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夏元成做幕僚的王朱生王瑜進去說了兩句,京營副將夏元城的脾氣就消了算多,卻把自己關在房中不出來,又吩咐下人不要打攪。
王瑜也沒有在屋中停留太久,說了幾句就告辭,夏府的下人可都是看在眼中,老爺上午發了那么大的脾氣,王先生一來就勸好了,而且老爺居然親自送到門口,對一個清客幕僚這樣的態度,實在是重視非常。
夏元成的管家和親兵頭目不由得比往日更客氣了幾分,管家還準備留飯,讓廚子好好弄幾個菜肴,陪著姜先生吃喝一頓。
若放在往日,王瑜也就留下了,不過今天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說家中有事,急忙就回去了。
王瑜的神色一直很焦灼,眾人即便是注意到了也以為是王先生為老爺的事情著急,卻沒看到這焦灼的神色從進府到離開,一直是有。
夏元成算是個大方人,專門給王瑜雇了一輛大車代步,上了車就朝著自家而去,平日里王瑜進家門,兩個孩子會迎上來,他夫人也會領著兩個通房丫鬟在門前迎接,一家子和和美美的。
可今日王瑜下了馬車,先吩咐大車回去,這才進了自家院落,院子中冷冷清清,只有一個穿著家仆服裝的漢子沖他笑了笑,王瑜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快步走進了屋中。
正堂之中,王家的老小都在,都是戰戰兢兢的聚成了一堆,兩個小、孩子雙眼紅腫,一看就知道大哭過。
在王家家小的周圍,有幾個手持刀斧的彪形大漢,為首一人笑著對王瑜說道:
“王先生,那些事做了嗎?”
王瑜頹然的嘆子口氣,開口說道:
“王某怎么敢不說,都說了!”
那大漢點點頭,又是笑著說道:
“夏大人身邊也不是密不透風,想要知道消息不難,王先生可千萬不要做什么冒險的事情啊!”
王瑜盯著驚恐不安的家人,看到幾個女眷雖然哭哭啼啼,可身上的衣服卻還完整,心中稍定,長嘆了口氣,無奈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捂著臉說道:
“現在是什么世道,他夏元成又不是個有野心的,你們費這么大力氣做這個事,到時候能有什么用,還不是大家粉身碎骨,誅滅九族。”
為首那人嘿嘿笑了幾聲,開口說道:
“誅滅九族、粉身碎骨的又不是你們,你們怕甚,王先生,這日子你還要忍一忍,不過也不會太久了。
內閣首輔張居正在四月末的時候病情開始加重,這樣的狀況,冉然也不會再服海狗熬制的助興藥,分駐山東錦衣衛千戶董創喜也就沒有了送禮的機會。
官場上事,見風使舵乃是主流,張居正病重,董創喜也未必會有上桿子巴結的心思,他也在琢磨接下來可以攀上什么人。
他董創喜送過去的干海狗,還因為這藥突然效力變得不錯而被夸獎,隨后張閣老就生病一直至今,張府的人因為這個牽扯到內宅猥褻之事,不去想也羞于提起,可董創喜錦衣衛出身,又是經手人,卻能聯想到。
五月初的時候,錦衣衛千戶董創喜就不在濟南城呆著了,山東官場都知道他老人家的做派,喜歡朝著登州和萊州那邊跑,一來是給張閣老置辦些藥,二來則是抓捕海盜。
地方官府抓到海盜,一般都是直接斬立決,董千戶卻把人捆起來一并送到天津衛去,據說是賣人賺錢,一個人才能賺幾兩銀子,官不小,卻這般小氣。
五月初十,按照濟南府董千戶屬下和家人說,董千戶在萊州府的膠州那邊辦事,不過真要去膠州那邊找,卻找不到人。
董創喜在膠州靠海的一個小渣村中,這漁村十幾戶人家,實際上這里是本地海寇的一個據點,平日里都見不到人的,干海狗本地海邊找不到,都是在外洋打到了送來,董千戶的人都是在這邊收貨。
此時村子冷冷清清,見不到什么人,卻有一聲聲慘叫回蕩,聽著凄厲之極,讓人身上的汗毛都直立起來。
但村中無人,周圍又荒涼,誰也不會聽到,就在發出慘叫的這屋子外,董創喜臉色陰沉的站在那里。
慘叫猛地加大了一聲,幾乎是嚎了出來,然后就了聲息,屋門打開,一個穿著犢褲短衫的大漢走了出來,這大漢一只手上沾滿了血,董創喜也不理會,直接開口問道:
“說了嗎?”
“割一刀抹一把鹽,鐵打的也經受不起,他說年前有人拿銀子找的他,讓他給海狗上加東西,差不多拿了三千兩銀子!!”
聽那大漢說完,董創喜的臉色幾乎是黑了下來,獰聲說道:
“雜種一一一一一一”
罵了兩句,董創喜冷聲說道:
“這雜種家里四口,一個也不要留,這個雜種你給我帶到海上,一刀刀剮了,然后丟海里喂魚。
“那三千兩銀爭”
“他們家捏出來多少,都是你的,做完了事情,我這邊再給你兩千兩,然后你就出海,三個月后再回來,回來的時候記得先派人知會我!”
不過是殺個人,差不多就有五千兩銀子的進賬,那大漢咧嘴笑了笑,開口說道:
“這樁事包在我們兄弟身上,董大人還真是豪氣!”
“等下我安排個人來跟著,你用心做,日后少不了你的好處!!”
董創喜拋下一句,快步向外走去,董創喜的心腹護衛卻在村外很遠的地方等待,看著董創喜走來,連忙迎了上去,還沒打招呼,看到董創喜神色變幻,就連忙停住,董創喜在那里遲疑了半響,開口說道:
“你趕著我的馬車回濟南,回去就讓家里的人說我病了,你們準備三匹馬,讓小六跟著我,我去別處!!”
“抄錄文卷,句讀都能做錯,你在內書堂如何學得,這些折子是最快要給萬歲爺看的,出了批漏就是欺君,這等罪過,是咱家擔,還是你來擔!!”
司禮監值房中,一向是沉穩威重的馮保正在咆哮,他的書案前,一名十幾歲的寫字宦官在那里拼命的磕頭。
自張誠以下,司禮監各位太監都是低頭做事,沒有一人敢出聲相勸的,馮保喊完,把手中的折子丟了下去,冷聲說道:
“拉下去打十板子,給他長長記性,回來抄錄百遍!!”
“孫子多謝祖宗,多謝祖宗!!”
好歹還有回來抄錄百遍的機會,說明沒有被開革出司禮監去說明馮保的處置還留了分寸,不過眾人也是心中惴惴,馮保做到內廷第一人的位置,城府胸襟自然不是常人可比,今日這樣的暴怒失態,極為少見。
在司禮監當差的,都是聰慧之人,也是明白這來龍去脈的,內閣首輔張閣老一天不如一天,眼見不行了,馮公公心情也跟著一天比一天糟糕。
那小宦官被兩名壯健宦官帶出去,張誠也告了聲假,起身走了出去,出了值房的院子,叫住那那兩名壯健宦官,開口說道:
“馮公公的意思也是為他好,你們下手輕些,沾沾衣服也就是了,孩子這么小,好不容易內書堂學出來的,打傷了太可惜!”
張誠關照,那兩名健壯宦官怎么敢不聽,連忙笑著躬身奉承道:
“張公公慈悲心腸,請張公公放心,小的們知道分寸。”
那小宦官已經是紅了眼睛,哽咽著跪下磕頭,張城點點頭,自家出了門,外面早有等候的軟轎,張誠上了軟轎,開口說道:
“去御書房!”
軟轎抬出去十幾步,就有人小跑著跟上,貼著轎子低聲說道:
“太醫院剛給的消息,恐怕撐不翡七天。”
張誠答應了一聲,臉色卻陰沉了許多,宮內抬轎的宦官都是有專門刮練的人手,走的雖快,轎子卻穩。
進了六月,京師已經開始熱了起來,坐在轎中會感覺到憋悶也只能掀開轎廂的簾子,快要到御書房的時候,張誠眉頭突然皺起,開口喊停了轎子,轎夫們停下,張誠下轎后對隨轎的親信說道:
“御書房北邊藏書樓的人怎么換了,去問問怎么回事?”
那親信過去問了,沒過多尖就跑了回來,開口稟報說道:
“那邊說是上面調動輪換的,他們只是過來做活!!”
張誠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開口冷聲說道:
“這邊的輪值都是咱家和馮公公安排,咱家什么都不知道,他們如何輪換的,你現在就去查個明白。”
“慈寧宮的女官點翠安排的?”
張誠在御書房中沒有呆太久,打聽的宦官就已經得了消息回來,看到張誠疑問,那宦官又開口說道:
“都知監那邊每日里都要去慈寧宮報備,禁衛和宦官、宮女的輪值,都是由那邊抓總的。”
張誠回頭看了眼院中的御書房,咬了咬牙,低聲說道:
“快去南街,叫鄒義來見咱家,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