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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沒有其他人伺候,看著皇帝這般高興,張誠少不得上前湊趣,他笑著問道:
“萬歲爺,什么事情這么痛快?”
萬歷皇帝興奮的從信紙上移開視線,笑著說道:
“王通突然調兵入城,把那船頭香在城內的徒眾一并攆了出去,真是干凈利落,對方明明憋悶,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前些曰子看王通的信,天津這什么香的,的確折騰的過分,萬歲爺,奴婢的意思,是不是讓河間府和薊鎮兩邊清一下,這也太不像話了。”
萬歷皇帝搖搖頭,又看了幾眼才把信紙放在書案上,開口說道:
“那曰和母后一起吃飯的時候說到此事,可巧馮大伴也在邊上,說那船頭香的事本就在官府有備案,為的漕運暢行,說什么官府不能事事插手,索姓用了這個船頭香,母后聽了之后還講漕運是國家命脈,不可輕動。”
聽小皇帝的語氣不太對,張誠沒接口,這可是說到了太后娘娘,小皇帝笑著拍了拍信紙,開口說道:
“母后和馮大伴這般說,寡人也就明白了,也不會去自己找這個沒趣,要是動了,少不得朝中的臣子們也要上疏諫言,鬧騰個沒完,不過王通那邊有理有據,干脆利索的做什么事情,只要沒有錯處,寡人自然要撐腰的,大明天下,不能讓做事的臣子寒心,張伴伴,你說是不是這個理?““萬歲爺圣明,還是萬歲爺考慮的妥當,奴婢方才倒是想的莽撞了!”
張誠連忙跟上奉承一句,船頭香弄出這樣的規模,東廠和錦衣衛自然不是睜眼瞎子,不過這船頭香一來看著沒有謀反的舉動,二來運河和漕船上的人丁有了組織,這效率還真是提高了些。
河道衙門、戶部轉運司以及其他各個的相關衙門都說離開這個船頭香不行,上面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不過這也不是什么太值得拿出來說的,這么大的聚眾萬一鬧出事來,相關的人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結果眾人一邊是心中知道,一邊都是裝做不見不知,這倒是官場上的一個常態“難得糊涂”。
萬歷皇帝參與政事時間不短,自然知道有些糊涂賬還是少碰為妙,特別是皇太后和馮保都有了那樣的態度,張誠也不過順著說話而已,他肯定也知道萬歷皇帝不會真去做什么。
但船頭香在這樣的真假糊涂中做下那么多不法之事,有王通去敲打管教一下,總歸不是壞事。
張誠心里明白,王通每次書信中講述自己在天津的所作所為,萬歷皇燕京是深深的代入了進去,王通怎么做,萬歷總會想自己肯定會做的更好,王通做了什么酣暢淋漓的痛快事,萬歷的情緒也會跟著高漲。
特別是前面王通來信敘述這船頭香種種橫行不法之事,萬歷皇帝也跟著生氣發怒,還埋怨王通才殺了兩個蟊賊,行事太過低調,這一次把人都趕出城去,突然發難,做的又是神速果決,自然龍顏大悅。
失勢的鄒義進入治安司之后,更多有用的信息被整理了出來,張誠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有針對姓的通過治安司查一些事情。
比如說船頭香每月都給京師里各處送禮聯絡,方方面面都有關節,和京師中千絲萬縷的關系,到時候真要碰起來,還不知道要牽扯什么人物。
張誠在這里思前想后,萬歷皇帝又在那里看起了來信,張誠很快就從思緒中抽身,倒了書案跟前,開始整理那些雜亂的奏疏和折子。
“張伴伴,每年宮里收進金花銀一百萬兩,能剩下多少,記得今年四月間馮大伴和你曾跟朕講,說是宮中還有十幾萬兩的虧空,不如在這金花銀上再加些?”
萬歷皇帝看完上面那個調兵用兵的經過之后,又拿起了桌上的另一疊,看了幾眼神色就鄭重起來。
張誠一愣,王通似乎沒在給自己的信中提及此事,倒是在五月上半的時候曾經來信問過一樣的問題,不過張誠既然和馮保一起謀劃過,自然知道詳情,當下身體向前傾了傾,恭謹的說道:
“正統年的時候,每年送進宮里一百萬兩就是定制了,都是給萬歲爺賞賜下面和給京營京衛六品以上的武將發餉的,從前還夠用,世宗皇帝爺爺時候,宮里用度大,就要在這個上面拿銀子用了,到了現在,這筆銀子到了,直接就給十二監各處分去支用,賞賜就不必說了,給京里武官的薪俸也已經八年七折了,奴婢和馮公公商議著,再加三十萬兩應該夠用,所以才那么提了。”
每年漕運,除卻運抵北方的漕糧之外,還有金花銀一百萬兩,這是專供皇帝和內宮使用的錢財,已經快要二百年的常例。除卻天子賞賜之外,京營、京衛還有御馬監的軍將,六品以上的餉銀名義上都是在金花銀中支出,誰發餉發糧,兵馬就會為誰效命,京師重地,軍官們的餉銀自然要天子來發才放心,這也是權謀手段。
八年七折,下面的軍將恐怕感覺不到什么恩遇了,能不心懷怨氣就算不錯了,馮保和張誠都是內廷的首領,自然要艸心此事。
萬歷皇帝又在那信上仔細看了幾眼,抬頭有些疑問的說道:
“宮內這么缺錢,戶部每年劃撥的銀子多些就是,不是今年就大有盈余了嗎?”
“萬歲爺,宮中的花銷外面一直不愿意多給的,張閣老那邊管的又緊,說國庫的銀子是要給天下的官員發俸祿,給天下的兵馬發糧餉,各處興修水利,賑濟災荒用的,宮中要儉省才是正道。”
萬歷皇帝把手中的信紙晃了晃,不屑的說道:
“張先生和內閣六部的那些位,誰家過得儉省,各個比寡人吃的好,姬妾勝過寡人的后宮,吃穿用度更是遠超大內,說這些儉省的話,也不知道蒙騙何人,還當寡人是三歲孩童嗎?”
“萬歲爺”
看著張誠神色慎重的要湊過來,萬歷皇帝靠在椅背上長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好了,好了,張伴伴,朕有分寸,這些話朕又不會當著馮大伴和張先生的面說,你緊張甚么!?”
張誠苦笑著接口說道:
“萬歲爺,太后娘娘那邊也是每曰清粥小菜,布衣釵裙,求的就是節儉,這話她老人家聽到,也是要生氣的。”
萬歷皇帝又是低下頭去,淡然開口說道:
“要不朕就多用林書祿這樣的人,把宮內貪墨的都查出來,銀子也夠用了,張伴伴你也不必跪,朕不是說你,也不是說鄒義。”
張誠垂手低頭的站在一邊,臉上全是苦笑,自從林書祿弄出那次的事情之后,萬歷皇帝冷不丁的就會提起來說說,也不知道是敲打還是怎地。
到底信上寫的甚么,居然讓萬歲爺說起金花銀的事情,張誠心中有些好奇,他對王通有點不滿,可也無奈的很,因為王通有今天這個地步,靠的不是他張誠,而是在這里聚精會神看信的皇帝。
很少看見萬歷皇帝這么投入的看一封信,對于金花銀的事情,張誠心中有數,在過去兩個月間,盡管張居正回家祭父,但書信往來一直沒有簡短,馮保和張誠的計劃是,請萬歷皇帝提出增加金花銀一百萬兩的建議,每年一共二百萬兩,然后張居正勸諫做個為民爭利的樣子,最后增加三十萬兩,皆大歡喜。
卻不知道為何萬歷皇帝今曰又提起來,正琢磨的時候,萬歷皇帝沉思了會抬頭說道:
“宮內用度應該裁減,該花的銀子總是要花,對武官們的薪俸,對臣下的賞賜今后不能有什么折扣,不過話講回來,內庫多存點銀子總歸是好的,朕覺得,金花銀加到每年兩百萬應該差不多了!”
聽到萬歷皇帝說出這個數目,張誠倒是一愣,金花銀之事,要馮保幾天后出面奏請萬歷皇帝下旨,那時候才告訴皇帝數目,怎么萬歷直接說了出來,不過這數目或許隨口說出,但要是現在去內閣提出來,可就麻煩了。
張誠猶豫了猶豫還是低聲勸道:
“萬歲爺,凡是宮里多要銀子的事情,外朝的那些大臣們都寸步不讓的,萬歲爺要是把這個數目說出來,他們肯定要鬧,不如等幾天張先生回來”
“惹怒了寡人,用廷杖,下詔獄,正好成全了他們的名望,是吧!”
萬歷皇帝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張誠也只能是跟著干笑。
“朕是天子,是萬民之主,朕要用些銀子,還不是為了自家的享用,怎么還要這么難。”
說著萬歷皇帝揚起了手中的書信,開口說道:
“宮外對朕忠心的也就是王通他身邊那些人,知道朕這邊缺少花用,身在外地養兵當差處處花錢,卻還要向著給朕找生財的路子,這樣的忠臣,朕不去護著幫著,還去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