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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一樣的春天(七)

  “你和鮑勃主編是專業人士,應該能夠找到最合適的時間點把這些東西登出來。但不能是現在,官邸方面現在應該承受著極大的壓力,我們所需要做的是配合總統先生的步伐和節奏。”

  許樂說道:“剛剛發生了議會山這件事情,民眾情緒很激動,帝國前線還有幾十萬聯邦士兵,首都星圈這邊不能亂。”

  “據我所知,除了參加拜倫副總統的葬禮之外,官邸方面以提高安全等級為理由,帕布爾先生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在公眾場所出現過。”伍德記者吸了口煙,聲音微沙提醒道:“這種局面并不常見,如果總統真有處理這件事情的計劃,你我又怎么知道,能怎么配合?”

  “要解決這件事情,并且要解決的盡可能穩妥,必須走司法途徑。”

  許樂也點燃了一根煙,繼續說道:“總統先生現在是安全的,只不過在政府內部甚至是官邸內部,某些人悄無聲息地壘了一堵墻起來,我們在外面逐步施加壓力,應該會幫助總統先生找到把這堵墻直接推翻的理由。”

  他本準備繼續說些什么,但三七牌煙卷前端燃燒的焦香味和煙霧,在眼前繚繞不去,有些礙事,他忽然發現好像這些更像是自言自語的話沒有必要說太多,就像以前那樣,做事總是比說話要更重要些。

  送伍德記者離開喬治卡林基金會藝術中心時,黃昏還沒有來得及完全褪去,街畔的桃花在濃郁的春風和黃金般的溫暖里笑著,許樂覺得有些刺眼,正準備戴上墨鏡的時候,卻看見一個自己完全沒有想到的女孩兒出現在了自己面前,于是那幅寬大的墨鏡有些滑稽地僵硬在了他的下頜前。

  她穿著不起眼的淡灰色運動風衣,就像當年離開空港,在無數士兵歡呼中前往西林開演唱會時那樣,連衣帽嚴嚴實實地遮住她的頭臉,遮住早已由紫變黑,由短變長的秀發,帽影中偶爾一瞥的精致眉眼依然能夠令所有人驚艷。

  軍神李匹夫盛大的葬禮和雕像落成儀式之后,簡水兒沒有回到自己所屬的聯邦艦隊,而是回到費城,陪著墳墓里老人度過了一段平靜的時光。

  這段日子,遠在西林的許樂和她保持著通信,然而因為接連發生的這么多事情,那抹在帝國荒蕪星球上剛剛變熱的情思,非常可惜地沒有機會燃燒成醉人的火焰。

  “我總以為戀愛中的男女,彼此間應該有更熱情一些的交流。”簡水兒走到他的面前,輕輕挽住他的臂彎,微笑著說道:“而不應該刻意保持太遠的距離。”

  散落在藝術中心石階四周的七組隊員,以及在更遠處負責狙擊安控任務的隊員們,通過自己的雙眼或是遠程望遠鏡,看著那只穿過許樂臂彎的纖纖玉手,忍不住同時在心中輕輕嘆息一聲,羨慕嫉妒不得不恨。

  許樂微澀笑道:“最近這事兒有些麻煩。”

  “雖然我們這場戀愛開展的確實有些過于清淡,甚至都沒有怎么見過面。”簡水兒很可愛地聳聳肩,抱著他的手更緊了些,說道:“可如果我是你女朋友的話,事情越麻煩,你就越應該告訴我。”

  “這確實是我的問題。”許樂有些慚愧說道:“大概是因為從來沒有正經談過戀愛的關系,所以考慮的不周全。”

  “我原諒你。”

  簡水兒微微仰頭,漂亮的下巴帶著絲嘲諷,水一般的瞳子反耀著晚霞。然后兩個人開始沿著首都南城的街道散步,四周兩百米范圍內,更遠處的高樓之上,二十幾名七組隊員警惕地守護在四周。

  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緩慢而看似隨意性極強的行走,似乎也不需要有什么終點。

  聯邦英雄和國民少女的戀愛,本應是這個憲歷里面最美好的事情,然而在這個動蕩的年代,無數激昂或丑陋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的發生,令人來不及觀看甚至來不及喘息,竟是沒有留出讓美好釋放的機會。

  說起來真的很奇妙,這竟是許樂和簡水兒第一次像真正戀人那樣散步,只是看似寧靜恬美的戀愛場景,卻不得不裹脅著那些七組隊員像雪球一樣緩緩滾動,令人無言。

  而且就在這樣極為難得,應該被好好珍惜的散步中,青年男女的談話,依然不可避免地與這春暮風景極為不協調,尤其是簡水兒非常清楚沖進議會山的那個青龍山男人和他的關系。

  身旁的國民少女早已長大,依然帶著傾倒全聯邦的美麗,更添了幾分漸熟后的明艷,許樂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動人外表之下,簡水兒擁有怎樣清晰的理念和堅持,畢竟她是聯邦頭號叛國賊和帝國皇后生下的女兒,繼承和遺傳了父母最不可思議的叛逆及大膽。

  然而當他說出李在道是軍方激進派的幕后領袖,卻沒有在簡水兒眼眸里找到任何震驚神色時,依然覺得有些難以想像。

  “我一直都知道我這位堂兄李在道,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這些年,聯邦里再有識人之明的人,往往也只注意到了他的低調,卻從來沒有想過低調的背后是縝密的思維和真正強大的自信。”

  簡水兒倚靠著他的肩,輕聲說道:“一個了不起的人,用了這么長的時間來謀劃某項事情,那么他所企圖達到的高度,肯定非常可怕,如果你堅持站在他的對立面上,那么我對你只有一個忠告,面對他再怎樣小心謹慎都不過分。”

  “不用太擔心,我這些天一直在努力學習擺脫沖動派的色彩。”許樂抬頭望著街道正中間那輪扁扁的紅球,蹙著眉頭卻有笑意,“相反我認為你那位堂兄現在應該正在煩惱,他更需要小心謹慎。”

  “我們認識幾年了?”簡水兒靜靜望著他的臉問道。

  “如果從勝利演唱會算起,那是憲歷六十八年的秋天,三年多了。”許樂認真地想了想,然后笑著說道:“當然,如果從電視上面你客串的那個小孤女算起,差不多十年了吧?你知道,我是看著你演的電視長大的。”

  “我經常聽到這種并不好笑的玩笑話。”簡水兒聳聳肩,笑著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三年多的時間,你確實有了一些改變,雖然話依然不是太多,但總不像當年那么沉默。”

  她看了一眼身后街畔陰影里的七組隊員,感慨地搖了搖頭:“而且你顯得自信了很多,就這么一些伙伴,就敢宣稱聯邦軍方最有力量的男人正在畏懼你。”

  “以前因為你那個無良老爹的關系成了聯邦逃犯,一天到晚緊張的就像一坨凝固的屁,當然比較沉默。”許樂說道。

  簡水兒插了一句話:“我知道部隊是怎么回事兒,不過對于你這種新奇的粗話形容還是感到佩服。”

  許樂笑著繼續說道:“后來你那位堂兄,還有死在施清海手里的副總統閣下,要用這件事情把我釘死,結果老爺子出面幫我扛了下去,我這輩子最大的隱患,心里面最重的石頭忽然間就沒了,情緒當然會好很多,人的心情一好,就愿意多說話。”

  “至于自信,李在道將軍當然是個很優秀,很危險的人物,但只要我不會愚蠢地把自己放進死巷子里,我想不出來他有什么方法能夠控制住我。”

  許樂那雙濃如墨的眉毛再次皺了起來,唇角緊緊抿著向上翹著,用手指著前方那幾幢高層建筑,說道:“你看,我很清楚危險在哪里,所以這些危險對于我來說,并不存在。”

  “我不是很理解你想說的問題。”連衣帽的陰影中,那雙清揚的眉毛好看地蹙著,她望著暮光中的那幾幢建筑,有些不解地自嘲笑了笑。

  然后她轉過頭來,非常認真地看著許樂的臉,端詳著他那雙直直的眉,小小的眼睛和那些平添幾分男人沉著氣息的淡淡風霜痕跡。

  “我是費城李家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李家的血脈里流淌著很固執的保守守舊味道,我的堂兄也許是個最可怕的陰謀家,但我絕對不會懷疑在他心中,家族的榮耀占據著最重要的地位。”

  “我從不懷疑這一點。”許樂說道:“隱忍這么多年,做出這么多事,我相信有很大一部分因素是因為,他一直在籌謀,當軍神逝世后,李家怎樣才能繼續保有當前的地位,或者說榮耀。”

  “為什么會忽然談到這個?”他疑惑地望著簡水兒。

  “現在這種危險敏感的局面,我們都沒有辦法去緩解,大概只有在某種情況下,他才會部分放棄計劃,比如不殺死你,而是試圖收伏你,至少不至于下一秒鐘,整個聯邦都會因為你們兩個男人變成滿是血火的戰場,所以…”

  簡水兒望著他微微一笑,眼睛瞇成可愛的月兒,偏著腦袋說道:“我們結婚吧。”

  聽到這句話,許樂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瞇了起來,所有人都知道小眼睛的他每當把眼睛瞇成兩條縫時,必是處于相對緊張的情緒狀態之中,或是準備殺人,或是準備被殺,或是準備結婚?

  夕陽下的散步不知不覺停在一幢普通建筑前,那里是首都某區婚姻登記處,登記處上的光幕播放著制作低劣的鮮花朵朵,在這春天里,某人的眼睛瞇的就像朵朵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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