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細聽年氏低呢入耳,心中不覺百感交集,有意料之中的坦然,亦有不可置信的詫然。
一時間,慧珠是千般思緒在心頭,分不清心下所想,道不盡各種滋味,只能任憑感覺支配,緩緩回轉過身,走到與禛一簾之隔的屏風后,目中光華定定的傾凝于那道高大欣長的陰影上。
妒恨,深入骨髓的嫉妒,吃人噬骨的恨意,在年氏心底如燎原的星火,以不可抵擋之勢蔓延。如此,心里更是大動。胸腔內血氣翻騰,一個雅致不住,一時又咳嗽上來,但此時年氏已不顧一身病弱,“呸”地一聲吐出一口混著唾沫的血水,抬頭死死地瞪著禛,恨忿問道:“皇上心里的人,是鈕鈷祿氏那個jian人?”聲音似從地獄深淵幽幽傳出,冷得膽寒刺骨。
“賤人?”禛冷咦一聲,居高臨下的看著著地上被嫉妒啃噬扭曲的年氏,不欲再與其糾纏,又余光瞥見屏風后稍暗的黑影,幾不可查的微皺濃眉,故只一面撂話道:“年氏,圣意豈是你能揣度!朕奉勸你一句,安生待在翊坤宮做你的貴妃,給福惠留個體面。至于熹妃…”略停頓須臾,話鋒一轉,肅穆道:“是你一生望塵莫及的人,不是你可隨意辱罵!朕言盡于此,你好自為之。”話落,轉身欲走。
望塵莫及,一個她從心底瞧不上的人,居然是她縱然一生也望塵莫及的人。而這句話還是從她依附一生的良人口中道出,這讓她情何以堪?她不甘心!不甘心!!
滔天的恨意紅了眼,一見禛欲以離開,年氏手腳并用攔住禛,憤然道:“鈕鈷祿氏她哪一點比得上臣妾,要才無才,要貌無貌,家世更是上不了臺面,憑什么她是臣妾望塵莫及的人!臣妾不甘心,不甘心啊!她有什么,不過就是生了一兒一女,女兒還是個殘疾”
言猶未完,禛一腳踢開年氏,深邃的眸子剎那布滿陰霾,厭惡道:“你其心何毒,寶蓮致殘,少不得你從中作梗!當年寶蓮周歲,你個歹婦竟然狠毒如斯,欲以燙染朕唯一的女兒。”
說到此處,禛眼里劃過一絲愧疚,隨即面向地上病弱游絲年氏,只覺她惺惺作態,再看便是面目可憎,遂鄙夷道:“你恃寵而驕,在王府里作威作福,又嫉妒成性,下毒手讓安貴人流產。如你一般內宅惡毒婦人,又豈能與熹妃相比!”
年氏臉上凝滿慌亂,猶不敢信瞪直雙目,唇齒白道:“您知道全部都知道,不可能怎么會知道呢?為什么您又一直不提,您”不等年氏說罷,禛厭煩的打斷道:“朕是看在你生有子嗣的份上,對你輕饒,你休要糾纏不休,越惹人厭惡。”
厭惡!禛厭惡她!毫不掩飾的厭惡她!年氏一口氣提不上來,胸口一陣絞痛,身子再無力支撐,至喉間又咳出一口血水,她已癱倒在地上。
見年氏面如死灰,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禛并不驚慌,眼神依然冷漠的睨視著吁吁微喘的年氏,唯不經意間,似能在眼里捕捉到一抹轉瞬即逝的精光。
于世人眼里,年氏濃寵多年,及至貴妃。現在年氏仍居高位,不與年羹堯皇恩直接除掉,必遭詬病,若是她…念頭一閃,禛當即又道:“三年前,朕委屈熹妃與你同等分位。但三日后乃是熹妃的晉封大典,朕且留你三日在此,命你以貴妃之尊率眾妃給她朝賀。”
此言無疑是火上澆油,憶起下午兩人交鋒的情形,年氏恨意難忍,蔥白的十指根根的在地上劃至手心,如蛇信子陰毒的目光垂至地上,晃眼一瞥,竟在屏風底座下的縫隙驚見一雙藏青色緞繡竹蝶紋花盆底鞋——是鈕鈷祿氏下午所穿的宮鞋。
年氏逐漸散了的眼神一凜,仿若回光返照的將死之人一般,猛然乍起,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搏盡全身之力撞上四扇展開的屏風,大喝一聲:“鈕鈷祿氏!”
“砰——”一聲巨響,屏風重擊落地。
“啊——”慧珠閃躲不及,屏風重壓腿上,瞬時痛呼出聲。
年氏順勢倒在屏風上面,見慧珠雙腿被屏風砸壓住,痛快的大笑出聲。
禛驚怒的看著眼前一幕,簡直始料未及,又見慧珠面上無一絲血色,額間冷汗涔涔,皓齒死死咬住嘴唇以止雙腿疼痛,卻猶自不知,唇已是破皮,隱隱有血絲滲出,而她只能一味的出疼痛的呻吟。
“jian婦”禛怒不可謁。
禛上前一把拽起年氏,大力推撂一旁。
重重摔至地上,年氏破碎的笑聲陡然止聲,隨即就感額頭上一片溫熱,她愣愣的摸了一把,看著手上鮮紅的血,她渾身一震,繼而心下一片凄涼,禛居然如此待她!
小祿子、小然子等人聽見室內巨響,二人忙推開門扉沖進室內,不由一怔。只見慧珠被屏風壓在地上,禛正一臉鐵青的抬著披風,而年氏卻髻散亂、衣裳不整的倒在腳踏下呆愣。
這是何種情況?二人對視一眼,心里又是疑惑又是驚詫。
慧珠也是驚詫不止,她本欲離開,豈料年氏忽然大叫一聲,她聞聲止步,剛一回看去,屏風便朝她眼前倒來。
“唔,輕點,好疼…”屏風一挪開腿上,疼痛立馬傳來,慧珠忍不住呻吟出聲。一聽痛呼,禛面上又是一沉,抬頭冷弊了祿、然二人一眼,二人頓時打了個激靈,心里后怕連連,忙不迭上前一人一邊接過屏風抬。
兩手得空,禛一個健步上前,單膝跪地扶起慧珠,語帶焦急道:“沒事的,朕先抱你起來,若是疼就叫出聲。”
說著,一手繞在膝下,一手圈住后背,將慧珠打橫抱起,并怒聲喚道:“太醫進來。”
身體懸空的瞬間,左腳裸仿佛骨頭錯位一般,疼得慧珠死死摟住禛頸項,口里出嘶嘶的抽氣聲。禛聽的清楚,生怕再弄疼了慧珠,不由僵直的站在原地,陰鷙的視線牢牢鎖住她。
慧珠察覺了禛的異樣,稍稍忘記疼痛,納罕的抬頭,就見禛臉上仍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只是額頭如她一樣滲出冷汗,眼底似有隱藏著不易覺察的焦急。這個現,讓她聯想起適才的對話,心里有了一絲了然,眸里也染了一層暖意,忍住疼痛盡量語平緩道:“皇上,不是很痛,臣妾還忍得住。”
禛沉默的點頭,目光在室內搜索一遍,嫌棄的撇開六柱五檐滿金雕花大床,選擇了案桌南面的紫檀嵌螺鈿榻,徑直朝過走去,將慧珠請放在榻上,又命太醫過來看診。
一時,太醫診畢,朝禛稟道:“皇上請放心,娘娘傷勢不重。”言猶未了,禛冷冷插口道:“不重?會疼的面色慘白,一直哼哼唧唧的嚷疼!”太醫心里一怵,腿上直打哆嗦,嚇的連忙匍匐跪地。
一聽這話,慧珠微犯蒼白的臉頰驀的一紅,不由暗暗剜了一眼,卻見禛根本沒看她,只好輕咳一聲掩飾道:“太醫請起,本宮方才受醫治的時候,是有些疼,不過現在好多了。”說完,太醫仍未起身,慧珠撇撇嘴,伸手扯了扯禛的衣角。
禛隨口叫了太醫起身,又問道:“傷情如何?”太醫斟酌道:“娘娘左腳扭傷,其余無甚大礙,養半月即可”一邊說著,一邊悄悄覷眼瞧禛面色,又補充道:“三日后的晉封大典不會耽誤,依娘娘的情況能撐上個把時辰。”
禛面色稍霽,掃了眼幾上擺鐘,話道:“一更天正,時辰也不早了,朕送你回去,順便就在你那用膳。”說著,伸手欲抱起慧珠,卻又突然收手,對著侍立一旁的小祿子道:“抬輕便的轎輿過來,送熹妃回去。”
另一邊靠臥在床上的年氏,看著南榻處刺眼的一幕,恨意不止——原來她所引以為傲的一切,到頭來皆是一場空!如此想來,忽地她心里奇跡般的平靜了下來,卻至聽聞三日后的晉封大典一事,死寂一般的雙眼有些恍惚,隨之眼神復雜難言的望著禛,約片刻后,她垂下眼簾,出聲叫住要離開的眾人。
禛置若罔聞,年氏心下泛苦,嘴角卻掛起冷笑道:“皇上放心,臣妾不會傷害您的熹妃娘娘了!只是關于小格格和福惠的事,還請皇上留下來。”眼簾一掀,譏諷的睨了眼慧珠,道:“若是熹妃娘娘愿意,也可以留下來,不用繼續聽墻角了。”
禛略一思索,依言摒退左右吐出一字道:“說!”對她已無話可說了嗎?還是已厭惡她到不愿多說一字?年氏咽下喉間的苦澀,開口道:“臣妾要尊榮,請皇上晉臣妾為皇貴妃。”
既然不能成為你心中的海棠貴妃,就讓她繼續享有寵冠后宮的虛名,成為世人眼中你最寵愛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