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顧夕顏的話,橫月臉上再也止不住喜悅。
這樣就算是承認她是姑娘最喜歡、最信任的丫頭了吧!
她喜滋滋地朝顧夕顏曲膝行禮,比平常更恭敬地應了一聲“是”。然后她起身開始吩囑:“杏紅你去給姑娘把床輔了,好讓姑娘午息一會;墨菊和踏浪分兩班給姑娘打打扇,這屋子雖然涼爽,可帳子的眼太大了,小心有什么東西蟄著姑娘了;姑娘午休醒了,杏紅就陪姑娘玩會;我去偷偷尋尋端姑姑,如果在黃昏時分還沒有回來,踏浪你就去提飯,杏紅和墨菊在屋里陪著姑娘…”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說話清晰明了,顧夕顏不由暗暗點頭。
顧夕顏午覺睡到自然醒,只聽見耳邊有人在說話:“姐姐你也別泄氣,橫月今年都十六了,最多還等兩年,就會放出去的,到時候,這屋里除了姐姐,還有誰?”顧夕顏聽出說話的是杏紅,她強忍著沒有翻動身體,想聽聽她們說些什么。
只聽見墨菊嘆了一口氣,說:“橫月姐姐當大丫頭,我也不是不服她。我只是掂記著那每月一兩的月例。”
杏紅輕輕“嗯”了一句,說:“我也知道,要不,姐姐把我的月例錢先用著,反正我是孤身一人,用不著!”
墨菊說:“你哪不要買個針頭線腦的,哪能用你的錢,這事你別管,我來想想辦法?”
杏紅出主意:“要不,你商量商量橫月姐姐,我覺得她也是個好說話的。”
墨菊笑道:“她也有她的難處。我聽踏浪說,她小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族叔伯們見她母親只有她一個女兒,就把一個堂兄過繼到了她父親名下,那堂兄到她家沒幾年,就把自己的父母接來同住,讓她們住茅屋,還不給糧食,她母親沒有辦法了才到顧家去當洗衣婦的。你看平時橫月姐姐的吃穿用度…她要攢了錢給母親防老呢!”
杏紅擔憂地說:“那,那怎么辦?”
墨菊沉默了一會,說:“你這句到是提醒了我,我看,求橫月姐姐,還不如求端姑姑。姑娘屋里的錢一向是她掌管的,臨時挪一點,姑娘哪里曉得…”
聽到這里,顧夕顏再也裝不下去了。她翻了一個身,墨菊和杏紅立刻警惕地不說話了。顧夕顏裝出睡眼惺忪的樣子坐了起來,語氣含糊地問:“現在是什么時候了?”
墨菊聲線緊繃地答道:“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顧夕顏注意到她說的是“下午三點鐘”,不由奇道:“你怎么知道現在是三點鐘了?”
墨菊臉上還有點緊張地從懷里掏出一個懷表遞給顧夕顏,說:“橫月姐姐走的時候把這個留給了我,我剛剛看了時間的!”
顧夕顏接過來仔細看了看。
白金表面,雕著精美陰文花紋,名貴而大氣。打開一看,里面是十二個小時制的表盤,上面用的數字用的是阿拉伯數字。
看來,這個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先進的多!
顧夕顏自嘲地想著,把表還給墨菊。
墨菊連連搖手:“這東西太貴重了,還是姑娘留著吧!”
顧夕顏笑道:“既然是橫月給你的,你要還也要還給橫月。我只是借過來看看而已。”
墨菊這才收下了懷表,然后和杏紅一起伺侯顧夕顏盥洗。
可能是因為在顧夕顏醒來之前有過一番不妥當的談話,墨菊表現的比平時聒舌的多,她和顧夕顏聊天:“二姑娘,剛才杏紅進來告訴我,說我們隔壁院子里住進來了一對夫妻,那位夫人長得可漂亮了,象謫仙下凡似的…”
這話聽在顧夕顏的耳朵里,就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不過,又不是什么生死關頭,有什么有追著人不放的。
顧夕顏敷衍地“嗯”了一句。
墨菊語氣略略夸張地說:“我瞧著這對夫妻來路不正。”
人都有好奇心,顧夕顏也不例外,她非常想聽聽墨菊會說些什么。她又“哦”了一聲,明顯的比剛才要感興趣。
墨菊見狀,說話好象更有底氣了,說:“我跑出去看了,他們穿得到很講究,那位夫人還穿著天青綃紗百卉小團花羅百褶裙,那可是今天江南織造新進貢的夏款。可他們身邊竟然沒有跟一個隨從,就連吃飯,都是那位公子親自去領的食盒。”
一個小小的婢女,竟然給一眼看出來別人穿的是天青綃紗百卉小團花羅百褶裙是貢品,小顧夕顏還說她過的很拮據。
顧夕顏不由失笑。
墨菊以為顧夕顏是在笑她,強調到:“真的,我沒有騙姑娘,真的是天青綃紗百卉小團花羅百褶裙,和娘娘賞給二姑娘的一模一樣。”
顧夕顏微笑著點了點頭,一付不置可否的樣子。
杏紅看顧夕顏對墨菊的話好象不相信的樣子,忙在一旁補充道:“我也見到了,真的和姑娘穿的一樣一樣。”
顧夕顏笑道:“這也不能說明那對夫妻來路不正啊!人家不帶隨邑,說不定是兩口子出來游玩,不愿意讓別人打擾呢?”
杏紅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贊同地道:“就是,就是,我也這樣說。”
墨菊反駁道:“如果是散心,就應該用輕軸雙輪騾車才是,為什么用四輪雙軸的廂車?”
顧夕顏不明白她的意思。
墨菊解釋道:“輕軸雙輪騾車小巧,走的不快,可它平穩,不顛人,走短程是最好的了;那四輪雙軸廂車體積大,速度快,所以最好是在寬闊的驛道上行走,適應遠行的人。如果那位公子夫人只是出來散散心,為何要用雙軸廂車,而且還是六匹馬的雙軸廂車?”
杏紅大眼睛骨碌碌地轉,有些氣短地說:“大家都以乘坐四輪雙輪馬車為貴,也許那位公子夫人是為了顯擺顯擺呢?”
墨菊拍手稱快起來:“哦,你親口承認了,那們公子夫人是為了顯擺,可不是什么真正的閥門士族!”
杏紅惱羞成怒,朝墨菊的肩膀拍去。
墨菊嘻笑著躲在了顧夕顏的身后。
杏紅漲紅著臉道:“二姑娘,你不可偏心,幫著她…”
到了這時,才有了些快樂的氛圍。
顧夕顏微笑著望著她們不語,正要說話,突然聽到一聲巨響。
三人面面相覷。
顧夕顏第一個反應就是地震了,她緊張地站了起來,問道:“什么聲音?”
墨菊和杏紅倒是被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墨菊立刻反應過來,忙說道:“我去看看。”
顧夕顏點了點頭:“你快去看看。”
正說著,又是一聲巨響。
顧夕顏再也顧不上,拉起墨菊和紅杏就往外跑:“我們先出去。”
三個人慌慌張張地出了門,又聽到了一聲巨響。
顧夕顏四處打量,聲音的來源好象在東邊。
杏紅不確定地說:“好象是隔壁香玉館發出來的聲音。”
顧夕顏略略思忖,說:“走,我們去看看!”
墨菊一邊忽忽跟了上去,一邊吩囑杏紅:“你在家里看家!”
杏紅擔心地應了一聲。
說的是隔壁,實際上離顧夕顏她們住的地方大約還有十來米的距離。兩個院子的布置差不多,都是高高的粉墻青瓦的圍墻,紅漆小門,后面一字排開的廂房成了院子一堵墻。兩家的院子一個門朝東,一個門朝西,這樣兩家的廂房后窗就變成了面對面的。如果不是中間隔著一片參天的古樹,大家打開窗戶就能互相看見對方的動靜。可能是因為這樣,所以顧夕顏她們在屋子里才能聽到對面傳來的巨大響聲。
她們一路小跑,很快到了隔壁的香玉館,墨菊上前使勁地敲了幾下,又喊了幾聲,卻沒有人來應門。
顧夕顏正思忖要不要破門而入時,屋子里突然發出了一陣“劈里啪啦”的聲音,好象砸東西的聲音,間中還夾著女子低低的小泣聲。
她和墨菊交換了一個眼神,墨菊小聲地道:“姑娘,我們還是別管閑事了。說不定那位夫人只是哪個小館里的妓戶…”
顧夕顏不聽還好,一聽更加堅定了要管這閑事的心。如果真是妓女被嫖客帶到這里來游玩遇到變態的,恐怕被折磨死了都沒有會說一聲。不管是不知道,既然知道了,怎么隨便就走開…顧夕顏把墨菊的手一拉,朝兩個院子相隔的樹林鉆去。
兩個院落相隔的樹林沒有路徑,樹下和樹桿上都長滿潤濕的青苔。
她們倆個扶著合抱粗的古樹小心翼翼地靠近香玉館的廂房。
就在此時,廂房里突然傳來一聲女子悲慟而滄惶的尖叫聲,就象小動物臨死前最后的聲音。
顧夕顏一個寒顫,只覺得兩腿發軟,心中一片惶然。
墨菊也比顧夕顏好不到哪里去,她哆哆嗦嗦地在顧夕顏耳邊小聲地說:“二姑娘,我們,我們還是去叫人吧!”
顧夕顏望著自己滿腳的青綠色苔蘚,說:“那你快去叫人吧,我在這里等你。”
墨菊瞪大了眼睛,說:“那怎么能呢?萬一二姑娘出了什么事…”
顧夕顏打斷她的話,說:“你快去吧,我怕自己滑了腳,擔耽了時間。你身手比我活靈,快去快回,記得我還在這里等著你搭救呢!”
墨菊聽顧夕顏說的有道理。
真的讓二姑娘去叫人,說不定二姑娘自己先跑丟了。
她囑咐了顧夕顏幾句“呆在這里別動”之類的話就身姿輕盈地跑出了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