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四章厚利得人心清流劾邊鎮 話說的這般明白,王通盡管臉上掛著和氣笑意,可這于監汝卻不敢推卻了,錦衣衛都指揮使王大人讓你做事,你推三阻四的,以為自己是誰。
于監汝心下卻有點后悔,這世道是不說皇帝,不說太監,不說王通,說其他人那就是言者無罪了,話是這般說,但遼鎮總兵李成粱也不是那么好相與的,每年大把的在京師里撒銀子不說,兵部、戶部更是不知道有多少交好的官員,自己冒失上奏,只怕接下來還是眾矢之的,在士林中無處容身。
這個結果,和王通不相見狼狽回頭沒什么區別,本以為來的是個西天極樂地,卻沒想到是個虎狼窩,左右沒有好下場。
數九寒天,屋內雖然溫暖可也有限,但這于監汝的半舊棉衣都被汗塌濕了,抬眼看看王通的笑意,于監汝知道自己沒什么拒絕的余地了,遼鎮李成梁畢竟隔著遠,眼前這尊神可是隨時能吃人的。
“學生惶恐,既然侯爺看重,學生就應承下此事了,侯爺為國為民,真是讓學生這等人慚愧,典讀了圣賢書啊!”
既然答應了下來,那少不得也要說幾句漂亮話語,王通笑著點頭,開口說道:
“于御史仗義直言,可見這忠義之心,于御史這樣的賢臣將來必然大有前途!”
說完這話,于監汝身上一顫,又是跪下了,磕頭說道:
“學生這就多謝侯爺大恩了。”
都已經如此了,還客氣作甚,索性打蛇隨棍上,王通這話分明是應承了他今后的前途,算是個許諾。
話說到這里,也沒什么可說的了,揚思塵所寫的已經將改寫的都寫出來了,這于監汝甚至都不需要潤色,直接掛警名字就能送到通政司去,這于監汝要做的事情,也就是掛個名字,做個倡議之先而已。
閑讀幾句,禮節做到,于監汝也就告辭,心中還在那里念叨,王通真是年輕啊,這等事怎么也要上門三次之后,雙方算是熟了才能提出來,怎么一見面就丟出來,這未免太輕忽了些,又有點納悶,莫非這王通知道自己上門,早就預備好了,可這也不對,要真能如此,王通豈不是成了神仙。
于監汝還真沒猜錯,王通是臨時起意而已,于監汝要告辭,卻又有人走過來在王通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通伸手示意,讓于監汝留步,這更是沒什么禮節講究了,王通笑著說道:
“于御史兩袖清風,日子過得也不容易,這次又帶了這么重的禮物來,府上也備了些薄禮,請于御史帶回去,也讓妻兒過個好年,清廉不能連累妻兒啊!”
“惶恐,惶恐,學生愧受了!”
謙遜幾句,于監汝也沒有拒絕的理由,于監汝還真是兩袖清風,不過這不是想清廉,而是無奈不得不如此,一個沒有背景的清流,怎么會有什么外快,憑著發不全的俸祿,吃口葷腥都要算計。
至于說,“重禮”,兩條大魚,四色干果,于監汝提上門的也就是這點東西而已,于監汝心中百味雜陳,被王通府上的管家領著出門,到了門口,卻見到兩輛馬車在那里等候,不由得一愣,他來的時候,可是讓自家的妻弟挑著禮物,一起走過來的。
“于大人請上車!”
王通的管家笑嘻嘻的說道,于監汝有些納悶的上了馬車,管家卻跟著上來,外面車夫吆喝一聲,驅動了馬車,管家對愣愣的于監汝說道:
“于大人,一千兩銀子,一副赤金的頭面,十匹江南的綢緞,這是些許心意,還望于大人不要椎卻。”
于監汝舌頭在嘴里打了警磕絆,話都說不出來了,推卻,誰會去推卻,一副赤金的頭面首飾,怎么也得十幾兩金子,綢緞也不便宜,這套東西,差不多要一千五百兩銀子,按目前的俸祿來算,差不多要賺五十年,而且可以算出來,這官肯定是做不上五十年的。
“地久天長,我們家老爺從不虧待為他做事的人。”
那管家又是笑著說了一句,自己撩開簾子下車去了,留下于監汝在那里發呆,不過是初次登門,就有這樣的好處,按照京師的價碼,這等并不算是誅心置死地的奏疏最多也就能拿到三百兩而已,這王通居然給了這么多。
這警數目對于監汝來說,就算上奏之后被罷官也是值了,他一邊胡思亂想,車子不緊不慢的走,很快就到了他家門口。
下了馬車之后,于監汝還是有些不能相信,一看他妻弟的模樣,也是渾渾噩噩的,滿臉不能置信的神情。
車夫們客氣的將東西搬下,準備送進于監汝居住的小宅院中,正忙碌的時候,于監汝卻看到自家宅院門打開,自只那六歲的孩子跑了出來,胖乎乎的小男孩,身上穿著件半舊的棉襖,看著很是興奮的樣子。
大過年的,自己孩子連件新衣服都穿不上,這次手頭寬裕了,要給孩子做身好的,于監汝正在那里想,卻被小男孩抓住手,開口說道:
“爹,舅舅,娘叫你們快回去,家里有人給送了好多東西呢,還有好多蜜錢果子…”
于監汝這才注意到自己孩子嘴邊還有糖果的殘清,他和妻弟對視一眼,都是連忙朝著家中走去,于監汝的婆娘正站在院子里,滿臉的驚喜和迷惑,一看到于監汝回來,開口說道:
“老爺,就是剛才,突然有人給咱家送來了大批的年貨,一口殺好的整豬,兩只羊,雞鴨鵝什么的都有,甚至連糖果什么的都是齊備,還有好酒,老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們家可是買不起啊!”
自家婆娘先想到的是這個,于監汝不由得有些心酸,他笑毒開口說道:
“咱家怎么買得起,這都是別人送的,你收下就是,過個好年!”
一聽他這么說,于監汝的婆娘先是一愣,接著喜滋滋的答應了,連忙吆喝著去忙碌,她這邊進屋,從院子外卻走進一警掌柜模樣的人來,于監汝不認識此人,剛要發問,這掌柜自己先躬身笑著說話了:
“于大人前年在黃縣那邊買的荒地交給小人,小人不辜負大人,開荒養牛,到今年總算有點入息,明年就能有定額入賬了,也不太多,每月五十兩銀子總是有的,若是年景好,或許還能向上漲漲,這是臘月的入息,大人您收好了。
說話間,這掌柜的遞過一個銀包來,也不等于監汝做什么反應,就點頭哈腰的笑著離開,這人一走,進門的于監汝婆娘卻又是出來,詫異的說道:
“老爺什么時候在黃縣那邊置辦了莊子,這銀包怕是份量不小啊!”
“少說也得五十兩,你拿去且收好,黃縣,黃縣那邊可還有能開荒的地嗎?”
于監汝感嘆了句,黃縣就在京師城南幾十里不到的地方,那里全都是京師大戶人家的莊子,怎么可能還有荒地,而且還能每月出來五十兩的小莊子,本來臨近過年正發愁,這一天一件件好事落下來,于監汝的婆娘眉開眼笑的接了銀包,開口說道:
“他們還送來了幾壇子酒,今警燉肉,咱們家提前過年。”
于監汝剛要笑著答應,卻猛地一愣,開口說道:
“讓你兄弟別忙活了,我要讓他去西城酒樓定個席面,晚上宴請同僚。”
一聽這話,于監汝的婆娘就拉下臉來,埋怨說道:
“老爺,日久天長,咱們有了點錢可也不能這么花費,西城酒樓,那一個席面少說也要五兩…”
“你懂什么,你以為咱們家這么多好處是憑空掉下來的。”
于監汝呵斥了一句。
現銀和貨物,加起來少說也有兩千兩,而且還有每月五十兩的定額進帳,這樣的厚禮就算是買命也足夠,更讓這于監汝心驚的是,王通和他初次見面,聊天時間也不長,就已經打聽到了他家的情況,而且上門送上了重禮。
這要是照做還罷了,若是不照做,那什么也不必說了,眼下才臘月二十,各衙門快要放假不假,但通政司還要收奏疏的。
既然對方囑咐了,又得了這么多的好處,那還是盡心盡力的做吧,自己上疏難免被忽視,不如叫上幾個相熟的同僚,只要有人首倡,附和的人倒是沒什么干系,算是人情往來,大家一同上疏,也能掀起點波瀾,效果更好。
臘月二十二,都察院山東道御史于監汝上疏彈劾遼鎮總兵李成粱,彈劾李成梁擅權,目無朝廷,私自溝通教虜豪酋,寒投靠義士之心,敗壞邊鎮軍事。
在這警時節,京師本已經安靜了下去,突然有這么一個夠份量的奏疏出現,震動歸震動,大家都是奇怪,開始還以為是這個于監汝想要做驚人之語,但附和的奏疏也上了十幾份,大家才覺得背后有人策動。
用心一查,實際上都不用用心,于監汝在上疏之前曾經去拜會過王通,得,由不得大家不重視了,這是王大人要辦遼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