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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亂姻緣

夢想島中文    重生于康熙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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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府,竹院東暖閣。

  永佳半倚在軟塌上,與曹頤、紫晶說起江寧的舊事。來曹府兩日,看著紫晶穿著打扮自與別人不同,連曹頤與曹頌都喊“姐姐”,又里里外外安排一切,永佳就知道她身份不比尋常,對她亦十分客氣。

  偏偏紫晶是個不肯僭越的,就算眾人敬她,也不肯有半點失禮。雖然陪著兩位小姐,卻只肯淺淺地坐個凳子邊,笑著聽兩人說話,并不隨意插口。永佳見了,暗暗稱贊,這曹府不愧是歷經幾代的大戶人家,各人行事自有一番氣度。

  在江寧機杼社時,永佳與曹頤還是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彼時天真浪漫、少不知愁,眼下卻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各也有了各的煩惱。

  再道起昔日與會的群芳,曹頤的兩位姐姐已經出嫁,馬小姐因父親升了道臺,隨著去了山西任上;崔府丞家的小姐因父親貪污受到牽連,被賣為官奴;魏家七小姐前兩年染了時疫,年紀輕輕地就夭折了;六合錢莊的江二小姐招了上門女婿,聽說沒拜堂那男人就急癥發作咽了氣,她做了望門寡,打理家里的錢莊;璧合樓的楊小姐與外祖白家的表哥定下婚約,到年底就要出嫁。

  人生無常,自有悲喜,魏家七小姐與江二小姐雖然各有不幸,但不知下落的崔家小姐,更讓人懸心,永佳與曹頤難免又是一番唏噓。

  紫晶聽了兩人的話,臉上微微變色,好一會兒,才開口勸慰道:“都是各人的緣法,誰又說得準?或許那崔小姐被好人家買去,亦能得到善待呢!”

  永佳與曹頤兩個只當她是隨口安慰,雖點頭應著,但是心中仍是擔憂,房間里一時沉寂下來。

  隨著腳步聲響起,寶雅與曹顒、曹頌進來。雖然靈雀已經幫寶雅擦拭過,但是她頭發絲里、衣服褶里的白面仍是不少。

  曹頤與紫晶都起身,招呼丫鬟端水取帕子伺候寶雅擦臉。曹頤笑著問道:“格格這是怎么了?面人似的。”

  寶雅一邊“咯咯”笑著,一遍招呼靈雀遞上食盒:“三姐姐,紫晶姐姐,這是我親自給永佳姐姐張羅的吃食呢!”說到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頭看了看曹顒與曹頌:“當然,這里面也有曹顒與曹頌兩個一星半點兒的功勞!”

  永佳見曹家兄弟在寶雅身后,頷首致禮。

  曹顒笑著點頭回禮,曹頌則不服氣地向永佳告起狀來:“完顏姐姐別信格格的,昧下我的功勞就昧下了,畢竟我也沒幫上什么忙。哥哥的功勞卻是少不了的,哥哥不止定了菜單子,還親自動手切盤了!”

  這番話,聽得永佳、曹頤與紫晶都滿是意外。永佳嘴角彎彎地看了曹顒一眼,沒有應聲。

  曹頤卻忍不住走到哥哥面前,拉住他的袖子:“哥哥,哥哥,我怎么沒聽說過你會廚藝?”

  紫晶一邊拿濕帕子給寶雅擦頭上、身上的白面,一邊笑著問曹顒:“三姑娘說得是呢,大爺下廚房,這可是頭一遭聽說,怪新鮮的!眼下,連奴婢心里都好奇大爺到底定了什么菜單子呢!”

  寶雅收拾得利索一點兒了,急著在眾人面前獻寶,就讓靈雀并釵兒、環兒幾個擺了炕桌,將四個小菜取出放好,又用小碗給永佳盛上半碗貓耳朵湯。

  永佳雖是少有沒胃口,也不習慣這般在眾目睽睽之下吃東西,但見寶雅眼巴巴地看著,這吃食里有著曹家兄弟的情誼,她怎會不知趣地說不吃?當下先向三人道了謝,隨后在釵兒服侍下褪了鐲子,洗了手,這才接過筷子,往炕桌上望去。

  四個小菜皆用巴掌大小的荷葉翡翠碟子裝著,看起來清爽美味,絲毫不見油膩。淺嘗了兩口,喝了半碗貓耳朵湯,永佳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笑著對眾人說:“真真沒想到,咱們寶格格還有這般手藝,這幾樣看著尋常,味道卻委實不錯!眼下天色尚早,也不怕積食,大家都來嘗嘗吧!”

  釵兒送上幾把烏木嵌銀筷子,眾人各自持了,都嘗了幾口。

  曹頤與紫晶都點頭道好,寶雅聽了,越發得意不已。曹頌就見不慣她的得意樣子,撇了撇嘴,道:“這算什么,與江寧林下齋的美味比起來,這些就是家常小菜!”說到這里,忍不住皺眉:“都怪顧家那小子,哥哥待他那般好,他竟好意思攛掇外人來謀了林下齋去!哼,也就是他離京早,否則我定要好好教訓他!”

  在廚房時,寶雅已經聽過林下齋,眼下見曹頌又提起,忍不住好奇地追問:“林下齋是飯館子嗎?聽你說了好幾回,里面的東西真有那么好吃?”

  曹頌驕傲地點了點頭:“那是當然,江寧誰不知道,林下齋的美味獨一無二!”見寶雅滿臉質疑的神色,他忙說道:“你若不相信,就問完顏姐姐與三姐姐,她們都是在林下齋用過飯的!不過三四年的功夫,應不會忘記!就連我都記得,那日完顏姐姐穿了身紅色的旗裝,與楊家小姐乘一輛車子!”

  曹頤想了下,點了點頭:“嗯,我是記得,那年是二姐姐提前慶生,約了機杼社的各家小姐去的林下齋。只是,二弟怎么會知道得這般清楚,當時沒見你去那邊呀!”

  曹顒聽曹頌前面的話就知道不對,剛要開口阻攔,曹頌已經說了出來:“是魏信那小子要帶哥哥與我看什么群芳會,不想就在林下齋斜對過的茶樓上,看得就是你們呢!”

  曹顒臊得老臉都紅了,這傻孩子,難道就不知道有許多事算是男人的秘密,不宜對女人開口嗎?

  寶雅最先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邊揉著肚子,一邊用手指了指曹顒:“好呀,好呀,竟被你素日里彬彬有禮的樣子騙到,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摸摸索索、不入流地時候!”

  曹頤也吃吃笑著,望著哥哥,用手指刮了刮臉。

  永佳半垂下頭,隱住眼底的笑意,但是肩膀卻微微抖著。

  紫晶見曹顒滿臉羞紅,剛想著怎么幫他解圍,就聽外頭有小丫鬟來稟:“大爺,前院來客了!”

  曹顒如蒙大赦,與眾人招呼一聲后,飛快地出門。

  打竹院里出來,已近酉初(下午五點),冬日里天黑的早,此時日將西沉,暮色微顯。

  曹颙走到二門,小廝候著,說是寧大爺來了,再前廳等著。

  曹颙出來時,寧春正端著蓋碗牛飲,一眼瞧見他,便忙放下蓋碗,快步過來,拉住他上上下下的打量。

  曹颙瞧寧春額頭滿是汗,衣襟不甚至整齊,長衫下擺、官靴上皆掛著塵土,一臉焦急,忙道:“景明兄莫急,兄弟沒事。”

  寧春拍拍他肩膀,長出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倒把我唬了一跳!——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他一疊聲說了幾個“沒事就好”,曹颙瞧他頭上汗嘴邊水都來不及擦,滿臉關切神情,不由心下感動,兄弟當如是!當下握了下他的胳膊,點點頭:“連累兄長跟著憂心了。”說著扯著他過去坐下,又讓小廝換了新茶。

  寧春是真渴了,又飲了半盞,才放下碗,順了順氣:“到底怎么回事?昨兒我在外城,并不知道什么,今兒下晌一進城,就影影綽綽聽路人提說,陶然居門前出了事,死了多少多少人的。派了小廝去打聽,卻說是你曹家出的事!——唬得我三魂七魄丟了大半,趕忙過來看看。可是得罪什么人了?”

  曹颙搖了搖頭:“實是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然后將昨日之事和歹徒的供詞一一和寧春說了。

  寧春聽罷,一拍桌子:“他姥姥的!做事好不歹毒!若撞到我手里,非活剮了他們!”又罵了兩句,因問:“那順天府現下怎的說?聽說那府尹施世綸倒是個有些本事的,回頭尋人——或是你姐夫,去催催。”

  曹颙道:“順天府也只說在查。論起來這也是大案,他們也急著破案,倒用不著咱們去催。這事里,多少有些蹊蹺,我擬將這幾天自行去通州查查。”

  寧春點了點頭:“我也是個閑的,這邊手里也有著幾個人。小曹,你若有用得上的地方,招呼一聲,隨傳隨到。——對了,永慶那邊知道了沒?我這就去找他。伯父沒在京城,可你還有咱們這倆哥哥!”

  曹颙笑著說:“都是好兄弟,善余兄昨兒來了,和景明兄說得一樣話!小弟若有了難處,定會去請兩位兄長幫忙的!”

  寧春有些惱:“他昨兒就來了?唉,這怎么話說的,我卻晚了一日!都是秋娘誤我…”后來的話音兒卻越來越低,最后只剩下訕笑,摸著溜光的腦門,神色間頗有些不好意思。

  原來,寧春在海棠院瞧上了個清倌喚作秋娘的,老鴇子卻一直壓著不叫贖人,直到前兒才被他好說歹說要了人出來,安置在城外的私宅。寧春得償所愿,胡天胡地的耍了兩日,今兒下晌才回城。這會兒聽說永慶是昨日來的,思及自己為了個女人誤了瞧兄弟的事,他心底多少有些懊惱。

  曹颙也不是那不知人事的,見他笑的尷尬,又提到女人的名字,當下一樂,說些個別的岔開了話題。寧春也就順著他的話轉了。

  少一時,外面又來報,內務府廣儲司郎中馬連道馬大人到了。曹颙聽到“馬家”二字就腦仁兒疼,然此刻卻也不得不親自去迎,寧春聽了是內務府郎中,忙也整了整衣襟,同他一道出去。

  見了馬連道,曹颙施禮道:“曹顒見過馬世伯,世伯安!”

  馬連道一把扶住他,急聲相問:“賢侄無妨吧?”

  曹颙回道:“累及世伯掛懷,曹颙無事。”說著往里請,又將寧春引薦給他。

  馬連道略和寧春說了兩句,進了廳堂落座,視線又黏到了曹颙身上,又一陣噓寒問暖。

  曹颙最怕他這種瞧“準女婿”的目光,只偏了頭,耐著性子簡單說了事情經過,能引起發問的地方統統略過不提,免得和他啰嗦。

  馬連道唏噓兩句,忽然道:“明日老夫宅中設宴給賢侄壓驚。——拙荊也是多日不見你,前兩日還念叨著,聽聞你弟妹皆來京了,論起來也當多走動才是。”

  曹颙躲還來不及,哪敢往他家湊合?忙推說幼妹雖未受傷,卻是受驚,需要靜養幾日,不便過府拜見伯母。

  誰知道馬連道似是摽上了,立刻表示明日讓妻子田氏帶著兩個女兒前來探望,甚至還說曹家京中無長輩,曹馬兩家世交沒什么避諱,要接曹頤到他府上住幾日,由他妻子“悉心照料”。

  原來,這馬連道與他妻子田氏一直都是心心念念的要將女兒嫁把曹家的,夫妻倆本覺得憑借私交,這婚事當是板上釘釘毫無問題。四月里曹颙母親李氏上京,田氏得了信兒立時帶了閨女去拜訪,沒在曹家見到人,又一咬牙直去了郡王府,就尋思早早將兩家親事定下來,心里踏實。

  誰知道見了李氏,初聊還算熱絡,可幾句下來,田氏也不知自個兒說錯什么,就覺得李氏漸漸淡了下來,而后稍一提婚事,李氏就道兒子尚幼體格偏弱不宜早娶,搪塞了她。加之當日平郡王府設宴,李氏與郡王福晉都沒有留她陪客,田氏多少有些賭氣,回來就和馬連道抱怨,只說不肯與曹家結親了。

  馬連道一向懼內,雖有攀附的心思,卻也不敢駁了悍妻的意思。

  及到曹颙從草原回來,京中盛傳曹家抬旗、曹颙要議親,田氏便又有些松動了。再到曹寅升了伯爵、曹颙得了八十頃御賜莊子的消息出來,就猶如火上澆油,馬家夫婦那想聯姻的小火苗噌一下熊熊燃燒起來,兩人只急得不行,就愁沒由頭找上門來。

  故此今日馬連道一聽說曹家事出,忙就趕來,又擺這頗為死纏爛打的架勢。

  曹颙心里也猜他八成為了推銷自家閨女,頭疼不已,磨破了嘴皮子,婉拒了幾次才勉強推掉他熱情的建議。

  末了寧春起身告辭,外頭天擦黑了,馬連道便也告辭離去,曹颙送出門外。

  馬連道上了馬,瞧了眼伯爵府锃亮的匾額,深吸了口氣,心里尋思,便是明日不叫田氏過來,也得備份壓驚禮送過來,以后還得常走動才是。曹家這門親,斷不能就這么拱手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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