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他娘的,在我們廟里,直接埋在后面肥田,這邊還要折騰這般!”
那衰老婦人身體冰涼已經沒了氣息,一名和尚正在給尸首的脖頸套上繩索,向著房梁上拽,一邊罵罵咧咧的埋怨,另一名和尚則是盯著幾個人在屋里翻檢,面色陰沉,邊上一名捕快打扮的人說道:
“伏虎大師多擔待些,死人之后總要報到官府去,弄個自縊的緣由,我大哥那邊蒙混蒙混就過去了。”
“二哥,沒有找到大師所說的那個東西。”
不多時,在那里尋找東西的人回身稟報,那捕快點點頭,轉頭看向身邊的和尚,干笑著說道:
“降龍大師,你看這個?”
那和尚臉色更加陰沉,粗聲說道:
“灑家覺得這些人沒盡心找,那么要害的東西總不會藏的這么簡單。”
身邊的捕快笑著躬身,開口說道:
“普元佛爺布置下來的事情,兄弟們怎么會應付含糊,來找東西這幾位都是蘇州府有手藝的,進了大戶人家都要靠他們來找藏金藏寶的所在,眼睛毒的很,他們要找不到,就是府里那些老差人也找不到。”
高門大戶的金銀財寶自然都是藏在家中的隱密處,進去偷竊搶掠,拷問是一方面,也要有專門懂得搜尋的人,在這個破屋子中搜尋的人就是這一類了。
那邊的和尚已經把那個婦人的尸身吊上了房梁,弄出個上吊的模樣,又在屋中找找,搬椅子到尸首的下面,又是踢倒,好像是這人踩著凳子自己上去的。
外面有人敲了幾下門,一個街面小販模樣的人進來,沖著幾個人點點頭,開口說道:
“周圍的人都打聽了一次,這家的孩子有三天沒看到了。”
屋中幾個人神色又是陰沉了些,還在那里翻檢的一人卻好像是發現了什么,掏出短刀在床邊的墻角磚縫中劃了幾下,將兩塊磚頭撬開,然后伸手在里面摸了摸,又是轉頭說道:
“二哥,屋中藏東西的地方也只能是這一處了,不過里面放的東西已經沒有,應該是被拿走了。”
“娘的,肯定是這小畜生拿著去見欽差了,趙老二,派你的人快去松江那邊堵著!”
把老婦人吊起來的那和尚粗聲喝道,那捕快卻是不急,笑嘻嘻的說道:
“伏虎大師不必著急,這小畜生想要見欽差,就肯定要去河邊,算計著欽差也就是剛入常州府境內,那邊有普元佛爺親自鎮守著,松江那邊有廖老大他們盯著,出不了岔子,咱們這邊要做的就是將蘇州府這邊盯緊了,不要被人鉆了空子,請大師放心,這邊布置了二十幾個人騎馬跟著。”
“佛爺那邊說的果然不差,這勞什子欽差一來,什么雜碎都要動了,要不然還真不知道這家人居然躲在蘇州了。”
另外一邊的和尚粗聲說道。
“侯爺真真了得,那魏國公徐家,大家都當成江南王一樣的看待,可卻在侯爺面前這樣的老實,誠勇伯的生意已經做到了河南去,南直隸地面上都要給幾分面子,卻不敢在侯爺面前說一個不字,怪不得小人見到侯爺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戰栗,站都站不穩,原來是因為這個,侯爺的虎威果然驚人啊!”
在邳州那邊抓到的盧大,也是一并帶著進了南京城,但一直有人盯著,不會讓他亂跑,不過發生的那些事情和消息,盧大還是知道的。
船只開始向東航行,王通就把盧大叫了過來,還沒問話,這盧大就是沒口子的奉承拍馬,王通笑著搖搖頭,開口說道:
“這些肉麻的話不要說,我問你,這江南地方上的大戶人家除了自家的護院之外,手頭還有什么拿刀的人能使喚?”
“怎么算是肉麻,侯爺,小的這都是肺腑之言,這秀兒在秦淮河上人稱“天狐”,曾有月港來的大豪,愿意出十萬兩給秀兒贖身,誠勇伯家都未曾答應,可在侯爺面前卻是乖乖送上,還不是攝于侯爺威勢,好好好,小的不說了......江南地方上的大戶自家的護院都是不少的,這些大戶一般都是本地銷贓賣鹽的窩子,附近那些鹽梟的手下他們也用的動,靠海的幾處,往往都和海盜們有這樣那樣的關系,海盜們也都是能動的......”
盧大也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又是沒有臉皮,討好諂媚可沒什么分寸可講,看到王通瞪眼,這才轉換了話題,他也知道王通是來查辦松江徐家侵占田產的案子,琢磨了琢磨又是開口說道:
“徐家和別處不同,去年也有海上過來的人和徐家的人沖突,本來都是在海上買賣不能見官的,可徐家居然調了本地的官兵去剿辦,這個當時可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王通的船隊在鎮江府的府城丹陽又是進入運河,然后一路向東,鎮江府和常州府的交界處是個叫奔牛的小鎮。
過了奔牛鎮的卡子之后,就是進入了常州府,這一帶一馬平川,水網縱橫,才入常州府地界,王通就注意到在運河兩岸有馬隊跟了上來。
如果在北方,一共加起來不到三十匹馬的隊伍稱不上是馬隊,不過在江南地方,船多馬少,這已經算是馬隊了。
馬隊的行進速度快,即便半路上有河道之類的,也可以用渡船渡過,然后再行追上,盡管追追停停,可以王通這一干人的眼力,自然不會被蒙蔽,這些騎馬的人,就是盯著王通這邊來的。
“這河上的船最起碼有四艘是盯著我們的。”
江南水鄉,這個季節兩岸的景色頗為美妙,王通也是經常在船頭甲板上活動,史七等人伴隨身旁,他們自然看的明白。
“隨他們看去,這些人雖然無法無天,但還不敢動欽差的座船,南京那些事,也應該告訴他們到底該怕什么了!”
王通冷聲說道,他轉身看另一邊,在身側的柳三郎調整了下位置,讓自己不攔著王通的視線,同時若是河上有什么舉動,他這個方向可以用身體遮住,王通也不是真在那里欣賞風景,他沉聲說道:
“海瑞給我名單的時候,已經說明那上面許多人都已經死丵了,許多人已經不知所蹤,盧大也是說過,他當年在江南各府闖蕩的時候,聽過些傳聞,說是那幾年,松江、蘇州、常州那一帶暗地里死丵了些人,都和這侵占田地一事有關。”
“侯爺不也是說,這次陛下安排侯爺出京,不過是讓侯爺在外面散散心,松江徐家侵占田地一案,現在露出來的蛛絲馬跡,已經是讓人驚心,徐家自己的勢力又是這般,要真是查下去.....”
王通搖搖頭,卻沒有接話,京師那邊已經有言官上疏彈劾,說王通包藏禍心,貪圖清望家產,意圖構陷,而且朝中也有人在朝會上吹風說道,徐閣老和徐侍郎在朝中為官的時候辛辛苦苦,為國為民,徐閣老剛去世兩年,朝廷就派人查辦,未免寒了天下士人做官的心思。
最為惡毒的是說王通對萬歷皇帝的賜婚心存怨忿,想要將事情鬧大,在江南掀起腥風血雨,動搖大明的國本云云。
對寒心的說法,萬歷皇帝一概不理會,對這包藏禍心和動搖國本的,則是派人申斥甚至給予罰俸的教訓,但整體來說依舊是不痛不癢的。
這個態度知道內情的一干人都是明白,左右派王通出來是散散心,王通要順手做什么隨他的便,旨意上雖然說查辦徐家侵占田地的事情,可這件事千頭萬緒,麻煩之極,也不指望這次能查出什么來。
所以旨意上只說查,沒說要查出結果,萬歷皇帝的叮囑也是說讓王通看看江南稅賦。
王通一行人從南京離開的時候,官員相送,日夜都有人或遠或近的盯著,隱藏行蹤已經不可能,也沒有那個必要。
過了奔牛鎮沒多久,就有常州府的官船過來相應,但跟著船隊行走,在兩岸的馬隊卻沒有散去,依舊是跟隨,馬隊那是明面上的,這些來迎接的官船上估計都有盯著船隊的探子,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欽差大人過境,停留不停留是欽差大人的事情,地方上卻一定要把迎接的禮數做全,要不然欽差大人回京之后說幾句,挑些毛病,那可就是天降橫禍了。
對于王通來說,左右是出來散心,既然地方上這么隆重,停下來打打交道也是好的,一路來這個架勢,可以想見去往松江府辦差之后,會有多么無聊無趣。
實際上停船和當地的官員應酬,也是并不怎么有趣,就是走個固定的程序,說些客氣的話語罷了。
“欽差駕臨常州,常州父老都是顏面有光,本地父老在酒樓備下薄酒,給欽差大人接風洗塵。”
常州知府倒是奉承的很,他身后一干官員也都是臉上帶笑,全是討好的神色,岸上按照規制正在敲鑼打鼓,熱鬧的很,但人群中好像有些騷動,常州知府也皺眉回頭看了眼,不知道發生了什么,這么丟常州地方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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