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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秋潮暗生(六)

兩宋元明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一十八章秋潮暗生(六)

  第二卷汴梁誤第一百一十八章秋潮暗生(六)

  在準蕭言在合適時候可以切實行檢查兩路駐泊禁軍經費財計事的兩三天后。朝中各方,總算是將西軍回鎮,神武常勝軍和環慶軍出鎮河東河北燕地事,拿出了一個具體安排出來。樞密院不用說,吳敏站好最后一班崗,能配合行事的都竭力配合。蔡京所在東府,也未曾做任何留難。梁師成更在背后竭力撮合,在黨爭已經近乎于白熱化的大宋此刻,已經算是難得的有效率兼神速的做出決斷了。

  此次事情重大,牽涉的人事安排更是要緊。又是三支軍馬十萬人左右這么大范圍的調動,最后拍板,還是要在趙佶御前。

  在宣和五年九月三十的這一天,時候早早,一干人等就群集于禁中延福殿內,等候與官家議定此事。趙佶對此事也甚是上心,一大早就已經起身,等著諸臣應召入內。內使奔走帶領之下,以蔡京為首,參知政事白時中,三司使高屐,樞密副使吳敏,次第而內。梁師成也在禁中輪值,這個時候就隨侍在趙佶身邊。本來兩支都門駐泊禁軍出外開鎮,三衙之首高俅也本該與會,不過他實在是病得快要死的人了,自然就不能側身其間。不過幾名執政俱在,還有在朝中有極大影響力的梁師成也在,朝中大小事情,已經足夠一言而決。少一個高俅,也不差似什么。

  幾名執政加上一個三司使行禮如儀,趙佶也一概傳免禮,更賜下座位和飲子來。幾人就位之后,畢竟樞密院管著天下軍伍之事。哪怕吳敏馬上就要出外了,這個時候也還是他的首尾。最先站出來開言:“圣人當面,有關西軍回鎮,神武常勝軍出鎮河東,環慶軍出鎮燕地河北事。西府東府,已經計較得差不多了……西軍涇源、秦鳳、熙河三軍,計八萬四千五百余員名,騾馬一萬三千匹,連同一切隨軍軍資器械。次第集結于大名府登舟,水陸并濟,回返陜西諸路。沿途供應,已經有所預備。西軍隨軍軍資賞厚,也可自了一部分。一應事宜,因道路暢通,往來俱是大宋腹心之地,陜西諸路早有接應安排,當無什么煩難之事。”

  西軍回鎮之事,在場諸人都是心知肚明,沒什么好擔心的。西軍思歸心切,怕的只是朝廷不肯放他們回去。朝廷久將西軍屯在外面,也是提心吊膽。現在已經沒一個童貫在頭上壓著他們,久戍在外,說不定真有可能鬧出兵變來。現在兩下算是一拍即合。多少準備工作西軍自己都會做了,在沿途也不會留難勒索地方供應。只會飛快趕回陜西諸路。而在陜西諸路,大軍駐扎之所,堡寨邊墻一應設施,都是現成。更不需要準備什么。十五萬西軍出征,連同招募的幾萬敢戰士,最后不足九萬人回返陜西諸路,總算是暫時了卻一個麻煩。料想元氣大傷的西軍也能讓朝廷安心幾年。再慢慢尋覓可以統領整個西軍的統帥罷。

  而且那個老種,現在重病不起。回到陜西,差不多也算是狐死首丘了。少了老種,西軍剩下三軍恐怕就再沒以前那種凝聚力。朝廷更容易伸手進去。總體而言,西軍上下,已經不是現在朝中人最為擔心的所在了。

  西軍回鎮事如此,大家也沒提出什么不同意見來。趙佶臉上帶著一絲輕松笑意。環視左右,然后點頭示意吳敏繼續說下去。

  吳敏恭恭謹謹,繼續又向下分說議定的安排:“……環慶軍出鎮河北燕地事,因河北燕地實在太過廣大,一時間無法將燕地河北的防務全承擔下來。河北軍鎮雖然瓦解,但是駐兵之所,關墻堡寨,總還有一些基礎。河北諸路,支撐起環慶軍供應也更方便一些。當請易環慶軍軍號為永寧軍,駐所雄州。為河北駐泊禁軍。王稟遙領燕山路安撫使之位,雖頓兵白溝河南,然則可以此名義招撫燕地豪強,連同招募河北勇壯,期以在數年之內成就大軍,以為大宋北面屏藩……”

  雖然急急的要將兩軍打發出去,但是西軍去后,河北防務空虛。朝中之臣黨爭之余,也不能不慮及于此。為了較弱的環慶軍能起到一定屏障作用,也算是花了一番心思。將環慶軍一竿子就放到燕京去,后方接濟不易。河北反而空虛。而且燕地早就打得稀爛,不象河北還有澶淵之前經營的防線可以依托。雖然這些年承平下來早就荒廢不堪,但是總比沒有要強。

  而且還有些話是不太方便說出口的。朝廷財政收入,維持現在局面已經是捉衿見肘。環慶軍出鎮,要屏障整個北面。中樞是拿不出什么錢來的。只有依靠河北諸路的收入就地轉撥。河北諸路因為伐燕戰事也已經殘破,收入也是銳減。要是再負擔一路轉運到燕京的責任,河北諸路轉運使臣也只能撂挑子了。只有這樣,才能勉勉強強維持一個局面。看將來能不能騰挪出一些資財來投入到環慶軍新立的河北軍鎮那里————以后得將環慶軍叫成永寧軍了。這軍號變更,就代表這支軍馬徹底從西軍系統中脫離出來,也算是朝廷分化西軍的成果之一罷。

  至于朝廷未免要少了河北諸路的部分就地指撥給永寧軍的收入,那到時候再說到時候的話。反正河北諸路也不是朝廷收入的主要來源。伐燕戰事之后殘破,更是收入大減。少了這一部分,日子也總還是要過下去。先剜肉補瘡就是。

  趙佶點點頭,沉吟道:“王稟領燕山路安撫使位置,當是尚可。然則燕山路守臣,也當趕緊安排好了。朕所聞之,伐燕之后,收回的這十余軍州。守臣不過十中二三,屬官更是不全。若地方無守臣配合,單有永寧軍遙遙鎮之也是不成的。畢竟已經是大宋之壤了,久無守臣,太傷體面。此事東府要速速安排下去,報于朕知”

  蔡京起身行禮,表示領命。卻并未多說什么。其他幾人這個時候也有志一同,裝聾作啞。燕地給打得稀爛,又無強兵鎮之。面對的就是兇蠻的女真韃子。燕山路的官兒,幾乎就成了指射官兒。只要你愿意去,指哪里就給你哪里的差遣。官品不夠,哪怕是權發遣也成。饒是如此,也少有人愿意去燕地服官。官家這么說,大家聽著就是。大家雖然內斗得兇,但是在這上頭糊弄官家,都是有志一同。再說這位官家性子輕易,轉過頭來,還不知道記不記得這件事情呢。

  趙佶卻仍然在那里沉吟,表現出了他這個君王憂心國事,處處都要妥善照顧到的姿態:“河北軍鎮早已傾頹荒廢,永寧軍重立大營。所費當是不少。河北諸路只能承擔將來日常供應,初初開立軍鎮,三司也已經拿出一筆財計來,用以支撐。諸卿,現在能騰挪出多少,以濟永寧軍開鎮?”

  這句話問得更是讓諸人無語,朝廷現在有多少家底。作為官家,如何能不知道。每年收入,日常開銷都不夠。雖然立永寧軍于河北,重建軍鎮。但是那些基本上只存在在名冊上的河北諸路駐泊禁軍的開支,卻一分也儉省不得。誰也不會蠢到去下手清理這個,然后騰挪出經費來轉用到永寧軍頭上。你官家不是用了蕭言蕭某人來做這個事情么,讓蕭言去碰這個馬蜂窩就是。

  不過問到頭上,總要應付一下。蔡京淡淡目視三司使高屐,高屐咳嗽一聲,起身行禮回稟:“現在經費財計事,著實為難。在在需錢,卻來源斷絕。夏稅尚未收齊,已經預先都全部支了出去,不足之處,全靠本年新屆交鈔支撐。本年新屆交鈔,已經到了三折,還是處處拒收。朝廷財計事要想稍稍寬裕,只能等著江南等處徐徐恢復元氣。看到時候能不能松一口氣……永寧軍這筆額外支出,實在是拿不出來了。交鈔所發,已經是至矣盡矣,今年絕不能再加增。河北諸路不比其他腹心之地,再那么多交鈔發出去,用以支付重立大營夫役之費,將士用來強買強賣。邊地騷動,當有大患……近聞陛下內庫,因蕭顯謨應奉事,得有一筆進項,臣斗膽請圣人發內庫五十萬貫,用以支付永寧軍開拔諸般事宜。只要永寧軍順利入鎮雄州,后來總好說話。糧餉自然是三司發與樞密,其他事宜,一切由河北諸路竭力支撐就是。”

  趙佶頓時皺眉,高屐說得明白。三司現在要錢沒有,夏稅還沒收齊就全部花完了。要是你皇帝和三司一樣窮,那沒什么說得。蕭言最近應奉了不少,先拿五十萬貫出來應付一下。只要能支撐到永寧軍順利入鎮雄州,將來供應,都是河北諸路的事情了。看河北諸路與王稟自己怎么騰挪應付。三司管現在永寧軍的糧餉已經是不容易,將來在河北有什么舉動,就他們自己想辦法去罷。

  自家家底自家清楚,趙佶也知道高屐說的是實話。現在朝廷財政,近乎讓人絕望。江南方臘亂后還未曾平復,河北諸路又經歷一場戰事。收入來源大減,花錢的地方卻只有更多。國家財計都窮瘋了。蕭言也正是因為這個情況,才得以立足。趙佶不得不重用。甚而準備用蕭言碰一碰禁軍每年占朝廷開支一半以上的這個大黑窟窿。

  三司的確拿不出錢來,主意就打在了稍微才有一點進項的內諸省諸庫上頭。偏偏這等是大事,自家還推托不得。當下皺眉了半晌,才勉強道:“也罷,朕內諸省諸庫也是為難。歷年支于國用,源源不絕,早就已經見底了……永寧軍開鎮河北是要緊事,便怎么也騰挪個五十萬貫出來罷……梁師成,你提點此事,將這筆財計交割給樞府。樞府再發與永寧軍支用。”

  此時此刻,趙佶心痛之余,忍不住就要念蕭言的好。若不是蕭言在掙錢,你們這班人商議的兩軍出鎮這用來挖蕭言墻角的事情都遂行不下來虧得蕭言毫無怨言,還是源源不斷的供應給自家內庫。這么想來,這蕭言才是忠心得用臣子神武常勝軍一旦出外,當得加以榮寵,好好安這個臣子之心。

  趙佶松口,群臣忙不迭的行禮:“陛下圣明永寧軍也定當感謝天恩,為大宋北面屏藩”梁師成更是躬身領命,表示將會把這件事情切實辦好。絕不讓圣人內庫的錢有半點虛耗。

  趙佶花了自家錢,心里面懶懶的,也不為這虛馬屁歡喜,不過擺了擺手。

  群臣一番頌圣之后,吳敏整整容色,繼續稟報:“……再則就是神武常勝軍開鎮河東事,神武常勝軍駐所為代州,遮護寧化軍至真定府一線。軍號不用更易。就地招募當地勇壯,以壯軍勢。期以經年,可成強軍。神武常勝軍都指揮使韓世忠兼領代州都監,副都指揮使岳飛兼領寧化軍都監。為河東路安撫使所節制。與永寧軍同時出鎮,據形勝之地,拱衛河東。兩軍出外,為國屏藩,大宋北疆,當無深憂矣”

  神武常勝軍的安排,也不算完全的胡來。朝中諸人也只想割裂神武常勝軍的聯系,順便將其削弱一些而已。河東重地,也的確需要軍馬坐鎮。河東路的西面如鄜州,保德軍。到了這個時候,雖然行政區劃還算是河東路的,但是軍馬早就與西軍一體。承擔的是對西夏防務。從寧化軍向東,才承擔的是對前遼云內諸州的防務。神武常勝軍就填補的是這段空虛。而且因為環慶軍兵弱,神武常勝軍的防區還向河北西路的真定府延伸過去,遮護住這么一個要地。這樣神武常勝軍和永寧軍聯為一處,也算是一個完整的防線。

  正常來說,剛才趙佶問過永寧軍開鎮的財計事宜,這個時候三司高屐就該上前,同樣回報一下神武常勝軍的開鎮財計事如何安排。現在高屐卻動都不動。趙佶端坐上首,也沒有追問。

  雖然現在能給永寧軍的也少,但是永寧軍的將主王稟領安撫使之責,朝廷也要明旨河北諸路要全力配合他。地方收入相當一部分,王稟有調用的權力。誰不配合,王稟上書朝廷,也會給他一個說法的。除了一時不能給他一大筆錢物之外,朝廷對永寧軍是給了足夠的支持的。

  但是神武常勝軍兩名將主,離王稟地位差得老遠,要受河東路安撫使節制的。能從地方得到的資源自然更加有限。讓朝廷中樞來填這個窟窿,是填不過來的。朝廷上下也沒有誰想去填。反而就是想用這財計上面的事情將神武常勝軍徹底從蕭言手中奪過來,轉而成為大宋一支普普通通的駐泊禁軍。這樣朝廷上下,就什么忌憚之事都沒有了。至于神武常勝軍會被削弱到什么程度,這么一支精強之軍最后淪于平凡是否可惜,卻誰還去管他。只要輿圖上緣邊空虛塞住了就成,大家就已經很是勤勞國事,安排周詳得當了。

  這是君臣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趙佶也沒去討這個無趣。省得自己開口又要掏錢,這錢財來得不易。窮久了的天子也是善財難舍的說……

  延福殿中,此刻詭異的沉默了一下。半晌之后,趙佶才目視吳敏,溫和笑道:“吳卿,這兩年你身為執政,忠勤國事,執掌西府。為朕助力不少……依朕本心。是還想留你在西府,秉衡大宋戎事。然則四下在在須人,而如吳卿這等能臣,卻實在恨少。河東路安撫使一職,除卿之外,還有誰能克當?卿出外幾年,為朕安頓好河東路事,再回朝中,到時候西府正使之位,就非卿莫屬了……吳卿,可愿為朕分憂河東路之事?”

  吳敏神色儼然,鄭重行禮:“圣人垂顧,臣何敢當?為君分憂,臣子本分也。臣愿就河東之事,數年之內,當是邊事不復為圣人所憂”

  趙佶頓時一副大喜模樣,連連贊好,當下加恩:“以吳敏判太原府,領河東路安撫使。本官遷轉為龍圖閣學士,增蔭一子為承奉郎。不日明詔發出,以卿專河東路之任”

吳敏再度行禮,恭謝天恩。其余眾人對望一眼,都知道這是伐燕戰事以后,朝中格局變化的先聲了。由此開始,舊有格局還不知道有多少變動,大家在其間又能撈到多少好處,或者又會失去多少權位侍立在趙佶旁邊的梁師成臉色最為難看,吳敏出外,打的就是他梁師成的臉。都門誰不知道,他一個隱相連同一個樞密副使對付一個南來子蕭言。最后結果是樞密副使出外,而蕭言卻昂然而入樞密院。連帶著他梁師成也聲望大衰。現在不得不和舊黨清流士大夫之輩連成一氣,才算勉強穩住陣腳。眼看得這朝局就要變化了,自己卻再難一手遮天,人人都要承自己鼻息行事。東府已經為蔡京復位把持,西府現在也去了吳敏。難道自己就只能提點宮觀了么?沒了這份寵信,這宮觀自己都還不知道能提點多久  這邊吳敏舞拜謝恩完畢,蔡京才慢吞吞的起身,朝趙佶行禮道:“吳龍圖鎮河東,圣人所用得人。河東諸事,當無憂矣。只是西府秉衡全國戎事。樞密使本就虛懸,吳龍圖出外之后。更顯空虛,當早點安排得人。方能使朝局不亂,萬方協和。”

梁師成頓時就打起了精神,蔡京此次在議及神武常勝軍和永寧軍出外之事上,出奇的配合。人事安排,一概都表示沒有異議。他所負責的財計,因為是的確拿不出錢,倒不是有意添什么麻煩。蔡京如此老實,反而讓人心中不安。大家要對付的擺明了是蕭言,蕭言一旦倒下,牽連到力保蕭言的蔡京也不甚難。以蔡京的老奸巨滑,如何能不看到這一點?偏生他就是沒有生出什么事情來橫加阻撓,現在看來,他卻是盯著西府這個位置。要將東西二府,全部握在掌中這個時候定然要提出他夾袋中的人物了,卻不能讓這個老狐貍得逞  環視四下,延福殿中,高屐是蔡京的人。白時中出名的唯唯諾諾,誰都不得罪。此次以參知政事名義入禁中議事,除了頌圣,其他的全然不發一言。吳敏已經準定出外了,說什么也不會這個時候再淌混水。此時此刻,只有自己赤膊上陣。

  梁師成正準備開口的時候,卻見趙佶笑著開口:“蔡老卿家憂心國事,忠勤可憫……然則現在四下河偃海清,尚無兵事。西軍回鎮,兩軍出外之后,一時間也無什么要緊事情。都門禁軍一定是要整練了,承擔這個重責的,除了三衙,就是樞府最為要緊。能任其事者,非有德才資望無一不缺者方可,朕還要慢慢詳查一番,先虛懸罷……蔡老卿家說得也是正理,樞府自然是不能長久無人的,朕也會早早做出決斷。先就如此罷”

  趙佶一口將蔡京擋了回去,梁師成頓時就松了一口氣。緊緊盯著蔡京,看他還會說什么話。蔡京卻是一聲不吭,行禮表示領命。慢騰騰的又退了回去。

這老狐貍,難道真的是老了不成。這么容易就放棄了?只求在死前守住富貴尊榮就罷了?梁師成一邊疑惑,一邊突然就想到樞府虛懸趙佶可能的用意。至少在樞密院中,這個時候就沒有人能騎在蕭言這個副都承旨頭上了,他要做什么事情,至少在樞府就無人掣肘。趙佶是決定畀以蕭言行事的便利了……這行事便利為何,還不就是將他差遣名義落到實處,讓他真正的行整練這無底洞一般吞噬了大量大宋財政資源的兩路駐泊禁軍經費財計事  這個可能,是梁師成與舊黨清流一系早就預料到的。原因無他,趙佶太需要錢了。禁軍也必須要整練了。此前讓蕭言先試試水,成了最好,不成犧牲一個蕭言也不至于動搖國本。這也是梁師成他們所歡迎的。現在看來,已經成為定局。今日一切,都在料中,順利無比。連蔡京都沒有生出任何事端出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梁師成總覺得一陣無端的心虛。這整練禁軍經費財計事,誰都知道是個陷人坑。蕭言為什么就這么義無反顧的準備朝下跳?他是真的有這么傻,還是別有懷抱?

轉瞬之間,梁師成就已經收斂心神。大宋立國百余年,這冗兵冗費多少有大智慧,大本事的名臣都未曾能觸動分毫。蕭言又不是神仙,豈有回天的本事?大家靜靜的坐等就好就算蕭言沒有鬧出什么煩來,大家也要給他生出麻煩來就在這個上頭,一勞永逸的將這個怎么也看不順眼的南來子,徹底踩在腳下  果然如梁師成所料,這個時候趙佶遲疑的笑了一下,語意當中帶著點試探的味道,環顧群臣,緩緩開言:“……國家財計之事,如今是窘迫到了極處。兩軍出外,中樞都拿不出什么錢來。就是朕的內庫,也差不多已經見底……國家萬事,乏錢不成。再這般下去,稍稍再有什么變動,都應對不了……這是現在最要緊之事,朕日夜憂心,都是為此,輾轉反復,難以入眠。眼前景況,實在是觸目驚心”

  國家財計,就是三司使的事情,高屐聞聲即起,下拜告罪:“臣有負所效,其罪也深。臣自請避位出外,請圣人揀選能臣,充臣之位,為圣人分憂”

  趙佶長嘆一聲,讓高屐起身,難得神色沉重的道:“這如何能怪罪高卿?高卿已經盡心竭力,為朕分憂解難。實則是這幾年事情連連,沒個斷絕的時候。江南本是財賦重地,方臘菜魔之亂,現在江南尚元氣未復。遼國衰敗,北伐平燕,這是還開國先祖心愿,雖是正辦。然則一場戰事下來,兵連禍結,河北諸路又是殘破。收入銳減,而開支一日多過一日。豈能沒有窘迫的道理?既然窘迫,就得要著手應對……此次北伐戰事,朕與諸臣,都看出來了,現在都門駐泊禁軍,實不堪用揀選兩萬精銳,隨同北伐,卻未經一仗,未發一矢。在河間府問得遼人兵鋒進抵雄州,就自家大潰。這還是揀選出來的精銳,其他未被揀選上的呢?難道還指望他們為朕效力疆場么?國家養其百數十年,卻是這般無用更不用說都門駐泊禁軍號稱六十余萬,真正實數,有一半否?這一半,經整練否?能上陣否?國家有數財賦擲于這無用之地,長此以往,如何了得?這禁軍事,是非整練不可了”

  在場諸人,又齊齊起身,表示贊同。心下卻各有想頭。這禁軍冗兵冗費之事,已經喊了百余年了。不管換了哪一朝,都要拿出來說個幾遍,都要說必須整練。減了少許,馬上就增回來更多。誰也沒有能料理下來。這弊端誰都看在眼里,可誰都也沒法子。而且有可能的話,盡量繞著這件事情走。而且這些年都門禁軍爛成這個樣子,你這個官家責任也不淺。原來三衙領軍,好歹用的還是久經軍伍的宿將。都門禁軍再爛,好歹還能湊出幾萬得用軍將士卒。自從官家任用既無本事,又無經驗。只知道奉迎官家的高俅之后。都門禁軍就墮落得徹底不可收拾了。

  官家現今是窮瘋了的,又為蕭某人帶來的大利所獲。是準備下定決心要碰一碰這個了。你官家輕易,蕭某人又是慣常不按牌理出牌的。你們要做這個,盡管做去。我輩口中贊同,冷眼旁觀就是。說不得還趁機下手,撈取更大的好處。

  群臣對趙佶心意心知肚明,卻都并未宣之于口。頌圣之余,就等著趙佶自己說下去。果然趙佶就將自家心意源源本本的攤了出來:“……現在樞密院副都承旨蕭言,諳熟兵事。然則更難得的,似乎還精通財計之事。朕的意思,就是讓他好好檢查一下現在都門駐泊禁軍的經費財計事,看其間冒濫有多少,情弊有幾何。查點明白,次第革除。朝廷財計之事,也可稍緩一口氣。再以重臣實領整練禁軍事,以有用之餉練可用之兵。都門禁軍若強,則強干弱枝之勢可復。天下之事,尚有何憂?”

  至此趙佶算是將自己要大用蕭言,先從禁軍財計事下手的心思全部說了出來。心中還頗為忐忑,生怕群臣反對,說蕭言資望不夠,簧緣幸進。無以行此要緊之軍國大事。讓趙佶沒有想到的是,延福殿中大宋的這些執政們連同一位隱相,誰都一聲不吭。互相回顧之后,都行禮下去,蔡京為首進言:“一場平燕戰事,的確表明都門禁軍絕不足用圣人此意,正逢其時,由財計事下手,也正如其份。可謂圣明也……蕭言南來之人,雖有資望不足之慮。然則尚能勇于任事,在財計事上似也差有所長。讓他先試一試,也沒什么。若有什么意外,圣人再隨時補正就是……對于此事,老臣并無異議。”

  趙佶看看蔡京,又轉頭看看梁師成。給蕭言尊崇差遣,已經夠下梁師成面子了。趙佶一時也不想太過,卻要看看梁師成對蕭言一下掌如此重權,又沒有什么憤懣之意。卻沒想到梁師成沒有半點不滿,在身側行禮道:“圣人有所措置,定然是極精當的。我輩只恨匡時無力,惶恐之余,還能有什么意見?只求能在圣人之旁,拾遺補闕,少有進益,就是我輩的用處了。圣人要以蕭言先行檢查禁軍費用財計事,臣除了全力配合之外,并無什么說得。”

  趙佶心下大定,自覺自己平時垂拱而治。這幫臣子卻是勾心斗角,將朝局敗壞得甚難收拾了。最后還得自己出馬,一一安排諸事。群臣也只能恭服圣明,等著他來收拾河山。自己做這個大宋官家,本事威權都是足夠的,只是未免太辛苦了一些罷當下很是自信的一笑:“既然如此,就早發明旨,讓蕭言在樞府內設臨時司署,辟屬吏,領印信。行檢查禁軍經費財計事三衙以下,京畿路京西南路駐泊禁軍各部,不得設詞阻撓,隨蕭言行事。若有人想生什么事情,朕就給他尋個地方監酒稅去”

  今日大事議到此處,已經是都有了說法。隨侍承旨已經將要頒發的旨意大略記了一肚子。只等時侯走筆如飛擬好,趙佶認可用寶,交政事堂副署,便成定案。趙佶今日難得勤勞,這個時侯也大敢疲倦。揮手讓群臣退下安置去。自己就要找個安靜地方養靜去。平白拿出五十萬貫的心痛也得消散消散才能少點心疼。

  蔡京與高屐陛辭之后,退出延福宮。內使在前引路,蔡京年老尊榮,有肩輿抬著。高屐也不顧身份了,緊緊跟在蔡京旁邊,仰著臉就輕聲發問:“太師,這般任他們施為,看著蕭某人跳這火坑。他的地位必然不保,到時候也一定會牽連到太師這里。到時該如何是好?”

  蔡京雙眼似閉非閉,半晌才低低哼了一聲:“是誰的火坑,現在還是論不定的事情。現在就說這個,還嫌太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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