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師城墻外的道路上,突然爆出一聲大喊,路上的行人各個側目而視,等看到是個武官打扮的少年,才紛紛收回眼神。
“你這么一驚一乍的,別嚇倒了人!”
和那少年并排騎馬的一名矮壯漢子笑罵道,他們身后跟著十幾輛大車,車上都蓋著苫布,牢牢用繩索扎著,外面也看不到上面到底裝著 要是有眼力的,就能看到車輪壓地,車轍頗深,每輛車都是雙馬,護送大車的軍兵中步卒不少,不過卻還有許多匹馬沒有馱東西,就跟著馬車走。
恐怕拉著的是金銀之物,但看到那護送的兩百多名軍兵,還有那精強模樣,這大過年的,誰也不敢去打這個主意了。
這自然就是李虎頭和孫大海一行人,他們從天津衛啟程,沿路急走。在臘月二十八這天還是趕到了京師。
送金花銀的隊伍是可以使用沿途的驛站,驛站知道這是送到宮里的東西,各種補給都準備的格外用心。而且冬日路面堅硬,大車拉的東西盡管沉重,卻不必擔心陷入泥地,走的也是順暢。走的急,幾乎是王通命令一下就集發,熟悉流程的幾個軍官都沒帶出來,不過下面的兵卒差役都是熟手,一路上處處方便。
不過進城的時候鬧個笑話,天津衛的方向朝著京師走,在東直門入城最方便,可還有咋。規矩,就是貨車一概走南邊的崇文門。
李虎頭全是興奮,孫大海家眷都在天津衛倒沒什么思鄉之情,不過看到熟悉的京師也頗為激動,兩個人心情不錯,自然也就不和城門那些兵馬司的衛兵計較,多走幾步就是。
還有兩天過年,這走貨物的崇文門人來人往,商戶們都趁著這年關的時候多進些貨物進城販賣。
在崇文門稅關負責收稅的稅吏忙個不停,戶部貴州司分管崇文門稅關。也派出了主事在這里盯著。
這邊每天銀子跟水一樣的流淌進來。誰在里面撈上一把就是發財。所以往日里七天一輪的班次,現在改成一天一輪,戶部里有些關系的角色都過來當個稅吏,賺上一筆,過個肥年。
孫大海他們來到這邊排隊挨著。也是到了城門跟前,在門口的稅吏遠遠看到孫大海和李虎頭身上的軍服,就是滿心的不情愿。
在這等公差的車隊身上,那能收到什么稅款,也沒有便宜賺,等靠近了看,才發現這幾個軍薦品級都不是太高。
那個少年穿著個總旗的服色,那個漢子穿著個百戶的,雖說是錦衣衛的打扮,但屬于最普通的那種錦衣衛,后面那些護衛的軍兵精氣神不錯,可也就是穿著粗布的袍服。
錦衣衛不做到千戶,或者到東廠混個藍袍傳,在京師這一畝三分地上就什么也不算,過這崇文門也耍交錢。
“車上裝的是什么貨物?”
到了城門前,一名稅吏走過來,大大咧咧的問道,孫大海和李虎頭品級都要比這個稅吏高,所以都沒有下馬,看著這兩個人沒下馬,過來問話的稅吏心中就有些惱火。
“送到宮里的東西。”
金銀的運送,因為價值貴重干系太大,運送途中絕對不會說這是金銀,甚至連護送的軍兵也不知道,到達目的地交卸的時候才明說,李虎頭這個回答也是中規中矩。
聽到是送往宮里的東西,問話那稅吏禁不住一驚,抬頭瞇著眼睛看了看,那李虎頭不過是個孩子,孫大海看著也土氣的很,這樣的土貨孩童怎么可能給宮里送東西,又是繼續問道:
“可有文書憑據?”
要換了旁人,早就是一耳光扇過去,給宮里送東西也是你能問的,可王通的手下做事都是規矩,既然對方按照規矩辦事,那他們也不會違犯。
但金花銀增額這件事,當時在朝會上就吵的不可開交,內閣和戶部一直是不認,沒有票擬,自然沒什么有效力的旨意。
而且這樁事除了萬歷皇帝堅持之外。宮內其他人的態度都是保留,連個中旨也沒有發下。
王通解送了這么多銀子進宮。最多也就是收納的宦官打個收條而已。要說什么文書憑據,還真是沒有。
不過話又說回來,凡是衛所軍將護送貨物,稅卡不得查驗攔截,這也是大明的規矩。
李虎頭和孫大海在馬上面面相覷。又回頭問問,跟著來的兵卒也是搖頭說沒有,這些情形都是落在了問話稅吏的眼中,孫大海轉頭沉聲說“雖然沒有文書,可這些貨物是我們千戶派人押送,按例稅卡不得檢驗。還 看到這模樣,那稅吏自以為明白了,當下冷笑一聲,開口說道:
“二個,這崇文門一年到頭多少貨物進進出出,要是家家都說給宮里送東西的,都派軍兵押送,那戶部還收不收這個稅了,咱眼睛亮的很。糊弄不過去的,看你們也是吃官飯的。賣個方便,讓咱驗了貨,按照規矩交了稅費就過去,絕不多要。”
千戶,聽到這個官位,稅吏心中更是嗤笑,文貴武賤,你一個外地的武官,就這么光明正大的押送貨物進京師,以為這空子這么好鉆嗎?
十幾輛大車,收稅就能收不少。到時候戶部的上差也有不少分潤,就算那千戶想要打官司,他敢跟戶部對著干嗎?軍餉上掐掐脖子,讓他們哭死。
想到這里,稅吏的膽氣更壯,回頭招呼著幾個幫閑一聲,上去就要解開繩子驗貨。
這所謂絕不多要,就是在大明律條的稅率上,再加三分的好處,算是崇文門的規矩,人人心知肚明,
稅關從上到下,額定一共才十五個人,誰也忙不過來,所以每個人下面還有十人到二十人的幫閑,都是京師的土著,狡猾兇惡之輩居多。
這些幫閑對京師一切明白的很。自然也不會把眼前這些土氣的錦衣衛放在眼中,反到覺得城門口人來人往處,查驗錦衣衛的貨物,何等威風。
網要上前江護衛大車的兵丁長矛已經是指了過來,看著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收稅的幫閑各個嚇的哆嗦,扭頭向后就跑。
“二位,后面這么多人等著,不要壞了規,”
話說了一半,卻嘎然而止,嘴張開卻沒合上,寒光閃閃的矛尖正頂在他眼前,距離不過三寸,不知道什么時候李虎頭取下了長矛帶馬向前。單手平舉長矛刺到了他的面前。
“混帳東西,這車上的東西也是你能驗看的,信不信小爺一槍戳死了你!!”
周圍一陣驚呼,那稅吏更是滿臉煞白,渾身篩糠一般的顫抖了起來,孫大海左右看看,皺著眉頭說道:
“虎頭,這是京師,不要亂來。”
李虎頭這才氣畢哼的收回了長矛。看著利刃從眼前消失,那稅吏半天才反應過幕,顫抖著后退兩步。腳下打絆,直接坐到了地上。
這前后圍著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看到這稅吏的狼狽模樣,再想想這人方才鼻孔朝天處處刁難的驕橫,都是大呼痛快,也有人忍耐不住。哄笑出聲。
一人哄笑,其他人跟著起哄。一時間滿場哄笑,崇文門前就像是熱鬧非凡。
那稅吏在地上掙扎著起來,聽著周圍哄笑,他臉面也是掛不住,咬牙看看在馬上俯視的李虎頭,又是后退幾步,惡狠狠的罵道:
“這是京城,這是天子腳下。你們這樣不守規矩,口無王法,真當沒什么可以收拾你們的嗎,鬧大了。你們一個個的要掉腦袋”
看李虎頭冷著臉策馬又要上前,這稅吏扭頭朝著城門里面就跑,眾人又是一陣哄笑。
場面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孫大海在馬上搖了搖頭,回頭招呼了聲。整個隊伍又要向前。
誰想到這邊大車才動,擁擠在前面的人群卻都朝著四處跑去,再看。卻是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快步從各處跑出來列隊,城墻上也有一隊隊人跑動。
京營京衛各處城門都有駐防,有警即可出動,只是李虎頭和孫大海萬沒想到,不過是因為收稅起了爭執,居然動了駐防的軍兵。
路人們四下散開,護送大車的軍兵也都拿起了武器,雙方就這么對峙起來,一名身穿六品文官袍服的中年人冷著臉走了出來,指著李虎頭一干人大聲喊道:
“你等在天子腳下威逼朝廷官吏,拒不受檢,難道是想謀反嗎,還不丟下武器,速速認罪!!!”
出來列隊的五城兵馬司兵丁卻是常年駐守在此處,也有人看出不對了,低聲對身邊的軍將說道:
“頭兒,那不是天津衛來給宮里送銀子的車隊嗎?”
聽到這個的兵馬司頭目眼睛頓時瞪大。還沒等他說話,聽的身后馬蹄聲急響,一隊騎士朝著這邊急趕而來。
馬上的人全都是穿著黑袍,看熱鬧的都是奇怪,京師的人反應什么時候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