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人來 第二日,北風依舊,尖銳的呼嘯聲愈是猛烈;暴雪肆虐,殘綣的雪花越是紛然。然而,外面惡劣的天氣,卻并未影響到溫暖馨香的屋室。
清晨醒來,慧珠就精神大好,用過早飯、服了湯藥,也不見疲乏,臉上反是掛著笑容,惹得小娟和一兩個性子活潑的小宮女打趣道:“奴婢們看啦,什么苦口良藥都抵不上爺和弘歷阿哥兩味靈丹妙藥來的有用,這不,主子昨個兒才得了信,今個兒病就好了大半。”
慧珠柳眉一豎,佯怒道:“少在這里貧嘴,看來得尋了汪嬤嬤管教一下才行。”汪嬤嬤是行宮里的掌事嬤嬤,專懲罰不懂規矩的小宮女,這時小宮女們聽慧珠這樣一說,嚇的作鳥獸散,紛紛行禮疾步出了屋子。
慧珠見狀,靠在棉枕上大笑,少頃,止了笑道:“去尋了張富和這次來的掌事。掌事嘛你就領到茶水間,好食款待著,我有些話要問張富。”小娟應話出了屋,心里卻閃過一絲疑惑,自臘月以來,慧珠性子開朗了許多,尤其是在她們這些伺候人的面前,相處一段時間,說笑鬧嗑是少不了的。正想著,忽的,一陣烈風刮來,小娟打了個冷顫,在原地踱了幾下腳,歇了想法,隨即加快了步子,去尋張富等人。
慧珠讓小太監們剛設好屏風,小娟就領著張富過來。慧珠這些年對小娟卻是有些看重,便留了小娟在屋里伺候,免得招人話柄。
一時,寒暄話道完,慧珠隔著屏風問道:“我遠在行宮,消息閉塞,你仔細說些京里府里的事與我聽吧。”張富恭謹道:“回主子的話,最近京里有些留言,十四爺對西藏用兵一事已停下幾月,如今外面傳的言論有些大,說萬歲爺沒招十四爺回京,就是還要對西藏用兵。這件事奴才是不清楚,不過爺已好些日子忙里忙外,且京里過年氣氛也不旺,府里也因此受了影響,還不如平時來的生氣,想來是有寫原因。”
慧珠一聽,心道:除了受京里大形勢影響,想是年氏懷孕的消息,才是府里暫安的主要原因吧。想起年氏,不由憶起年氏那日語帶警告的話,心下一緊,忙問道:“年氏可有何動作?”張富琢磨了下,回道:“年福晉近來甚是風光,返京回府時,年福晉已有了喜,滿三個月的時候,府里辦了賀喜宴,年大人還特意從四川送了幾大車賀禮過來。”頓了頓,繼續道:“除了這事上,年福晉動靜比較大外,回府這久了,她一直深居簡出,尋常聚會社交,都是一概不出席的。”
聽了這話,慧珠稍有放心,不過細想一下,也是這個理,年氏她顧著自個兒的身子都顧不過來,又哪來的精力去尋了弘歷和寶蓮的由頭。心里一番計較后,慧珠暫丟下對年氏的心思,有些急切的問道:“弘歷和寶兒他們呢?你再細細說來。”
張富道:“寶蓮格格還是由著福晉帶著,從主子離京到奴才出京,一直都是平平安安的。”慧珠在烏喇那拉氏的信上是看見了,也明白寶蓮是出不了事,可心里就是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這會兒聽張富證實了話,才安了心,遂又問道:“那弘歷呢?”
張富道:“弘歷阿哥是遂爺一起回府的,府里的人見主子在行宮養病,就紛紛猜測弘歷阿哥也是要讓福晉養著的。后來過了兩日,爺也當著眾人面允了弘歷阿哥去正院暫住,但弘歷阿哥死活不同意,說要回院子等主子您回來。最后也不知道是怎么說了,爺倒同意了弘歷阿哥的話,讓他一個人住。”
慧珠聽了,心里劃過一絲欣慰歡喜,口里卻喟嘆道:“這孩子也是個倔強脾氣,平時看著好說話,可在某些事上就是別扭的很,也不知這性子是遂了誰。”說著,末里又加了一句道:“他一個人住,也不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千萬莫讓我拖累了他。”
張富聽出了慧珠話里的擔心,出口勸慰道:“請主子放心,弘歷阿哥天資聰穎,又有趙嬤嬤(素心)和祿公公一旁看著,一定會安然等著主子回京。”慧珠沒做回答,沉默了片刻,又說了些話,便打發了張富下去。
小娟見慧珠面有沉色,正想出言寬慰幾句,卻聽慧珠開口吩咐道:“去拿了筆墨過來,然后你就下去再看看,明日小大可有什么未備妥當。”小娟也不愚笨,聽了慧珠這話,默聲尋了小幾筆墨等物,在床榻上擺好,也就出了屋子。
屋內霎時間靜了下來,慧珠開始給弘歷寫回信。今日聽張富所言,心里不可謂不感動弘歷一片用心,但筆下,慧珠還是小訓了弘歷一番慧珠訓誡的話、囑咐的話就寫了大半個下午,身子撐不住了,只好歇下筆來。
隨后,便到了年節,在這過年自是比不得京里熱鬧,但勝在少了繁文縟節,慧珠也能每日閑著,給弘歷寫寫回信。遂這正月里,慧珠過的確是充實,不像前兩月就喝藥睡下,精神自是好不起來。于是這般,到了正月末,雪勢減小,被雪堵著的路通了,張富等人要回京復命時,慧珠也不知不覺寫了快又一本書那般厚的回信,細細數下來,竟有八十三頁,倒把慧珠自個兒也嚇了一跳。
自張富他們離開后,隨著天氣一日日變暖,慧珠身子也漸有好轉。到了初春的時候,已可以離了屋子,在院子里走走,這對連著在屋子里躺了快六個月的慧珠來說,卻是極大的好事,盡管每日只能出來半個時辰,也讓她甚是歡喜。
這日服過藥,太醫過來診脈。慧珠見太醫看診的時間長于平時,心下打起了響鼓,忍不住問道:“太醫,可是我的病又反復了?”太醫收起脈枕,起身行禮道:“奴才給鈕祜祿福晉道喜了,您身子自開春以來,恢復的甚快,只要再過上一個多月,便可啟程回京。”
慧珠聞言一喜,猶不可信道:“真的?”太醫笑呵呵的撫了撫胡須道:“奴才豈敢誆了鈕祜祿福晉。您已經臥床快半年,心脈已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身子還有些弱,現在只有調養調養即刻。”慧珠壓下心喜,面上含笑的謝過太醫,方讓小娟親自送太醫離開。
待太醫離開,慧珠臉上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還有一個多月,她就可以回京。
有多久了?從七月底離京到現在,已經有快八個月未見到寶蓮了,不知道寶蓮可是還認得她這個額娘?
還有弘歷,他這年歲正是長個子的時候,半年未見弘歷了,不知道弘歷是不是又長高了?可有到她頸脖處?
慧珠就著小宮女的攙扶在屋里打著轉兒,心里不停的翻動著,一會想著弘歷,一會想著寶蓮,恨不得長對翅膀,現在就飛了回去。
一旁伺候的小宮女見了,不由兩兩相視,抿嘴輕笑。慧珠聽見笑聲,轉頭一看,正想唬上她們幾句,忽聽里屋外步履之聲響起,也沒注意這腳步聲與花盆底觸地聲的不同,只道是小娟送了太醫回來,便轉身笑道:“小娟回來的正好,看你…”一語未了,不想一回首,正見門簾子挑開,禛闊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