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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家軍車營的火器和弓箭給韃虜的騎兵造成了巨大的殺傷,逃跑的勢頭也在這一刻被完全遏止住。
等戚家軍的步卒投入戰場的時候,韃虜騎兵馬隊已經無法形成有組織的抵抗了,戚家軍的兵卒十二人為一隊,有人持長矛,有人持刀盾,還有弓手在后掩射,有人手持標槍投擲。
這樣的小隊,就是天下聞名的鴛鴦陣,每一小隊都是配合嫻熟,結隊對抗已經散亂的韃虜騎兵,完全不會吃虧。
韃虜騎兵即便是困獸猶斗,騎兵對步兵的優勢此時也占不了一點的便宜,馬匹已經沖不起來,在這樣的戰場上,馬刀和騎矛對步卒的威脅并不大,這樣的慌亂的局面中,也沒有多少拿出弓箭的機會。
戚家軍的步卒離開偏廂車的遮蔽沖出,開始還顯得在亂戰,可戰局持續一陣之后,就能看到,戚家軍的步卒隊伍緩緩的伸展開,和偏廂車的陣列形成了個鉗子的形狀,將韃虜的馬隊完全的攔截住。
真正廝殺的主力是打著“李”字大旗的那支明軍騎兵,他們兵甲精良,馬力充足,無論是對單還是結陣,都完全占有優勢。
他們在戰場上左沖右突,韃虜騎兵不管是想要死斗,還是想要逃跑,都被他們一個個的砍下馬來。
“馬三標的馬隊原地戒備,其余步卒收攏傷員,安排完整的營頭出去割首級,收骨牌!”
王通啞著嗓子吩咐道,身后的譚將遞過一個皮囊來,王通接過,也是渴極了,打開塞子就灌了幾口,入口火辣,卻是燒酒。
這個倒也解渴,何況方才戰斗的時候熱血沸騰,渾身大汗,現在安靜下來,這畢竟是寒冷無比的天氣,渾身有些發愣,燒酒入肚,升騰起來,倒是暖和。
“咱們這邊也有幾千個腦袋,馬匹的尸體咱們就不要了,馬匹有好的牽回來,金銀之類的也搜仔細些!”
王通在那邊吩咐,親衛則是騎馬不斷的往返傳令,現在車營這邊已經不是戰場了,偶爾有像是沒頭蒼蠅那樣跑過來的敵人,也被以逸待勞的虎威營兵丁輕松擊斃。
雖然虎威營沒有去追擊,可方才一次次攻防,死在他們營地周圍的韃子也有幾千,這些首級已經是了不起的大功了,趕快收拾出來才是正理。
倒是密云后衛那趙守備和親兵,以及跟過來的一干騎兵,看到戰場上這局勢,都是興奮了,戰功和實惠都是擺在眼前,不上去搶就是傻子了。
但到了跟前才明白,這戰場根本不是自己能摻合的,看著李家騎兵在那里殺戮,自己密云后衛的人沖進去,卻被急了眼的韃虜騎兵砍殺了幾個,這才想起虎威軍那邊也有大批的尸首,那首級都是戰利品,身上都有油水。
等回去也傻了眼,虎威營馬隊和火銃兵守住了,步卒跟過篩子一樣的看腦袋搜索尸身,那里輪得著他們插手。
不過,王通這邊做的還不算絕,也答應給他們留些首級,密云后衛也只好感激不盡,幾百首級,就夠他們幾年吃用了。
這已經算是幸運,前面那兩支兵馬,誰會給你剩下一點。
“大人,騎兵是宣府那邊過來的,遼鎮總兵李成梁家丁親兵過萬,他幾個兒子都有分到,長子李如松到宣府任總兵,也是帶了二千左右的過去,這些應該就是了。”
歷韜的聲音也很疲憊,左肩有些抬不起來,方才步陣之中,他用長矛戳下了三個韃子騎兵,可也被對方在肩膀上砍了一刀,好在這甲胄頗好,對方的刀卻斷了,但等于被人用鐵棍在肩膀上砸了下,也是瘀傷。
他方才上了馬去廝殺場邊緣打了個晃,看明白之后就帶著護衛的人回來稟報,王通一直是站在大車上墊高的米包上面,看著戰場上的局勢。
李虎頭幾個人也是跟上看,孫鑫臉頰處被一支箭擦過,好大一條傷口,正在給人包扎,譚兵那邊戰斗中用壞了兩根長矛,虎口都已經迸裂出血,正在用白布層層的纏繞。
“大人,都是砸的冰,生火燒開了水,那些白布煮過之后才用來包扎,大人不必擔心。”
看到王通目光投注,下面的譚兵高聲喊道,王通點點頭,一旁譚劍面色陰沉的走過來,在車下壓著嗓子說道:
“戰死一百四十八人,重傷七十人,輕傷三百二十六人!”
本來在那里站著觀看,聽到下面稟報的這個數字,王通低下了頭,身子晃晃,正在他一邊的李虎頭慌忙伸手扶住,王通擺擺手,虛弱的說道:
“沒事,就是太累,我在這里坐一會,你去盯下你下面的兵丁,做好回去的準備!”
在虎威營大小軍將中,李虎頭的運氣頗為不錯,殺敵不少,他自己卻沒什么損傷,一來是盔甲得用,二來是身手敏捷,反應迅速,到現在倒是他的精神最足。
李虎頭看著王通坐在糧食包上,王通神色雖然不好,可倒沒什么不對的,領命下去安排了。
高處就剩下王通一個人,王通卻轉過身不再看戰場,而是看向車營內的景象,傷員在痛苦的呻吟,隨軍軍醫所能做的也就是給他們的傷口用烈酒消毒,進行簡單的包扎,還有民夫哭著給戰死兵卒的尸體撒上石灰,然后包裹草席裝上大車。
“你們死的值得…”
王通低聲喃喃說道,這聲音沒有人能聽到,譚將方才下去拿了些肉干和面餅,上來看到王通臉色陰沉,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立刻明白了過來,臉色也有些沉重,卻上來勸解道:
“老爺,戰陣之上,生死本是常事,經此一役,九邊重鎮可保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平安,邊墻之內千萬百姓受益,為此戰死,是莫大光榮!!“俺答汗是草原上的霸主,漠北和西域的蒙古勢力都是以他為尊,認為他是黃金家族的傳承,俺答汗所依仗的力量就是六個萬戶,依靠這些力量,他壓服蒙古各部,并且和大明和議,取得通商邊貿之權。
這次在草原上的大戰,徹底殲滅了俺答汗的一個萬戶,又將科爾沁部聚集起來的幾千騎兵滅掉,俺答部傷了元氣,不休養生息無法恢復,而在草原東邊崛起的科爾沁部也損失不小,也是少了個隱患。
打殘不是打死,草原上依舊是俺答的力量最大,沒有新起的替代者,可俺答卻已經弱了,壓服草原已經有些不足,更別提什么南下了,這么以分析,的確是保了九邊十年到二十年的平安,邊墻庇護的千萬大明百姓,更是得福受益。
譚將說完,王通精神振奮了些,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知道自家的軍隊在戰斗中肯定會有死傷,但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戰死,是為了大明的百姓平安幸福戰死,那就是值得,那就是光榮。
正說話間,聽到身后有談笑的聲音,卻是兩個青年人和歷韜的聲音,口音卻是宣府那邊的:
“小三,這次咱們宣府又要有不少人升官了,這次可是大功啊,這么多韃虜的腦袋,宣府就算和薊鎮分也能有近四千,更別說還有俘獲了。”
“小三,你那年在武館出來就已經是千總的實缺了,到今天才不過是個守備的職分,還是副的,要是在宣府,有了幾天這樣的大功,咱們家照應著,過了正月,指揮使的品級,參將的銜頭都能有的,何苦在這里…”
“你瞧瞧你瞧瞧,這刀砍的印子還在這呢,要不是甲好,恐怕半邊膀子就被卸下來了,要是在家,今曰這大功!”
那兩個青年又是關心又是炫耀,歷韜聽到這時候卻是火了,提高了聲音喊道:
“什么大功,要沒有我們虎威營在這里死戰不退,放著守營的安生法子不做,和韃子野戰拖住他們,你們又會有什么大功,我們虎威營的弟兄折損了多少!?”
說著說著,就已經變成爭吵了,王通倒是被這樁事吸引過去,回頭一看,卻發現兩名衣甲光鮮的青年軍將正在笑著和歷韜說話,反倒歷韜好像要跳起來的樣子,滿臉通紅。
看王通看過來,這兩人方才應該已經打聽到了王通的身份,連忙戳了下歷韜,示意他回頭,歷韜回頭發現王通注意這邊,連忙吸了幾口氣平復精神,抱拳稟報說道:
“大人,宣府分守參將歷謀,龍門游擊歷勇,傳宣府總兵官李如松、薊鎮總兵官戚繼光令,請王大人前去相聚。”
“這是你兩個兄長嗎?”
早就聽歷云來和歷韜說過,歷謀和歷勇兩人,今曰才是第一次見,歷韜的兩個兄長聽歷韜通報,連忙跟著行了軍禮參見,王通笑著點點頭,私下里關系和禮節要做到,然后淡然開口說道:
“本官把該做的已經做完,現在要趕回去過年,就不去和二位總兵大人相聚了,將本官這話帶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