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晨光靜悄悄地灑落在山谷中。
月之暗面的戰士們都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只等中午時分,就要出發前往德累斯頓了。
在明媚的陽光中,羅格從冥想室走了出來。苦修了一夜的魔法控制之后,連體壯如暴熊的羅格都略有疲倦之色。反正胖子有著那輛代表著神諭之城精靈技藝巔峰成就的馬車,在車上大可以冥想一天,補足魔力。
只是,羅格總感覺到今天早上少了點什么。他思前想后,忽然發現這些天來始終與他寸步不離的小冰偶消失了。羅格喚了幾聲,可是全無回應。他閉目搜索整個神使殿,但冰人兒身上自來全無半點生命氣息,他又怎么找得著?
羅格再叫了幾聲,忽然自窗中看見湖邊坐了兩個品茶的人。他眼神何等銳利,立刻認出相對而坐的正是死神班和修斯。
羅格自窗口一躍而出,滑空而過,轉眼就站了在修斯和死神班面前。
“班大人,您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們三十天的約定已經完成了,真是不容易啊!”羅格微笑道。
今天的死神班分外的蒼老,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湖水,嘆道:“是啊,約定已經完成了。你做得很好…很好,這三十天來,艾茜洛特非常的快樂。”
羅格感覺出了什么不對,皺眉問道:“艾茜洛特在哪里?我們馬上就該出發了。”
班長嘆了一聲,聲音中透出難以言喻的蒼老。他只是靜靜地望著眼前的湖水。
羅格順著班的目光望了過去,臉色登時一變,道:“艾茜洛特她…她難道…”
“她本來是一塊冰,但是現在已經融化在這湖水里了。”此刻的死神班更象一位蒼老的父親,而不是一位名動黑暗世界的殺手:“艾茜洛特很喜歡這個地方,她是笑著走進湖里的…”
羅格只覺得胸中堵住了些什么,皺眉道:“可是…這是為什么?”
“這孩子,其實在我第一次殺你時就已經死了,但她的意志使她自云宵城的冰翔之風中再一次走出來,又獲得了短短數十天的生命。當她體內的冰翔之心耗盡了力量時,艾茜洛特…就會徹底地變成一尊冰像。她想了解你的生活,想知道最真實的你,想守著你,想靜靜地在一旁看著你,所以這三十天之約,就是她最后的愿望…”
沉默。
過了許久,羅格才道:“我是個不弱的死靈法師,但為什么感應不到她的靈魂?”
死神班苦笑了一下,道:“她本是已死之人,從冰翔之風中再次獲得短暫生命的代價,就是靈魂的徹底消亡啊!”
羅格沉默了,他只是靜靜地注視著平靜的湖水。
時間似乎凝止了。
不知過了多久,羅格才淡淡地說了聲:“一小時后出發吧。”然后頭也不回地向神使殿走去。
抱著一大堆衣服的艾菲兒急匆匆地沖過走廊的轉角,就一頭撞進突然出現的羅格懷里。
“您還沒走嗎?已經過了出發的時間了吧?”
“我把時間推遲了。艾菲兒…”
精靈女孩子眉毛一揚,插口道:“您難道還想要?好吧!在哪?我把衣服放下就過去。”
羅格一把拉住了艾菲兒,道:“不是這個。艾菲兒,跟我去德累斯頓。”
“啊,原來是這樣!那我拒絕。”
羅格眉頭一皺,道:“這是命令!”
“這樣啊…”艾菲兒眉頭也皺起來了:“我還是拒絕。我武技太差,去了只會給您添麻煩的。”
羅格低聲吼了起來:“跟我走!我身邊的強者已經夠多了,并不需要你去戰斗!”
但艾菲兒的固執還是出乎羅格的意料:“不去!我沒有自保能力,除了神諭之城,您的身邊并不安全。”
這個理由是羅格完全沒有想到的。回想以往,他身邊的確不安全,甚至可以說是最危險的地方。
羅格沉思了一下,摸了摸艾菲兒精致的小臉,道:“說得也是,那么你就在這里等我回來吧!”
羅格下到五樓,正遇芙蘿婭急急地從房間中沖了出來。小妖精擁有神器失樂園,所以出門時從來看不到行李。至于遲到,那是每個王族公主與生俱來的本能。
看到了羅格,小妖精笑道:“還好沒遲得太多。”
“芙蘿婭,你還是留在神諭之城吧!”
小妖精咦了一聲,問道:“為什么?”
“我到了德累斯頓后,就要與龐培會合,前往帝都受封了。”羅格輕輕撫摸著芙蘿婭的金發,道:“我也不知道在帝都會有什么在等著我,想想實在是很危險,你還是留下吧!”
芙蘿婭道:“你別忘了,我可是一個大魔法師呢!至少也能自保吧?”
羅格嘆了一口氣,道:“如果在帝都里發生了什么的話,就算我有風月、班和修斯的保護,也不敢說一定能逃得出來的。你還是留下吧!”
芙蘿婭聽到風月的名字,身體微微地顫抖了一下。
“怎么了?”
芙蘿婭抬起臉來,微笑道:“我要去!”
“不行!這事就這么定了!我不想多個累贅。”羅格斬釘截鐵地道,然后不待芙蘿婭回答就揚長而去。
芙蘿婭氣得頓了頓足,怒道:“死胖子,你兇什么!等你回來我再和你算帳!”
看著羅格的背影消失,小妖精忽然覺得鼻子有一點酸酸的感覺。畢竟,這是自安德羅妮離去后,第一次有人關心的她的安危。
第二天入夜時分,羅格一行人終于回到德累斯頓的大公府。
這一夜,羅格又如以往一樣,在處理公國大小事務中度過。現在阿雷公國已經走上了正軌,在阿黛兒、希萊和查理的治理下,一切都井井有條。此去阿斯羅菲克帝都,至少在公國內的事務上,羅格沒什么可擔心的。
然而歌舞升平的日子總是很短。
第二天天還未亮的時候,羅格正坐在辦公桌前,仔細地看著高高一撂有關軍費開支的報告。突然之間,房內的魔法燈驟然滅了,他面前的一尊水晶雕像也炸得粉碎!絲絲縷縷的殺氣不住滲入了房間,雖然這殺氣轉眼即逝,可其中隱隱蘊含的無上威嚴仍然將羅格驚得站了起來。
殺氣的源頭其實離大公府還有一段距離。這道殺氣,是發自國務尚書希萊的府中。
片刻之后,羅格、修斯和死神班就已經站在希萊府中了。
雖然整個德累斯頓仍在沉睡之中,可是在希萊這種權貴的府中,此時侍女仆人們早就應該起身打掃庭院、準備早點了。
但此刻若大的希萊府中一片死寂。
侍女和仆人們其實都很盡責。就在上一刻,他們還在打掃庭院、端水煮飯。但這一刻,所有人都倒在了原地,就如忽然墜入了夢鄉一樣。不過每個人的神色都很安詳。
希萊也倒在臥房之中,他的衣服只穿起了一半。兩個看起來正服侍他穿衣的侍女也倒在他的尸體左右。
希萊府全府上下數百人,竟是在同一時刻被死神取去了性命!
羅格、修斯和死神班對望了一下,能夠擁有這種殺人手段,還能以殺氣通知他們到來的強者,整個大陸上也是寥寥可數的,不約而同的,一個名字自他們心中緩緩浮出。
尼古拉斯!
當日尼古拉斯一頓足間震死數百賓客的情景仿佛又在羅格眼前。
“是尼古拉斯沒錯!”死神班細細地檢視了一遍希萊的尸體,下了斷語。
羅格眉頭緊皺,道:“他這是在示威了。可是,尼古拉斯為什么現在才動手殺希萊?我在神諭之城時他有太多的機會可以動手了。”
修斯緩緩地道:“依我老人家看,他這是為了逼你把銀龍蛋交出來。照這樣估計,他下一個目標,應該就是阿黛兒夫人和您的兒子了。”
“我的兒子?”羅格先是微微一怔,隨即驚道:“他是要把我們引出大公府,然后好趁虛而入!?”
然而胖子心底在暗自冷笑:“很好,尼古拉斯,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占得到便宜!”
三人此刻已經知道是中了尼古拉斯的調虎離山之計,但是他們都是老奸巨滑的人物,誰都不急著趕回大公府去,反正就算是趕回去也來不及。以往高傲且直接的銀色奇跡居然會用計,實在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所以這計策雖然簡單,但仍然成功將眾人引出了大公府。而且尼古拉斯這一擊看得很準,老于政務的希萊和精于財政的阿黛兒現在是羅格處理公國內政事務的兩大柱石。失去了希萊,對羅格的打擊的確不小。
修斯咳嗽了一聲,提醒道:“羅格大人,小公子現在想必已經落在尼古拉斯的手里了,您打算怎么辦?”
羅格自懷中摸出一小片寸許大小的銀色薄片,那上面蝕刻著密密麻麻的魔法符號,每個符號里都澆鑄了金汁。這個圓形的薄片是自銀龍蛋殼上削下來的,專門以魔法陣強化了銀龍獨有的氣息,并使之能夠持久地存在。
當日銀龍被固化成精靈后,重傷遠遁。但誰都知道尼古拉斯絕不會就此罷手,等他傷勢恢復,必然會再來報復。精靈尼古拉斯實力仍然強橫,但已經不是如還是銀龍形態時讓羅格幾乎沒有抵抗之力。可是當日尼古拉斯曾誓言要將與羅格有關的人都斬盡殺絕,所以羅格擔心的是他會對自己周圍的人下手。有了這片經過魔法處理、時時會散發出銀龍氣息的蛋殼,尼古拉斯護子心切,目光一定會集中到羅格身上的。而羅格身邊始終強者云集,硬碰硬戰斗的話,吃虧的只會是精靈尼古拉斯。
羅格無意識地拋動著龍蛋的蛋殼,沉吟道:“班大人,您認為呢?”
死神班淡淡地道:“精靈尼古拉斯越來越聰明了,不早點除去的話,如果讓他找到了破解封印之指的方法,我們都會有大麻煩的。至于孩子,死了一個,還可以再生十個。”
修斯道:“雖然尼古拉斯還固化在精靈形態之中,但若風月大人不在,僅憑我們三個也奈何他不得。羅格大人,您有風月大人的消息嗎?”
羅格苦笑了一下,道:“完全沒有。這次戰斗,恐怕指望不上風月了。”
死神班抽出了細劍,又從懷里取出一個小小的水晶瓶,在細劍的劍尖上極小心地滴上了一點墨綠的龍毒,然后道:“咱們先回大公府吧!既然羅格大人不在乎小公子,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到時候隨機應變就是。”
當羅格三人邁步走進大公府大堂時,面無表情的尼古拉斯正坐在大堂當中,一個才數月大的嬰兒正飄浮在他的身側。
令羅格意外的是,披散著頭發的阿黛兒也站在尼古拉斯身邊數米的地方,如一頭母獅一樣,眼睛死死地盯著銀龍、做勢欲撲。大堂中每個人都知道她袖中藏著一把魔法匕首。這把匕首散發出的魔法波動非常明顯,連羅格都瞞不了,又怎么可能瞞得過尼古拉斯?可是她對于尼古拉斯來說,實在是全無威脅,銀龍的注意力全在進門的三人身上。
尼古拉斯平靜地望著羅格三人。他表面上雖然若無其事,但面頰上忽亮忽暗的銀色魔紋顯示出他正處在全神戒備的狀態。就算手里握著羅格的兒子,可是面對著神秘的修斯,強大的班和風月,尼古拉斯仍無把握可以成功逃走。但是這一次,他清晰地感覺到了銀龍蛋的氣息,再也壓抑不住自己心內的渴望,終于鋌而走險。至于以嬰兒當人質的無恥舉動會否給銀龍的高尚榮譽抹黑,尼古拉斯早就不再考慮這類問題了。
“尼古拉斯,你好大的膽子!”羅格冷冷地道:“殺了我的手下,還敢在這等我。是不是上次的傷已經完全好了?還是說你又能恢復龍形了?”
尼古拉斯冷笑了一聲,道:“卑微的人類,如果不是你們使用詭計,能夠傷得了我嗎?可是現在你兒子已經在我手里,如果我愿意,我還可以立刻就將整個大公府的人都殺了!”
羅格哈哈大笑一聲,道:“銀色奇跡居然也會濫殺無辜、挾持人質,哈哈!您居然一下就能殺死幾百個根本沒有抵抗能力的人,銀龍還真無愧于最強大的生物啊!”
尼古拉斯淡淡地道:“自從克麗斯費倫娜死后,我就拋棄了銀龍的榮譽和尊嚴。我的所作所為已經與月光龍城全無關系。不必廢話,交出我的孩子,不然我殺了你的兒子!”
羅格嘿嘿一笑,道:“與月光龍城有沒有關系,這可不是你說一句就成了。何況,偉大的銀色奇跡,您覺得我會同意這筆交易嗎?只要給我兩年時間,兒子女兒我至少能生他個十七八個的。可是您呢?就算您尋到了新歡,銀龍產一個蛋需要多少時間?把它孵出來又要多少時間?”
尼古拉斯沉聲道:“這么說,你是不打算要你兒子的命了。”
“不要!”阿黛兒驚呼了一聲,對羅格哀求道:“羅格,求求你了,不要讓他殺了這孩子…”
羅格手一揮,一道靜默結界籠罩住了阿黛兒,隨后又是一個定身術,讓她在原地動彈不得。然后他才不急不忙地道:“尊敬的尼古拉斯,您的開價實在是低了些。想跟我做筆交易也可以,只要您開得出讓我心動的條件,我就把銀龍蛋還給您。”
尼古拉斯正沉吟間,羅格忽然又道:“我對您的終級變形術實在很佩服,銀色奇跡的本領深不可測,說不定您在這個孩子身上做了些什么手腳呢!比如說拿個其它的嬰兒來冒充我的孩子。我需要先確認一下這究竟是不是我的兒子。”
尼古拉斯怒道:“卑微丑陋的死靈法師,你不要侮辱我!”
“嘿,您連挾持嬰兒當人質的事都干出來了,我還可能隨便相信您的話嗎?”羅格冷笑著道。
在羅格示意下,死神班緩緩地走向了那個孩子。尼古拉斯哼了一聲,任由死神班接近。他雖然被固化成了精靈形態,但對付一個死神班還是綽綽有余。他現在全力提防的,只有神秘的修斯和不知何時會出現的風月。
死神班在距離孩子兩米處停了下來,忽然叫了一聲:“這孩子是假的!”他手一抖,細劍以難以形容的高速向孩子的咽喉刺去!
尼古拉斯大吃一驚,喝道:“你干什么,怎么可能是假的!”
大堂中銀光一亮,尼古拉斯竟然搶在死神班的前面將孩子拎了過來。但死神班的劍尖輕輕一抖,就在他手掌外緣劃破了一個小口。
大堂中風暴驟起!
尼古拉斯轉眼間已經與死神班交了一次手,將這個恐怖的殺手給擊得踉蹌退后。死神班的嘴角處已經流出了一縷鮮血。
但緊接著,尼古拉斯身上外露的銀色魔紋忽然暗淡了起來,他驚天動地地一聲長嘯,怒道:“卑鄙無恥的東西,你們居然又下了毒!”
“你敢再往前一步,我就立刻砸了銀龍蛋!”羅格冰冷的聲音立刻讓作勢欲撲的銀龍停了下來。
胖子看著怒發欲狂的銀龍,神秘地一笑,道:“偉大的銀色奇跡啊,你現在既變不成龍身,又中了劇毒,難道還逃得掉嗎?我兒子能夠有您這樣的大人物陪葬,也算是值得了!”
尼古拉斯臉色一變,見修斯和死神班都作勢要向自己撲來。他雙手向后一揮,銀光閃耀中,大堂后面的墻壁突然全部倒塌了,兩個女人飛入了大堂,落入了尼古拉斯的手中。
一個是風蝶,另一個赫然是芙蘿婭!
“卑鄙無恥的死靈法師,現在你怎么說!”尼古拉斯道。
羅格望了過去,風蝶一臉平靜的等死。她并不指望自己在羅格心目中的地位能夠讓他放過殺死尼古拉斯的機會。芙蘿婭則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她不想死,可她知道尼古拉斯對羅格的威脅,羅格會為了她放棄擊殺尼古拉斯的大好時機嗎?
羅格再看了看她們,斷然道:“把人留下,我放你走!”
尼古拉斯冷笑了一聲,道:“我會相信你嗎?”
羅格冷冷地道:“那好,我的兒子你可以帶走,把兩個女人留下!咱們以后再斗個明白。這是最后的條件,如果你不答應的話,那么偉大的銀色奇跡,以您的身份也值得多兩個人陪葬!”
尼古拉斯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死神班,又看了看微笑著的修斯。他越來越覺得修斯的笑容不懷好意。銀色奇跡的實力已經大打折扣了,就是在他全盛時期,他也實在不愿意面對神秘莫測的修斯。雖然修斯從來沒有與他真正正面動過手,偶爾出手的實力也實在是不足道。可是每次看著修斯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尼古拉斯就心生怯意。這一次要不是抓了羅格的兒子當人質,希望能夠以此換回銀龍蛋,他是決不會在羅格身邊出現的。
何況現在還有一個極難對付的風月始終沒有出現。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定在等著最佳的偷襲時機。這個風月,從來就不懂得戰斗中的美學。
“如果這個卑鄙且骯臟的死靈法師先用銀龍蛋換回兒子,再行圍攻的話…”尼古拉斯一念及此,禁不住心內暗生寒意。那時他為了照顧銀龍蛋,肯定會落敗身亡。何況他體內的毒性正一點一滴地發作,眼下要務,是先將毒傷治好再說。
尼古拉斯當機立斷,將風蝶和芙蘿婭都放在了地上,然后緩緩地退出了大堂。
向來卑鄙無恥的死靈法師這一回倒是信守承諾,任由銀色奇跡離去。
銀色奇跡、風蝶和芙蘿婭都不知道,風月根本來不了。
許久之后,大堂內凝固的氣氛才融化了。不知不覺間,羅格已經是汗透重衣。死神班臉色略顯蒼白,剛才與尼古拉斯的交手已經使他受了不輕的傷。只有修斯毫發無損。
隨著尼古拉斯設下的禁制漸漸消失,風蝶和芙蘿婭都站了起來。芙蘿婭俏臉蒼白,顯然受驚不輕。此刻她們望著羅格的目光,倒都有了些迷茫。
“羅格!”阿黛兒憤怒地叫了起來:“你剛才為什么要殺我的兒子!”
羅格將阿黛兒攬進懷里,低聲道:“放心吧,他有把柄捏在我手里,絕不敢傷害那個孩子的。”
阿黛兒也許是剛剛過于緊張,情緒已經有些失控。她從羅格的懷里掙扎了出來,猛然叫道:“可是你為什么不告訴他,那根本不是你的兒子!”
大堂中忽然一片寂靜。
羅格面無表情地看著阿黛兒,忽然一揮手,五顆黑色的焰球憑空生成,飛出大堂之外。外面站著的五個侍女衛兵身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的黑火。他們嘶叫著,跳動著,轉眼之間就沒了聲息。
羅格哼了一聲,目光中的寒意讓阿黛兒如墜冰窖。他盯了阿黛兒一會,就沉默地離開了。
阿黛兒再也支持不住,軟軟地坐倒在地,低聲抽泣起來。大堂中其它人覺得不宜久留,都匆匆離去。修斯在經過阿黛兒身邊時,嘆了口氣,低聲道:“小公子他這次就算無事,日后命運想必也很艱難,您還是…另做打算吧。”
在大公府的書房中,羅格正在屋中踱來踱去。在房間的一角,芙蘿婭正略有些惴惴不安地站在那里,一雙碧綠的眼睛不時偷偷地瞟一下羅格。今天不知怎的,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妖精忽然有些害怕羅格。
羅格沉默著,他的踱步似是永遠也沒有盡頭。
芙蘿婭終于再也忍受不了這無形的壓力,開口道:“死胖…啊.不,羅格,我的確沒聽你的話留在神諭之城。可是…可是你不也把風蝶給帶出來了嘛。我的本事怎么都比風蝶強點吧,至少也能自保,絕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但她又想了一想,不得不補充道:“當然了,尼古拉斯那么厲害,我打不過他也是很正常的嘛…”
羅格停在了芙蘿婭的面前,皺眉看著她。
小妖精怯怯地道:“反正我也到這里了,就讓我跟你去帝都吧。”但她碧綠的眼眸中閃動的光芒顯示著,她其實已經不再害怕了。
羅格有點哭笑不得。他知道,就算把她送回神諭之城,這小妖精一定會再偷偷地跟著自己跑出來的。萬一她一個人在路上再遇到尼古拉斯…
羅格絕不認為芙蘿婭是愛上了自己才死活要跟來的。這個精靈古怪且固執的小妖精一定有自己的想法和原因。他并不知道原因,也知道小妖精是絕對不會說的。羅格忽然一陣怒氣上涌。希萊的死本來就讓他措手不及,現在因為孩子的事,看來阿黛兒也靠不住了,日后若大個阿雷公國的內政,又交給誰去?偏偏身邊的人又個個都有自己的想法,各行其是,究竟有誰是真心肯為了他想一想的?
羅格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又給他們帶來了什么呢?何況每個人都有欲望,知道如何協調人的欲望是上位者必備的本領。
“好吧,我就帶你去帝都。可是你切記不論何時不可離我太遠。如果一定要出去,至少要和死神班或者是修斯中的一個在一起。”羅格叮囑著。
芙蘿婭眼中碧火閃動,問道:“死神班太嚇人了,修斯長老也不見得有空。萬一我想出去,可不可以和風月一起呢?啊對了,只聽你提過她,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她呢!”
羅格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低聲道:“風月…很特殊。這件事你就不要再想了。”
芙蘿婭沒有再說什么,但她雙眼一亮。
此時,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然后不等羅格回答,阿黛兒就推門走了進來。
她臉上淚痕猶末擦干,雙目紅腫,顯然已經哭了很久。
阿黛兒就如一頭母獅一樣沖到羅格面前,盯著他,咬牙道:“羅格!我知道在這個孩子的事情上很對不起你。可是…這在貴族中有什么的?我為了你的公國,做的事情不算少了吧?你就不能放過他嗎?如果你看他不順眼,我可以將他送得遠遠的,送到你根本看不到的地方去…”說到后來,阿黛兒再也忍不住淚水,撲通跪在了羅格面前,哀求道:“求求你了,羅格,救救我的兒子吧,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羅格扶起了阿黛兒,溫柔地給她擦去了淚水,然后道:“放心吧,孩子暫時不會有事的。那個兇手有把柄在我手里,為了交換條件,他是絕不敢動孩子的,而且他一定會再來找我的。我答應你,一定盡力把孩子平安弄回來,好嗎?”
阿黛兒將信將疑地站了起來。羅格又好言安慰了她一番,終于讓阿黛兒心定了下來。
直到阿黛兒離去,羅格臉上的微笑才消失。
芙蘿婭臉色白了一下,有些畏縮地看著羅格。
“啪”的一聲,羅格尾指上的一個魔法戒指忽然炸得粉碎。
芙蘿婭悄悄伸手過去,握住了羅格的手。她也是魔法大師,感覺得到羅格的手上傳來一陣陣紛亂的魔法波動。但她修習的都是最正統的魔法,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前的局面,只能將羅格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羅格體內的魔法波動忽強忽弱,沖擊力越來越強,到后來連芙蘿婭都吃驚于他洶涌澎湃的魔力。小妖精對羅格本來很是不服氣,總覺得幾次斗不過他都是因為胖子奇怪的本事太多,真論魔力其實是平平無奇。現在芙蘿婭終于發現,就算是比魔力,羅格也不比她差。但想想也不奇怪,自與羅格在北國重逢后,小妖精就從沒見過他有無所事事的時候,一有空閑就是修習魔法。現在羅格所用的魔法早已經不在正統的魔法體系里了,就是連最初級的魔法飛彈,在羅格手里施展出來也完全與一般的魔法師兩樣。
不知過了多久,羅格體內的魔法波動終于平息了下來。他長出了一口氣,疲累之極,渾身早已經被汗濕透了。他輕輕地拍了拍芙蘿婭的臉蛋,虛弱地笑道:“我沒事了。芙蘿婭,我那樣對待阿黛兒,你就不怕我嗎?”
芙蘿婭嫣然一笑,道:“我又沒干什么對不起你的事,干嘛要怕你個死胖子。再說了,你雖然已經壞透了,對身邊的人還是很好的。”
羅格笑了笑,將小妖精抱了過來,輕輕一吻。
小妖精輕輕一笑,用一片染成深紫色的指甲戳著羅格胸口的肉,道:“死胖子,原來你魔力已經這么強了,你可真能裝啊,連我都給你騙過了。以后你那些奇怪的魔法都要教給我!”
羅格微笑道:“我的魔力都是取巧而來的,非常不穩定,和你慢慢修煉成的正統魔力差得遠了。”
芙蘿婭碧綠的眼眸一暗,低聲道:“我的魔力還不是一樣,都是取巧來的…”
羅格沒再說什么,只是將她抱在懷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先哲曾說過,幸福從不會一起到來,而災難總是結伴而行。
羅格的麻煩還遠未到頭。
死亡世界中,骨龍極度無聊地伏在一座山峰上。它的主人此刻正飄浮在遠處的高空中,剛剛從一次內斗中恢復過來。
骨龍也沒有時間概念,它已記不清兩位主人究竟戰斗了多少次了。單從這一點來看,時間肯定不會短。
經過這么長的時間,聰明的骨龍已經知道在主人的身體里又多了一位威娜主人,而且新主人似乎比風月主人還要厲害。至少大多數戰斗都是威娜主人挑起來的。
骨龍內心在不住地猶豫和掙扎。格利高里當然不會也無力參與到兩位主人的戰斗中去,反而會在內斗發生的時候躲得遠遠的。每當風月和威娜在意識之海里戰斗的時候,外在的身體上時時會有控制不住的能量溢出來。這些純凈之極的神圣能量哪怕對于最強大的不死生物來說都是致命的,聰明的骨龍可絕對不敢在這種時候接近風月。
如果格利高里有選擇,它當然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風月,可是現在它沒得選擇。看起來風月大多數時間都處在下風,萬一風月徹底失敗了,骨龍就得認真考慮應該如何面對威娜主人了。
聰明的骨龍拼命地搜索著記憶中貧瘠的關于天界的知識。馬屁現在可是它惟一的保命之道,雖然不知道光天使會不會吃馬屁這一套,但試試總勝過等死。這開頭第一記馬屁最是關鍵,只要威娜輕輕受落了這記馬屁,格利高里活命的希望就會立刻大增。天界的習俗和死亡世界、魔界肯定大不一樣,骨龍現在一有空就琢磨應該如何拍馬才能對上光天使的胃口。涉及到性命大事,骨龍哪敢馬虎?
成功向需努力,馬屁也不例外。
“風月,下一次你的運氣還能這么好嗎?”威娜的精神波動遙遙傳了過來。
“這句話你已經說了很多次了。”風月淡然的精神波動也傳到骨龍的腦海里。
風月和威娜每次都戰斗到神之本源支持不住,待休息過后立刻會再開打。她們時時刻刻提防著對方、等待著對方的破綻,早就無睱顧及控制精神波動了,而因為靈魂契約的關系,她們在意識之海中的每句爭吵格利高里都聽得清清楚楚,所以骨龍知道了威娜的來歷。趨炎附勢的骨龍生怕招惹了威娜,每次在意識中想到威娜的時候,后面都要加上主人二字。骨龍知道,若有一天威娜騰出空來,過往不敬的歷史立刻會成為自己的殺身之由。
風月和威娜休息時吵架,休息好了打架,就這樣周而復始,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她們吵架時互相威脅的臺詞骨龍早就背得滾瓜爛熟了。雖然她們都擁有巔峰的力量,但吵架的花樣實在是屈指可數,連魔界一個小混混都不如。
果然,威娜和風月接下來的話與骨龍的記憶一字不差。
“風月,你再敢動這身體的主意,我就先殺了你的羅格!”
“那我會毀去神之本原的。”
“可是你絕不可能阻止我放出信仰風暴!”
“那就…一起毀滅吧。”
經歷了幾十次這樣的精神轟炸,骨龍終于受不了了,它猛然嚎叫起來:“吵死了!”
死亡世界,忽然安靜了下來。
空中的風月緩緩轉頭,靜靜地望著格利高里。
看著風月左眼的無頭天使像和右眼中的金色十字星,一陣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惡寒讓格利高里顫抖了起來。連骨龍自己都不相信,在這個時候它居然還有勇氣求饒:
“兩位主…..主人,我不,不,不是那個意思…啊啊!剛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天啊!救命啊!”
絕望的骨龍在歇斯底里的嚎叫聲中,閃電般向遠方逃去。
風月哼了一聲,一雙白生生的小手輕輕一拍。
遠處天際藍光一閃,骨龍流星般向地面墜去,然后才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哀嚎。
風月雙眼中的圖案又一次暗淡了下去。
在意識之海中,威娜冷冰冰地道:“風月,我知道你一直想找機會毀掉這個身體,好讓我陷入沉睡。”
風月默認。
威娜眉頭緊皺,伸出了右手,纖長冰凝的五指指尖上再次顯出五根金色的絲線。
她冷冷地道:“為了不讓你玩火,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看看信仰風暴的威力。你放心,我會控制住力量,不會毀了你的座標的。”
威娜的中指、無名指和尾指依次彈動,三朵小小的金色火花順著三根金色絲線閃電般滑動,轉眼間就消失在虛空之中。
智慧之眼的圣女摩拉正在雷頓王國的一座大城中給數千信眾主持入教儀式。她如天籟般的聲音忽然斷了,猛然噴出一口鮮血,仰天摔倒在地,人事不醒。
在中央山脈的一座密林中,突然亮起一道耀目欲盲的藍光,隨后數十棵古樹轟然倒下!安德羅妮晃了一下,仗著有碧落星空支持身體,才勉強沒有倒下,但她隨后小嘴一張,也噴出了一口鮮血。她驚慌之極,不顧傷痛,開始全神戒備,但她并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攻擊是來自何方,神秘的敵人也始終沒有現身。
正自怡然品茶的修斯忽然面色大變,他閃電般抓過了一本書,慌亂之中,連茶壺都打翻了。他顧不得心痛好茶,趕緊正襟危坐,打開了書,一臉圣潔地頌讀起來:“主為他的信徒們派下了使者,并為他們指引出了世代生活的樂土。但在信徒面前,有高山阻路,有大河橫亙。主說,信我者,道路將為他顯現。于是高山開裂,河流中升起了道路…”
修斯念了半天,才放下了書本,擦擦額頭的汗水,自語道“好險好險,年輕人打架果然不知道輕重…”
威娜‘咦’了一聲,道:“你的座標中居然還有這么虔誠的信徒,信仰風暴竟然對他完全沒有效果。”
風月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威娜看著面無表情的風月,恨恨地道:“風月,你的運氣不會總是這么好的。總有一天,我會找到讓你也產生感情的方法。等你意志發生動搖的時候,就是我奪回神之本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