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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禁軍財計(二)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二十三章禁軍財計(二)宋時歸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二十三章禁軍財計(二)

  方騰在那邊酒樓密會高衙內,蕭言自然也有他的一大堆事情要忙。方騰在在高俅身邊最親近人處使力,蕭言卻在另外一個人處使力,這個人卻是高俅更難違抗拒絕的。

  此人正是趙佶。

  自從第一期債券順利發售以來,蕭言入禁中就變得加倍頻繁。按照他現在掌握的財源,除了神武常勝軍出鎮河東有一筆巨大的開銷之外,其他都用不著花什么錢。花了相當大資本從汴梁高門融來的資金,不用出去就是損失。

  通過金融游戲借貸來的資本,向來都是流向回報最高的地方。在這個大宋也不例外。此時此刻回報最高的所在,無非就是在趙佶面前固寵。

  蕭言完全可以一筆就解入禁中一兩百萬貫,但是既然要在官家面前固寵,就要時常在趙佶身邊露面。人總是打交道久了ォ有感情,和皇帝拉交情也是一般無二,沒什么區別。所以蕭言也不怕辛苦自己,今日解個十五萬貫,明日解個十萬貫。自從得了實在差遣,可以立衙署辟幕僚之后,在這上面沒見他花多少功夫,就是以方騰左聊寄高忠武石行方幾個人在這衙署中掛了個名義,什么具體事情也未曾做,只是不斷的朝禁中跑。禁中內諸省檢校諸庫的貂珰內使和蕭言已經廝混得熟了,甚而可以言笑不禁的開些玩笑。私下里蕭言也很是饋送了一些好處,而且許了一眾和自己差遣沾得上邊的內使,一旦發行第二期債券,定然讓他們優先認購,而且是最高的利息,最優惠的扣頭。

  趙佶也是每次蕭言解來應奉資財都要召他入對,算算自家內庫收入,說些閑話。隔個幾日就有真金白銀進來,讓窮久了只有往外掏沒有朝內進的趙佶也是笑逐顏開,越看蕭言越是順眼。而且蕭言小記者出身,見多識廣,來到這個時代經歷的事情也不算少了。察言觀色也自有一套,更沒有所謂名臣士大夫的架子。算帳之余,和趙佶談談說說,君臣之間頗為相得,已然有一些最新崛起的寵臣氣象了。

  今日他又解了十八萬貫資財入禁中,一半兌換成了壓庫的黃金白銀,剩下一半就是銅錢交鈔。四五輛大車裝滿了。到內諸省庫中交割完畢,就奉趙佶召喚而去了禁中延福殿,君臣之間再閑談一會兒。

  在延福殿中,趙佶就穿著一身道袍,戴著羽冠,一副消閑疏散的模樣。臉上神情也笑吟吟的,看得出心情極好。前些日子趙佶算是辛苦了一陣,殫精竭慮的將近來一些麻煩事情一一安排完畢,神武常勝軍和永寧軍出外了,整理禁軍經費財計事也讓朝野上下暫時默認。梁師成被敲打了一下,蔡京那一系也沒生出什么事情來。一切都還算是順手。心情一好,忍不住就要生安閑享樂之心,一旦要安閑享樂,就少不得用錢。大宋財政依然如前一般千瘡百孔,指望不上。不過好在現在又多了一個新朱緬,不斷給他內庫送錢。

  既然一切都這般平安順利,趙佶心情自然就差不了多少。伐燕戰事打到最后,朝野動蕩,財政幾乎崩潰,方方面面都生煙起火的那段時日,仿佛就已經被趙佶拋到了九霄云外。

  蕭言得了賜坐,坐在趙佶下首。仰著臉看著他這位官家。這個眉目英挺,在汴梁嶄露頭角的信臣。說實在的,趙佶是越看越順眼。可是心中還是有些警惕,不能如當日對王黼李邦彥之輩完全的推心置腹。趙佶心下也替蕭言也有些委屈,這南來之人,能打仗,能理財,還知情識趣,就是得罪的人太多,自家也太有本事了一些,將來是再不會大用到什么地步的。為自己行整理禁軍財計事后,多半還是要當替罪羊拋出去的,想想也忍不住替蕭言有些抱屈。

  一旦略略覺得對蕭言有愧于心之后,趙佶面上就加倍的和顏悅色起來,笑問蕭言:“蕭卿這些時日,一趟又一趟的入禁中。朕在這內庫錢財上是個不大用心的,也不知道卿家到底朝內庫當中應奉了多少……不過這份忠勤,也是難得的了,只要好生去做,朕定然是支持卿家到底的。”

  蕭言臉陪笑,心里面撇嘴。你趙佶要是不看重錢,天底下就少有人看重了。老子辛辛苦苦掙來錢,一車一車的朝你內庫里面送。每一筆你都清楚,現在來撇這個清!

  不過面上仍然恭謹不減,笑道:“圣人不計,這些阿堵物之事,都是臣的首尾,卻如何敢不用心。這個月以來,已經朝禁中內諸省庫房交割七次,總計九十六萬又三千貫。其間金銀壓庫四十一萬貫,足陌及交鈔這和五十五萬又三千貫。現今三司所入,只夠勉強維持局面,但有興革之事,都是圣人內庫支應,如神武常勝軍及永寧軍出外之事。臣只恨自己無能,不能為圣人應奉更多財計,還請圣人恕罪。”

  趙佶一笑,擺手道:“你有何罪?能為國家理財,也是正經為臣之道。放在現下,比文章報國還要緊一些。不過蕭卿這句話沒有說錯,現在但有興革,不都是朕內庫支撐?這上頭,你著緊一些,朕都記在心里。”

  這些時日,正是永寧軍和神武常勝軍出外的要緊時侯。神武常勝軍且不必說他,反正上下都當神武常勝軍不存在,神武常勝軍請什么經費器械,都是一味敷衍,只是不斷的催促神武常勝軍盡快就道。不過單單是支撐永寧軍出外,就是極大一筆開銷了。

  當時御前所議先支五十萬貫,現在看來,都是政事堂和三司那些老狐貍搞的釣魚工程,先從內庫掏出錢來再說。當日蕭言為神武常勝軍出外算的賬就達五六百萬貫之多。永寧軍正當河北正面,就算有河北諸路支撐,一旦開鎮,花的錢也絕對不在少處。現在看來,先期沒有個一兩百萬貫,絕不足用。

  趙佶先是從內庫掏出五十萬貫,就再停不了了。不斷的又朝外掏錢。好在三司也拼命擠出了一部分出來,ォ讓趙佶沒有心疼得跳腳。

  不過朝野上下,包括趙佶也還沒糊涂到要錢不要命的地步。西軍回鎮已經是必然之事,河北必須有一支軍馬當住崛起的女真。這錢再不湊手,也得咬牙支撐。蕭言不斷的朝禁中解來資財,趙佶就捏著鼻子不斷花出去。這也是蕭言每次應奉禁中諸庫趙佶都忙不迭的召見的原因之所在,這筆應奉資財,實在是太要緊了。

  蕭言自從得了應奉天家的差遣之后,兩個月來,陸續已經解入內庫接近兩百萬貫的數字。已經超過了當初他對趙佶最好的承諾。可是轉手之間,已經從內庫掏出去用在永寧軍出鎮之上接近一百萬貫。神武常勝軍說是不管,但是多少也要點綴一點,省得生出什么大事出來,又是十萬貫。禁中積欠的一些用度,嬪妃添妝,又是二十多萬貫支付出去。趙佶手里真沒落下多少。眼看得永寧軍出外,內庫至少還要撥出去五六十萬貫的數字,過去幾年停下來的一些營建趙佶也有心恢復,禁中幾萬人日常用度過去幾年已經算是儉省了不少,天子不計,也不能一直這么勒掯下去,都要恢復往日氣象……沒錢入帳的時侯沒話說,大家熬著就是。一旦有錢入帳,方方面面的胃口都復蘇了,都眼巴巴的盯著這一塊。此時此刻,趙佶需要錢比沒有蕭言應奉內庫時侯更甚。

  剛ォ蕭言隨口報出九十多萬貫的數字,已經是很不少了。趙佶心里面盤算,怎么都是個不夠。當下沉吟一下,慢騰騰的道:“蕭卿所發的債券,到底發了多少出去?以朕所想,球市子經營所得,逐年還本付息也該夠了罷……無須將太多資財壓在庫中,此刻國用浩繁,還是多解交一些入內庫ォ是。朕自然有數,不會讓蕭卿倒了賬……”

  蕭言心里面一笑,臉上卻顯出了苦色。也是遲疑了一下,ォ緩緩開口:“圣明無過天子,球市子經營所得,的確是勉強能夠支應第一期所發行債券的還本付息……可是第一期所發行的債券,不過五百萬貫。發債總要有些扣頭,ォ能讓諸人踴躍認購。而且這五百萬貫也不是一下就交割完畢,總得慢慢的ォ能全部到位。庫中多少要壓一些,ォ能讓這些認購諸家放心,次第將錢交齊。臣留在手中,已經是少之又少,再少一些,只怕就要誤了將來應奉天家財計大事……一應帳目,臣已經與內諸省檢校諸庫內使交割清楚,圣人一問便知。這兩月來實收入庫不過三百二十余萬貫,臣已報解一百八十余萬貫。要發新屆債券,只有等到明年,今年臣能再解入禁中之數,最多也不超過百萬貫了。臣當日在圣人面前言及,當年應奉天家二百五十萬貫之數,總算勉力不至于誤事。再讓臣有生花妙手,也是為難了……臣托付不效,請圣人重重治罪。明年但請圣人揀選親信接手臣手中之事,臣絕不敢有所隱瞞,在其間但查出一文情弊,臣請懸首都門,以治臣效力不周之罪。”

  趙佶臉上也忍不住顯露了一絲尷尬神色,連連擺手:“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卿家理財本事,朕有厚望焉,哪里談得上什么托付不效?卿家為國理財,已經是盡心竭力,朕所深知,這事情還是你的首尾,不必推倒別人身上了……”

  說了幾句寬慰自己理財之臣的話,趙佶終于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今年最多還能應奉百萬貫了?只有這個數字了?”

  蕭言面色深沉,緩緩點頭。

  第一期所發行債券,當然不止他報出的這個數字。汴梁積淀的財富之深厚,現代金融手段所能動員出來的財富。不是趙佶所能想象的。其實在中國歷史上,無論哪個朝代,都稱得上紳富國窮。大宋雖然比其起其他朝代,已經算是佼佼者了,但是也沒脫離這個范疇。蕭言現在手中掌握的資財,除了應奉他趙佶之外,還獨力支撐下神武常勝軍在河東路開鎮之事!

  在他那里,趙佶自然派了人查賬,都是內諸省負責內庫事的心腹內使。但是從古至今,應付上面查賬的本事就層出不窮。而且這些內使也總有辦法賄賂。為天家理財,從中撈些好處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也從來不會讓高高在上的皇帝知道實在數字。那些認購債券的高門,也絕不會宣揚出去自家買了多少債券。蕭言報出五百萬貫的數字再狠狠打上幾道折扣,報得是心安理得,一點也不心虛。

  那頭趙佶也覺得尷尬,蕭言已經算是任事忠勤無比了。短短兩月之間,風不生水不起,就給他送來了快兩百萬貫,完成他承諾的數字是一點問題也沒有。還不必象東南應奉局一樣鬧得天下騷然。如此理財本事,就是蔡京拍馬也趕不上。只不過無錢的時侯一切都好說,一旦有了收入,人心總是難有饕足的時侯。只是巴望從蕭言這點金妙手當中得到更多!

  延福殿中,一時安靜了下來。趙佶眼看不能指望更多,想到花錢處卻沒有少的時侯。心下也有些懶懶的,臉上笑意都沉了下來。當下就想打發蕭言走。

  蕭言卻等得火候差不多,起身向趙佶深深行禮下去:“……國用窘迫如此,圣人殫精竭慮,支撐國事,臣下豈能不有感于心?只恨沒有更多可效力處……球市子經營所得支撐發債,也就是如此規模了。就是臣下再怎么想方設法,也難得更多。欲得更多財計,只能在臣之檢查兩路駐泊禁軍經費財計事上下功夫了!球市子所得窘后,臣就準備在此上著手,定然為圣人開源節流,今年以內,生出數百萬貫財貨出來,以濟國用!”

  一聽到又有幾百萬貫,趙佶頓時又坐直了身子。他用蕭言擔任這個檢查兩路禁軍經費財計事的差遣,說實在的,當時有點一時沖動了。茲事體大,誰知道會生出什么事情來。用蕭言,就是想動動這個每年吞噬幾千萬貫數字的巨大黑洞,但有覺得心中無底。蕭言這段時日沒在這上頭有什么動靜,趙佶也未曾催促于他。可蕭言兩個月來密集送來兩百萬貫,頓時就將趙佶的胃口撐大,蕭言突然又拍了胸脯,要在今年剩下幾個月當中送來數百萬貫的數字,讓趙佶也顧不得許多了。

  讓蕭某人碰碰這個就碰碰罷。萬一能成,自然就是好事。一旦不成,反正滿朝人都等看看蕭某人倒霉,都巴不得他早點行此事,自己又何必攔著?到時候了不起他這個圣人就袖手而已。一切都是蕭言頂缸。原本還以為蕭某人聰明,明白了這潭混水攪不得,只是一心一意在發債券上下功夫,現在卻看來他對這個大宋,了解得還是不夠深!

  也多虧他是一個南來之人,ォ能用來做此事!

  自家用來掌握禁軍的高俅就要不起,禁軍橫豎也要換人掌控。就將這潭水攪動一下罷。其間還可以觀察出到底可以用誰接替高俅掌握禁軍。萬一再能生財,就更是意外之喜!

  不過看著此刻蕭言義無反顧的要朝這個火坑里面跳,趙佶也微微覺得有點愧疚。當下溫言道:“既然是蕭卿的差遣,只管行事罷了。已立衙署,已辟幕僚,更頒印信關防,誰還能阻撓你行事不成?若然有此輩,盡管回報于朕!”

  蕭言滿面感激涕零的神色:“但得圣人此語,臣下就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趙佶笑笑,蕭言這般忠勤,他總要多說幾句好話。當下辭氣越發的溫和:“……此事非易,但要朕有什么支持,蕭卿盡管說話。有朕在你身后坐鎮,你只管放心就是。”

  蕭言遲疑一下,行禮下去:“臣下的確斗膽于圣人有所請……”

  趙佶一笑擺手:“盡管說來!”

  蕭言沉吟少頃,抬首道:“臣與禁軍事,實在有些隔膜。三衙高太尉久掌禁軍,想必對其間情弊,了然于心。臣與高太尉文武殊途,太尉又養疴府中,實在難于請益。臣下但請得圣人垂蕓,探望一下高太尉,請教其間之事一二……卻不知這般舉動得當否?”

  趙佶一怔,蕭言的主意居然打到了高俅頭上?高俅纏綿病榻已久,趙佶對于這個替他掌握禁軍多年的臣子都有點淡了。蕭言這般一提,他ォ突然想起這個臣子的好處來。高俅在禁軍多年,雖然和那些禁軍將門互不干涉,但總經營了一點班底出來。高俅眼看不起,他這些班底總要照應一下,不能讓那些禁軍將門都排擠干凈了。朝中需要平衡,禁軍當中又何嘗不需要平衡?檢查都門禁軍經費財計事,讓高俅班底搭一程似乎也未嘗不可,正可敲打一下那些禁軍將門,高俅雖然將死,可朕還是牢牢掌握住三衙,莫以為就可以肆無忌憚了!

  而且再想一想,蕭言和那些禁軍將門之間關系,因為球市子之事,似乎也太深厚了一些。難得他自避嫌疑,去就高俅那一系。反過來去對付那些禁軍將門團體了。這對蕭言隱隱的忌憚,又再告煙消云散。而且前些時日因為球市子之事,趙佶對那些禁軍將門團體連接內外,豪闊富貴已經是心知肚明。他們的氣焰,一時也有點太薰灼了,未嘗沒有一點看不順眼,現在讓他們小小吃點苦頭,正是大合心意的事情。

  當下思量已罷,趙佶淡淡笑道:“許你,都許你!擇一日,你自去探望高卿家就是。再不至于吃閉門羹的……這個汴梁都門,誰還不識得你這位蕭顯謨?”

  言下之意,自然就是這位官家答應先在高俅那里打個招呼了,順便再和蕭言開了句玩笑以示親近。

  蕭言笑笑,躬身領命便罷。趙佶卻是越來越覺得這個南歸臣子知情識趣,但有所請,都撓到他這個天子心底癢處。方便說出來的,不方便說出來的,他都想到了頭里,而且忠勤之心,差不多天日可表了。往日這般知情識趣的臣子,卻是治國無術,理財無方的。蕭言偏偏兩般都占全。萬一事到臨頭最后讓這蕭某人頂缸,未免有點太過于可惜了……

  趙佶心下轉著這些念頭,他不是能將心事在心底深深藏著的人,忍不住就開口說起了更為親近的話語:“……那日在球市子,是不是懿肅貴妃召見于你了?”

  蕭言一怔,忙不迭的請罪。椒房貴寵,哪怕是見自己外家親眷都是難得的。擅見大臣,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了不得的罪過。雖然對于趙佶,蕭言幾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這位官家不會怎么放在心上。可一時也吃不準他突然提起這個是個什么意思。

  趙佶在上面擺擺手,笑道:“請罪難免,朕這次也就不治罪了。天家也是要過日子的,一宮一殿,也有自己家計。貴妃見你會理財,委托你替她經營一殿私房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應奉天家,本來就不是朕一人而已……朕兒女甚多,總要給他們置點家當。但是國用浩繁,朕家計也頗為窘迫……貴妃兩女,朕這嫁妝都不大拿得出來了,將來豈不是委屈了她們……貴妃也是為自家帝姬準備嫁妝,這事情你密密行之就可以了,要是張得沸沸揚揚,朕是要尋你說話的……”

  這幾句話就純是家常了,一個君王,能對臣子說出這番話來。已經是親近到了十分。趙佶雖然作為皇帝輕易荒唐,但是自然也有他的魅力所在。現在就純然是個關心女兒的好父親模樣。讓一直提著精神算計著他的蕭言,也忍不住微微有點感動。

  在這一刻,趙佶提到懿肅貴妃兩個女兒,不知道怎么的,蕭言一下就想起了茂德帝姬那清麗得天下無雙的容顏出來。不過這個念頭轉瞬就消散了,此時此刻的蕭言,怎么可能想到去尚主,當一個富貴安閑,卻做不了任何事情的駙馬都尉?

  坐在上面的趙佶也沒有半分將女兒許配給蕭言的意思,笑意淡淡的:“……說這番話也不為其他的,就是提醒你一聲。你既應奉天家,又擔著檢查整理禁軍經費財計事的重任。朕的國事家事,都在你的肩頭上,信重是不用說了。你也切莫辜負了朕這番信重,切實給朕做出點實績出來!”

  蕭言肅然領命,板著臉問了趙佶一句:“圣人在上,若是在禁軍經費財計事臣查出什么情弊出來,對于禁軍軍將,可有處斷之權?”

  趙佶沉吟一下,斷然擺手:“你為樞密院副都承旨,樞密院本掌著天下軍伍之事。你豈能沒有處斷之權?一封札子上來,軍將就停職待堪。朕賦予你權柄,這都是份內之事。只管好生做去!”

  靠著接近兩百萬貫財貨的解送內庫,靠著趙佶對更多財貨的渴求,靠著大宋現在近乎于絕境的財政狀況。加上神武常勝軍和永寧軍已經出外,朝中政局粗安。高俅不起,禁軍必然也要敲打一下,便于平穩過度。最主要的還是蕭言這個用來試水得罪人的南歸之臣就算最后犧牲了對朝局也沒什么大的震動,趙佶終于下定決心,就讓蕭言動手,攪動一下大宋禁軍這潭混水!

  蕭言肅然領命:“臣敢不盡心竭力!”

  神武常勝軍所在大營,已經是一片繁忙跡象。ォ在汴梁安頓不足半年,這支燕地百戰歸來的軍馬,又在做著出征準備。

  上萬人遠行至河東,不是輕易的事情。要準備的軍資糧秣,數字巨大得驚人。騾馬車輛尤其是行軍要緊之物。神武常勝軍大營有幾乎有一半所在都在準備這些。

  騾馬要重新打掌,馬具要準備完畢。在汴梁半年這些騾馬都養得膘壯,但是活動少了要重新壓馬吊馬,而且這次去河東是隨時準備見仗的,要讓戰馬重新適應戰陣的金鼓廝殺之聲。挽馬馱馬騾子驢子還要適當減掉膘中的肥肉比例,讓其更便于走長路。神武常勝軍戰馬騾馬加起來數字驚人,占用了大量人手一一去打理。金水橋大營不夠擺下這么大場面,都到城外專門的禁軍所用的馬場去做這些準備工作。

  遠行車輛的整備也是一門技術活兒,這個時代一輛大車上面各種零件器物也是林林種種成百件,什么東西一擱置久了就殘缺不全,全部要重新整備起來。大營當中專門辟了一處作為金作,升起了爐子打造大車缺損鐵制零件。木料也不斷的運了進來,或鋸或刨,讓大營變得都象一個工坊。

  車輛騾馬的準備是最占用人手的,其他的無非就是將調撥而來的軍資器械整點入庫,隨行的糧秣也同樣收入庫中,打包成便于攜帶的方式,到時候裝車運走。大袋大袋的米麥,打成垛的馬料,從武庫撥來的箭矢軍器弩矢裝箱之后,源源不斷的運進神武常勝軍中。準備隨軍遠行數千年,直抵河東邊地。

  開鎮的經費,雖然朝廷一直在敷衍。但是也不代表朝廷什么都不給神武常勝軍。軍資器械,在汴梁武庫當中多是現成的,這都是歷代積攢下來的,想要多少都有。調撥文書拿到,給看管武庫之人送上點錢文,就盡可挑選。年代太久遠壓庫底的那些軍資器械自然是不會要的,這幾十年以來最精利的軍資器械還是神宗朝時期的,神宗用王安石變法有開邊意,在軍器上花了大功夫,在與西夏戰事中消耗了無數之后,現在在汴梁還有極大的存量。得了賄賂的該管武庫之人也不藏私,指點了這個竅門出來,軍國利器就一車車的運入了神武常勝軍中。

  至于糧秣,汴梁周圍幾個大倉場里面存量也相當不少。只要神武常勝軍能帶上,再多也給得出來。只不過神武常勝軍的糧食供應,將來還是主要靠河東路解決。河北諸路也能解決一部分,全部從汴梁運去耗費實在太大了。只攜帶夠能直抵河東緣邊的也就差不多了。

  大宋雖然此刻窘迫,財政幾乎破產。但是這個帝國百年來的積儲,此時此刻仍然不少。在真實歷史上,靖康亂后,宗澤留后汴梁,靠著幾經劫掠散亂的汴梁糧食積儲,仍然能夠支撐在汴梁左近集結的數十萬義軍,慨然有渡河之志。

  雖然開鎮的錢是不指望了,但是單純從物資上來說,調撥給神武常勝軍的仍然是綽綽有余!

  確切來說,大宋帝國此時此刻,由于幾十年來積弊,加上開國一些急就章制度的先天不足,再攤上一個荒唐奢靡輕易的皇帝,現在類似于一個公司的現金流斷了。單論物質實力的雄厚,仍然遠超這個時代!

  雖然調撥了這么多物資過來,但是在外間人看來,神武常勝軍這次出鎮在外,卻是吃了大虧了。一軍開鎮,光靠物資是不成的。單單以在汴梁的這些準備而言,將調撥的物資實領到手,就需要花錢。將這些物資運入營中,雇募夫役,也要花錢。準備車輛騾馬,雇募隨軍夫役,也無錢不行。到了河東之地,立下大營,修筑堡寨,行軍打仗,也無一不需要錢。

  往常都是朝廷撥出經費,具體經手的將主自然可以在里面撈上一筆。帶兵若干年,經手的經費多了,家當就起來了,傳家幾代,就是一個將門世家。而神武常勝軍現在做的這一切,就只有賠累。大家都以為神武常勝軍的幾位將主是在燕地發了財了,現在都是在貼自家的老本。指望成行之后,在河東之地天高皇帝遠,以后陸續軍費撥來,可以將本補回來。

  可是明眼人都明白,今后就算朝廷財政緩過氣來,也不見得有多少錢能給神武常勝軍。反倒是希望這支軍馬能削弱幾成。現在領軍將主,不僅指望不了回本,能在這個位置還能呆上幾年,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都傳神武常勝軍中兩位將主,一個是西軍中當年不起眼的一個小武官,一個是從河北敢戰士中提拔出來的。都不是歷代為將之門,也談不上什么根基。更因為蕭言的原因也受到猜忌提防,只能乖乖出鎮于外,捏著鼻子認了一切。知情之人一邊為他們不值,一邊也未免有些看笑話的心思。

  將有將種,沒什么根基的話,單憑能打兩場惡仗就想爬到那些將門頭上,哪有那么輕易的事情!

  外間觀感如此,神武常勝軍中卻沒有受到多大的影響,反而因為這番忙碌又找回了昔日在燕地的幾分氣象。這支軍馬畢竟是血戰當中打出來的,和大宋方方面面的牽絆也少。一旦決心去緣邊之地再打出個名堂出來,軍中昂揚之氣自然而然的就勃發出來。更有幾分負氣的激昂,朝中待俺們如此,到了邊地,ォ知道到底誰是大宋屏藩。想俺們自己瓦解,卻偏不讓你們從愿,到了需要用得俺們廝殺的時侯,在算算今日逐俺們出汴梁的賬!

  韓世忠和岳飛兩人,按劍巡營。這些時日,他們又恢復了在燕地氣象,一旦出外,都是頂盔貫甲。身后扈衛也都是鐵甲長刀,緊緊跟隨。鐵篼系帶在下巴勒得緊緊的。宛然就是戰地巡營氣象。

  岳飛巡營過程,就是冷著一張臉左右環顧,見者無不肅然。誰都知道,這位小岳將主,在汴梁駐扎的時侯,對大家的散漫違反軍律,還算是存了三分情面。一旦要拉上邊地,就是等同于戰時,這軍律上再沒有半分容情。犯到他的手上,誰也沒有情面好討。前兩日小岳將主兄弟牛虞侯營中偷偷飲酒,被發現之后八十軍棍臭揍不饒。牛虞侯這等粗壯的漢子都打得在榻上趴了兩天,其他人更不必說。他的目光掃過來,手里有事情就加倍專心干活,沒事情的就肅然而立,站得筆直,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韓世忠卻溫和許多,巡營之際,看到誰都能拉兩句話。他算是最沒有將主架子的,識得的人也多。開口隨時隨地也能冒幾句村話。敘談幾句,就能惹得一堆人放聲大笑。胸中郁郁之氣就能消減不少。

  韓岳兩人每日巡營,神武常勝軍在短短時日內就又再度振作起來,軍中既號令肅然,又意氣昂揚。燕地俺們都廝殺了出來,河東邊地又有什么可怕?只要蕭顯謨還在汴梁立足,總會照應他一手帶出的這支軍馬。到時候無非就是一些廝殺事罷了,沙場爭勝,神武常勝軍又怕誰來?在汴梁反而覺得四下沒有著落,所有一切都不是自家熟悉的。到了邊地,反而是如魚得水,到時候ォ讓汴梁中人知道,這大宋少不少得了俺們這支神武常勝軍!

  巡營一匝,韓世忠和岳飛回轉中軍,屏退左右之后,韓世忠ォ將鐵盔去下,笑道:“久矣不全身披掛上陣,一旦頂著這些玩意兒繞大營一周,頸項都覺得發酸……老韓功名只有在馬上取,看來早離汴梁一日,ォ早好一日!鵬舉,不如俺們換換,俺先出發去河東,你坐鎮在后率領大隊跟上……如何?”

  岳飛搖搖頭:“顯謨既然這般安排,俺如何敢不先行?明日俺便密密先出發,良臣兄隨后跟來便是,按照顯謨安排,還怕將來在河東邊地沒有仗打?”

  韓世忠點點頭:“你性子細密些,打前站還是你強些。一切都從頭做起,事情千頭萬緒,俺老韓沒那個鳥耐煩,等率領大隊到了之后,吃你的現成飯罷……”

  兩人對望一眼,都有點想回避接下來的話題,不過卻是怎么也繞不過去的。韓世忠沉吟一下,放低了聲音:“甄六臣那里準備好了么?”

  岳飛點頭:“甄六臣與郭家女公子,領顯謨身邊貂帽都親衛一百,郭家族人一百,另揀選軍中熟悉云內諸州山川地勢的燕地出身軍士二百,已然先行一步,在城外等候。俺領先頭人馬出行之后就與他們會合,早些抵達河東。甄六臣與郭家女公子出關塞抵云內諸州,招攬遼人流亡,準備行事。”

  韓世忠又問一句:“在顯謨身邊留下的人馬準備好了么?”

  岳飛又點點頭:“選了二百精悍之士,張顯已經接過去了。加上剩下兩百貂帽都親衛,顯謨身邊四百親衛,在汴梁怎么也足用了。”

  兩人對答幾句,都覺得尷尬。兩人都是大宋軍將,但是安排的這兩樁事情無一不是見不得光的。韓世忠嘆口氣,拍拍岳飛肩膀:“鵬舉,俺知道你是讀過幾年書的,心里面只怕是別扭。但是你要想明白,朝廷這是讓神武常勝軍去河東邊地送死!大宋還有幾支神武常勝軍?憑著永寧軍那點殘兵敗將,憑著暮氣深重的西軍,一旦女真南下,當道諸公哭都來不及!要不是顯謨伸手,將這擔子接過來,俺們還不知道下場如何!憑什么俺們這些為國廝殺過的軍漢就該倒霉?只要神武常勝軍能保全下來,對大宋只是好事!”

  岳飛沉著臉點點頭,臉上肌肉僵硬萬分:“俺知道這個道理……女真勢強,以甄六臣與郭家女公子招降納叛,牽制女真韃子,也是正理。而且俺們和女真韃子好歹還有個什么鳥盟約,俺們不方便做的事情,他們可以做。這都是為了大宋不步遼人后塵。大丈夫行事有經有權,這個俺是懂得的。俺也會盡心行事……顯謨孤心苦詣維持神武常勝軍,俺豈能不有感于心?良臣兄,俺是顯謨一手使出來的,再不會有什么別樣想法,你大可放心。”

  韓世忠一笑:“你與顯謨親厚,自然是不同常人……只盼顯謨能在汴梁站穩腳跟,俺們神武常勝軍總算有個娘,不至于孤軍奮戰……俺們的功績,只怕這個大宋,只有顯謨ォ放在心里!”

  這句話岳飛卻沒有接,默然垂首而已。韓世忠看看岳飛,心里笑笑。

  岳飛馬上步下,都可稱無敵。立身正,軍律嚴,能與士卒同甘共苦,可稱天生名將種子。但是畢竟單純了一些。也許是未曾在大宋軍伍這個大染缸里面混過,有些事情就是轉不過彎子來。

  他是西軍出身的,知道這些年大宋制度漸漸崩頹。西軍將門,幾乎將陜西諸路經營成了獨立王國。蕭言一力承擔神武常勝軍開鎮之事,幾乎就將神武常勝軍當成私兵來養了。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還是利益為先。蕭言不斷能給神武常勝軍帶來利益,只要他不扯反旗,在汴梁始終能穩穩站住腳跟,只怕神武常勝軍也一直會對他忠心耿耿。

  蕭言盤算,韓世忠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就是要以甄六臣和郭蓉以殘遼名義,在河東邊地與云內諸州,掀起和女真人的戰事。依托河東緣邊之地,就是要生出事情來。只要打仗,就要花錢,而能生財的蕭言至少在一段時間內就能穩住腳步。別看朝中諸公現在未曾將女真韃子當一回事,一旦河東路戰事卷起,女真韃子有犯邊之意,到時候他們怕得比誰都厲害!那時候只能將外面的神武常勝軍,汴梁的蕭言,倚為長城之靠!

  地位穩了,蕭言就可以放手推行許多事情。韓世忠看得清楚,蕭言絕不以現在地位為滿足,他只想爬得更高,攬更多的權勢在手上!

  雖然如此,但是韓世忠也問心無愧。在河東路掀起戰事,等于就將女真直面河北的壓力分了一部分出來,是對大宋國防大為有利之事。而且神武常勝軍不斷壯大,也是對大宋大有好處的事情。女真正是強盛的時侯,一旦稍稍消化了他們所吞并的巨大遼國,數萬鐵騎南下。整個大宋包括西軍在內,只怕都難以爭勝!神武常勝軍越強,大宋就越可能將來在疆場上擋住女真韃子的鐵騎!

  岳飛領命行事,也就是為的是這點。蕭言行事雖然很有些肆無忌憚,但是多是對大宋大有好處的事情。

  于公如此,于私韓世忠也有自己的想頭。大宋現在的局面,只怕再不能維持多久了。天下必然會有大變。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實在不好說。但是武臣低聲下氣的時日,恐怕就一去不復返了。他韓世忠在下僚沉淪半生,面上雖然粗魯不文,可是他韓世忠一樣想出將入相!這些東西,看來現在,只有蕭言能帶給他。既然蕭言能不斷帶給他韓世忠利益,而且所行之事,基本上也算得上是問心無愧——俺老韓在邊地殺韃子總是能挺直脊梁的事情罷?

  那為什么自己不死心塌地的為蕭言效力呢?離開蕭言,俺這個從一個使臣ォ爬上來的什么鳥將主,在汴梁中人眼中,什么都不算!

  中軍帳中,韓世忠和岳飛這兩個神武常勝軍的將主,各自想著各自的心思,竟然沉默了半晌。最后韓世忠ォ重重一拍岳飛肩膀:“鵬舉,你明日就要起行了,今夜算是破例,給你置酒餞行!等俺老韓到河東!”

  岳飛抬頭,臉上容色剛硬,一旦確定出外。他心思倒是寧定了許多,反少了許多在汴梁耽擱時侯的不知所措。當下笑笑:“豈能為俺違反軍律?酒就不必,他日河東路上與女真韃子廝殺,陣前得功,朝中頒下犒賞。俺再名正言順的和良臣兄一醉!不管怎么說,殺韃子總是沒錯!”

  韓世忠也哈哈大笑:“這話說得是,不管怎么說,殺韃子總是沒錯!只要蕭顯謨在,俺們就能安心殺韃子!”

  這個時侯,岳飛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關切。他雖然是蕭言一手提拔出來的,可是平日里岳飛最不愿意表現出來的就是和蕭言之間的親厚關系。他現在地位,軍中士卒對他嚴格的軍律要求仍然毫無怨言,心甘情愿的領受,全都是他身先士卒在戰陣上無數次闖陣殺敵所帶來的。直到此刻將要遠行,和蕭言相隔數千里ォ表現出他對蕭言的感激關切:“……俺們出外,蕭顯謨在這汴梁,能站住腳么?邊地廝殺,敵人一刀一槍拼了就是。顯謨在這汴梁,其兇險處,超過俺們十倍……若不是顯謨,豈有俺岳飛,豈有這神武常勝軍?”

  韓世忠一怔,蕭言現在站在風口浪尖上,他如何能不知道?他所領的差遣,又是對付這個已經大宋存在了上百年的巨大利益團體。將來到底如何,誰也說不準。最后也只能撓撓頭一笑:“自家兄弟,不說虛話。換任何一個人與顯謨易地而處,十個有十個死……可是顯謨……俺老韓真說不準,也許顯謨真能闖過來罷……俺們在河東邊地,將事情做好了,就是給顯謨的最大助力……鵬舉,你我安心殺韃子,聽顯謨號令安排就是!”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二十三章禁軍財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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