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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騎兵為錘敵為砧

夢想島中文    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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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交戰的時候,膠州營的輔兵們已經是在渦水的南岸和北岸之間扯起了幾道鐵鏈,幾道鐵鏈上面是木板,下面卻是一艘艘的小木船,此時那填起的土地漸漸的被漲起來的河水淹沒。

  而輔兵們反倒把墊起來的土地挖開一道道的淺坑,好把這簡易的浮橋放到上面,幾艘小船上面用木板釘在一起,然后彼此之間用鐵索相連。

  那填起的土地很快就快被沖開,但這浮橋卻已經搭建起來了,李孟下完命令之后,帶著親兵閃到了一邊。

  坡頂北側的騎兵馬隊早就是等待多時,陳六、張江、湯二都是騎馬來到了自己統屬馬隊的前面。

  湯二率領的馬隊有四千騎,而陳六和張江手中各有一千余騎兵,湯二對著側面一揮手,喝道:“吹進軍哨,前進”,身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號手舉起銅號,短促尖銳的進軍號剎時響起,湯兒先是抽出戰刀,搭在肩上,雙腿一夾,催動了馬匹,帶著號手和旗手,率先沖出了隊列,隨著軍號,身后的大隊跟著開始運動,塵煙滾滾。

  坡頂這塊區域并不算大,每隊騎兵經過的時候,都能看見自家的統帥好似閱兵一般的站在邊上,每名騎兵的士氣都是更加的高昂。李孟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高高舉起,緩緩揮動。隨著頭盔的揮動,騎兵隊伍里不斷的爆發出一陣陣的歡呼聲。

  隨著越來越多的部隊穿過,騎兵隊中的歡呼之聲越發的猛烈,突然有一個人喊出了一聲:“萬勝!!!”,這突然間帶起了一股不可阻擋的聲浪,仿佛是潮水一樣,突然的迸發了出來,整個戰場。都被這聲音所震撼。

  對面李、羅聯軍地第二波攻擊剛剛的被擊退,坡頂的傳令騎兵已經是朝著對岸跑去,流民的兵馬一直是在退,大隊在退,方才扭轉回去的騎兵也是在退,差不多走出四百步之外的時候。

  陣線兩側的長矛方隊開始轉向,二十四個方隊,從中間向左右分開,在選定的戰場這邊。兩側的空地就開始有些阻礙和起伏,并不能分開地太寬,看著這后面的官兵方隊開始分開,李、羅聯軍的兵將都是驚愕非常。

  這種突然把中軍讓出來的戰術到底是什么意思,立刻有軍將打起了轉身再打一場的主意,不過轉瞬間一陣急促的號聲傳來,接著是馬蹄踐踏大地。帶來了些微的震動,再接著,就是那仿佛要震破天一般地歡呼聲,塵煙起處,歡聲雷動,這個小小的僥幸念頭迅速就消失無蹤。

  在步卒方隊分開的通道之中,大批的騎兵奔涌而出,膠州營講究陣列。即便是騎兵也是如此。三百騎為一隊,分成五列,每列六十匹,各隊迅速的按照次序在步兵陣前展開,這次并沒有花費太多的事件,等到陣型列定。

  湯二的直屬隊,排列在了大陣的左翼,陣列剛剛列好。湯二一探身,從馬鞍上站了起來,他舉起自己地頭盔,這個頭盔裝飾及其地華麗,綴上了大量的鳥羽,甚至還有從南方買來的孔雀翎,湯二并不知道這個孔雀花翎是后世韃子官員的配飾,湯二在半空中。揮動了自己的頭盔。連揮了三次,右側的騎兵隊。次第的打出了震耳欲聾的歡呼,剛才地喝彩,好像沒有消耗掉他們的一點力氣,在他們的歡聲中,對面的流寇氣勢好像越發的萎靡了,這次大戰之中的勇氣此消彼長,已經是證明勝負了。耀武已畢,湯二也不多話,直接一揮手,號手吹起了沖鋒號,一陣前所未有的,震撼所有人心的歡呼,一瞬間爆發了出來,整個騎兵部隊,在同一刻,一起爆發出了他們最強地音符。

  大軍動了。

  帶著自己地直屬騎隊,湯二一馬當先的沖了出去,幾千騎排成整齊地橫隊,一起跟隨,一時間,看起來就像是一堵移動的大山,不可正視,不可阻擋,又好像是天崩地裂,煙塵滾滾。

  在他們身后的步卒都是扯著嗓子大聲的歡呼,這一仗騎兵的沖擊,應該是最后的決勝手段了,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勝利了,王三在隊伍之中,也是跟著眾人大聲的在歡呼,喊得嗓子都已經是嘶啞,喊著喊著,眼淚不受控制的流淌下來。

  騎兵在奔跑的時候,不斷的展開,一個個隊都是被拉到第一線上來,巨大的正面陣型朝著闖軍的后隊壓了過去。

  湯二和他直屬隊是最前面的,他們的動向就是后面騎兵的命令,即便是地位高于他的陳六和張江也都是要遵從。

  膠州營的騎兵們都是把馬刀放在肩上,一手控馬,拿著騎矛的也都是斜下,不過這次的追擊,因為不需要面對面的沖陣,所以能換上馬刀等劈砍兵器的都已經是更換,槍騎兵則是在隊伍的最后。沖在第一排中央的,是鐵騎兵,他們騎的都是優選的高頭大馬,四尺四寸以上的良駒,人好,馬更好,這些駕馭著巨獸的勇士,都是山東軍隊里精挑細選的高大漢子,他們巍峨的身形仿佛天兵天將一般,錚亮的鐵甲反射著太陽光,披著斗篷,有一種蔑視一切的氣勢,人如龍,馬如虎,不過如是。

  騎兵的最前頭,就是湯二,他年紀雖然不大,已經是膠州營的馬軍統領,直屬大帥,有他相當的地位,湯二時時刻刻都是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做錯,一定要聽從大帥的命令。

  縱馬追擊,前面是已經略顯倉惶和混亂的流民,身后將近七千騎兵,自己則是這些騎兵的指揮,這樣的年紀,卻這么大的威風,就算是當年的霍驃姚,也不過如此吧,正所謂,大丈夫當如是!直讓人想要撒開坐騎,好好的快跑亂沖一番,痛快一場。

  可湯二卻把自己的坐騎速度牢牢的控制住。前面流民大軍雖然是在退,但隊形還沒有散,貿然的沖上去,未必會有什么效果。

  騎兵地陣列,人和胯下馬匹的奔跑和運動,聲勢都要遠遠的超過同等數量,甚至是幾倍于這個數量的步兵隊的沖鋒。

  這種驚天動地的氣勢,洶涌而來的壓迫,面對這一切的敵人心中往往不敢硬碰。會潰逃會轉身閃避。

  只要敵人不再能維持他們的陣型,潰散奔逃,那他們就不是居高臨下,而且沖擊力驚人地騎兵的對手,對敵人的后背揮刀,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陣型嚴謹,紀律嚴明的步兵隊伍才能對抗騎兵的沖擊。在湯二的心中,能抵抗膠州營騎兵沖擊地步兵隊,只有膠州營自己的步兵隊。

  即便是控制著速度的騎兵隊,四條腿的行進速度也要比兩條腿要快許多,闖營中那些變作后隊的前隊,看見身后不緊不慢靠過來的騎兵,都是喉嚨發干,心中發緊。腳步不自覺的就是加快。

  至于流民中那些騎馬的。早就是跑到了前面,那些開戰地時候被列為后隊地,現在則是后撤的前隊,一邊是慶幸自己的運氣好,一邊是快走。

  流民的部隊,也是知道自己不能亂,他們的隊伍中主干也是打過仗的邊兵和老弟兄,可看見自家的頭目都是跑到了前面。心中可就沒有什么底氣了。

  以流民部隊的訓練,齊步走都是很難地事情,身后的騎兵不斷的迫近,又怎么可能嚴整有序的撤退。

  后面的想要跑到前面去,前面的想要跑的更快,當有人發現,不管是李自成還是羅汝才,他們真正的心腹精銳都已經跑遠之后。整個地隊伍頓時是維持不住了。就好像是雪崩一樣。

  開始是小地邊角,然后是大快的脫落。最后是整體地崩潰,在膠州營的騎兵隊伍不緊不慢的追到百余步的時候,前面的李、羅聯軍已經是分不清那一隊是那一隊,所有人都是在瘋狂的跑。

  用勢壓迫,現在已經是把對方壓迫的差不多了,跑在最前面的湯二高舉起了手中的馬刀,直屬他的馬隊,都是同時舉起了手中的兵器。

  這么多騎兵的動作,等于是十分醒目的給周圍的各個馬隊一個命令,湯二把手中的馬刀朝前一揮,身后的馬隊也是齊齊的將兵器向前傾斜,這么多人的動作整齊劃一。

  馬匹開始加速,每個人都是把身體盡可能的趴在馬背上,這樣馬匹跑動起來的速度更快…兩翼的騎兵,是膠州營的輕騎兵,是各地方軍自己的馬隊,他們也是千錘百煉的騎兵,他們穿著黑衣,披著頭蓬,緊緊的握著輕便的馬刀,雙腿微微用力,現在,就是他們最好的戰場,敵人就在眼前,等著他們用自己的技巧和勇氣去收割。

  官兵騎兵的驟然加速,讓那些已經是慌亂奔逃的流民士兵們更加的驚慌,但現在這樣的局面,四面八方全是人,即便是要向兩邊散開,也沒有什么地方跑散,這個地方是膠州營選擇的戰場,也是最好的屠場。

  進攻和退卻的時候,部隊能展開的陣線都不會太大,兩側并不是一馬平川,兵勢如水,部隊就好像是水一樣,如果周圍完全是平地沒有什么阻礙,那水就會肆無忌憚的流淌,兵馬也會到處的跑散。

  但周圍有丘陵,荊棘,樹叢的話,邊緣士兵即便是想要逃散,速度也會受到影響,他們的速度變慢,但內部那些還在平坦地形上的士兵卻跑得快,立刻就會擁擠混亂起來。

  流民之所以是流民,就是因為他們無組織無紀律,或許方才沖陣的時候會有一腔的血勇,但退卻的時候,他們卻也是無頭蒼蠅。

  至于那些有組織有紀律的李、羅聯軍士兵們,不是被放在了陣后,就是已經是跑在了前面。

  在某種意義上,是和劉備當年被曹操追擊的時候,那批“自愿”跟隨他的平民百姓差不多,到最后,曹軍就是為了這批被裹挾的平民百姓,才沒有完全追上劉備。

  李、羅聯軍放在后面的這些人,就是這類的存在,在沖陣的時候他們可以當作炮灰。在后退地時候,他們可以作為阻礙。

  只是這一次,李、羅聯軍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大了些,為了和官兵的大戰,這些士兵都是盡可能的調用那些有戰斗經驗的流民,這些人是流民軍中骨干的來源,損失掉了,對將來的潛在損傷很大。

  已經跑了一段的流民們疲憊而驚慌,而膠州營的騎兵一直是控制著速度。突然發力,直接就是追了上來。

  已經是混亂起來流民步卒,若是在方才,讓他們去沖擊膠州營地長矛方陣和火銃陣線,他們也會滿腔血勇的沖上去,可現在每個人都是想要跑,跑到隊伍的中間去。讓自己身后的人來對抗追擊的官軍騎兵。

  勇氣,在冷兵器時代甚至是到熱兵器時代,一場戰斗的決定因素仍然是戰士們的勇氣,現在,這些流民士卒地勇氣已經是消失殆盡,他們就從方才瘋狂的虎狼,變成了現在待宰的豬羊。

  騎兵們沖進那混亂的人群之中的時候,很多手中拿著武器的流民甚至是沒有轉身。很多膠州營騎兵的第一刀甚至都劈空了。

  馬匹沖得急。亂哄哄的人群沒有來得及躲避,很多人直接就是被馬匹撞飛,這樣地沖擊,讓本就是混亂地隊伍變得的更沒法收拾,沒人想著回頭拿兵器抵抗,都是拼命的朝著前面鉆。

  如果有攔住自己的人,推擠不動,再也顧不得這共患難的情誼。拿著自己的兵器對前面的同伴砍殺了下去,為了活路,很多人什么都不顧得了。

  兩邊沒有地方可跑,完全是被淤塞住了,不管是左右,都是擁擠異常,身前是同伴,身后是官軍的騎兵。

  本來還聽說那些官兵只是趕人不會殺人。只要是跑地快些。總歸是沒事,但今天這些官軍和那傳說大相徑庭。他們手中的刀劍劈砍,可一點也不留情。

  湯二手中的馬刀向前伸著,有敵人出現在他臂展刀鋒所及的范圍之內,他就調整腰刀的方向,讓刀鋒在對方的脖子上抹一下。

  他自己不需要花費什么力氣,因為馬匹的速度和人馬加起來的沖量足夠給敵人致命地傷害,他只需要控制著馬匹就可以。

  但這種騎兵作戰地理想動作并不能持續多久,膠州營的馬隊甚至是出現了部分地混亂,原因就是前面的流民士卒太密集了,被官軍的騎兵沖鋒在后面一推,立刻是擁擠起來,被砍殺和逃散的流民空出的空間,根本跟不上騎兵前進的速度。

  空出來的地方,立刻被后面的騎兵堆滿,前排的騎兵只是揚起手臂拼命的劈砍下去,前面倒下一批,騎兵只能是上前一步。

  這些被騎兵砍殺的流民慘叫,臨死的反擊,可就是因為擁擠和混亂,根本無法快些的逃走,同樣的,膠州營的騎兵們也是被這些流民阻擋住,根本無法前去追擊。

  能跑的,都已經是跑掉了,李自成和羅汝才隊伍的核心也是騎馬的那批,早就是走的不見蹤影,而那些步卒,老底子和核心,除卻第一隊和第二隊敢死沖鋒的之外,也早就是調到了后面。

  這時候也是雙腳撒歡,跑的遠了,以眼下河南亂成一團的局面,流民們跑散了不要緊,只要李自成的本隊還在,立起桿子就能重新收攏起來。

  沖在前面的那些騎兵很快就停住了馬匹,因為他們的馬刀都有些卷刃,手也已經砍得酸了,只能是讓后排的同伴上前。

  每個人的馬匹和身前,都被鮮血染紅,鐵騎兵軍服和斗篷,已經被濺的星星點點,地方軍騎兵的黑衣,倒很難看到紅色,但是細看之下,好像變成了紫黑色,而不是純黑。即便是這樣,這些流民們還是擁擠在那里,不是不想跑,而是跑不散。

  現在腦筋稍微轉動快些的人,都能想到為什么膠州營要把戰場選在這里,這里的地形的確是平坦無比,上萬人的大部隊可以展開。

  但在渦水南北岸的平坦區域,也僅僅是能供這上萬人的部隊展開,雙方列陣對攻都是沒有問題,但是兩側都是溝壑丘陵。矮樹灌木,地形相對復雜些,要想向兩邊逃跑,在慌亂之中,就會擁擠和混亂。

  大軍之戰,原本是面,可因為戰場地選擇,雙方接觸的只能是線,相同長度的陣線。自然是膠州營的兵馬占據上風。

  “大帥,南岸二十四營,共戰死四百二十一人,輕重傷三百人,所斬殺流賊,各營粗略輕點了一下,一共七千左右。”

  一名親兵恭謹的開口稟報說道。王海在身后驚呼了一聲,李孟回頭,王海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大帥,沒想到咱們的兄弟們死傷居然這么大!”

  這和李孟所想的完全不同,他還以為王海驚訝殺敵這么多,沒想到是驚訝自己軍隊死的人這么多,這才死了多少人,一時間李孟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何時自家地軍將們居然有了這樣的自大之心。李孟微笑著開口問道:

  “小海。若是光用火器,你覺得咱們能打掉流賊多少人。”

  王海剛要出聲回答,想了想卻反應過來,有些訕訕的說道:

  “也就是第一波的沖鋒,這次流賊們用的是家底先沖,不會像炮灰那么一直死命的向前沖,怕是第一輪火銃打完,這些人就應該是收住了勢頭。跟咱們對耗了。”

  李孟又是笑著問了一句:

  “能殺多少人呢?”

  王海對這個早有估計,稍微一琢磨就開口說道:

  “差不多能有一千多流賊被打掉吧,其他的人怕是夠不著。”

  “死掉四百二十人,傷三百人,殺掉敵人地骨干精銳七千余,這一仗打得值得,小海,為將者固然要體恤下屬兵士。但在臨戰之時。一切都應以大局為先,勝利。膠州營的勝利,才是你要考慮的最重要事情。”

  這話說的嚴肅起來,已經是帶著點教訓的味道,王海凜然的傾聽,李孟點點頭,今后大戰還有許多,一味的依賴火器,敵人也不會殺殺的向上撞,只有肉搏廝殺,對方才會感覺自己也有取勝地機會。

  可是這樣地戰斗,在膠州營的方陣、訓練和裝備面前,還是膠州營的勝面為大,當然,這樣的戰斗,必然會出現比遠距離的交戰更大的傷亡,同樣的,代價增大,獲得的收益和勝利也是加大。

  火器戰在野戰中傷到對方地皮毛,而肉搏卻可以殺傷對方的元氣,最起碼,在這個時代是這樣的。

  甚至直到十八世紀和十九世紀的中期,戰場上的刺刀沖鋒和肉搏,仍然是決勝的重要手段,那時候的火器已經完備異常了,更不要說現在。

  膠州營有個很好的傳統,將領們對士兵非常愛護,所謂地愛兵如子也就不過如此,但這種愛護卻有著像不敢打肉搏戰,打死戰地方向,溺愛自己的孩子等于是害他,這種過份依賴火器不愿去肉搏地心態,豈不是就是大明軍隊面對敵人亂放火器的,敵人沖近全軍大潰的毛病,最起碼也是有了苗頭。

  士兵們是人,但對于將領來說,他們是將領手中的工具和刀劍,是為他們取得勝利的,必須要敢,要舍得付出傷亡,只有這樣做,才是一名合格的軍將。

  這道理的確是冷血殘酷了些,不過在戰場上,是沒有什么溫情可言的,因為這是戰爭,你死我活的戰爭。

  李孟這番話說完,王海和周圍的親兵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們是將來的后備軍官,李孟所說的問題,他們遲早都要面對。

  當然,話也是點到為止,不能說的太深,李孟轉頭詢問一名一直是低頭不出聲的親兵說道:

  “你數到多少了?”

  那名親兵一愣,然后抬頭開口說道:

  “四千六百一十。”

  李孟拿起千里鏡看了看已經有些遠的陣線,騎兵們已經是有足夠的空間縱橫奔跑了,這些留在后面的流民也是成功的實現了阻截官軍追擊的命運,真正的主力和跑得快地人,已經是跑出了這片“狹長”的地帶。

  如果騎兵再追擊,會有戰果,但已經是意義不大。

  的確殺的足夠多了。李孟瞇著眼睛看前面除卻煙塵之外,差不多已經是安靜下來的戰場,只有些傷馬的嘶鳴之聲,深吸了一口氣,硝煙和血腥摻雜在一起的味道,不知道有什么先天的因子存在,李孟發現自己對這個味道十分的喜歡。

  或許自己喜歡戰爭也不一定,放下千里鏡,李孟揚聲下令道:

  “傳我將令。馬隊收兵,歸德士紳所帶民壯搬運尸體,打掃戰場,步卒南岸就地扎營休養,嚴加戒備。”

  他一說下令,立刻是幾名親兵上前,聽到李孟吩咐地命令之后。這些傳令兵各自負責一個方向,彼此交流協調下,紛紛騎馬跑向傳令的目的。

  李孟自言自語的說道:

  “也殺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這教訓應該是足夠。”

  在這坡頂上,在不適合馬匹停駐的地方,幾十名歸德府各地過來的土豪鄉紳也顧不上什么身份體面,就那么站在石頭上,或者是找個落腳的地方。看著南岸地大戰。

  從開始到李孟下令收兵。幾乎所有的人都是傻眼,有站在石頭上的人,雙腿發軟滑到下面的,還有看著看著就癱倒在那里的。

  這完全是他們預想之外的戰爭,李闖和曹操的兵馬的確是兇悍,那樣程度地攻擊,別說自家地寨子,就連自家居住地方的縣城都未必擋得住這樣的兵馬攻城。

  但山東兵馬表現的戰力更加的讓人不可思議。方陣如城,步步向前,騎兵如龍,橫行戰場,這是他們想象之外的軍隊。

  河南北邊東邊這些府縣的土豪鄉紳,有的人心思是向著開封城,有地還和李、羅聯軍里面的頭目勾勾搭搭,大家都想。這山東兵馬不過是個外來戶。早晚要回山東,還是交好本地這些勢力才是正事。

  凡是來到這戰場。看到這戰斗的士紳地主們都是慶幸,自己來對了,這樣的大帥,這樣的軍隊,如果不去跟隨,那真是腦子壞掉了,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南岸那驚心動魄的戰斗漸漸平靜,這些地主土豪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勁來,就聽到有親兵過來招呼他們去打掃戰場。一聽這個,人人大喜,打掃戰場,戰場上的尸體和馬匹,多少都是有些油水可以撈取,這山東兵馬真夠意思。

  有那性子急的,跌跌撞撞地從亂石中跑到山下,準備召集自己地人馬,誰想到才跑了幾步,就看到自己的同伴,連滾帶爬地到了山東總兵李孟的跟前,就在那馬前直接跪下,碰碰幾個響頭磕在地上,感激涕零的說道:

  “恭賀大帥獲此大勝,封爵獲侯,指日可待,這大戰,小人什么都沒有做,大帥卻有這樣的慈悲恩賞,小人實在是惶恐感激,若是今后有用到小人的地方,小人和小人全家,甘愿肝腦涂地,做牛做馬,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那跑出十幾步的,回頭一看自己同伴的舉動,禁不住心中暗罵自己糊涂,心想戰場上那些死人的財物算什么,能跟這位大帥搞好關系,將來是一輩子甚至是幾輩子的富貴榮華。不過這種事情是分先后的。

  那先去磕頭賣好的,自然比這急忙忙跑回來的要有印象分,沒過一會,在李孟的馬前已經是跪了一地的河南土豪地主,諛詞如涌,而且這些土豪地主還真有不少讀過幾本書,這拍馬屁的言辭還掉文。

  李孟在馬上雖然是滿臉笑意,可心里的確是有些煩躁,在坡頂北面的那些地主武裝的民壯和家丁,戰戰兢兢的盯著這邊,心想自家老爺到底是干了什么得罪大帥的事情,居然要這么連連磕頭。

  “各位鄉老,今日和流賊大戰一場,斬首兩千余,實在是大勝,若沒有各位鄉老的幫忙,怎么會有如此的大捷,本將定要把各位的勞苦稟報圣上,一并的嘉獎。”

  “斬首兩千余”,不算騎兵砍得,就是長矛陣列這邊死的都不止了,有那跪在后面的禁不住抬頭開口說道:

  “大帥。不止吧,今日殺敵我看怎么也得幾萬…”

  “哦?”

  李孟在馬上笑著看了過去,李孟地笑容和藹異常,可那名冒失說話的豪強卻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胳膊一軟,整個人都差點趴到地上,連忙沒口子的說道:

  “小人眼花,小人眼花,方才抬頭仔細看了眼。也就是兩千多,也就是兩千多。”

  跪在這里的這些地主土豪都是在心里犯糊涂,心想那左良玉、賀人龍就算是一個流賊沒殺,還要去砍些平民的首級報功,怎么這位大帥卻不愿意多報功勞?

  有那心機深沉的,在那里嘖嘖暗嘆,這山東武將果然是懂得藏拙。當年督師盧象升報個大捷,也才是斬首一千一百余,那還是幾省總兵的合力,今日這山東總兵一省兵馬就殺的這般天昏地暗,要是說出去,豈不是太過駭人聽聞。“兩千余首級,諸位也是有功勞的,不過本將是山東地武官。即便是在這河南要保舉有功之人。也只有兩個額度。”

  這話一說,下面殷勤磕頭示好的地主鄉紳們頓時是一陣泄氣,帶著人馬,自備糧草來這里干什么,不就是想拼命賺個富貴嗎,可拼命的機會沒有,這富貴官身怎么也這么少,聽說那賈大山和兩個弟弟。都是在跟著押運糧草,自己這邊哪能和對方比,不用說,這兩個額度就要落在賈家身上了。

  下面的地主武裝頭目雖然是低著頭,但也有幾個藏不住事情的莽撞人,不住的抬頭看,那神色都是落在李孟的眼中,自然是看得明白。他暗笑了一聲。又是繼續說道:

  “這河南地官位雖然就有兩個,但本將的麾下把總。千總的位置還是有的,賈守備雖然是柘城的守備,不過卻是我山東總兵的屬下,他在這歸德府一地,也有些勢單力薄,諸位鄉老,可愿意來幫忙啊!”

  眾人先是愣了愣,接著不知道誰帶了頭,碰碰的磕起頭來,口中一疊聲的亂嚷:

  “多謝大帥恩典,多謝大帥恩典。”

  山東那可是太平地方,就這歸德府眼下也比河南大部分地府縣要強出許多,雖說本鄉本土難離,可能去個好地方做官,這等好事誰不愿意,而且大家也想得明白,既然這李大帥能進歸德府,誰知道今后能不能進自己家地所在呢!

  而且看著李大帥也不是那種恃強凌弱的蠻橫人,這幾天跟著來的地主武裝都是見到了膠州營的作風,給養充足,軍紀森嚴。從不去附近擄掠,而且還約束著不讓他們的部下去做壞事,因為一點小錯已經砍了幾十個民壯的腦袋。

  這樣的作風,雖然是讓人害怕,可也讓人放心,最起碼不會吞并或者是火并他們,大家是按規矩辦事的。

  在這坡頂把話說透說完,李孟領著親兵營一同去往渦水地南岸,那些地主鄉紳們從地上站起來,各個是面有喜色,來這里的目的實現了,在這亂世亂局之中,總算是有方勢力答應收留自己這樣的小角色,而且這勢力還頗為的讓人放心。

  還沒有等他們想著,已經有親兵過來催促,讓他們快些領著人去收拾尸體,雖然已經是中秋之后,但白日里面的天氣頗為的炎熱,那些戰死者的尸體如果不盡快地掩埋焚燒,恐怕馬上就要有疫病。

  這么一催促,這些人興高采烈地去招呼自己的手下,戰場上還有筆小財可以發,去晚了,可就拿不到了。

  李孟帶著部隊來到南岸,步兵隊已經是開始原地地休整,沒有參戰的那些方隊或者是上前警戒,或者是進行收尾的工作。

  膠州營自己戰士的尸體,是由他們自己的戰友來收拾的,這點死傷,和面前那些流民士卒的死傷來說,實在是算不上什么。

  這種對比,膠州營的戰士的悲傷,倒也沒有那么強烈了,而且在膠州營的訓練之中,每時每刻都是被灌輸一個信念,作為戰士,你們隨時有可能死在戰場上,死在戰斗之中。但你們為了李大帥戰死,為了保護你們自己的家人戰死,為了保護自己這來之不易的生活戰死,這是光榮的。

  那些已經是頗為疲憊地士兵們,看見李孟騎馬前來,又都是強打著精神站起,李孟連忙的揮手下壓,開口說道:

  “作戰辛苦,不必拘禮。都坐下休息。”

  士兵們看見自家大帥如此的表現,都是感動不已,盡管李孟是不許,可他們還是站起來左拳平胸,在戰場上行了軍禮。

  李孟騎馬看了一段,卻發現前面有人嚎啕大哭,禁不住停下馬。邊上營隊的千總看見李孟停下,還以為那哭聲讓自家大帥不快,連忙上前自責的說道:

  “大帥,下官管教不嚴,讓下面的士兵戰場失態,這就去說他!”

  李孟止住了他,詢問那嚎哭的士兵,到底是為什么。想必是戰友身亡。但整個軍隊都是表現的頗為克制,這人為何這樣的悲痛。

  那千總知道具體地情況,低聲的說道“是王家兄弟兩個,屯田戶出身…”

  李孟嘆了口氣,翻身下馬,緩步的走到了停放尸體的所在,一名長矛兵跪在地上,望著前面一具尸體嚎啕大哭。李孟已經是知道了這名喚作王三的士兵的情況,算算軍功,這名弟弟已經可以退伍回家,并且成為有田地的榮民(退伍兵身份地平民)。

  走到跟前,那名千總剛要招呼,李孟搖搖手,到那王三的身邊彎下腰來,拍拍王三的肩膀。王三回頭一看。想要翻身磕頭,李孟一手托住。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等大軍回到山東,你就可以退伍了,有什么打算嗎?本帥可以幫你….靈山商行?港口?鹽丁?你愿意去哪個地方?”

  這幾個地方是膠州營老兵退伍之后最愿意前往的去處,收入豐厚,并且還有擔任地方以及田莊中小吏的機會。

  王三呆呆的看著自己兄長的尸體,用手抹了一把眼淚,堅定的抬起頭,開口對李孟說道:

  “大帥,小地不想回去了,小地只想跟著大帥打仗,殺光流賊…”

  在田見秀、郝搖旗驅使流民填河的當天晚上,李自成的侄子李過和義子李雙喜,帶領三千輕騎,從大營連夜出發,對羅汝才部聲稱是有急事回返南陽的大寨,而實際上卻是從渦水的上游進入雎陽衛。

  在雎陽衛的駐守范圍沿著惠濟河向南疾走,惠濟河和柘城縣的交界處,就是賈大山賈家在柘城的莊園,也是膠州營地糧倉所在。

  賈家的莊園戒備森嚴,幾乎是賈家能夠動用的力量都給動用了起來,還有田莊的莊丁已經膠州營兩個營的正規軍。

  這樣的嚴陣以待,可不是他們三千輕騎能夠吃的下來的,他們沒敢耽擱,直接是去往歸德府城和柘城縣地官道和水路上。

  這是從黃河向賈家莊園輸送糧草地必經之路,也就是所謂的糧道,但水路地船只他們無可奈何。

  陸路上倒是有運糧的車馬,可是他們這騎兵一靠前,這些車馬遠遠的圍成了一圈,押運糧草的膠州營士兵拿著長矛和火銃就是上了大車,以車為城,據城而戰,這又是歸德府腹地,只要是一開始不被攻破,援兵馬上就會涌來。

  李雙喜和李過的輕騎,根本是無可奈何,反倒是又被聚集殲滅的危險,結果第二天李過一個人打著白旗,來到了賈家莊園的外面,說是有急信要送給山東總兵李大帥。

  收到信的留守軍官不敢怠慢,急忙的把信派快馬送到了戰場上,信的內容很簡單,李自成說此次背盟前來,完全是羅汝才的蠱惑,闖營很快就會撤離,還望李將軍手下留情,只是這次李孟沒有相信。

  大砍大殺一通之后,才放他們離開,不過沒有追擊,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崇禎十四年九月,山東總兵李孟在河南歸德府柘城西北大破李自成、羅汝才聯軍,斬首近五萬,李、羅聯軍潰退百五十里,不敢輕出。

  但在官方記載中,山東總兵李孟與流賊大戰五日,斬首不過兩千余,敵稍退,然李孟上報大捷,朝中諸臣、天下士人共嗤笑譏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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