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師弟擺手道:“法師協會是那幫軟腳蝦與大聯盟狼狽為奸的產物,身為雍家后人,師傅的孫子怎么可能加入法師協會?不會是他,應該是重名!”
眾人紛紛點頭,余師弟卻道:“那個雍博文也是春城人,就在春城加入了法師協會,最近關于他的事情一直流傳,我跟人閑聊時也聽過一些。聽說他原本是自己擺攤捉鬼驅邪,不是法師協會的成員,只不過因為無意中捉到了一只鬼…諸位師兄弟這些年也不和術法界打交道,就算是捉鬼也是在窮鄉僻壤,應該不知道現在城市里的形勢。這法師協會勢力膨脹極快,將各大小門派盡數囊括,單從包含的勢力來說,即使是當年的大聯盟與同信會加起來也遠遠不如。在城市之中幾乎壟斷了所有捉鬼驅邪的業務,不是會員的法師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到妖魔鬼怪。比如我們陽城,一天二十四小時雷達監測,哪里一有妖魔鬼怪的波動,會里的行動隊就會第一時間趕到,先監測起來,不讓那些會員之外的法師有機會接觸到。要說這個雍博文運氣也是極好,當時那只鬼是被人下了蠱的,介乎于鬼怪兩類之間,逃過了雷達監控,這才讓他捉了去。他捉了這鬼之后才被承認為會員,倒不是他主動提出加入協會。后來,他更是在一次行動中捉鬼數百,被春城魚承世給捧紅起來。”
“魚承世?”王老栓沉吟道,“我記得當年茅山派魚冼山有個兒子就叫魚承世…”
“就是那個魚承世!”余師弟道,“這人近幾年急速崛起,旗下公司研發的術法物品很大程度上改變了術法界的戰斗常態,所以我特意打聽過這人的身份,當時也是大吃一驚。”
王老栓嘆道:“魚濟海英雄一時,最后卻死在了洋鬼子的詭計之下,當時情景我是親眼所見,魚冼山曾在父親墳前立誓,與教廷和巫師公會誓不兩立,定要以血還血,洋鬼子以什么樣的詭計害死他的父親,他將來便要千百倍地討還回來。魚冼山根骨一般,沒能達到魚濟漁的高度,但在骨氣血性上卻不遑其父,怎么到了魚承世這輩卻忘記當年血仇,加入了法師協會?”
賀師弟恨恨罵道:“不過又是一個數典忘祖之徒,說他做什么?余師弟,你的意思是說法師協會那個雍博文很可能就是師傅的孫子?”
余師弟道:“雍這個姓本就不常見,能在同時同地出現年紀相仿的重名基本上不太可能,我覺得可以先查一下這個雍博文。”
王老栓道:“也好,那便先查查他,若他真是師傅的孫子,我們這些做長輩的,總不能讓他誤入崎途,落入虎穴狼窩之里沉淪下去!至于柳師弟說的選個領頭人出來,我也覺得二師叔就合適不過,只是二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想找他可不容易,不如依老規矩,八月十五聚會,推選新的掌門和四大祭酒。師傅既然留謁讓我們三十三年后回來,他的意思自然就是要我們重振太平道,這架子總得搭起來。到時候大家伙把弟子們都帶來,讓他們這些小字輩的有機會相互親近一下!”
眾人轟然應諾。
王老栓看著滿院子的人,暗想:“當年大戰之后,整個太平道只剩下我們十幾個人,戰后師傅收養各派遺孤三十七人,又在大難當前將眾弟子遣散到各處開枝散葉,方才有了今天這番局面,等聚月大會的時候,必定會有一翻熱鬧,師傅要是能瞧見,肯定會非常開心。”一時間心中酸楚,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賀師弟在旁瞧見了,便道:“大師兄,別哭了,師傅今天要是在場,也肯定會高興,你總哭什么!”
王老栓抹淚道:“可惜師傅卻是看不到了!當年我倒寧愿走的是師傅,我留下來替他們死也…”說到此處,他突然張口結舌,臉色大變。
賀師弟只當他太過傷心,忙叫道:“大師兄,大師兄,你怎么樣?哪里不舒服?”
王老栓喃喃道:“不對,不對,師傅天機術九洲無雙,這種滅門大禍怎么可能算不到?當初他對我們說我太平道將有一大劫,所以才要將我們遣散以避劫,可是他為什么不走?他和師祖為什么要留下來?”他哆嗦著手把那張剛剛才疊好放進兜里的舊紙翻出來,一字一句地念道:“此難原是應劫起,生機一線他鄉遁。”將這頭兩句反反復復地念了一遍又一遍,越念聲音越大,本來院子里眾人都在紛紛議論籌備聚月大會的事情,聽到王老栓念得如此驚天動地,不禁都停下來,奇怪地看著王老栓。
王老栓的弟子見師傅神色可怖,心中擔憂,上前勸道:“師傅,別太難過了,師祖已經去了,你就不要…”
王老栓卻驀得仰天大叫一聲“師傅啊”,鮮血狂噴,整個人仰面摔倒。
這一下變起突然,眾人均是大驚失色,賀師弟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抱住摔倒的王老栓,見他心神震蕩,氣息不息,連忙先掏出一張定神符給他貼到了腦門上,手上忙活著,心中卻是奇怪,這二師兄就在旁邊站著,怎么不動手幫忙,抬頭一瞧,卻見山羊胡子柳道士也拿著那張紙在哆嗦,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不禁嚇了一跳,趕緊喚道:“二師兄,你…”這一嗓子剛喚了半截,便見柳道士也大叫一聲“師傅啊”,咕咚一聲栽倒在地,暈過去了。
這一下院子里的太平道眾可都慌了神,這好端端地議完事,怎么大師兄二師兄喊兩嗓子師傅就都過去了,難不成師傅他人家在下面太悶,一看徒弟們回來了,所以一高興想把大家伙都叫下去聚一聚不成?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兩人抬進屋里,又趕緊貼符救人,一人一道,眨眼工夫就把兩人身上貼得滿是紙符,倒好像變成了兩具木乃伊。
賀師弟心中疑惑不解,心說這大師兄和二師兄都是當年跟師傅在戰場的尸山血海里滾出來的人物,心智堅定,怎么說倒就倒了,回想兩人剛剛的表現,連忙把自己那張紙也掏出來細看。其他太平道眾弟子也覺得這些蹊蹺,那張謁子大家都看足了三十三年,也沒什么特別的,怎么突然間就把大師兄二師兄給看翻了,也趕緊地各自拿出來細看。
那賀師弟位列眾弟子第三,剛剛離著王老栓和柳道士最近,一邊看一邊往回想王老栓噴血暈倒前的說過的話,驀得心中一動,盯著那紙看了又看,手就跟抽風一樣抖了起來。賀師弟的徒弟一瞧,大事不妙,師傅該不是也要翻吧,趕緊地搶上來左右扶著。賀師弟一晃膀子,把那兩個弟子晃開,跟著叫了一聲“師傅啊”,放聲大哭!剛剛他還說王老栓哭得跟個娘們似的,可現在輪到他自己,哭得還不如娘們呢,簡直就跟個小孩子一樣,鼻涕一把淚一把的,什么形象都沒有了。他嚎了兩嗓子,倒了兩口氣兒,跟著又喊出一句,“師傅啊,弟子不孝,您老人家這是用一家子人的性命幫我們掙了一線生機哇!你是替我們這些沒用的王八蛋死的啊!”
雍漢生的徒弟們都是一呆,趕緊地低頭去瞧自己手里的那張紙,瞧著瞧著,一個接一個地放聲大哭,更甚者當場倒了十好幾個。
一時間雍家老宅里哭聲震天,比起剛才還要響上幾個臺階,即使是那屏蔽整個老宅的法術,也無法將這些哭聲完全遮住,隱隱約約地透出去那一點,順著風飄啊飄的,傳遍了整個新農村屯。
那一夜,整個屯子上百戶人家愣是沒有一家能睡得安穩的,都被嚇得夠嗆,可又不敢黑燈瞎火地出來看是怎么回事兒,好容易熬到了天光大亮,村民們壯著膽子披起衣服出來查看,卻見村路上紙錢如雨,空氣中滿是線香焚燒的味道,那荒廢許多不見人煙的雍家老宅門庭大開,好多年輕人正認真地打掃著庭院里外,熱鬧非同。更稀奇的是,在這里住了幾十年也不肯搬家的周家一夜之間人去屋空,搬得那叫一個神速!
中國人最好看熱鬧,一見雍家老宅里突然來了這么許多人,屯子里的人便都跑來圍觀。
有幾個當年屯子里的老戶看了一會兒,發現院子里還有些老人看起來頗為眼熟,仔細瞧了一會兒,便一一叫了出來。
“嘿,那不是王老栓嗎?”
“那是賀震光!”
“那老道不是紹林兄弟嘛,怎么出家了?”
“貴新哥,是你嗎?”
認出了這些老人兒,屯民們不禁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他們都搬走好些年了,怎么突然就都回來?”
“就是啊,一起回來也就算了,怎么還都跑到老雍家這兇宅里呆著,也不知道避諱一下。”
也有那老人隱約記得這些已經搬走了幾十的人當年似乎就和雍家走的格外近,似乎都跟老雍家沾著親呢。
院子里的老人們索性一起出門,向著屯子里的鄉親們齊齊拱了拱手,道:“鄉親們,咱們老哥幾個又回來了!這次回來就不走了,要給咱們師傅雍老爺子守孝,替他看祖屋!”
便有那好事的問:“雍老爺子怎么成你們師傅了?”
王老栓上前一步代表眾人道:“雍老爺子本就是咱們師傅,他不僅是咱們師傅,還是咱們的再生父母!今天我們回來就是要替他雍家重新支應起門戶!”那邊廂已經有弟子在大門旁釘上了牌子,上方斗大醒目的兩個字,“雍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