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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驚雷潛生(二)

兩宋元明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四十九章驚雷潛生(二)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四十九章驚雷潛生(二)

  一行元隨,簇擁著趙楷直馳向南薰門外蕭言別業所在。打了鐵掌的馬蹄翻動,將一路的殘冰淺雪踏得四下紛舞。

  如此天氣出城一行,也勉強算得上一個苦差使了。趙楷身邊元隨,不少還在皇城司中領著差遣。在汴梁城中也算是有點頭臉的人物了,享用都是不差的。不過今日卻不敢有半點抱怨,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句,只是悶著頭趕路。原因無他,就是趙楷一路而來都是黑著一張臉,憂色怒色,混雜在一處。陰沉沉的似乎要下大暴雨。

  出城之后,沒有多久,穿過附廓的市鎮街巷,漸次就來到農田村落漸多的地方。就看見一個足有一丈多高的球場圍墻出現在視線里面,依著一座緩緩的丘陵。這丘陵之上,這個天氣居然還有些星星點點的綠色,讓人觀之眼前一亮,胸懷也自然一暢。

  球場和丘陵之間的一塊平地上,有一處白墻黑瓦的院落,不算太大也不算太小。幾百人住下還算是綽綽有余。在院落旁邊,卻又新蓋了一排房舍,用木墻圍著。幾十個穿得鼓鼓囊囊的精壯漢子,挎刀持劍,在四下巡守。

  不必說這就是蕭言在南門外的別業了,新蓋的那排房舍,卻是他應奉天家所蓋起來的倉庫,收納著球市子經營,發行債券等等解送來的錢鈔。清點入帳之后,再源源不斷的送入內庫當中。這排充作倉庫的房舍當中,已經有幾個內諸省的內使入駐,替圣人趙佶檢查監督著這天家財計之事。

  汴梁人都傳言,現下在南薰門外這蕭顯謨別業處有金山銀海。現下一看,卻是平平常常的鄉里模樣,看不出多少富貴氣,衙門氣。卻是正對了趙楷這等貴人胃口。心下忍不住就想贊聲好,原來一肚子的郁氣,也略略消減了幾分。

  現下此處,的確是一個怪胎。當年朱緬開東南應奉局。所用人手,十倍百倍于此。儼然就是東南諸路一個大衙門。而且用來守備護衛展現威勢的軍馬,也立了駐泊禁軍的軍號。儼然是只聽朱緬一人號令的正規軍馬。

  蕭言這個汴梁應奉,才草創未久,還未曾完全走上正軌。守備軍馬用的是他私人元隨,也無正式衙門。卻經營著這么大一注財計事。雖然一時得寵,暫時未曾有人說話。不過隨著河東事起,趙佶對蕭言的寵信重用稍稍有些搖動,這幾日已經陸續有人進言,準備伸手摘果子了。

  以正規禁軍為守備,為護持。設立官衙以為重威,充實司員讓一切環節顯得既繁瑣卻看起來很正式。這正是官僚體系的拿手好戲。這樣就可以塞進來大量人手,各有力人物都能摻一腳進來,每人都有機會在這油汪汪的肥肉上啃一口去。就連太子那里,都有人躍躍欲試的想伸手,想將此處財計事至少抓一部分在手里。

  一旦別人伸手進來,蕭言就無法獨專應奉天家之事,更無法獨占寵信。加上河東事情的牽連,說不得就要失勢去位。他好容易經營起來的這樁事業,就完全是為別人做了嫁衣裳了。

  蕭言如何,說實在的,此刻趙楷半點也不放在心上。他所憂心,僅僅是怕被蕭言牽連進這個漩渦里面罷了。太子那里,可是絕不會放過他半點錯處,到時候就會瘋狂的群起而攻之!

  而且這一注財源他也實在舍不得,不僅蕭言暗自報效不少。就是發行債券,他出面打個招呼,蕭言總要賣個顏面,給一個優惠的扣頭。送上利息又快又多,往往還提前。就憑著這個好處,他近來也多拉攏了不少有力人物,紛紛在圣人面前說他好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伐燕戰事時侯拒為統帥,最后弄得灰頭土臉的那些霉氣,早就洗刷得干干凈凈。

  就為這些,他說什么也要保蕭言一下。護著他至少不要丟了應奉天家財計事的差遣。至于他那個樞密院副都承旨,檢查兩路經費財計事的差遣,丟了就是。現在還架得住繼續得罪都門禁軍這些能量極大的這個利益團體?

  穩過這一關,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自家說不得也得深深插手進這應奉天家財計事的差遣當中。只要能掌握住此間事的主要權力。到時候蕭言去位不去位,倒霉成什么模樣,說句村話,關他三大王屁事。

  可現在,大家多多少少,都算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

  趙楷心里轉著亂七八糟的心思,胯下坐騎可一點都不慢,轉瞬之間就已經來到了莊園外引水而成的一條小河前。河上有一座小橋,橫在冰面上。竟然頗有一番風致。外面設了一個席棚,席棚里面又升了炭爐。席棚后面還有一個不大的馬廄,為了保暖遮得嚴嚴實實的。幾條精壯漢子這個天氣也沒怎么在席棚里面烤火,只是盡職盡責的在橋頭轉來轉去,當住這條通路。

  雖然寒風當中,來人絕少。可這些巡守漢子仍然腰背筆直,目光炯炯的掃視左右。這精氣神比趙楷看慣的都門軍伍,簡直是強到了天上。

  蕭言身邊元隨,都是平燕廝殺出來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這幾名漢子,遠遠的就看見趙楷一行人馳來。迎上去喝問:“此間是應奉天家重地,須不是亂闖的。來者何人?要是去別處,南行兩三里,另外有一條通路,辛苦你們繞繞罷!”

  趙楷身邊一名元隨頓時揚鞭喝罵:“睜大你們狗眼看明白了,這是三大王當面!還不趕緊讓蕭某人出來迎候!”

  幾名漢子當中帶頭的一怔,知道這個來頭,是說什么也不能擋在橋頭的。卻還是不卑不亢的見禮:“參見三大王……俺這就領路,引三大王入莊子歇馬。顯謨卻是在高爾夫球場那里,請三大王稍候,俺這就趕緊通傳給蕭顯謨來見三大王。”

  那趙楷元隨眉毛一挑,還想說話。趙楷卻擺手示意他退下,溫和笑道:“既如此,就引本王去那個什么高爾夫球場面會蕭顯謨罷。也不用入莊子等候了,本王既是惡客,不能煩惱主人家奔波太過……走罷。”

  趙楷就這點好處,與人交接之間,溫雅恂恂,少有居高臨下之態。氣度的確極好。心里面再急切,再不豫,面上也絲毫不帶出來。他這賢王名聲,得來也是其來有自。

  趙楷如此,蕭言身邊親衛更不敢怠慢。頓時就遣人將馬廄中坐騎牽來。翻身上馬,頭前引路,直奔向遠處那丘陵處。一行人跑得飛快,轉眼就直抵這丘陵底下稍稍有些綠意的地方。就看見蕭言披著一身狐裘,戴著暖著皮帽,看起來倒像一個退隱鄉里的鄉紳。負手正指指點點著眼前一切。

  丘陵之下,是一片平緩的土地。大概就是高爾夫球場四五個洞占地。一些民夫將地面掘開,將一節節陶管埋下,這些陶管直通向不遠處一些小房舍當中。這些小房舍錯落的蓋了不少,盡力裝點出一些野趣出來,看起來倒不算是多么突兀。這些小房舍都有煙道,不必說里面都有爐子,引水生火輸入陶管當中,就像是放大的地龍,將這塊地方烘暖。

  有的地方已經完工,民夫正在將地松開,將草籽灑下去。草籽生長甚快,這個時侯星星點點的已經有綠意漾出。再有一些時日,說不得這一塊不大的地方就是綠草茵茵,恍若冰天雪地里中一處仙境一般。比起艮岳行云,這里還更有一番開闊氣象。

  那親衛搶先一步,就要通傳趙楷到來的消息。蕭言還在那里指手畫腳的對身邊工匠模樣的人物指手畫腳:“這陶管還是設得密一些,陶管長了,水變冷了凍住,想爆管啊……我可不想埋了挖挖了埋,又不是納稅人的錢,這可是我自己的家當……實在不成,有的爐子挖空設在地里面,上面有遮蓋有煙道就成,用上好的木炭,煙氣也不至于太明顯。就這樣辦,快去安排罷。一月內施工完畢,我給你加三成工價。只要好,不嫌貴!”

  那親衛在蕭言說話間翻身下馬,湊上前行禮低低說了兩句。蕭言一怔回頭,就看見趙楷趕來。趙楷本來就是滿肚子心思,又遠遠聽見蕭言這番財大氣粗的話幾句。就是涵養再好,這臉也忍不住沉下來。

  蕭言笑笑擺手讓周遭人退開一些,上前行禮:“殿下,如此天氣,怎么還到下官這個粗陋地方來?未曾迎候,實在是罪過,還請殿下恕罪。”

  趙楷在元隨簇擁下翻身下馬,盡力穩住自己容色。揮手同樣讓自家元隨退遠一些。看看左近就剩下自己和蕭言之后,臉上就帶出了一絲冷然的笑意:“顯謨,好富貴的場面。在這荒山野嶺,也設上了地龍。你果然不愧為汴梁現今有名的財神!”

  蕭言一笑,不以為然的道:“還不是圣人那日提了一句,要來看看這高爾夫球場?要是來了卻是一片冰天雪地,那才是罪過。所以得趕緊做好準備,設地龍暖地氣,催發草籽生長。一切都是為了應奉天家,所有開銷,都是蕭某人自己家當,這是分內事,沒什么說得。”

  趙楷也冷笑一聲,不客氣的點了點蕭言:“蕭顯謨,你還想著圣人駕幸此間么?你卻不知禍事已至?”

  說實在的,蕭言知道趙楷必然要跑這么一趟。

  他兩處布局,其實都是險棋。兩地相隔千里,配合起來更是為難。稍稍有些控制得不好,或者有些什么意外。也許和自己期待的結果就是大相徑庭。

  可是又有什么辦法?他孤心苦詣的,可不是為了安安穩穩的在趙佶身邊當一個弄臣!來日大難越來越近。他必須盡快的掌握更多更大的權力。可是以他南歸之人的出身,到了如今地位,想更進一步是千難萬難。而且實在得罪的人不少,手中掌握的又是另汴梁城各方都垂涎萬分的巨大財源。這所有一切都維系在趙佶的暫時寵信之上,一旦這寵信稍有動搖,不知道就有多少人會瘋狂撲將上來,將他撕咬得連骨頭也不剩。

  所以他才不聲不響,近乎獨斷專行的安排了內外兩處布局。也多虧他現在班底單純,沒有什么體制內的既得利益者。就算有個方騰,也是異類。而且麾下諸人,也大受整個大宋的排擠。所以才陪著他這樣一路狂奔下去。

  現在大幕已經拉開,河東之地亂生,這風波已經傳到了汴梁。自己也已經再無退路,只有一意孤行的走下去。成敗如何,聽天而已。

  河東既然亂生,至少此刻,在汴梁一地。地位最不利的就是他蕭言。他在趙佶面前,自承了對神武常勝軍還有相當的影響力。神武常勝軍這等跋扈行事,牽連到他那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了。趙佶現在對他的期望,就是一個一心抓錢的弄臣而已。可不是要一個既掌握巨大財源,又對一支強悍還有些不受控制的軍馬保持影響力的權臣!

  原來用幾百萬貫所營造出來的寵信,因為河東之事,也自然而然的就動搖了。

  作為一個毫無根底,只是依靠著皇帝寵信立足的幸臣。一旦這根本動搖,隨著時日推移。自然就會有越來越多看明白的人撲上來,將他蕭言粉碎而后快。

  而眼前這位三大王趙楷,之前和他蕭言的牽扯實在太過深了一些。靠著財計之事得的彩頭風頭也太盛了一些。此刻大宋,還須放著一個太子!既然這三大王因為蕭言又露出了破綻,太子那一系人馬,如何又不會趁勝追擊,狠狠的再將這三大王踩下去。至少讓他一段時日之內不敢再起奪嫡之心?要是此次運氣好,說不定這位三大王以后再沒了正位的可能。

  這等機會,讓這幫政爭神經敏銳到了極點的官僚士大夫們,如何會輕易放過?

  趙楷此來,倒不是真的對他蕭言講義氣。只不過想挽救他自己而已。

  可是這位三大王,狗肚子里面實在存不了二兩香油,來得未免太快一些了罷?

  你表現得越是急切,這關系未免就更難撇清。還不如再等等再看看,等局勢再明朗一些。要是我蕭言還能站得住,到時候伸把手也是人情。要是我蕭老子站不住,就再不要去想保住這應奉天家財計事中的好處,翻臉跟著踩一腳就是。退而自保,以后再等出頭的機會。反正你老子趙佶修道有成,看起來還有幾十年好活。你三大王和太子這場漫長的戰斗,還有得打呢。

  現在你趙楷卻是又舍不得在這財計事中既得的利益,又想將自家摘出來,天下哪有這般便宜的事情?

  趙佶如此寵愛,給了這么多機會。鼎盛時期趙楷身邊還有王黼童貫等有力之輩輔佐。結果還不能確立自家優勢地位,混個太子做做。這位三大王,皮囊是不錯了,實在本事的確有限。

  不過也好,自家正要將一些信息傳出去,這位三大王身邊,不知道安插了多少各方勢力的人。蕭言甚至敢打賭,他今日帶著的那么多元隨,其間就有太子那一方的無間道。

  趙楷既然來了,就將這出戲演完就是。

  聽到趙楷毫不客氣的直斥自己,蕭言心中轉瞬就閃過了無數念頭。到了最后,換上的卻是一副強自鎮定,心下惶恐卻嘴上絲毫不軟的模樣。還朗笑了一聲:“殿下,何出此言?”

  看著蕭言這副不知死的作派,趙楷更是有氣,強自按捺住,冷冷道:“河東神武常勝軍生變,不服安撫使調遣,虛生寇警,借以自重,還勒索地方。肆無忌憚,莫此為甚。就是西軍,也不敢如此!朝廷如能能容得?自然是支撐吳安撫使到底了……你以為現在名義上不領神武常勝軍,就會不受牽連了?你掌著這么大的一座金山,前段因禁軍坐糶事又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難道他們會輕輕放過你?”

  趙楷越說越是覺得火頭騰騰而冒,跺足又恨恨的罵了一句:“你當日卻在圣人面前,承認什么私下對神武常勝軍有所饋送?現成的罪名,就送到人手里。這下看你怎么逃得過去?”

  這些話趙楷自然說得是一點不假,原來蕭言承認對神武常勝軍還保有影響力。趙佶可以輕輕放過。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神武常勝軍那里惹出亂子來,這就是現成罪名。趙佶這等高高在上之輩,心意也是變得極快的,馬上使功不如使過的心態就變成了忌憚之心。而且朝中諸公在此事上發難,趙佶也必然要有所交代,蕭言就是最現成的替罪羊!

  還有些話趙楷沒好意思說,就是因為蕭言這攤子事業,已經變成了他趙楷的政治資本。所以河東亂事起后,朝中諸公一下就盯上了蕭言這里,尤其是太子一系,就要從此發端,借蕭言來扳倒他趙楷。說起來要是蕭言沒和他沾邊,河東生亂之后,要是蕭言能在財計事情上將趙佶奉承得好,未必不能險險過關。可是現在,朝中有心之人,卻是絕不可能放過蕭言!

  蕭言眉毛一挺,似乎要反駁什么,接著就泄了氣。嘟囔道:“真有這么嚴重?當日圣人垂詢,我只道瞞也是瞞不過去的,交代了省得麻煩。反正在應奉天家事上多盡點心,圣人也能容我……誰知道神武常勝軍這幫家伙在河東路生出這么大亂子出來!”

  說著說著,蕭言又一臉殷切的看向趙楷:“殿下,我這就給神武常勝軍去書信,約束他們聽號令行事如何?我這面子,他們是要賣的。只要他們不鬧,豈不就是一天云霧,全都煙消云散?”

  趙楷給氣笑了起來,恨不得給蕭言一嘴巴將眼前這個看起來應該很聰明的家伙抽清醒。

  “現在還架得住你再和神武常勝軍往來?你沒去信,他們就生事。你一去信,神武常勝軍就老老實實?你是想斷送自家性命么?如果是這般,你自家去尋思。某卻不奉陪了,今天這一遭,就當本王沒有來過!”

  蕭言咬牙切齒,在那里團團亂轉,不住的敲著腦袋,最后還是望向趙楷:“三大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這卻如何是好?”

  現下情狀,將蕭言臭揍一頓也解決不了問題。還是得捏著鼻子替蕭言想法子。趙楷在心中發狠,此次要是能過關,說什么也得扶持個心腹出來,接了這注絕大財源。到時候不用別人動手,自家就把這南來子收拾了!

  趙楷沉吟一下,一臉鄭重的看向蕭言:“圣人不是說三月之內,要你應奉五百萬貫么?你砸鍋賣鐵,也趕緊將這五百萬貫湊出來!趕緊解交禁中內庫,再破出一百萬貫交給本王替你四下打點。奉職如此勤謹,圣人未必就不念你的好處。說不定就能過了這道難關……事畢之后,卻再不能和那神武常勝軍有半點牽扯!”

  蕭言一副聽得全神貫注的模樣,心里面卻在冷笑。汴梁城中,有心人現在還未曾出手。只怕都是想著他蕭言還有靠著大量錢財過關的可能罷?都是想看著,蕭言手里還有多少家當。

  現在自己卻偏偏要說沒錢。

  自己真正立身的根本,是理財的本事。卻不是能攢下多少家當!要是自己現在一下就能拿出五百萬貫來,摸清底細的這些環視左右的餓狼,說不得馬上就會撲上來,再不會有半點猶豫。不過這個道理,只怕趙楷想不明白罷……

  而且這三大王的格局也就是如此了。還想著借機會撈上一把。外表風神如玉,內里也就是一個沒什么大本事的俗人。

  趙楷說完,蕭言頓時皺眉。撮了半天的牙花子。

  趙楷等了少頃,沒看見蕭言拍胸脯,訝然問道:“怎么了?就是沒有五百萬貫,有個三百萬貫敷衍塞責一下也好。你卻又在為難什么?”

  蕭言頓時叫起了撞天屈:“殿下,一百萬貫也是沒有啊!球市子經營所得,發了第一期債券。幾乎全部應奉天家了。禁軍坐糶事公余錢,現在才坐支了三個月的。第二期債券憑借這項收入,發行還有限得很。也應奉內庫大半。帳目一筆筆的清晰可查,內諸省內使可為明證。現在庫中收納,只有四十七萬貫!只等著其余坐糶事公余錢進來,好留待付息出去。第三期債券,計劃要到四五月份才發行出去。現在卻怎么來得及?而且押頭何在?球市子今年經營所得全都填進去了。只有等來年的收入,下一年的坐糶事公余錢,卻還不知道有沒有!殿下殿下,你就是殺了我,打碎骨頭熬油,也變不出五百萬貫出來啊!”

  這帳目上的事情,蕭言理直氣壯得很。不僅左聊寄這帳做得漂亮,隱瞞的收入極難查出來。而且幾個負責監督這應奉天家財計事的內使,都是用大量錢財喂飽的。哪怕蕭言倒臺,也不會在這上頭打自家臉。不然一個伙同蕭言欺君的罪名就跑不了。

  自家這段時日,隱瞞下來的收入,大半去了神武常勝軍那里。小半秘密押送運至東川洼。就是此刻在汴梁抄家,他蕭言蕭顯謨也是一清如水。帳目干凈,名實相符。簡直是模范公務員。

  趙楷臉頓時黑了下來,猶自不死心的逼問了一句:“真的沒有?”

  蕭言頹然長嘆:“要是給我時間,而且現在各項收入不變。球市子經營所得和禁軍坐糶事公余錢一期期的進來,再提前付利息以穩住債券名聲。汴梁城中錢財多有,一年時間,怎么也弄出五百萬貫來,可是現在是真的沒有……”

  趙楷點點頭:“既如此,也罷了……本王看看還能在其他地方能不能想點法子,在圣人面前為你進言罷……這些時日,你就謹言慎行,不要生出什么事情來就是。”

  在這一刻,趙楷已經放棄了。他只想敷衍幾句,然后轉身就走。和蕭言絕足不相往來,想法設法的和他撇清干系。將來這應奉天家財計事的好處也不想了。就等蕭言自家倒霉罷。自己能平安過這關,少受些牽動才是最要緊的!

  想著自家風光了沒有幾日就又要再隱忍回去,想著太子此刻在東宮當中不知道歡喜成什么模樣,趙楷就覺得胸口發痛,一口血險些吐出來!

  蕭言猶自很狗腿的圍著趙楷團團轉:“殿下,一切都拜托殿下設法了。下官若是能全,將來必然任殿下驅使,再無什么說得,萬望殿下救下官一救!”

  趙楷這個時侯哪有心思搭理他,淡淡敷衍了兩句,招手讓元隨牽馬上前。翻身上馬,深深看了蕭言一眼,勉強笑笑。打馬掉頭便走。

  蕭言一直殷勤的將趙楷送上馬,又深深行禮下去。趙楷去了甚遠,他才直起腰來。

  這個時侯,蕭言臉上卻沒了半點膽戰心驚,巴結趙楷到了萬分的模樣。容色冰冷,輕輕哼了一聲:“這家伙還想奪嫡?怪不得最后被何灌一嚇就縮了頭……不過倒是一個好的利用對象啊,將來咱們打交道的日子,還長遠著呢……”

  他輕輕搖頭笑笑,招手讓身后親衛過來。張顯站得遠遠的,卻一團神都貫在蕭言這里。看到他招呼,立刻大步上前:“顯謨,何事?”

  蕭言冷冷道:“河東事如何?”

  張顯低聲回稟:“昨日最新消息傳到,湯四郎已經接手應州。郭家娘子與甄六臣已經南下入河東境內,韓將主已經密密領心腹北上接住。此刻在河東路大概已經開始行事了罷。”

  河東路來的消息,只要秘密一送到汴梁,便以最快速度呈遞到蕭言面前。張顯回稟的東西,蕭言昨日早就翻來覆去的看過了。今日又動問一番,卻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張顯卻不知道,蕭言是在心虛。眼看兩處布局都已經次第發動,他經營卷動的,是一場大宋罕有的風潮。不知道多少對手就要因為他蕭言自己引發的變故惡狠狠的撲上來。稍有一個配合不上,也許就是滅頂!不要說將來挽天傾了,就是身家性命,也未必能保得住!

  蕭言又不是內褲穿在外面或者套在頭上的家伙,午夜輾轉,他如何能不害怕?

  此時此刻,不過是下意識的再求證一下河東路那里的進度罷了。

  都走到這一步了,除了咬牙繼續,還能怎么樣?換條白褲衩脫下來朝汴梁諸公揮舞,然后說我是和你們開玩笑的,整天勾心斗角有什么味道,不如大家坐下來好好喝一杯?我那手機是沒電了,要不然手機里面還有不少美女圖片,大家可以交流賞鑒一番嘛……

  要是諸位有大能的話,再送老子穿回去。以后就再沒人來煩你們。諸位就安心等著將來給押到女真上京當牛做馬去?

  開什么玩笑,老子是應劫而來!這一關怎么可能過不去?!

  蕭言猛的咬了一下牙齒,狠狠開口:“遣人以最快速度找著潑韓五,十日之內,不管是遼人余孽也好,女真韃子也好。打破河東路邊地州縣的軍情,就要傳到汴梁來!老子玩得有多大,汴梁這些家伙,馬上就能一一看到!”

  張顯不發一言,恭謹領命。蕭言這番可稱大逆不道的話,在他面上,半點漣漪都未曾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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