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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 此亦失勢,彼亦失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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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七章此亦失勢,彼亦失勢  令旗、清道、幰弩、刀盾、弓箭等等之后是各色旗幡、樂器,旋即又是紫方傘紅方傘紅銷金傘紅繡圓傘等等各色傘蓋和青繡圓扇紅繡圓扇等等,再往后是駿馬八匹,居中是高一丈一尺六寸的親王象輅,再往后則是手捧間抹金銀水盆、間抹金銀水罐、渾抹金銀香爐、渾抹金銀香合等等的宮女。

  對于京師百姓來說,除了天子前后幾次出巡出征的大駕鹵簿和法駕鹵簿,這樣盛大的情形自是難得一見。再加上又是皇太子代天子相送,如此風光的親王天底下難尋第二個,因此在城中看見大隊人馬出城的時候,也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暗頌天子仁德,竟然能包容這樣一個誰都知道懷有逆心的親王。畢竟,朱高熾這一回不但宣召漢王朱高煦進京拜謁,而且還增其歲祿,準其擴王府,冊封其庶三子為世子,余子皆封郡王,賞賚更是不計其數。

  進京的時候三軍縞素赫然一支哀兵,離城的時候卻盛陳儀仗全套親王服飾,這鮮明的差別就連隨侍漢王朱高煦入京的那些將士都覺得有些恍惚,更不用說別人。此時離城遠了,坐在象輅之中的朱高煦想起剛剛朱瞻基親自送到麗正門外頭的情形,忍不住狠狠咬了咬牙。

  哪怕是當了皇帝,朱高熾仍是那般裝模作樣,那一樁接一樁的封賞安慰等等,竟是硬生生揉搓得滿腹怨氣的他動彈不得,這會兒只能離京!要是有大義名分,要是他還能有當初道衍和尚那樣的絕頂謀臣,怎么會像眼下這般狼狽?

  如今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象輅除設有紅簾之外,四面都是高垂帷幔,恰是將呼嘯寒風全都遮擋在外,車內還安設有腳爐手爐。然而,如今離城走了十幾里,朱高煦就漸漸感覺到了那股無處不在的寒意,但這些比起心頭那股深重寒意卻算不得什么。忽然,他感到下腹一陣脹痛,頓時變了臉色,立刻張口叫道:“來人!”

  除了馬夫之外,象輅前后的高踏板上都有一個太監伺候,兩人在寒風里頭凍得直發僵。聽到這聲音,他們幾乎不約而同驚醒了過來,慌忙問道:“千歲爺有何吩咐?”

  “把馮遠茗叫…請過來!”

  用了一個請字,這對于平素桀驁的漢王朱高煦來說極其不尋常。然而,他自然有客氣的理由。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的病,“馮遠茗”偏偏妙手回春。不但如此,就連他腰腿酸痛等等陳年舊疾,對方也一樣樣調理了下來,而且多半不用喝那些苦汁子湯藥,幾針下去就能大為緩解。于是,此次進京之前,他就把當初請來的其他大夫全都趕到了莊子上。

  須臾,厚厚的紅色帷幔被人掀開了一條縫,緊跟著便鉆進來一個人影。因這些天日日把脈,朱高煦早習慣了這一遭,隨手就把左手伸了出去。診脈的同時,他只覺得小腹越發脹痛得厲害,不禁沒好氣地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這些天每日都有這一遭?”

  但使出手就能取了朱高煦性命,這些天來無時不刻地面對這種誘惑卻得忍著,唐賽兒自己幾乎認為自己的本職就是個大夫。只是,既然欠張越一個人情,人家所托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大為難,不過是讓她不能動手殺了朱高煦,她又答應了,于是既然不能讓這事情連累了師傅馮遠茗,于是只得勉強按捺住凌厲的殺心殺意,只在藥里動了不少手腳。

  此時此刻,她三個手指頭在朱高煦的腕脈上搭了一會,隨即便淡淡地收了回來:“如今天冷干燥,還請殿下平素節制一些。”

  要是換成別人,單單這節制兩個字便足可讓朱高煦翻臉大怒,然而此時,他臉上雖青一陣白一陣,最后還是勉強按捺了下來,冷哼一聲便擺發了人。等到帷幕重新放下,他又想起了朱高熾送來給自己的十二個宮女。那當口他的病還沒完全調理好,看得見吃不著,心里更是覺著朱高熾是有意的。于是,一旦雄風大振,他也不知道荒唐了幾個晝夜,根本沒在乎眼下他還得為朱棣守孝。

  反正朱高熾也比他好不到哪兒去,一直壓在頭頂上的老子一死,那家伙仁孝的嘴臉在人前擺擺,在人后卻渾然不是那么回事!那個死胖子的身體可不比他,大家走著瞧!

  想到這里,朱高煦便吩咐叫了枚青和護衛指揮王斌進來,先是吩咐了沿途防衛,就由得王斌退下,隨即對枚青囑咐道:“如今錦衣衛剛剛換了人,就算派人盯著本藩,這一路上也不可能盯得毫無差池。路過沿途州縣時,你設法去見駐扎本地的軍官。那些文官不用理會,關鍵時刻,他們頂多也就是死節,其他什么事都干不了,要緊的是兵!本藩不在乎錢,你大筆大筆撒下去,再許下前程,本藩就不信打動不了人!還有,南京那邊火速安排起來!”

  京城到青州和京城到南京,前半段都是一樣的官道驛路,需得途經涿州、德州,這才一路往東,一路往南。既然知道朱高煦在前頭,張越自然命人放慢速度。一來寒冬臘月趕路累人,二來則是這一次上任的時間寬裕,三來則是萬一撞到朱高煦那一行正在做些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難免麻煩。直到過了德州,車隊的速度才漸漸快了起來,但此時已進了臘月。

  由于三三眼下還太小,即便張越和杜綰都很舍不得女兒,但考慮到寒冬趕路的辛苦,兩人不得不忍痛把孩子留在京師交給大嫂李蕓照應,等孫氏上京再由她看顧。至于小靜官他們則是帶著,起初也擔心路上寒冷小家伙有什么不妥,但十幾天下來,由于路上走得悠閑,小家伙是精精神神,連一聲咳嗽都沒有。同行的孫翰自是嘖嘖稱奇,張怡卻不免想到了自己留在京城的一雙兒女,便常常借故抱抱孩子解悶。

  這天傍晚,風塵仆仆的一行人總算是抵達了徐州。算著年底總能趕到南京,大伙兒自是松懈了下來,卻是懶得再去驛站公館和人爭地方,直接就在城里尋了一家干凈整潔的客棧,把整個客棧都包了下來。張越好好打理了一下自個兒,覺得腦袋隱隱作痛,就命店家把飲食直接送進各自屋里。時值冬日生意不多,掌柜伙計殷勤伺候,忙前走后不在話下。

  由于有兩次出塞的經歷,張越如今一貫睡得極輕,這天夜里睡得正香的時候,他忽然隱約覺得外頭有動靜,于是一個激靈就驚醒了過來。發現身邊的杜綰睡得正香,他就沒有挪動身子,側耳細細傾聽了一陣,很快,那窸窸窣窣的聲音很快就變成了陣陣喧鬧。

  “官爺,小民決不打誑語,今兒個客棧里頭住的都是些北京來的客人,那模樣非富即貴,絕不可能是什么夾帶私貨的軍戶。而且,這會兒人都歇息了。”

  “誰知道你是不是信口開河?讓開,我要帶人搜檢搜檢!”

  聽清楚這聲音,張越頓時皺緊了眉頭。支起胳膊肘才探起了身子,他就聽到外頭傳來了彭十三的大嗓門。不過是三兩句,外頭就陡然間安靜了下來,只依稀傳來了幾聲帶著低聲氣的賠罪聲,旋即就徹底沒有了聲息。雖說事情已經解決了,但他卻覺得心下納悶,重新躺下時,他又發現杜綰也已經醒了。

  “外頭有事?”

  “放心,老彭已經解決了,沒什么大不了的。”

  張越隨手給杜綰掖了掖被角,自己也閉上了眼睛。只是,被這么一驚,他卻是很難入睡,腦海中一樁樁事情都浮了起來。一會兒想起了要走遍天下去采藥編書的馮遠茗,一會兒想起了在北邊音訊寥寥的萬世節,一會兒想起了這回臨行也沒能好好和杜楨說上幾句話,一會兒想起了去見楊士奇和沈家兄弟的情景,一會兒想到唐賽兒會不會不管不顧向朱高煦下狠手…也不知道想了多久,他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這一夜多夢,清晨醒來的時候,張越只覺得渾身上下酸痛不堪,腦袋也仿佛痛得要裂了開來。他這些年東奔西跑,幾乎就沒有真正停歇下來的時候,偏巧卻很少生病,這時候卻知道情形必定是不對了。勉強喚了一聲,杜綰忙坐起了身子,見他面色緋紅便慌忙讓人去請大夫。忙亂了一早上,張越吃了一劑藥就再次睡下,其余人則是聚到一塊商量了起來。

  “大夫說他病得不輕,恐怕要耽擱一陣子,二妹妹和二妹夫…”

  “橫豎我那上任也不著急,不在乎遲這么幾日,且等元節病好再走!”孫翰卻爽利地打斷了杜綰的話,又嘆道,“元節這身體一向如同鐵打似的,想不到如今這種時候卻偏生病了。只不過這一路太冷,幸好咱們走得慢,趁著這時候,大家索性一塊休整休整。此去南京沒多少路了,我讓人送個信過去,別人也就不會說什么閑話了。”

  張怡素來是丈夫說什么就是什么,自然不會違逆,杜綰想著兩人在也好有個照應,聽了這話便謝了他們,等這一對走后,她又吩咐多派兩個人照應兒子。忙完了這些,她正打算再去看看張越,靈犀卻拉著彭十三進了門來。

  “少奶奶,他說要向您稟報一下昨晚上的事。”

  一提到昨晚上的事,杜綰頓時想起了自己驚醒過來時看到張越醒得炯炯的,忙對彭十三問道:“昨晚上外頭確實吵吵嚷嚷,仿佛是有人要抄檢這客棧,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原以為這就是普通的官軍滋擾百姓,今早特意去打聽了一下,卻不是這么一回事。”

  彭十三想到自己一大清早跑出去,打聽完消息回來卻傳來張越病倒的消息,只覺得很有些不可思議。此時,他頓了一頓,又尋思了一下該怎么起話頭,這才繼續說道:“如今朝廷禁了西洋取寶船,那些下番官軍自然閑了下來。這些人從前隨同鄭公公等人三番兩次往西洋跑,見慣了大世面,怎么過得慣清苦日子?偏生如今官府把他們這些人晾在一邊,有分派到各處的就夾帶些私貨,于是官府查禁很是嚴格,徐州這一帶每到晚上就都有查禁的。”

  “下番官軍?”杜綰前時一直在英國公府幫著王夫人接待往來誥命,倒是聽說過一些,這會兒陡然想起了另一個人,忙問道,“我聽說,內官監鄭公公如今奉旨率下番官軍鎮守南京?這些人不是應該鎮守南京,怎么會跑到了徐州來?”

  “具體內情我還沒打探清楚,只不過,這當口被派來鎮守南京,鄭公公恐怕是失勢了。”

  失勢兩個字是什么意味,杜綰自然能體會得到——畢竟,在不少人眼中,張越也被歸結到了失勢這一群人當中——朱高熾登基之后,閣臣之中拔擢了永樂朝并不算最顯眼的楊士奇為首,勛貴則因投鼠忌器尚未動過,至于其它人則是換了一撥又一撥,政令也是大有變化。從這點來看,鄭和失勢也沒什么好稀奇的。但是,下番官軍數萬人都是精銳水軍,擱置了豈不是可惜…阿彌陀佛,她真是跟著張越太久了,這想問題竟是也像了他。

  “我知道了,有勞彭師傅再去打聽打聽此事。等他醒了,多半也要過問此事。”

  等彭十三告退離去,杜綰吩咐靈犀讓外頭好生看顧馬車,又去探望了張越一回。等到午飯用完才準備歇歇,外頭突然傳來了崔媽媽的聲音:“少奶奶,外頭有人請見,說是兩淮都轉運鹽使司都轉運使王大人的內眷,此外還有知州衙門的一位大人,道是登門致歉的。”

  后頭一事倒是意料之中,但前頭那一長串字眼杜綰卻愣了一愣,隨即才想到王夫人和張越都提過這門親戚,遂點點頭說:“知州衙門的那位大人請二姑爺代為接待,至于王大人的內眷則是請進來,我親自見。”

  所謂內眷,卻也有嫡庶之分,但是,當那位王大人的內眷進來相見之后,即便尚未答話,只憑那舉手投足,杜綰和靈犀便都知道這必然是一位誥命。果然,這位略顯富態的中年婦人正是轉運使王勛亮的夫人。寒暄了一陣之后,她就言歸正傳,那臉色卻是帶了戚容。

  “我家老爺在兩淮都轉運使任上已經快十年了,一直到現在都不曾挪動位置。他早死了心,不打算鉆營什么其它的。可如今英國公成了太師,原以為太太平平當一個安閑官兒就算了,偏偏這當口竟是有人查他,我家彬兒不爭氣,硬是讓人抓了把柄。我知道小張大人是英國公最看重的子侄,此番既然到了江南,只求幫我家老爺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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