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角聲凄厲的在雨幕當中回響,撕開了層層白茫茫的雨中霧氣。宣告著又一輪進攻的失利。
易州城外,已經壘起了高高的土堆,哪怕戰事仍然在進行,四鄉抓來的百姓民夫,仍在在將草袋吃力的運上這些土堆。將這些土堆堆疊得更高一些。泥水當中,到處是倒下的百姓尸骸。
大雨如注,沒有糧食,這些工程量大時間緊,奚人契丹人稍有不對處就是劈頭蓋臉的皮鞭打來,就是精壯漢子,也熬不得三五天!
可是在易州城下,這慘狀卻比后面更甚十倍。易州城不大,依托易水而設。連日大雨,已經頗有頹陷處。只是破口都用木石堵好。城壕當中水位暴漲,但是有幾處已經被草袋填實,成了通路。通路周圍,層層疊疊倒著的都是百姓民夫的尸首。
不高的城墻之下,散布的全是攻具。有鵝車,有櫓車,有撞車。挽曳這些工具的也多是百姓,壯男壯女皆有。死得到處都是,在雨水當中被泡得發白。這些攻具,都是天氣尚未下雨時候所用,卻被城上澆油焚毀城派出小隊精銳人馬出來反擊焚燒。雙方都還穿著常勝軍士卒的戰襖,只是層層疊疊的死在一起。燒毀的攻具上頭,還掛著焦黑的尸首。
城墻之下,到處都是被挖開.的豁口。豁口周圍,全是丟棄的大盾牌和亂石。大雨當中夯土城墻松軟,攻城之軍就撲至城根,在后面堆疊的土堆上箭雨的支援下,拼命刨城,只要挖開豁口,就可以大隊涌進!
可是城墻之上,射倒了一批又上.來一批,只是往下砸滾木石,燒熱的糞水,灰瓶金汁。打到后來守具用完,守卒死傷慘重。就干脆驅趕城中百姓上城,將城中房屋拆光,能用的大木磚石,全都砸了下來!
這又是一場攻勢失敗,一處城.墻,滿滿的鋪了一層尸首在側,有的人還未死透,只是在泥水當中輾轉哀嚎。被滾熱的糞汁澆到的人,眉目皆不可見,只是跌跌撞撞的四下亂爬,露出粉紅的血肉,人人看得毛骨悚然,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輪到的是不是自己!
城頭之上,同樣尸首堆疊得高出了垛口,血水順著.城墻朝下流淌,如此大雨,也沖刷不干凈。城上守卒百姓,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動著,翻檢尸首,是常勝軍士卒的,扒了衣服皮甲,人下去一領席子埋了,若是百姓,就這么赤條條的掀下來。
數百董大郎所部,渾身泥水的撤了下來。帶隊攻城.的將領,人人裹上。土堆之上,堆疊的胸墻后頭,都是奚人和契丹人馬。他們不用攻城,只是憑借這堆高于城墻平齊的土堆朝城頭射箭,掩護董大郎所部強攻。土堆上面密密麻麻的人頭探出來,看著董大郎所部的狼狽模樣,不知道誰先笑罵了一句,接著就是一片哄笑的聲音。
這些契丹奚人人馬,多有南京道燕京城內親貴.子弟,出戰已久,卻還要在這易州城下挨雨淋,不得回燕京城內修整,人人都是一肚子怨氣,董大郎所部此次又敗下來,這些契丹人和奚人竟然在看著笑話!
董大郎所部頭.都不敢抬,只是撤過壕溝。對面城墻上頭,站著一個矮壯漢子。大家都識得,正是郭藥師手下大將甄五臣,他叉腰站在城墻垛口后面,兩面盾牌遮護著他。甄五臣只是大喊:“董大郎,可敢再上來?你家甄爺爺在此,要是是漢子的,就不要徒傷士卒,俺們兩個在城下分個生死!看你家甄爺爺將你腸子掏出來,掛在這城墻上頭!”
個董大郎麾下部將滾得渾身同樣都是泥水,從一處土堆上面奔下,對著底下民夫大喊:“誰跟俺走?補進軍中,一天兩餐!打下易州,還有犒賞!”
被折磨得已經麻木的百姓們多是冷漠的聽著,他們已經沒有半分精力做出反應,只是在掙命而已。就算不出聲應募,真到了攻城的時候,還不是要他們推拉攻具,填城壕,甚至用血去涂城墻?
有些還有點氣力的精壯漢子,卻搶上前去。他們多少懷著一點指望,補了常勝軍,也許待遇會好些,有更多機會活下來!那軍官對涌過來的漢子捏捏敲敲,能扛得住一拳的,只是一擺頭:“站俺后頭!等會兒少不了你一塊餅子!”消逝的小草上傳 扛不住他拳頭的,就被他一腳踢進泥水當中:“一錢漢,命還不值一塊餅子,死了也罷!”
雨霧泥水當中,這些民夫如鬼一般,就是這軍官,又何嘗還有多少人的模樣?
退下來的人馬,過了土堆,就攤手攤腳的躺在泥水當中,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再也沒有掙扎起來的精力。一個帶隊軍官,臉上裹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傷布,露出的另外一只眼睛,也是紅了土堆上頭,咬牙直奔上去。
這土堆上面,有著黑布張蓋,滿滿的都是看起來營養良好的契丹奚人軍官。只是低聲談笑著看著這些漢兒軍人民夫在泥水血腥當中掙扎,個個臉上都是輕描淡寫的神情。蕭干就在張蓋之下,坐在一個馬扎上頭,回頭和侍立在身后的將領談笑。董大郎也側身其間,他的人馬死傷慘重,可他臉上卻是不動聲色,蕭干問一句,他就恭謹的低聲回答一句。
郭藥師重傷之后,常勝軍在涿州城下的最后抵抗,終于崩潰。一部冒死斷后,幾乎全部傷亡殆盡,這才掩護著郭藥師甄五臣他們逃走。董大郎和契丹奚人騎兵聯合,兩天之內,直追到易州左近,看到他們逃進易州城!
蕭干續發大軍前進,他果然沒有留在涿州,董大郎主力二三千人,也全部帶了出來,還有千余新附的人馬,加起來號稱一萬。在涿州到易州的途中,蕭干大張騎兵,將左近百姓全部征發隨軍,沿途村落城鎮,全部焚燒。原來還粗粗稱得上亂世里頭能稍保平安的涿易二州之地,一下就變成了人間地獄!
董大郎所部也未嘗沒有議論,蕭干的確是履約沒有插足許給董大郎的地盤,但是遼國似乎也不想要這塊直面宋朝大軍的涿易二州之地了。似乎就想將其燒殺成白地,讓宋軍前進顧慮更大,讓他們前進的步伐更緩――如果宋軍打算北上的話。
可是有民才有土,北遼朝廷,還有多少地盤經得起這樣燒殺?這位蕭干大王,到底打著什么樣的主意?就算將郭藥師擒殺,易州肯定也平了。他們這支換了主子的常勝軍,守著這一塊白地,到底還有什么能力替遼國屏障涿易二州?
可是到了此刻,董大郎所部也只有奮力向前。契丹奚軍,自然如蕭言所料,不會在城墻底下填命。董大郎所部和驅使的民夫,在將易州合圍定了之后,數次撲城。死傷枕藉。易州守卒不到三千,城又低矮。可是在甄五臣的拼力血戰之下,一直打到天降暴雨,仍然攻之不下!
誰也不知道,在這易州城下,還要填多少性命。而蕭干大軍,又能支撐他們多久!
那軍官跑上來,侍立在蕭干身后的契丹奚人軍官人人變色。他們常勝軍都管董大郎側身其間,都要加倍客氣。這個帳下小卒,竟然就敢這么直愣愣的上來沖撞四軍大王!蕭干身邊衛士,頓時上前,一把將他架住,按到在泥水當中,馬鞭夾雜著粗口劈頭蓋臉而下。打得這個常勝軍軍官只是在泥水當中翻滾。可他也當真硬氣,一聲哀告都沒有,只是厲聲慘呼:“大王,都管,俺們攻不動了!撲到城下,支援俺們的弓箭發得零零落落,城上守軍,都能直著腰用土石砸俺們!弟兄們宿野外,吃干餅,還得冒著大雨攻城,都是一個軍里出來的,拼死了不值!”
董大郎臉色有點發青,緩緩越眾而出,還未曾說話,蕭干就笑道:“住手住手!也是一條好漢子……這么大的雨。弓弩膠脫弦軟,發不出幾矢,某又有什么辦法?董都管,這是你的麾下,就你料理吧……”
奚人侍衛又踢了他幾腳,才罵罵咧咧的退開,這名軍官翻身而起,跪在泥水當中,他也豁出去了,只是直視著董大郎:“都管,俺從老董將軍開始就隨著董家征殺,弟兄們活下來不容易!現在驅使弟兄們攻城,等于是殺了他們!要攻城的話,蕭大王麾下為何不攻?就算俺們獨任,也要給俺們同樣的吃食,同樣的帳幕,別讓弟兄們再睡在泥水里頭!歇息幾日,再攻他的!實在不成,俺們為什么不能回涿州?老郭都管已經重傷,還能把俺們怎么樣?”
董大郎臉色鐵青,緩緩走近他身邊,拍拍他的頭頂:“我的麾下,還有這等有膽色的漢子啊……也罷,你且去休息,我換將去撲城……易州必須速下!蕭大王帶著大軍在這里支撐我們,我們不能在大王面前丟常勝軍的人!一個易州而已,拿不下去,我們還有什么臉面,生存在這幽燕之地?”
那將領無言,看著董大郎鐵青的臉色,緩緩頓首行禮,起身轉頭欲退。董大郎卻在他耳邊冷哼一聲:“既然歇息去,就不必再起來了!”
話當間,他已經拔除寸步不離身的長刀,電閃一般在他頸間掠過。土堆之下常勝軍士卒,土堆之上契丹奚人軍官,就眼睜睜的看著那猶自帶傷的頭顱,夾雜著血光落下!
“掛起來,號令全軍!傳令,繼續撲城!”
著對面土堆豎起一根長桿,一顆人頭高高懸起。城墻上甄五臣臉色一沉,緩緩退開,沿著階梯而下。緊貼著城墻里頭,搭起了一個大棚。數十名饑疲交加的常勝軍士卒戍守在外頭雨水當中。從城墻上運下來的尸首不及掩埋,只是如柴禾垛一般堆疊在城墻根,幾乎有一人高。血水混雜著泥濘,讓地面一片紫黑的顏色。
大棚當中,卻是傷兵在輾轉哀嚎。棚中還有一榻,上面躺著的卻是郭藥師高大的身子。他臉色慘白,赤裸著上身,裹著的白布血跡斑斑。卻還是在親兵扶持下竭力支撐起半截身子,低聲撫慰身邊不遠處的傷兵。離他近一些的傷兵,都竭力支撐著不要發出太大的嚎叫聲音。
郭藥師臉色慘淡,卻仍然神色鎮靜。
甄五臣走來,郭藥師身邊親兵都閃開,讓他走近。郭藥師轉頭過來看見是他,低聲笑道:“五臣,如何?又打退了一次是吧?某都聽著呢……又送下不少弟兄尸首……這些日子,只是辛苦你了……”
甄五臣矮壯的身子,明顯已經瘦了一大圈。雖然氣概不減,可誰都看得出這發自內心的憔悴出來。他無言的走近郭藥師,湊近了低聲道:“都管,支撐不了太久了……城中屋子都快拆完,士卒傷亡近半……趁著還有些力量,大雨里頭,圍城長濠也未完全。俺趁夜護著都管突出去吧……去宋營,找大小姐和那個蕭使者去!俺留在易州,絕不給都管大人丟臉就是!”
郭藥師低聲一笑,只是看著甄五臣。緩緩搖頭:“某半生心血都在于此,逃出去,也不過是行尸走肉,活著還有什么味道?男兒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五鼎烹了也不過如此…某是不會走的……五臣,你且與我說,還能撐幾天?”
甄五臣無聲的豎起三根手指。
郭藥師想笑,最后卻變成一陣震動肺葉的劇烈咳嗽。那一箭傷了肺葉,傷勢極重。又是兩日路上顛簸,他能撐過來,已經是因為身子健壯,異于常人!
“三天也夠了!我那女兒,不會丟下我……那大宋姓蕭使者,更是野心勃勃之人。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就算看錯,也不過是有死而已!”
處土丘之上,馬擴只是極目向北而望。灰黑色的包磚涿州城墻,只是在雨幕當中,顯得隱隱約約。這大概是大宋軍隊,百年之后離涿州最近的一刻,借著雨霧掩護,離城不過三數里的距離。
在他身后,三百余騎白梃兵和勝捷軍,正在土丘下面靜靜等候。人牽馬而立,只能看到鐵盔下吐出的長長白氣。
這蕭言,就這么帶著數十人去撲這座涿州城了?
要知道,大宋十五萬大軍,誓師北上。名臣猛將,匯聚一處。卻只是過了白溝河,連涿州城的影子都沒有看見,就在一場同樣的大雨當中,慘敗崩潰了回去!
回想跟蕭言結實,這個看起來輕飄飄的小白臉,卻推著自己不由自主的再度領兵踏足這座可望而不可及的要隘。回想起來,真跟做夢一般。
蕭言渾身上下,無一不透出古怪。說話行事,似乎都和人不一樣。笑起來卻灑脫無比,沒有半點燕地逃人應該有的拘謹小心。可此人膽色本事,也委實讓人心折,所有一切,大宋北伐之師這盤根錯節,死水一潭的局面,竟然被他掀動!
難道老天爺也對這場打得如此丟臉的燕地戰事看不下去了,才降下此人來?
在他身后,兩騎馬飛快的上來,馬擴和身邊李存忠丘虎臣都回頭看去。卻是蕭言那個可愛清靈的啞巴侍女,還有蕭言硬留下來護衛他的一個心腹,似乎叫做王貴。
對這個啞巴侍女,蕭言只是說跟隨他許久。這次逃歸宋地,也舍不得拋下。蕭言糊里糊涂,馬擴卻見識廣,眼睛毒,這個十四五歲的侍女,雖然操持的是服侍蕭言的事情,但是舉止有藏不住的優雅,一言一行,都明顯受過極端高貴的熏陶。而且純然是宋人豪門才有的禮節分寸!
遼人貴族,甚至宮廷,自中葉以后,就極端宋化,更有一個恨不得托生宋朝的皇帝遼國天佑皇帝。貴戚子弟,才能接受如此完整的宋人禮儀之教。蕭言自稱一個小小團練副使,怎么就用得起這等的侍女?
不過馬擴將這所有一切,也只是藏在心里。小啞巴乖巧至極,對誰都是笑顰如花,幾日同行下來,這些大老粗誰不喜愛她?就連馬擴,有的時候都忍不住暗自羨慕蕭言這家伙好福氣。
到小啞巴奔來,身上斗篷已經透濕,小臉上全是水珠,只是朝北而望,再看看馬擴,眼神里全是央求之意。她的身后,王貴只是不緊不慢,但是卻寸步不離的跟著。
馬擴勉強一笑:“小大姐,現在也只能等著了……蕭兄說的,他出發一個時辰之后,俺們才能全力北向,直薄城下,之前就是天塌地陷,俺們也不能動……這個時候,俺們只能聽他的……”
啞巴啞啞兩聲,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水珠,只看見她的大眼睛紅了,合起小手朝馬擴連搖,只是央求。
馬擴卻只能硬起心腸搖搖頭:“小大姐,此乃兵事!來不得半點兒戲!小大姐要是心懸蕭兄,就為他祝禱吧……不過俺相信,蕭兄是遼人大營都能踏一個來回的人物,這小小涿州,還能難住他不成?”
他說了這句話,就掉頭過去。身后傳來下馬的聲音,馬擴再度回首,卻看見小啞巴真的跪在了泥水當中!她面向遼國最出名的天泰寺方向,雙手合十,只是在雨中默默祝禱。小臉在雨水當中,在這一刻似乎盈盈有光。
李存忠和丘虎臣都是搖頭,兩人沒被挑選去混城,白梃兵和勝捷軍大隊,只能是他們統領。蕭言率領的,只是他那個雜湊起來的班底!這兩員宿將,都是既佩服又有點悵然若失。
“好漢子哇好漢子……一開始還不怎的,相公讓俺聽什么宣贊號令,俺還只是想,什么個鳥宣贊,讓俺白梃兵聽他的?相公怎么也舍得!現在看來,俺是打心眼里頭服氣!這個宣贊,要是把贊字換成帥字,俺們現在說不定都在燕京城了!”
“不是好漢子,怎么當得起這個小娘子對他死心塌地?俺家婆娘,也不過十五,比起這位小娘子,簡直就是擦腳布!”
兩人低聲對話,沒半句到了馬擴心底。他啞巴,又向北看看。
“蕭兄啊蕭兄,你可知道,此刻在此為你祝禱的,不止你侍女一個……若是官家有知,此刻也當在汴梁為此焚香沐浴!”
涿州城南門之外,那場變亂的留下的痕跡,猶自未消。南門外原來設立的大營,已經是七零八落,不過百余人駐守。營大人少,只是顯得加倍的荒涼。營寨又被燒過,還未曾修補,壕溝遭逢連日大雨,也都傾頹,亂七八糟,根本不成一個樣子。
還殘存的寨墻上頭,不過只有七八人的影子,孤鬼一般的游蕩。涿州城南門護城河外頭,也有同樣七八個孤鬼也似的影子,只是在大雨里瑟瑟發抖,等著下值。
雨霧突然一動,傳來腳步踐踏泥水的聲音,寨墻上,壕溝外,甚至城墻上都有人探頭過來,只是看著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就看見大雨里頭,跌跌撞撞只是走來六七十號人,當先的人還打著破爛不堪的旗號。正是趙鶴壽派出去戍守的不知道那個都的人馬。人人都狼狽不堪,身上衣服披一塊掛一塊,沒一個人穿著鞋子,全是赤腳。有的還一副跑吐血了的樣子,只是被身邊袍澤架著。不過這些人好歹還沒忘了自己是軍人,至少兵刃還帶得完全。
幾處人馬就看著這幾十號烏合之眾在泥水里頭一跌一爬,只是拼命朝這里掙扎。守在護城河外的一個小軍官揚聲大呼:“什么人!”
蕭言就在隊列當中,雖然穿得破破爛爛,身上被雨水打得冰冷。一路泥濘走過來,也是筋疲力盡。但是此刻,他頓時就忘記所有一切,腎上激素頓時狂涌!在他周圍,岳飛韓世忠,還有郭蓉將他圍得嚴嚴實實,不讓他有半點暴露在危險當中。郭蓉貼著他最近,倒不是岳飛他們愿意離蕭言遠一些,而是這個堅持要來的郭家大小姐,同樣改裝露著小腿,肉光致致。在大家心目當中,似乎默認這郭家大小姐是蕭言的女人了,要不然蕭言憑什么要救常勝軍?搶了涿州,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的承諾于她!
郭家大小姐春光外泄,他們這些底下人自然不能多看,干脆讓她離蕭言最近。說實在的,要不是有這么點活色生香在里頭,蕭言不時用這個來提神,誰知道自己能不能在大雨里頭撐著走這么遠的路……
這悍妞小腿,又細又長,光潔白皙。都夠超模水準了。
前頭韓世忠一捅走在最前頭的那個主動投效的余江:“答話!”
余江就是在昨夜,第一個表明了投效之意。蕭言倒也挺重視這個憊懶機警的無名小軍官,給了一副甲,一口好刀,還撫慰了幾句。自己告身還在汴梁走程序,蕭言就敢硬著頭皮許余江一個保義郎,頓時激得他滿口效死之情。
韓世忠還沒有捅到他,全神貫注的余江就已經揚聲:“直娘賊,是不是老胡?俺們碰倒了宋軍的大隊!入娘的過白溝河來了!四個哨卡堆撥,都被拔掉,俺們死傷一大堆,借著大雨連滾帶爬的逃出來,掙命趕回來報信,俺們帶傷的不少,讓俺們過濠進城,找趙副都管稟報!”
這余江果然沒有胡說,在常勝軍雜牌營頭里當真交游廣闊,聽到他的聲音,對面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余褲襠,你命大!直娘賊,宋人來了?趙副都管不是說宋人幾月之內,都不敢過白溝河一步么?……說不得,趕緊過濠!快些個!看看趙副都管是個什么說法!”
后面人群,牛皋忍不住嘀咕了一聲:“余褲襠?”
岳飛回頭瞪了他一眼:“休得說話,埋頭過去!”
蕭言心頭只是砰砰亂跳,自己一路過來,冒險已經頗不少。但是這次,卻是最大的挑戰,以不足百人,要搶一座城下來!之前再多的心理建設,這個時候都不大派得上用場,身外是大雨,嘴里卻只是又苦又干!
郭蓉在前面,不出聲的又貼得蕭言更近了一些,幾乎粘在了他的身上,將蕭言正面,擋得嚴嚴實實。哪怕是在冷雨當中,少女身上的熱氣,仍然真切的傳到自己的身上。
但是從后看過去,卻只能看到郭蓉清冷的側臉,一點表情都沒有。
身后的湯懷,輕輕摘下了身上騎弓,藏在人堆里頭,一彈弓弦。這把弓是層層裹著,隔絕濕氣,才在這大雨當中,保住了九成的弓力。
這幾十號人,只是雜亂的走到壕溝旁邊,木橋橫在壕溝上頭。對面就是涿州城墻。身側不遠處的營寨上頭,只有七八個人影探頭張望。
壕溝前頭,守著的數人看起來比余江他們當日有點模樣,至少腳上有鞋子。在雨里也是臉色發青,看來他們關系,比余江他們那一都要和董大郎所部關系近一些。領頭軍官按著佩刀走過來,掃了眾人一眼,也不盤問,只是拉住最前頭的余江,低聲道:“還回來做什么?跑他娘的就是了……還真替姓董的賣命?”
余江只是苦笑:“俺們還能望哪里去?看著俺們辛苦,趙副都管總要管俺們一頓飯罷!”
那帶隊軍官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你忠心!俺這里你只管過去,城頭是入娘的孫一鳥,他放不放你們進城,卻不擔保,這城門多少日子沒開了!余褲襠,要是進不去,且去俺營里,總能管你一頓吃食,好壞不論!”
余江只是抱拳拱手,苦笑著走向木橋。橋口守衛,退開一邊,只是木然的看著這些殘兵敗將。那帶隊軍官,也只是搖頭。蕭言給夾在人堆當中,幾乎是足不點地的給涌過了木橋,大雨當中,人人呼吸粗重。只有前頭韓世忠和岳飛兩人面色寧靜,兩人還有余暇對視一眼,都是一笑。
自己又回到了涿州,這次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并且要將這座城市,踏在自己的腳下!
蕭言恍恍惚惚,如在夢中。太陽穴血管只是突突的跳著,仿佛隨時隨地,腔子里的血,就能噴濺出來!在他前面,郭蓉臉色如冰一般的冷,只是死死的咬著下唇。
透過雨霧,可以看見城頭探出一個人頭。身上紅袍嶄新,在雨霧當中如血一般的紅。他扶著頭盔,只是朝下大叫:“什么人!怎么放他們過來?”
余江不用韓世忠提醒,立刻仰頭大叫:“俺是劉指揮麾下余都頭!俺們一都人馬戍守南面,遭逢宋軍大隊,周圍哨卡堆撥全被拔除,宋人屯兵于十里外,入娘的黑壓壓一片的營帳!只等大雨稍停,就要撲城,俺們掙扎了十幾里地回來,就為向趙副都管通報……城上可是孫統制?但求放俺們進城,還有幾十個帶傷的兄弟!”
城上人影堅決的擺手:“城門絕不開!你帶著人馬,去營寨安頓下來,俺去通報趙副都管!入娘的,哪里來的宋軍,分明是你們怕苦,想跑回城里享福……也不看看現在涿州是誰當家!”
蕭言在人群當中,目光如電般一閃。所有壓抑在胸中許久的氣息,所有在穿越以來所遭逢的艱辛,所有的提心吊膽,在這一刻,都隨著一聲大吼噴吐而出:“射死他!搶城!”
吼聲震蕩著雨霧,震蕩著涿州城墻,震蕩著幽燕天空!
人群嘩的一下閃開,蕭言身后湯懷已經拉滿了弓,一箭電閃般射出,正正直透城頭那孫統制面門。在守軍還沒反應過來之際,那孫統制已經一個踉蹌,頭上腳下,從兩層樓高的涿州城墻,直挺挺的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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