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皇帝在奉天門前的高臺嬉笑怒罵,只經是忘形失態,可下面的官員都不敢亂動,依舊在哪里老老實實的跪著。
突如其來的立儲之爭,讓萬歷皇帝被壓抑的太久,今日間突然翻轉,結果那些喊叫的震天響的所謂士大夫都成了軟骨頭,群臣跪拜,無一人敢出聲反對,要不然就是唯唯諾諾,好不容易有個吳作來,骨子里卻也是個鼠輩。
想想自己就是被這些人壓制了這么久,萬歷皇帝只覺得自己可悲可笑,又覺得王通實在是忠心可貴。
他在高臺上正對著王通感慨,臺下申時行卻揚聲說道:
“陛下,群臣在此跪拜,耽誤的時間久了,年紀大的人承受不起,而且大朝會的時間太久,外人也會有諸多猜測,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內閣諸人在這次風丵波之中倒是中立,甚至傾向于萬歷皇帝,申時行這句話萬歷皇帝倒也聽進去了,但他愣了愣,第一時間看向王通。
王通不露痕跡的后退一步,躬身說道:
“禮部擬旨也要回衙門才能做,請陛下下令散朝吧!”
“請陛下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王通又是躬身回答道,邊上的張誠也是起身說道:
“奴婢這就安排人盯著禮部那邊去做,萬歲爺放心,他們沒那個膽子拖延。”
萬歷皇帝看了張誠和王通一眼,卻繼續問道:
“京營、禁軍都不在聯的掌控之中,放他們出去”
王通臉上全是自信,朗聲笑著說道:
“請陛下放心,這些兵馬動不得,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
萬歷皇帝點點頭,長吐了口氣,回頭走向御座,走了一步,身子卻軟了下,差點摔倒在地上,王通上前一步將萬歷皇帝攙扶住,萬歷皇帝搖頭自嘲笑道:
“不知道為何,一點力氣也無,腦子和身子倒是松了,緊繃繃的已經是兩個多月。”
說完這個,萬歷皇帝伸手的了拍王通的手臂,開口說道:
“你做事,聯放心。”
等萬歷皇帝坐在御座上,看著下面跪拜的朝臣們,心中快意無比,盡管他先在的嗓子因為剛才的嘶吼已經變得有些生疼,現在朝臣們的跪拜不是什么硬頂,不是什么風骨,而是實實在在的臣服。
萬歷皇帝想要開口說話,遲疑了下,卻招手叫張誠靠過來,耳語了幾句,張誠點點頭,走在高臺之前,高聲說道:
“今日殿前失儀之輩,有司將糾察其罪,今日萬歲爺所頒旨意,有司不得怠慢,散朝!!!”
聽到這聲“散朝”之后,下面的人紛紛抬頭,都是有些愕然,剛才萬歷皇帝如此癲狂失態,這幾個月朝野爭論沸沸揚揚,現在大兵又圍在周圍,剛才已經有個人被拽出去砍頭,都以為接下來會是大清洗和屠殺,卻沒想到居然就這么散朝了。
殿前失儀,最多也就是罷官撤職,這個比起殺頭滅族的處置來,實在是輕微的很,眾人愕然,不過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這個,都是松了。氣,按照禮節行禮之后匆匆退出。
王通瞥了一眼在那里正坐的萬歷皇帝,如果是一年前或者兩年前的萬歷皇帝,搞不好就要下令殺個干凈,但現在的皇帝卻知道不能圖一時的痛快而導致天下大亂。
“王通,方才那起身發瘋的官員你準備安什么罪名?”
萬歷皇帝淡淡開口問道,王通轉身回答說道:
“正在外面綁著,等待陛下的安排。”
“方才不是殺了嗎?”
萬歷皇帝一愣,王通躬身笑著說道:
“沒有陛下的安排,臣怎么敢妄自處置,方才不過是捆出去,嚇嚇這些官罷了。”
萬歷皇帝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指著王通連連搖頭,王通對下面的兵卒招呼了一聲,立刻有人跑出去把那吳作來拽了進來,那吳作來罪被塞了東西,在那里全無精神。
“那你方才砍的是什么?”
“弄了頭羊。”
幾句對答,萬歷皇帝又是笑,群臣離開,內閣三人卻都是留下,看著上面頓了頓,申時行卻上前說道:
“陛下,立儲之議,宮外未參加的鳳毛麟角,陛下若嚴加處置,定將激起大亂,還陛下慎重為先。”
“申閣老說的是,請陛下明察!”
王錫爵和許國齊齊躬身說道,萬歷皇帝盯著申時行,沉默了一會才沒好氣的說道:
“他們逼著聯立儲的時候,怎么不見你們來為聯說句話。”
這個反問自然沒有什么回答,倒是王錫爵頓了頓又是開口說道:
“陛下,眼下不是閑暇之時,北校場的禁軍,城外的京營,這都是動亂之源,這個宮內…”
說到這里,王錫爵卻沒有說完,只是磕頭在地,萬歷皇帝笑了笑,回頭看了眼依舊是跪在那里的張宏,輕松的說道:
“沒有聯下的旨意,沒有秉筆的命令,京營調不動 禁軍這邊,聯只經有旨意,調不動他們,但可以讓他們不動,至于這宮…“王錫爵你是功臣啊!”
萬歷皇帝話中有停頓,最后卻是感慨了一句,他沉吟了又是開口說道:
“你們三個先去辦差吧,盯著禮部下旨,和外面這些人說,聯知道他們是一時間昏了頭,好好辦差就是,不要玩什么花樣,去吧!“
申時行三人一起躬身,然后恭敬的退下,奉天門高臺下的廣場上空曠無比,萬歷皇帝看著這廣場出了一陣子神,王通一干人站在左右也不出聲,過了許久,萬歷皇帝才開口說道:
“張伴伴,安排肩輿來,把聯的全副儀仗都弄齊全了,快些!”
張誠躬身領命,轉身匆忙去了,萬歷皇帝轉頭看看站在那里的王通,開口笑著說道:
“兩年前你和虎頭他們在箱子里面進宮,這次又是假扮宦官進宮,你說好笑不好笑,這皇宮大內是聯的居所,可每次亂子都在聯的身邊。”
自嘲了幾句,萬歷皇帝又是感慨說道:
“每次都有你在聯的身邊幫忙,要不然,朕還真不像是個皇帝。”
王通神色沒什么變化,在那里躬身說道:
“這都是臣的本份。”
天子出行,肩輿車駕以及儀仗都是隨時準備,萬歷皇帝發話,這邊很快就是準備完畢,看著一干宦官進入院中,張誠過去稟報說準備好了,萬歷皇帝卻沒有行動,只是在那里輕拍著扶手猶豫。
萬歷皇帝在那里遲疑了一會,才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口說道: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折騰的太久,也該做個了結。”
萬歷皇帝走下臺階,肩輿放低,萬歷皇帝直接坐了上去,在肩輿上又是遲疑沉思了會,才揚聲開口說道:
“去慈寧宮,王通領人護衛!”
王通答應了連忙跟上,張誠也是跟隨,跪友那里沒有出聲的張鯨這時候反應了過來,支撐著站起,可跪得久了,他年紀也大,又是摔在了地上,張鯨掙扎著又是起來,小跑著追上肩輿,不管不顧的攔在萬歷車駕隊伍的面前跪下,在那里懇切的說道:
“萬歲爺,萬歲爺,慈圣太后娘娘是萬歲爺的親生母親,萬歲爺要做什么,天下人怎么看,列祖列宗怎么看,萬歲爺必將身陷罵名啊!!
萬歷皇帝在肩輿上微微直起身,冷冷的看了跪在隊伍前面的張鯨一眼,又是靠下去,冷聲說道 “打發了,不要停!”
兩名小宦官連忙上前去拽張鯨,張鯨在內廷地位極高,誰也不敢撕扯,但張鯨此刻卻好像是瘋了一樣,將兩名小宦官推開,在那里嘶聲說道:
“萬歲爺,若沒有太后娘娘,萬歲爺如何能有今日,那是萬歲爺的娘親啊!!”
兩名侍衛準備上前動手,卻被萬歷皇帝喝止,萬歷皇帝從肩輿上直起身,盯著張鯨冷聲說道:
“若沒有母后,聯就不會在兩年前窩在貴妃住所被丵一干妖人圍攻,若沒有母后,聯這次也不必調王通回來,把君臣之間的臉徹底撕破,聯知道,沒有母后就沒有聯的今日,甚至沒有如今大明的興旺天下,正是因為母后是聯的親生母親,所以聯要做些事情,免得今后連親生母子都做不成,退下吧!”
萬歷皇帝說的并不嚴厲,不過張鯨聽到之后卻呆在了那里,身形佝僂,好像是瞬時老了許多歲,不用人上前,他自己踉蹌著閃到了一邊。
宮中的宦官和宮女都有些慌張,但看到萬歷皇帝的隊伍還走到路兩邊跪下,他們也看到了跟在隊伍后的甲士,各個神色驚愕。
參天殿這邊到慈寧宮不需要多少時間,萬歷皇帝一干人到慈寧宮的時候,卻看到慈寧宮外有兩圈人,內圈是禁衛,外圈也是禁衛,都是面對面相對,寸步不讓,在慈寧宮的正門處不時的能看到宮女和宦官探頭出來,然后又縮回去。
看到萬歷皇帝過來,緊張氣氛才稍微緩解,萬歷皇帝沒有理會那邊的對峙,只是開口說道:
“武清侯那邊一直接母后出去住,聯也能體諒舅舅的一片心意,請母后去武清侯府居住一段日子吧,一切按照宮內的規制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