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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兩處布局(八)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三十七章兩處布局(八)

  又是一個冬日的夜里。這是自己在這個時代,第二個冬天了呀……

  為什么要說又?

  蕭言在心里發出這般沒營養的感嘆,舒舒服服的坐在暖和的馬車里面。

  這個時節,汴梁到了冬天的時侯,還是相當寒冷的。汴梁周遭地勢甚為開闊,也沒什么可以遮擋寒流的山巒。從北而來的西伯利亞寒流,在河南之地都顯得力道強勁。

  每到冬日,汴梁都會大雪。開封府到冬天一個很重要的責任就是每天全城巡查,砍有沒有被雪壓塌的房舍,看有沒有扛不住凍的老幼需要救濟。當天氣最寒,家家封門,汴河連底都凍上,柴炭米糧價格漲到最高。那些一日不勞作一日不得食的最低層小民百姓熬不住的時侯。開封府還要計口發柴炭錢。

  政和年間,這種最冷的差不多一個月里發的柴炭錢是每口五十文。到了此時財政窘迫,已經減到了三十三文。饒是如此,汴梁城的百姓仍然是這個地球上最幸福的居民,沒有之一。

  現在還不算是最冷的時侯,對于經歷的燕地寒風的蕭言而言,其實不算怎么一回事。但是時勢不同,在汴梁城中,他也不必硬撐著裝鐵血。舒舒服服的在升了西川無煙炭爐的馬車里面,有什么不好。

  做人嘛,苦要吃得,福要享得。才能揮灑自如,做點大事出來。

  汴梁冬日夜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街頭的那些活市招少了,每家都掛起了厚厚的簾子。吃食店外面不少都架起了熱騰騰的羊肉湯鍋。放了胡椒香料芫香的羊肉湯香氣,一陣陣的飄過來。

  家家都掛起了厚重的門簾,清寒一些的就是厚重幾層的麻布,豪闊一點的就是西域來的白疊。人群進出之間,里面的燈火就透出來。那些幾層的酒樓瓦舍,樓上的燈火灑下來,伴隨著銀鈴也似的笑聲,錯雜在一起的樂器聲。給這冬日平添幾分溫暖的氣象。

  冬日汴梁,仍然不夜。

  這個時侯在地球上大宋疆域之外,西方的貴族們正縮在陰冷潮濕的石頭城堡里面,圍著壁爐瑟瑟發抖。大批的斬殺牲畜用鹽腌起來。領民們在四面透風的木頭茅草石頭壘起的狗窩里面,將一切能遮在身上的東西都披掛上。唯一的娛樂就是一家聚在一起,說一些很陰暗的傳說故事。西方奇幻中的那些古怪生物,多半就是在這樣一個個寒冷的夜里,慢慢編織出來的。

  這種苦逼日子,自然就讓人崇信上帝,唯一的期望就是死了之后能進天堂擺脫這人間地獄。西方宗教情節濃厚,實在是因為這幫白鬼子過去一千年實在沒享過什么福。

  (西方羅馬帝國牛b的時侯,宗教是多神的,瑰麗的,歡樂的,甚而有一些世俗的。和中國有些類似。日子走下坡路了,就開始天堂地獄贖罪的鬧騰起來了。不管是宗教還是神話,都偏向與陰冷灰暗甚而有些殘忍。俺們中國人泛信,也是其來有自,不完全是那些只叫獸們痛批的什么功利實用的民族性——奧斯卡按)

  蕭言心里面想著一些有的沒的,只覺得渾身上下都有些懶洋洋。馬車里面還有一名侍女,卻是前些時日才收入南薰門賜第當中,還小心翼翼的瞞著小啞巴。這侍女是和蕭言簽了十年的雇傭合約,今年十九歲,在大宋已經算是熟透了的歲數。小門小戶出身,學的就是一身服侍人的本事,容色也頗為俏麗。這個時侯正媚笑著將一小盞熱騰騰的茶湯飲子奉上。

  這主家是汴梁有名的蕭財神,騎著黑虎到汴梁的。最難得的是內宅當中頗為乏人。要是有幸能轉為妾侍,那可就算是熬出頭了!不必服役期滿,年紀老大,再尋個市井漢子嫁了。從此過的都是富貴日子!

  蕭言接過茶湯飲子,朝她表示謝意的笑了一笑。這侍女更覺得蕭言待她不同尋常。忍不住就膩上來笑道:“蕭老爺,枯坐無聊,可要聽奴唱首曲兒消乏?”

  宋時稱謂,稱人為爺就是稱人為父。唐時稱奴仆一府之主為阿郎,胡風浸染數百年,已經漸漸有些變化。此刻奴仆稱主,已經多有用老爺之稱。只有一些家風謹嚴的大族,還雜用舊稱。這侍女如此稱呼蕭言,自然是有百般討好之意。

  蕭言看著這柔媚小意的美貌侍女臉上精心裝點出來的花鈿,又想起推倒她時侯這年輕身軀的火熱柔軟。心里面頓時就有些癢絲絲的。最后還算是拿得住,擺擺手示意不必。那侍女略略有些黯然,覺得自己魅惑功夫還有待加強,悄沒聲的又退回去一些。

  自己在這大宋,也算是過上了舒服日子了啊……雖說沒電腦沒網絡沒游戲沒有在論壇上求妹紙求攪基。可是這富貴尊榮之處,卻是穿越前那個小記者拍馬也趕不上的。就比如說眼前這頗有姿色的小侍女,自己只要身體撐得住,來上五十個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汴梁百姓,多少人家苦心養大女兒,就是要在高門大族當中博富貴!自己穿越之前,要泡妞來個一夜情,還得收拾干凈,換個假愛馬仕皮帶頭,點煙的時侯準備一個高仿都彭打火機。花言巧語,在酒吧里面開上兩瓶酒把女孩子灌得有五分醉了,再暗示自己是富二代……

  要是才穿越過來就給自己這樣的日子,誰還管女真男真。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啊……自己所求,卻是更多。有些沉甸甸的責任,已經壓在肩頭,已經不能放下了……自己麾下,已經也聚攏了一些人,將來還會更多。他們對自己的指望,也絕不僅僅是讓自己能安享富貴尊榮而已。

  在這個時代越久,蕭言就越發有一種莫名的感覺。

  自己,就是應劫而來。而現在就是要在劫難到來前,抓緊時間,拼命的做更多的準備!

  汴梁雖然風流富麗,卻不屬于此刻的自己。自己對單純的享受這份風流富麗,也沒有太多的興趣。男兒當世,還是掌權柄,驅豪杰,行天下事!

  這所有一切性格想法的變化,是隨著一場場血腥廝殺,一次次掙扎求生,一回回勾心斗角,隨著地位日高,威權日重,自然而然發生的。穿越前那個有些油滑,有些吊兒郎當,有些世故,還有點普通人的軟弱善良的那個小記者,已經藏在內心的最深處了……只有在最親近的人身邊,這個小記者還會跳出來。耍耍寶,犯犯壞。提醒著蕭言,自己到底從什么地方而來。

  神思恍惚之間,馬車突然一震停下。前面驅車的貂帽都扈衛,在外低聲通稟:“使君,已經到地頭了。”

  蕭言啊的一聲,也不看那身材頗為火辣,胸口將褙子繃得緊緊的侍女一臉幽怨的神色。自顧自的打開馬車后車門,從車上跳下。兩名換了普通服色的貂帽都親衛,早就在外面侍立等候了。

  才一下車,冰冷的空氣就撲面而來。吸一口氣幾乎都要涼到肺里面去。蕭言忍不住就搓搓手,喝彩一聲:“這冷得爽快!”

  在他面前,正是汴梁七十二家正店之一。店內待詔早忙不迭的迎上,要將車馬安置到院內的停車場中。這家正店有三層,畢竟是冬天,也就上了一半的座頭。三樓用以招待達官貴人,富商豪族的雅間。更只有一小半亮著燈火。周遭行人也不算多渾沒人注意到這一輛看起來普普通通,隨侍之人也沒幾個的馬車。

  一名貂帽都親衛招呼那待詔:“俺們是李大官人上下,安置在何處?”

  待詔陪笑:“大官人見禮,方陳兩位官人早在等候了,小人自引大官人去。”

  蕭言點點頭,也不多說。帶著貂帽都親衛就隨那待詔上樓。被引導三樓一處雅間門外,兩名親衛就在門口侍立,賞了那待詔幾張交鈔,那待詔一邊行禮就一邊退下去了。

  蕭言推門而入,雅間之內,還是老式的陳設。都是一人一個幾案獨食的格局。此刻雅間之內,空蕩蕩的只有兩個人。看見蕭言進來兩人都站起身來。其中一個正是方騰,他今天是普通士子的服色,臉被雅間中安置的炭爐熏得有點發紅。看起來仍然是那副神采飛揚我就是名門子弟我年紀輕輕就有銀魚袋有貼職我是高帥富我能指點天下我就是人中龍鳳……的模樣。手中還揮灑著一把倭扇,對著蕭言笑道:“使君,何來之遲?”

  和他遙遙對坐一人,卻是身子粗壯結實。四十頗有余的年紀,體型已然發福,腰大十圍沒有,七八圍卻差不多了。一條鑲著北來東珠的腰帶,已經是系在了肚子下面。醬紫色的臉膛,粗眉深目,一看就知道出身西北之人,輪廓很分明。年輕時侯想必相當英武不凡,現在卻是酒色過度,銳利眼神,早已不在。

  他也隨著方騰站在來,擺出恭謹神色,但是那絲緊張不安,卻怎么也藏不住。

  此人就是禁軍殿前司轄下捧日軍左廂左一軍都指揮使,名常昭嗣。出身算是西軍當中的,高俅在西軍當中熬資歷的時侯,他不知道怎么對了高俅的脾氣。將他帶回了汴梁,安插在三衙當中,高俅以殿前司殿帥身份實管三衙。常昭嗣也一步登天,從西軍小軍官一下就變成了上四軍中捧日軍中武臣。這些年慢慢熬資歷上來,已經在捧日軍中實領一軍。階官也到了拱衛大夫。正六品的武職階官,在大宋已然算是相當之高。

  再上一步,就可以換班。至從五品的四廂指揮使直到正三品的上護軍,都算是橫班環衛官了。可以加從節度使留后直到刺史的虛銜。實際差遣在外可領一路都總管,在內則有資格做到三衙正副都指揮使,正副都虞侯使。大宋這等高階武官,不過寥寥數十人。

  再往上就是可加節度使銜,正二品的高官。這就是大宋武臣巔峰。就如在都門高俅,在外老種種師道。整個大宋,只有幾人耳。

  捧日軍作為上四軍之一,歷史很老。沿襲至后周的鐵騎軍。宋立三衙之后,歸殿前司直領。鼎盛時期捧日軍有左右兩廂,每廂十軍,每軍五指揮(營),滿編應有五萬軍馬。到了捧日軍廂都指揮使一級,作為武官,就已經到了橫班。包括捧日軍在內的上四軍,向來是中央禁軍最強悍的武裝團體,是用來震懾討伐四方不臣的主力。

  到了徽宗宣和年間,包括捧日軍在內的上四軍已經大大縮水。一軍率臣有這么強悍的實力,哪個皇帝在臺上也不安心。歷代皇帝都不斷的新立番號,從上四軍中抽調人馬出來充實新軍。

  捧日軍雖然還維持著兩廂建制,可每廂只有兩軍了,每軍仍然五指揮(營),就算按照法定編制來算,每指揮也只有二百五十名軍將使臣士卒了。全軍總計二十個指揮,按照編制也才區區五千人。加上吃的空額,還不知道有多少。戰斗力已經破敗得不堪聞問了。

  饒是如此,能在上四軍中得差遣,仍然是武臣中的美官。常昭嗣緊緊抱著高俅大腿,在都門里面禁軍各種生意都摻一腳。除了孝敬高俅之外,日子是滋潤得冒泡。隨著高俅漸漸不起,他這等沒有根腳,靠山只有高俅一人,以前仗著高俅寵信,也懶得去交接都門禁軍將門團體之輩的武夫。頓時就沒了往日聲光。手里掌控的禁軍生意,給搶得七七八八,作為上四軍中一個實領一軍稱得上中高層的武官,現在居然給排擠到東水關外管些車船務之事了。

  說起來陳五婆這等碼頭小工,還算是在常昭嗣的管轄之下。

  在蕭言找上高俅門路,要借重高俅仍然還殘留的一些對都門禁軍影響力對禁軍財計事下手,在高強高衙內居間穿針引線之下,這常昭嗣和蕭言也算是有一面之緣。

  常昭嗣還沒覺得什么,蕭言卻對他上了心。一直斷斷續續的有所聯絡。這些日子更加緊了對他的拉攏聯絡。為他在都門當中一場重要布局做準備。具體經手之人就是方騰。

  常昭嗣原本就是一個不得意的人物,高俅不起后心中更是惶恐。對前途滿心思的灰暗。就想著要抱一條新的粗腿。可是以前仗著高俅聲光誰也不屑搭理,現在再想改換門庭,卻哪有那么容易?

  方騰本來長處就在縱橫術上頭,拿捏這個惶恐武臣還不是輕輕松松。一直以來都在拉感情談條件,今日總算是到了最終定論的時侯,才有蕭言微服而來,在此間和這位常昭嗣常將軍的一會。

  這個時侯,常昭嗣也跟著起身。控背躬身的迎接這位現在在汴梁好大聲名的蕭顯謨。臉上竭力的想堆出一些笑容出來,可緊張之下,卻讓臉上神色看起來加倍的古怪。

  蕭言笑著還禮,示意常昭嗣坐下入席:“蕭某來遲,有罪有罪。拱衛請入席,再這般客氣,蕭某人只好站著相陪了。”

  蕭言如此客氣,常昭嗣卻更是有些緊張。陪笑著就坐了下來。他對蕭言如此恭謹,一則就是蕭言現今是官家寵臣,差遣也在樞密中,不管名實,都算是管著他這個武臣。二則就是他已經沒了靠山,惶恐中蕭言又通過方騰許下如許大的好處。讓他實在有些舍不得。就是沖著這些好處,也只能奉承這位蕭顯謨了。

  心下更多的還是忐忑,這方中散言辭里透露出如許好處,此刻又是蕭顯謨微服親至。這好處,可不知道該多難拿?也不知道要自己付出多大代價?

  此刻席中,設的是暖鍋,又名古董羹。其實就是后世火鍋。因其投料入湯咕咚一聲而得此名。因為三人密談,不要人伺候,食材都已經準備好放在旁邊小案之上。片好的兔肉羊肉,在汴河鑿開冰面撈上來的河魚。滿滿當當的放了不少。此刻畢竟是冬季,蔬菜就菘菜一道——就是大白菜。酒醬椒桂調好的汁水放在瓷盞當中,以備佐味。再準備好若干道干果做消食用。

  冬日這等吃食,放在同時代歐洲白鬼子面前,只怕他們要感動得哭出來。

  蕭言伸手讓客,也沒說什么,就請大家開吃。方騰一笑舉箸。常昭嗣饒是滿肚子心事,這個時侯也只能甩開腮幫子,先塞一肚子再說。

  蕭言吃了幾筷子,就停下來。真論到吃,大宋還是遠遠不如后世的。食材不必說了,雖然純天然無公害,但是花樣實在太少。冬天也沒什么新鮮蔬菜。更不必說后世花樣繁多的各種佐料了。蕭言坐下來先開吃,其實不過是故做寧定,先讓那常昭嗣忐忑不安一陣再說。

  看他放下筷子,常昭嗣也馬上停下。只有方騰還在涮著一片兔肉。還將過暖好的酒壺,自斟自飲,這裝b水平,比蕭言還要高出一個級數。

  看常昭嗣眼巴巴的瞧著自己,蕭言沉吟一下,緩緩開口:“常拱衛,我要是給你三十萬貫,你敢不敢拿?”

  咣當一聲,卻是常昭嗣將擺在幾上的酒壺,一下撞了下來。

  這世上最爽的事情之一,還是拿錢砸人。

  蕭言在心里面發出這般感慨,一邊饒有興致的打量著常昭嗣臉上的神色。

  此時此刻,算是見過錢的常昭嗣,五官都快擠成了一團。只覺得一顆心跳得砰砰響,將這雅間當中所有一切聲響都蓋了下去。

  三十萬貫是個什么概念。都門禁軍一年經費開支是三千多萬貫。但是實際發到士卒頭上,總得要有一半。剩下一半,卻是幾十個大的將門世家,這些將門世家門下幾千名武臣。再加上樞密院,三司,禁中那些與禁軍有牽連為靠山的嬪妃,內臣,皇子,駙馬都尉……種種樁樁,相干不相干的人物,都要在里面伸一把手的。

  一年在坐糶事上吐三百萬貫出來,其實已經到了禁軍將門世家的底線了。很大一部分還是照應趙佶的面子。蕭言這事情上頭抓得刁,趙佶又窮得眼睛都綠了,還深恨都門禁軍在伐燕事上丟臉無能的表現。官家真能為這個事情雷霆大作。而且畢竟不涉及到吃空占役這等根本事情上頭。讓一步就讓一步。

  而且禁軍將門世家,未嘗不是憤憤。禁軍將門世家分攤這三百萬之數,幾十家每家也要貼出將近十萬貫出來,就算有蕭言發行第二期債券他們又扣頭來認購,多少彌補一些,也真算是大出血了。

  他們暗中也在積蓄力量,做好準備,等這個風頭一過去。就要反攻倒算,要讓蕭言下臺,要讓一切盡復舊觀。都門當中這些時日平靜之下的暗流洶涌,基本上就是因為這坐糶事引起的。

  具體到常昭嗣頭上,在他鼎盛時期,吃空額,虛領公使錢,坐糶事上占便宜。他這一軍當中,還有其他帶兵武官要分潤,還有上司要孝敬。他實際拿到,不過一年萬余貫。加上利用禁軍士卒占役做買賣,一年收益最好,分到他頭上,大概也就是萬余貫的數字。

  這個數字,對于他這么一個沒根腳的人物而言。已經算是相當之多。足可置田買地,錦衣玉食,駿馬得騎。姬妾滿堂。等到死了,還能留給子孫相當一筆家業。

  那些將門世家,一家號稱百萬貫,幾百萬貫的家私。那卻是開國以來,代代在都門禁軍中得掌大權,一百多年下積累來的!

  現在蕭言可掌握的資財過千萬,卻是動員吸納了整個汴梁積蓄的財富。這是異數,不足為憑。而且他算是負債經營,放在后世算是非法集資。是要吃槍子的。

  三十萬貫,擱在常昭嗣身上,有高俅的寵信,他也要順風順水的再干十五年。再算上這么一大筆收入的現值,還要更高。更不必說以后他沒有高俅這個粗腿可抱。現在就掌著東水門外的車船務,一年收益,直線下降到可憐的幾千貫!

  一時間,常昭嗣都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

  蕭言猶自覺得對這位已經不會打仗的武將刺激不夠,又似笑非笑的加了一句:“這三十萬貫之外,對拱衛的前程也還要有一個交代安置。不然蕭某人怎么對得起常拱衛?……愿意錦衣歸里,我和老種相公還有些交情,在陜西四路,總有個安靜地方軍馬副總管的地位。要是愿意留居汴梁,蕭某事畢之后,則還常拱衛一個捧日軍廂指揮使的位置如何?”

  一番話說畢,不等常昭嗣有什么舉動,蕭言輕輕擊掌。在外間侍立的貂帽都親衛已經入內,從懷中取出一疊精心置備出來的皮紙,每張都是五萬貫之數,足足六張。擺在了方騰面前,常昭嗣平日不讀書,目力保養得不錯,遠遠就看得分明。正是現在汴梁牌子最硬的蕭言所發行的應奉債券。認購人正是常昭嗣,后面有蕭言花押印章。上面債券編號用朱筆填好,這每個編號,都有記錄,再假冒不得的。

  這就是實實在在的三十萬貫債券。每年計息也是最優厚的一分二,坐在家里每年就有三萬六千貫可以拿。七年之后還本。說是三十萬貫,但是要實實在在的拿全了的話,那就是五十多萬貫!

  就算不等著七年之后還本,現在常昭嗣將這三十萬貫債券賣出去,按照這一份二的利息。也有人愿意以四十萬貫以上的高價來買。這一疊皮紙,在常昭嗣眼中,就閃著金光!

  要花十幾二十年,甚或要余生全部時間來掙的錢,集中起來就放在眼前,這對人的沖擊力是空前巨大的。

  蕭言放松的跪坐在自己幾案之后,笑吟吟的看著眼前一切。方騰也停了箸,取過一方雪白的絲巾,慢條斯理的擦著嘴。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很有信心的等著常昭嗣的反應。

  常昭嗣的臉已經在抽搐了,喉結滾動,不知道咽了幾口吐沫下去。什么久為都門禁軍高階武官的雍容氣度,這一刻都丟到了九霄云外去。別說現在因為高俅不起,他已經惶惶不可終日。不知道將來飯碗在哪里。他一個西軍低階小軍官,掙扎到這一日非止輕易。現在后半生富貴就這樣裸明晃晃的擺在眼前,還入娘的談什么矜持!

  等胸中情緒稍稍平復一些,他才啞著嗓門狠狠開口:“顯謨與中散,為何垂青俺這武夫,俺不知道。顯謨與中散要俺行什么事,派俺什么用場,俺也不明白……此時此刻,還有什么說得?但憑兩位吩咐就是!”

  蕭言一笑,并不開口。這個時侯就是方騰的首尾了。他作為上位者,這個時侯只要裝深沉擺氣度,作為一個吉祥物就成。

  不過在心里面忍不住繼續慨嘆。

  ,拿錢砸人真爽真爽真爽真爽……二十一世紀的絲,在大宋也有作為高帥富的這么一天!

  方騰微笑,親熱的探身過去拍拍猶自在激動的常昭嗣肩膀。蕭言慣常的那些與時代格格不入的舉止,方騰已經學了個七八成。已經不大象一個標準的大宋士大夫了。要是方騰穿到現代,估計也能勉強應付了。

  “拱衛好計較!學生與顯謨,自然不會欺你,將來拱衛與顯謨,還長遠著呢……要拱衛所行之事,也沒什么繁難的,也在拱衛的范圍之內……”

  常昭嗣這個時侯平靜了一些,勉強理清思緒,聽著方騰的話,苦笑答復:“俺現在還有什么范圍?就是在東水關外管著一些車船務。棧房倉場,一幫小工,打尖的粗劣吃食店。再加上碼頭一些半掩門子,就是俺的范圍了,顯謨和中散難道用得上這個?”

  方騰一笑,說不出的智珠在握,俊逸倜儻:“就是用得上這個!拱衛所用這些碼頭力工,聽聞絕大多數,就是當年拱衛禁軍流散之輩?”

  常昭嗣點點頭:“正是此輩,俺這里便有數千人。這班人被革退了名糧,只好在這里尋一口苦飯吃,都是些桀驁之輩。拘管非易。平日里還好,做一日得一日食。到了冬天,汴河封凍,往來無船。為了怕他們鬧事,冬日里頭都要該管之人貼他們糧食柴炭……現在俺就倒霉管著這個,每年冬季封凍時侯,都是干賠……高太尉身子健旺之時,誰敢讓俺來干這個?”

  說著現在境遇凄涼,少賺不少。常昭嗣忍不住就有些憤憤了。要不是顧忌著蕭言這個吉祥物還擺在那里,估計能一巴掌拍在幾案上頭了。

  方騰淡淡一笑,輕描淡寫的開口:“這個冬日,等顯謨一聲令下,你就不必管他們了,讓他們鬧起來便罷。”

  常昭嗣頓時張大了嘴巴。蕭言和方騰要他做的事情竟然是這個!在汴梁天子腳下,讓這些前禁軍士卒聚眾鼓噪,放在對武臣防范森嚴的前幾代,這就是殺頭的罪名。就是現在一切綱紀都顯得松弛混亂,一句管束不力,追奪出身以來的文字也是論不定的事情。自己要為他們行事,這可是擔著天大的干系!

  在這一瞬間,常昭嗣就想起身就走。目光一轉,卻又看著在方騰面前放著的那疊皮紙。方騰這家伙還似笑非笑的用手指敲著那疊皮紙。蕭言有時候表現出來的那副欠揍模樣,方騰至少也學了七八成出來。

  直娘賊,實在舍不得!

  就是擔了罪名有如何?天大的罪名,破出十萬貫運動一下,至少出身以來文字保得住。保得住官身,就留得住家當。還有二三十萬貫,干什么不夠?要是蕭言能一直穩住不倒。說不定自己還有再度飛黃騰達的一天!

  自己現在掉頭就走,麻煩自然是避免了。可是好處卻不想了。難道就這樣不死不活的守著這個東水關車船務么?高俅現在還沒咽氣,一旦咽氣,只怕連這東水關車船務都保不住!

  富貴險中求,憑著這三十萬貫,難道還不值得冒些險?哪怕是在汴梁左近,這三十萬貫也是快兩萬畝的數字!

  (徽宗年間汴梁田價不太好查,只有紹興年間杭州行在熟田田價,差不多是十貫到十一貫一畝之間。紹興年間人口密度顯然和汴梁不能比。而且其時汴梁高門大戶多,能占之田差不多已經占盡。田價只有更高。而且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常嗣昭常老哥拿著這三十萬貫在汴梁也是買不到田的。首都左近田地,基本全在世家手里。暴發戶是不用想的。而且大宋商業繁盛,市場流通貨幣數量極大,不是土地所能承載完的。大部分還是淤積起來。有錢,和這些錢能買到多少實際東西,那是兩回事。大量財富淤積沉淀下來,無法投資,甚至多到難以全部消費出去。就讓整個大宋奢風盛行,一粒走盤珠賣到幾萬貫,便是這個道理。所以才有蕭言經營債券的余地,此時此刻大家所生活的天朝,隱隱也有這個跡象了——奧斯卡按)

  常嗣昭微微起身之下,又再度坐了下來。滿心思已經準備拿錢效力了。光拿錢不干活,這個便宜卻沒法占。蕭言給的是債券,不是現錢。他認了常嗣昭才能領利息,或者折現。他要不認,只能干瞪眼。這種記名債券但有買賣,都是要到蕭言這個應奉衙署里面查號頭的。

  不過常昭嗣還有一絲理智。知道蕭言想鼓動這些前拱衛禁軍鬧事。必然是有所指。沒有對頭,他鬧什么?這個對頭還得知道是誰,這鬧事最后是指向哪位。要是得罪不起,自己只能一邊出門一邊咽口水了。說不定還能去賣個好,混點微薄好處稍稍彌補一二……

  他在席間哈著腰陪著小心,不敢直問蕭言當面,轉向方騰小心發問:“顯謨和中散的吩咐,俺再為難,也得盡心竭力……只是茲事體實在是大。稍稍不慎,俺不直什么,干礙了顯謨和中散前程卻是大事……卻不知道顯謨和中散鼓動此輩,卻是沖著誰行事?是在什么上頭找人麻煩?”

  方騰一笑,還未曾說話。一直在盡心盡職當好吉祥物的蕭言卻冷笑一聲,重重放下筷子。指著自己鼻子:“讓此輩鼓噪,就是沖著我蕭某人!鼓噪我的罪名,就是辜恩溺職,與禁軍將門通同一氣,查點禁軍經費財計事事不利!其間更有黑幕重重!”

  常昭嗣此刻,下巴徹底砸到了腳背上。所有一切思緒,徹底風中凌亂了。囚攮的,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蕭言花三十萬貫找自己的麻煩?

  蕭言卻不管他如何想,再沒了才進來時侯的和善,指著方騰面前那疊皮紙。冷笑道:“拿錢便行事,蕭某人自然全你始終!若是情虛,出門便是。這三十萬貫,汴梁城中有的是人想要!”

  常昭嗣終于下定決心,拱衛禁軍鼓噪,卻沖著蕭言自己。也不會惹上什么了不得的對頭。蕭言如果所謀得成——他也不知道蕭言到底謀的是什么。他常昭嗣自然不會有事。要是蕭言玩火,汴梁中人多的人樂見他倒霉,尤其以禁軍將門團體為首。自己更不會受太多牽連,說不定還夸他曉事。既然如此,有什么不能干?最要緊的是,這里有三十萬貫!

  他不作聲的起來,走到方騰面前,將那疊皮紙收入懷中。對著蕭言和方騰唱了一個肥喏下來:“俺就等著顯謨與中散的號令便是!”

  說罷再不多做停留,舉步起身就走出雅間之外。直到此間正店樓下,等自家車馬過來。寒風一吹,他熱騰騰發漲的腦袋才稍稍清醒了一點。

  拱衛禁軍,拱衛禁軍……下意識的念著這個名字,突然常昭嗣心中就是一震。背心刷的就冒了一層冷汗出來。可是在這上頭,他也不敢多想什么了。入娘的,反正三十萬貫已經到腰,讓自己再退回去,那是萬萬不能!

  而此刻在雅間之內,蕭言和方騰正對視一笑。方騰低聲發問:“落子已畢否?”

  蕭言搖搖頭:“還有北面河東一局……就只等那里消息了。方兄方兄,這汴梁震動,已經為期不遠!”

  在這一刻,蕭言神色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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