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馮保司禮監掌印太監的身份,已經不需要做皇帝的貼身陪伴,不過馮保在時間允許的情況下,還是要在上朝的前后迎送。
當然,馮保本人自矜嚴肅,又對萬歷皇帝的行為多有勸諫,萬歷皇帝看到他就感覺到很約束,并不愿意他來,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早早來到了萬歷的寢宮,馮保走進去的時候看到幾名宮女正在伺候皇帝更衣,張誠恭謹的站在一邊。
即便沒有馮保和張誠這種敏銳的觀察力,大家也能看出萬歷皇帝現在的興致很高,馮保請安問好之后站在了張誠的前面。
他低著頭掃了一眼萬歷皇帝的打扮,卻發現了處不對的地方,當即皺著眉頭問道:
“萬歲爺常掛著的那蟠龍玉佩呢,怎么用這樣粗陋的玉環。”
馮保一問,伺候萬歷皇帝更衣的兩個宮女身子一抖,都扭頭看著萬歷,小皇帝笑著出聲給他們解了圍:
“是朕自己要掛上的,馮大伴你看,這可是王通去剿滅賊人給朕帶來的禮物,說是在賊首身上繳獲的。”
說話間還獻寶一樣把那玉環解下來給馮保看,馮保回頭看了張武一眼,張武苦笑著搖搖頭,馮保溫聲說道:
“陛下,天子儀仗服飾都有一定規制,這來自賊人的玉環粗陋不說,沒準還沾染了什么不潔之物,陛下還是換下來吧!”
“朕乃是天子,有什么不潔之物敢靠近朕…大伴,朕明天就不帶了,好不好。”
萬歷小皇帝氣勢昂揚的剛說出第一句話,就看到馮保的臉色嚴肅起來,連忙換了語氣,馮保聽到他說這個,也無奈的搖搖頭又是躬身等待。
站在他旁邊的張武掃了一眼,隨即又是低下頭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
內閣之中,首輔張居正是當然的中心,但在一個月之前,最起碼吏部尚書王國光和禮部尚書萬士和以及兵部尚書譚綸等幾朝的老臣還是頗為扯立,但王國光致仕、諄綸病死,解下來吏部尚書變成了張瀚,兵部尚書變成了張四菲,整個朝堂的大佬,差不多都是張居正的門生故吏。
區區一個禮部尚書萬士和什么風浪也掀不起來,為了自保也只能是縮在一角,什么話也不多說,自在養神。
今日內閣的氣氛頗為的熱烈,幾位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以及都察院的都鄂史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
每個人都在說一件事,今年肯定不會有虧空了,國庫最起碼能有二百萬的盈余,嘉靖中后期年年虧空,到隆慶末年才慢慢的扭轉,到今日居然有這么大的盈余,這是為什么,全是首捕張大人勞苦功高,椎動清丈天下田畝,找出了很多隱蔽的田地,給朝廷增加了稅賦的基數,若等到稅賦改制,那國庫更加充盈。
對于同僚們的稱贊和計好,張居正僅僅是微笑點頭而已,現在天下的一切都按照張居正預想的進行,而且天下皆稱賢明,這讓人不得意都難。
不過張居正的笑容之下,也有些擔憂,昨日又收到了湖廣發來的急信,張家的老太爺病情又嚴重了。
“皇上駕到!!!”
隨著外面小宦官拉長的腔調通報,方才還熱鬧萬分的內閣一下子肅靜起來,大家都是整理下衣冠,起身站起按照次序排列準備迎接。
萬歷皇帝興沖沖的走了進來,走完了平時的那套禮儀程序,司禮監其余幾名隨堂太監也是走了進來,在皇帝的右側有幾張桌子,司禮監幾位太監都是在那邊站著,桌子上隙列著文房四寶,內閣的票擬,如果能當場辦理的,則可以現在就批紅核準。
張居正簡單說了兩句,接下來就是吏部尚書張瀚的隙奏,現在天下正在清丈田畝,不知道多少官員牽扯在其中。
一畝田地被隱蔽掉,國家少了這一畝地的賦稅,這賦稅就落入了個人的腰包,一畝地或許沒有太多錢,可成千上萬那就是極為巨大的利益,而且這田地可以傳世世代代,每年都有利益。
多少官員和地方上的豪族勾結,吞沒原本屑于國家的田地,這次清丈田地就有許多人查了出來。
隱蔽田畝這是大罪,連帶失察等等責任,也不知道要罷官抄家多少人,而主持清丈田畝,不少人也都立有功勛,要提拔獎勵。
人事任命,乃是朝中大佬的命根子,這幾日在朝會上,每天都是在說官員的任免處置,四品以下內閣和吏部決定,四品以上內閣和吏部會椎,然后交由皇帝決定,可這牽扯的人數未免太多了些,每天又有新的名單呈報,所以每天都是說這個。
誰該提拔,誰該貶斥,名單都已經擬好,太后、馮保、張居正三個人都已經 點過頭,報備到萬歷皇帝這邊也就是走個過場。
在前面幾天中,吏部尚書張瀚念到中途,萬歷小皇帝很是不雅的打起了哈欠…
今日卻不同,凝神聽著張瀚陳述的各位大佬們都注意到萬歷皇帝今天的興致很高,而且聽的很仔細。
事物反常,又是天子的表現,大佬們也禁不住有些惴惴,萬歷皇帝逼王國光致仕的事情大家還記得清楚,難道今天又有什么是非?
“張愛卿所說的,內閣既然覺得沒有問題,司禮監就批紅吧!”
等到張瀚說完,萬歷皇帝點頭說道,張瀚連忙謝恩,把手中的析子遞給了一旁的小宦官,小宦官又給了書案后的張武。
張武這邊看了看馮保,看見馮保點頭,拿起朱筆在奏本上批了“照準”兩個字,萬歷皇帝讓張瀚落座,開口說道:
“昨日御馬監和東廠報上來了城外剿賊的戰報,寺中的這些奸賊被一網打盡,御馬監和東廠的軍將兵丁值得夸贊啊!”
聽著萬歷皇帝的評價,下面的大佬們都有些不以為然,御馬監和太監統領的內廷衙門,東廠也是司禮監的差事,他們做得好,得了夸獎,勢力膨脹,對大家有什么好處,無非多點惡構盯門罷了。
所以眾人附和的也很勉強,張居正笑著說道:
“陛下圣德巍巍,下面的將士自然忠心用命,能有這等戰功也是應有之義,就請司禮監按照規矩褒獎吧!”
這句話說的中規中矩,眾人都是連聲附和,萬歷皇帝其了話頭,繼續說道:
“看那文報上,說此次協助辦差的錦衣衛總旗王通,敏銳果敢,先是發現賊首順著密道逃亡,然后奮勇追擊,格殺賊首,御馬監和東廠都以為王通在此役當居首功,詩位卿家以為如何呢?”
原來這才是正題,張居正看了眼站在邊上的馮保,而其他的大佬們則互相交換了下眼神,能在內閣這個屋子有一席之地的人物,當然知道王通是何許人也。
張居正和眾人心里都明白,王通是天子近臣,又被如此的寵信,今后飛黃騰達肯定不會有什么意外,可王通有個問題,他不是讀書人,而且是錦衣衛中出身,這樣的武人,幾乎天生是文臣們的對立面。
現在這王通已經能樁動皇帝逼走吏部尚書,如果將來成長起來,回到什么地步,那實在讓人不敢想像。
錦衣衛是外朝的機構,對他的各方面,內閣有很大的發言權,皇帝捉起,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也就是張居正了,張居正開口淡然說道:
“王通今年十四歲,年紀還小,過分的褒獎難免會讓他不知所以,而且不過是個剿賊殺賊的功勞,根高的太過,邊鎮殺韃、東南剿倭的將士的功勛又怎么去褒獎賞賜呢,臣以為,由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頭夸獎幾句,再賞些錢財,也就足夠了。”
萬歷皇帝本來興奮的等著接話,卻沒有想到被內閣首輔張居正不軟不硬的頂了回來,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邊上的都御史呂光明上前一步,跪地揚聲說道:
“陛下,臣有本練奏!”
場面尷尬,萬歷皇帝正想找個臺階下來,聽到這個私了口氣,連忙說道:
“愛卿請講!”
“幾日前,都察院的御史聽聞一樁奇事,說城外某莊抓獲一名疑犯,正準備送官之時,卻被蒙面惡徒突入,搶奪疑犯而走,期間搶掠財物,毆傷莊客,破壞甚重,又有人看見這伙蒙面惡徒不久后換裝入城,卻正是錦衣衛的打扮,且有人隊出,這些錦衣衛兵卒為首的正是王通…”
話音未落,這屋中詩人都有些躁動,張居正點頭接口說道:
“陛下,王通依仗天子寵溺,行為有些失卻分寸,不過既然立有功勞,功過相抵也就揭過了。”
“張大人這是老成之家…”
“少年富貴,總有些不穩重的地方,劉守有那邊約束約束才好…”
內閣大學士和尚書們都附和了幾句,萬歷皇帝坐在座位上,左看看右看看,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么是好,又看到下面神色恭謹卻一步不讓的大臣們,小聲的說道:
“立有功勞,總不能因為一個子虛烏有的奏本就否了,還是要賞賜提拔的吧!”
“圣明天縱莫過于陛下,王通如今是個總旗,臣以為捉根成百戶甚為妥當。”
張居正沉聲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