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要事?”
雖然在哀痛之中,李太后還是迅速反應了過來,自家母親她是知道的,不過安享富貴的老婦人,恐怕“要事”這個詞都是別人告訴她的。
天家親情,說白了也就是那么回事,李太后迅速收起悲痛,用手帕簡單的擦了擦眼淚,開口說道:
“母親,什么要事,不是說了嗎?這樣的事情告訴爹,你不要跟著亂摻乎,那些文官家的內眷可不像是咱們家這么實徽”
武清侯夫人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開口說道:
“富貴了這么久,咱們家彎彎繞繞也不少不說這個,老身也知道不該摻合這些事,但這樁事也問過你爹和你哥哥,都說該和你講一講。
武清侯夫人這般說,李太后更是慎重了幾分,她父親武清侯李偉和兄長李文全雖說沒什么大才,可勝在處事慎重,萬事都替她著想,他們這般,想必要說的話非同小可。
“前日里,兵部張四維家的來咱們家,本來說是得了幾樣江南送來的時令南貨,可上門后卻說有要事相談”
“張四維?”
“對,估摸著也是直接把她男人的話轉過來,說娘娘是大明立國以來最為賢德的太后,堪稱女中堯舜,大明社稷正是因為娘娘才穩如泰山。”
武清侯夫人清清嗓門說道,李太后自然不會被這等奉承客套迷惑,只是皺眉在那里等待下文。
“又說娘娘為什么能做女中堯舜,娘娘自己的賢德大才這個不必說,外有內閣首輔張居正,內有司禮監掌印馮保,有這兩人輔助,也是娘娘威服天下的重要緣由,現在皇上還未成年,有些事未免冒進獨斷了些,沒有娘娘居中抓總,難免會有風波。”
“張四維的夫人居然敢這么說話!!?”
李太后臉色陰沉,聲音立刻提高了起來,武清侯夫人喝了口茶,開口說道:
“這些大家閨秀出身的,和她們男人一個德性,說話彎彎繞繞,反正意思就是這個意思,現在張居正去了,若皇上選個自己親信的人做首輔,若是做出什么事,娘娘想要改動勸說,恐怕也是沒辦法張四維是想說,他來坐張居正這個位置,一切都和從前一般行事,卻不會有張居正那么獨斷”
說了幾句之后,卻看到李太后已經陷入了沉思中,便停住不再說話,停了停,武清侯夫人又是說道:
“這張四維自己想要升官,不過這話說的倒是有幾分道理,昨夜這亂子鬧的這么大,險些就不可收拾了,還不是張居正死了人心惶惶,鬧出這樣的亂子,也看得出來,皇上還壓不住,還要娘娘幫他一段,張四維不比張居正,他也不會像張居正那樣的不近人情。”
“如今不比皇上剛登基的時候,首輔再由哀家這邊拿主意,皇上會不如”
那未成年的理由實在是說不出口,萬歷皇帝如今連女兒都有三個了,這個年紀在大明律上已經算是丁口,怎么未成年。
但權力的滋味讓人迷醉,慈圣太后李氏在萬歷元年總控朝局以來,是這個天下實際上的主人,萬歷皇帝年幼時還好,隨著皇帝年紀漸長,李太后也知道這樣的局面不會長久下去,每想到要深居宮中,交出手中的權力,就覺得心中不舍,空落落的不舒服。
昨日大亂,潞王又被查出來這般,李太后也是心灰意冷,已經不準備過問政事。
當年隆慶駕崩,首輔高拱權傾朝野,壓制馮保、張居正,所以才有結成內外同盟的可能,然后互為依仗,掌握朝政。
可如今情勢不同,內閣中有資格繼承首輔位置的張四維,到這個位置上都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所需要宮內的支持和人情也不那么多彼此并沒有結成同盟的基礎。
沒有了內閣首輔的支持,深居內宮的李太后也沒有辦法對朝政施加影響,這也是李太后準備放手不管的原因。
正要放手的時候,卻沒想到張四維這邊居然主動找上門,掌控天下、凌駕天子之上的權力和地位,是個巨大的誘惑,慈圣太后李氏遲疑了起來。
正猶豫間,那邊武清侯夫人大大咧咧的說道:
“你是皇上的親娘,親娘難道還能害自家兒子,這也不也是為了皇上好,為了大明江山社稷好嗎?”
慈圣太后李氏沉吟良久,緩緩點頭。
宮內大亂,要做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司禮監秉筆太監張誠連牛飯都沒顧得吃,直到太陽西沉,才在司禮監值房的偏院坐坐。
司禮監的大監們和別處不同,內廷衙門都是巴結奉承,這邊才坐下沒一會,茶還沒涼,就有尚膳監的宦官帶著食盒上門了,幾樣精致爽口的小菜,一碗白粥和包子!籠,都是熱氣騰騰,見到這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張誠也是餓了,點頭夸獎了尚膳監幾句,就坐在桌前用餐。
尚膳監的宦官歡天喜地的離開,鄒義卻是過來了,進門之后先是恭敬的低頭行禮,還沒抬頭說話,張誠就笑著擺手說道:
“你如今也是御馬監監督太監了,不必和咱家這般客氣,快坐快坐,你也忙碌了一天,一起用些,墊墊肚子。”
張誠這邊客氣,幫義還是做足了禮數才起身,肅然舁口說道:
“義父大人就是義父大人,兒子有今天的位置,還不是義父大人的恩德,這次來,卻有件事要稟報義父的。
做到御馬監監督太監這個位置,卻沒有任何的驕狂,張誠笑著點點頭,看著鄒義的眼神中全是贊賞和滿意,緩聲說道:
“你歷練出來了,有什么事坐下說吧!”
部義沒有坐下,站在那里低聲說道:
“方才宮內咱們這邊的人傳了個消息,馮公公在潞王那邊辦差的時候,鐘鼓司的一個管事過去求見。”
張誠聽到這個卻把粥碗端了起來,鐘鼓司一個管事見馮保,不過是宮內再正常不過的往來,這算什么事,鄒義又是繼續說道:
“鐘鼓司那管事在治安司這邊的消息,這人卻是張四維的關系。”
“哦?”
張誠眉頭一皺,放下了粥碗。
潞王居住的宮中,過百人的性命都是了結,主持此事的馮保除了稍有疲憊之色外,也看不出什么不適來。
管司禮監文書房的田義站在他身邊,馮保喝了口茶,開口說道:
“咱家這邊沒什么不可的,可太后娘娘那里,要讓他自己去講。”
田義皺了皺眉,躬身說道:
“馮公公,張四維此人居心不正,首輔之位本是圣心裁定,他這里上竄下跳的,實在沒有什么風度,原本以為此人是個忠直能臣,卻沒想到如此,馮公公還是和這等人遠些的好。”
“你什么都好,就是太直,外面那些士大夫的習氣,你身上沾染的太重!!”
馮保伸手點了點田義,不過雙方能說這等話題,也都是自家人,馮保嘆了口氣說道:
“眼下這個首輔的位置也就是張四維和申時行兩人候選,昨夜之事,申時行不畏兇險,勸說勛貴出人平亂,這等膽識心性,這等功勞,可要比張四維會同欽差出京調兵的功勞大不少,也難怪他急了。”
“那馮公公還這般”
“申時行和張誠走的近了些,前些年高拱做的那些事,咱家不想再遇到,張四維做事的能力還是有的,要不然張居正也不會對他這么放心。”
隆慶皇帝時,首輔徐階很快告老還鄉,繼任的首輔高拱則對馮保頗為提防,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人選,內閣首輔有很大的發言權,幾次按照位次都該馮保上位,可首輔高拱卻幾次椎薦旁人,到最后甚至椎薦了尚膳監的掌印太監,這也是馮保在萬歷登基后,立刻和張居正聯合將高拱弄下臺的原因。
聽到馮保這么說,田義就不在出聲,雙方安靜了會,外面有人出聲招呼,田義出去一會又是回來,開口說道:
“馮公公,方才幾輛大車出了宮,應當是王通他們走了。”
馮保搖了搖頭,感嘆說道:
“王通這孩子真是知道進退,這次的事情過去,他也有一身富貴了!”
昨夜京師大亂,兵部尚書張四維全府驚慌,平素里從不做任何家務十幾名家仆這時起了作用,他們拿著刀槍棍棒守住了門口。
到了凌晨時分,張四維會同宮中使者去城外調兵,府內才算安定,清晨張四維回來換上朝服后又被宮中來人叫去上朝,散朝回來后,則是臉色陰沉,立刻把府內幾個得用的親信派了出去。
不過隨著一個個親信回返稟報,張四維陰沉臉色變成了凝重。
“昨夜宮中護駕的是王通!!?這消息可準?”
“千真萬確,宮外雖然不知道,可宮內的人都已經傳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