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禁中諸位誰在簧言發起經螢的這足球聯憋當中獲益最深那就非懿肅貴妃莫屬。官家繼位后正式冊封的先后兩名皇后,王氏生當今太子趙恒,大觀年間故去。現任皇后鄭氏,政和元年冊封。鄭氏性格簡樸,連服制都用貴妃服飾,算是禁中難得淡薄之人。可能也是因為生為皇后未曾誕下一子,和當今太子還有正得寵的嘉王之間也并無多少情分可言。不如以修婦德,只求將來能憑借這賢德能穩穩的得一個太后位置就于愿已足。
懿肅貴妃卻是不一樣,生下兩個最為得寵的女兒。禁中寵信,算得上是頭挑的。但是女兒遲早也要嫁出去沒有兒子可以撐持將來。將來也指望不上太后的榮銜對錢財難免就看得重了一些。又得寵愛,又不會參與繼統之爭招人嫉恨。行事自然就可以肆無忌憚一些。差不多可以算是禁中諸宮當中最富的一個。
懿肅貴妃外家,在足球聯盟當中就占了足足一成股份。還有希望將來能娶著這位貴妃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為自己后輩撈一個駙馬都尉當當的將門世家也有孝敬。在足球聯盟當中得了好處的將門世家,除了各自靠山之外,在懿肅貴妃這里也難免有所點綴。
利益越大,責任也就越大。蜘蛛俠是這樣,懿肅貴妃自然也是如此。差不多就是因為足球聯盟這個而形成的巨大利益團體在禁中的為首之人。和梁師成的談判往還,也是她的心腹人在挑頭進行。
本來一切算是已經定論和梁師成也做好交易了。靜靜等著事態發展就是,虧了誰也不會虧到懿肅貴妃這里。
孰料今日變故陡升那個大家都準備犧牲的蕭言卻徒然生出這般枝節出來。讓這么多有力人士議定的局面一下就翻轉了過來。官家還說要親臨球市子為蕭言撐持。
頓時禁中外間都被驚動全都來打探消息。懿肅貴妃既然是禁中可謂為首之人來到她這里的人自然就更多。都是和天家沾親帶故的人物,縣主成群,駙馬都尉一串,更有來徑禁中慣了的命婦,一沒個斷絕的時候。人人都是焦躁。
蕭言固然翻轉了局面,可須放著隱相不死!隱相必然要向官家處行下甚么說辭。官家又是耳根子軟,被大家都揣摩透卻不自知的一個人物。誰也不知道風朝哪里吹!這關系著將來大利,站錯了位置,可了不得!
說到底,這懿肅貴妃能到今日地位,的確是一個女中巾惘。往來來打探消息的人這么多,她也始終未曾亂了分寸。那些不是十分要緊的人物都驅趕他們回家等消息去,只留幾個參與此事要緊將門世家也打聽消息的人物在這里等候。對他們就一個交代:“此事先莫焦急,今日禁中,不是輕易能了。不到最后關頭,不能輕易決斷。都在這里靜候就是我已通了官家左右,一切動靜,都隨時來報。什么時候我點頭認定確實了,你們再各自去通報消息。你們且記住一點,我們既不偏向于隱相,也不偏向那南來子箭言。只是守著我輩利益不要人動就是,穩穩的坐等,誰還敢得罪了我們不成?”
懿肅貴妃一席話,頓時讓所有人有了主心骨。大家都在等著不斷報過來的消息。在懿肅貴妃寢宮當中,守著兩個出嫁的縣主一個也有頭臉的命婦。禁中之外還有無數精干得用的人在等著她們傳出來的消息,這幾人就陪著懿肅貴妃說些閑話,一邊沉著氣看著懿肅貴妃遣出去的人將一個個消息回報過來,卻始終不讓她們朝外間報一句實在話。現在這貴妃就是她們的主心骨雖然急切焦躁,卻也一句話都不敢抱怨。
寢宮之中,懿肅貴妃歪在軟榻之上。先報回來的消息就是官家回宮之后就雷厲風行的召集內諸省禮部相關人等,還催促御前諸班直也預先做好準備。這個消息報回來,懿肅貴妃不過一笑。
緊接著就是傳來消息,粱師成已經匆匆趕往官家在延福宮的寢殿,官家本來在養靜,誰也不許打擾一聽到梁師成到來,就已然出靜和他在寢殿書房中一會。
聽到這個消息這幾個來打探消息的人物都是相顧搖頭。這隱相寵信,當真是誰也比不了!官家要是一意孤行,今日必然會與隱相避不相見。但是隱相說找著官家就找著官家了,以隱相在官家面前的影響力,說不定一說就動。接著便是一切照舊!雖說各家利蓋不會有什么大損害,但是總覺著可惜。蕭言經營手段花樣百出的,誰知道將來還會給各家帶來何等樣的大利,現在就只有守著這個足球之戲,再沒其他生發好想了。而且隱相如此受官家寵信,插了一腳進來誰說將來不會暗自攘奪?懿肅貴妃這般自然是不會怕的,但是有些家世略略差一些的,說不定就得出局!如此大利,誰舍得撒手?
一名心腹前來低低的將這個消息說了,懿肅貴妃也從軟榻上坐直了身子,思忖一番。熟婦裝點的精致的容顏上也露出一絲苦笑:“隱相當真把持得嚴密!蕭言此子也算是盡心竭力,大出人意弗了,現在想來,多半還是一場空倒是怪可惜的還能說什么呢?大家將來謹守好自己那一份就是了,不要輕易被人攘奪了去。”
兩個縣主一名命婦都坐不住,起身道:“娘娘,是不是妾輩這就傳話出去,讓不必預備接駕了。風不生水不起,就當沒發生過這場變數?”
懿肅一笑,搖搖頭:“何必急在這么一時?等官家那里傳來確實話再說罷不過總覺得,箭言還是敵不過隱相根深蒂固如此伶俐人倒是可惜了”
對蕭言的評價,連說了兩聲可惜。可見懿肅貴妃論人不看其他就看生財本事。對于一下帶給她家大筆收入的蕭言 根是有一些好感。
正威慨間,就聽見宮女通傳:“娘娘,兩位帝姬到了,今日卻是早”
通傳未必,就見兩個麗影,雙雙對對直入懿肅貴妃寢殿。前面蹦蹦跳跳的正是半熟蘿莉柔福,緊緊跟在活潑妹子后面,在人多處好似要挨著這個妹子才能壯膽的絕美少女正是茂德帝姬。
兩位帝姬進來,先跟母親見禮,然后又和縣主命婦招呼。既然能在此處,哪怕是那命婦和天家都是沾親帶故的。宋時天家規矩遠不如后世變態對帝姬這里更是寬容。私下見面,都是小家子稱呼,一時間頗為熱鬧喜慶。
柔福見完禮,一頭就扎到母親懷里,一疊連聲的清脆嚷道:“官家爹爹說明日要去球市子,娘娘和官家爹爹說我和姊姊也自然要去。這般熱鬧,官家爹爹怎么能撇開我們?”
懿肅瞧瞧茂德,這個害羞的帝姬見寢宮人多,早就縮到一邊了,微微垂首。母親目光投過來茂德如玉容顏上也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氣。
不用問是官家的一番舉動,驚動禁中。
柔福得到了消息,拉上自己這個害羞姐姐,就奔母親這里來搓揉了說什么也不愿意錯過這熱鬧。換做茂德帝姬自己,怎么也不愿意去球市子這般人多的地方。有時禁中高會如太后生辰之類,自家親戚一大堆來磕頭見禮,茂德在人群中見到陌生的一群駙馬都尉之流人物都害羞得幾欲暈去,到球市子這種地方拋頭露面,更是想也別想的事情。
一個女兒太嬌憨,渾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個女兒又害羞膽小得跟小雞雛一樣。都是讓懿肅貴妃牽腸掛肚的事情。此刻見到人稍多一點,英德帝姬就連話都不敢多說忍不住嘆息一聲:“都快十八歲的人家了,還是如此,該給你揀個什么樣的駙馬都尉我才放心得下?”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茂德臉頓時就是通紅。頭已經垂到胸前了,抬都不敢抬起。兩名縣主一名命婦都在旁邊暗自嘆息,這位帝姬不用說是有宋以來天家第一美女官家也極寵愛,可是這性子實在太溫婉太害羞,哪個駙馬都尉娶回去正常過日子是不用想了,得整天捧著呵護著,才能不讓這位帝姬整日里就光顧害羞暈過去了,這夫妻間的日子,想必也是沒什么樂趣可言的。
老娘在那里數落姊姊,柔福卻不管不顧還在撒嬌:“娘娘,你就說句話罷。鎮日在禁中,悶也悶死了難得官家爹爹出外,我們跟著也沒什么。只要你幫著說句話,官家爹爹還不點頭?
正被柔福搓揉間又一名遣出去打聽消息的小黃門匆匆而來低低稟報。倒沒什么新鮮的事情,就是隱相在官家那里獨對時間已經很不短了。外間侍立的內使偷偷傳出消息,官家和隱相談得很是相得,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完。
聽完這個回報柔福帝姬還不覺得什么,瞪大一雙眼睛坐看右看。懿肅貴妃卻笑著拍了她的小腦袋一下:“還想著去球市子耍鬧,明日官家爹爹都不去了,你一人跑去?拍花的將你迷了去!”
一聽官家爹爹明日不去了,柔福帝姬頓時大失所望。卻沒看到自家姐姐在旁邊悄悄松了一口大氣。當下還不死心,嘟嘴道:“有姊姊陪著我!”
懿肅笑道:“你姊姊才不陪著你胡鬧!禁中悶了,去艮岳行云消散一番就是,還怕沒人陪著你?”
柔福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從懿肅懷里跳出來:“艮岳也去得厭了陪著我的人盡多無趣,還有什么意思?就讓我在這黃圈圈里面悶死便罷,再不求娘娘了!”
懿肅哪里去理這小丫頭撤賴回頭對著那些來打探消息的縣主命婦微微搖頭:“看來也差不多了,這火候再看下去,也生不出什么其他變數來了回去知照各家,各自散了罷。一切如常就是。
兩名縣主一名命婦齊齊點頭正準備起身告辭離開一名小黃門又連滾帶爬的跑進來,進門就氣喘吁吁的一疊連聲道:“老公相入禁中老公相入禁中!正在拱辰門外已經遞了牌子,官家已經下令召見!”
寢殿當中諸人除了混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的柔福和茂德兩個帝姬之外,其他都是齊卒一震。從昨夜到今日真是花樣百出,變數一波接著一波!
誰也不會認為,在這個時候,蔡京入禁中求見官家是說其他什么不相干的事情。蟄伏許久之后,這位老公相也終于瞅準機會,準備出手了!
蔡京復相以來實在沉靜得太久,讓人都有些忘記了這位老公相以前手段。這個時候才恍然想起這位老公相從來都是權位之心極重之人怎么也不會忍受梁師成一直騎在他頭上。卻不知道此次是不是和蕭言有所勾連,蕭言在前攪動風云,這位老公相在后跟進。非要讓這位如日中天的隱相狠狠掃一次威風!
懿肅貴妃反應極快,揮手就趕自己兩個女兒:“且先回自己宮室,娘娘這里有要緊事情。媚緞你要是聽話,娘娘未必不能為你求一下。現在卻不要在這里攪擾!”
柔福哪里知道這些大事就算茂德隱隱曉事一些,她這個性子,一切都會爛在自己肚子里面,絕不會和外人說一句。柔福等的就是自家老娘這句話,當下發聲喊,蹦著高就扯著自家姐姐去了。連和寢殿中其他人行禮告辭都忘記了。
懿肅貴妃喊住了那些來打探消息的縣主命婦:“先不忙出外再等等!去官家那里打探消息的人跑得勤些,老公相入禁中之后,不論何事,都要速速報來今日這轉折變數,還沒有完!”
蔡京從自家府邸,一路前往禁中,于途輕車簡從,少人注意。入宣德樓后,未曾去政事婁入值,卻經會通門直抵拱辰門,在延福宮宮禁之外遞上自己太師使相出入玉牌,求見官家于大內。一時間不知道驚動了多少人!
在拱辰門值守的,自然都是梁師成心腹。可蔡京飄飄然而來遞牌請見。他們如何敢阻擋?梁師成再隔絕中外也隔絕不到蔡京這種地位的人頭上。
在拱辰門外,還有一些人在等候。這些人多是有御前諸班直武臣身份,可以直入會通門內。直抵拱辰門外。他們都是禁軍將門世家遣來等候禁中傳出消息的人物。誰能不識得蔡京?蔡京沉寂已久,復相以來,除了謝恩之外,就未曾直入禁中。其他的時候和官家不過是偶有常朝才見面,談的也都是公事。大家就以為蔡京已經是過氣人物被隱相壓得喘不過氣來口當年他退位的時候,人們還對他有三分忌憚,現在復相之后,反而卻看輕了不少。
卻沒想到,這個復相以來一直舉止謹慎的老公相,卻在今日這個要緊的關頭,突然求見官家!
頓時就有人立刻狂奔而出,到宣德樓外上馬馳告各家消息。其他人更是在拱辰門外不敢擅離半步,緊張的等著接下來的變數。所有人都隱隱約約有個感覺,老公相突然出手,說不得今日隱相,威風就要重挫,
這些人還不由自主的對蕭言心生畏懼,蕭言本事是不必說的能力也足夠強,命看起來也相當硬,不過大家也還罷了。畢竟蕭言沒有根基。可現在如果表明蕭言背后有老公相撐腰,那后來如何對待他,可要好好思量一下了。也有人不覺得樂觀,現在官家提防老公相處勢力幾乎是明擺著的事情。蕭言若是真和老公相一黨,平白招致顧忌。不過再怎么說,也不能將箭言再視為毫無根基之人!
蔡京通稟求見,不多時候,內使就已經出來,恭謹的迎蔡京入內。蔡京掃視了一眼在拱辰門口巴巴看著自己的那些人物,嘴角浮現出可堪玩味的笑意,就瀟瀟灑灑直入禁中了。他的身影消失后,在后面才激起一陣驚呼嘆息的聲音。
“這老公相,靈醒未減這火候,竟然看得如此之老!”
此刻在延福宮官家寢殿書房之內,梁師成也在又驚又恨。誰能想到蕭言到汴梁來和蔡京毫無聯系,這是可以確保的事情。蕭言身邊滿是禁軍將門當中凍物也保不了什么秘密。還以為蕭言是為了避嫌,這老匹夫更是知道自家景況不妙也干脆閉門謝客。卻沒想到,今日在這要緊關頭出現!
對蔡京此來到底意欲何為,梁師成不抱一點樂觀態度。唯一讓他聊以自慰的是蔡京今日在這個時候出現,豈不是坐實了蕭言是投靠他門下這個事實?官家忌,的就是這個,只怕你老公相再有什么舉動,再下什么說辭,也不見得能派上什么大用場罷?
不過蔡京畢竟是蔡京,換個其他人梁師成就敢斷言他是作繭自縛了。對蔡京他卻絕不敢如此,蔡京幾十年積威之深哪怕梁師成近來占了上風也絕對小視不得,這個時候當真提心吊膽,不知道蔡京會拿出什么樣的手段來!
他只是恭謹垂首侍立,陪著趙估在這里等候。偶爾極小心的偷眼看一下趙估神色。趙詰此刻卻把持得很好很平靜的站在那里,看不出半點端倪來。
梁師成這般提心吊膽的不知道過了多久,象是很長,又象是很短。就聽見內使的通傳之聲,接著蔡京飄飄灑灑一身朝服,直入書房而來看到官家在上,深深就要行禮下去。
趙估忙不迭的開口:“蔡卿你早就是可以杖朝的年紀不必行禮。來人,給蔡老卿家設座!”他又看了一眼梁師成,加了一句:“給梁卿家也設座!”
內使聽聞傳喚,忙不迭的來設下兩個座位。這個時候蔡京和梁師成才對望一眼,蔡京訝然道:“我道自己算是早的了,梁宮觀卻也在。近日少見梁宮觀可一向清健?”
梁師成臉皮抽動一下,笑著回禮:“托福托福,不知道太師此來,有什么要緊公事?”
趙估目光也投了過來,他也在等著蔡京提及此來正事。本來他還很是遲疑,一頭舍不得蕭言生財本事一頭又要顧及祖宗家法,對蕭言這等臣子要有防閑之舉說句實在話,要是沒有梁師成,他絕不會想到對蕭言這等小臣防閑去,還是真金白銀比較實在。梁師成這一狀告得雖刁,但是真正起作用的還是他這個趙估身邊須臾離不得的寵臣身份。趙詰需要梁師成來制衡蔡京,來為他提點宮觀,來為他應付多少繁難事情。
粱師成說出此等誅心言辭,明面是為大宋祖制著想,為趙估著想。但是實則是攤牌舉動,表明已經和舞言誓不兩立到了極處。如此表面客氣,實則逼宮的手段。
讓趙估也暗暗有些惱火。
一時間趙估真的有些委決難下。但是外間傳來蔡京求見的消息,讓趙估立刻就偏向了梁師成那頭。蕭言說是孤臣,怎么在這要緊時候,蔡京趕來撐腰?說他們未曾聯通一氣全是虛話!蕭言這廝真了不得能聯蔡京,能結好武臣,還能百轉千回自達于天子面前。如此鉆營本事,如此能力,要是和蔡京連成一氣梁師成就再壓不住了!
為這個,自己也只有忍痛犧牲那一百來萬貫的差額,雖然怎么也舍不得,但是也只能指望梁師成在接手蕭言經營起的事業之后,能努力自效,多榨出些油水來也罷。
此刻趙估面上客氣平靜,實則就等著蔡京開口言及蕭言之事再不動聲色的駁回去。好好敲打一下這位靜極思動的老臣,讓他知道,此刻朝局,再不是他一手遮天的時候了。
到寐師成皮笑肉不笑的動問蔡京灑然一笑!自然是有要事西見官”
他從袖中,取出一封札子,起身雙手奉于趙估書案之前,再緩緩退回坐下,淡淡道:“圣人復起老臣老臣心下也自知,是為整理財計之事。老臣一向對此也差有自信國家一場大戰之后,處處窘迫到處凋零,這財計的確是一等一的要事。更不用說有些事物,也不得不興革刷新一番了,也是要有大開銷的地方老臣本已是該乞骸骨的年紀但是念及國朝此刻多事還有老臣效力處,才勉力復仙用事以來,老臣自知精力不濟所以將僅有精神,都集中在國朝財計事上 梳理過往了解現情,現在才理出個頭緒結果就是這負擔子,老臣很難挑起來。國朝現在財計情形如何,都在這札子上可為后來者鑒,但請圣人念及臣老病精力衰頹,恩準老臣得乞骸骨,回返鄉里死后可歸葬祖塋,則老臣感圣人天高地厚之恩于林泉之下”
一邊說著蔡京一邊起身,顫巍巍的向著趙估行了個禮。
趙估和梁師成下意識的就對望一眼誰也沒有想到,蔡京今日前來,開口的話,居然是來撂挑子的!
在一瞬間,趙估差點就想答應蔡京的話但是又想到現在財計之窘迫的確需要蔡京坐鎮。心下也疑惑,蔡京如果這是以退為進的手段,和眼前梁師成之事,扯得上什么關系?
當下忙不迭的開口:“太師何至于此?腿瞧著太師精力尚且頗佳,聯也離太師不得。哪里就能談到退隱鄉里的話?國家財計大事,正要太師出力也正是太師所精擅事業,豈有太師挑不起來的擔子?”
蔡京搖頭苦笑:“圣人,的確是為難子。國朝財計,竟然是觸目驚心!”
他緩緩又坐了回去,扳著手指,一樁樁一件件的娓娓道來。他年歲如此高大,記憶力卻不亞少年而且極有各理,將一團亂麻也似的朝廷財政狀況,說得清清楚楚。
此刻大宋一年財政收入不及億貫,正常官吏俸祿,養軍之資各項正常行政開支。已經達到了一億兩千多萬貫。這還不算移作內庫開支,趙估自己糟蹋了的,還有一些必不可少的如河工轉運賑濟恩賞之事。
每年就是一切都是如常年景,就穩穩的虧空三四千萬貫。這些虧空,就靠發交鈔來彌補。而蔡京總能找到一些新稅源來支撐這些多發的交鈔。勉強敷衍了這些年下來,雖然四下漏風,但還搖搖不倒。
蔡京去位之后,這幾年連連大戰,對西夏有拓土之舉,內有方臘大亂,糜爛江南財賦之地,伐燕戰事,更是大得曠日持久,錢財如流水一般花出去。梁師成王鞘用事,除了拼命加征捐稅竭澤而渣之外。就是濫發交鈔,卻不象蔡京總是還有個限皮,而且想方設法盡量回籠這一屆屆增發的交鈔。
他們這般行事,伐燕捐征收得已經多有百姓破家,四下流亡。官府稅源,每處現在都有減少。而江南財賦之地因為方臘之亂以后收入也有相當萎縮。蔡京接位之后,預估今年財政收入,已經跌倒了觸目驚心的不足八千萬貫的樣子。而開支卻是有增無減。多了燕地,此時也還是包袱只有砸錢進去,沒有收錢的指望。遼國覆滅,燕地河東都要開鎮,一旦開鎮,就又是花錢的大戶。這錢從哪里尋覓得來?
今年虧空,就是一切新的事情都不進行,也飆上了五千萬貫以上的天文數字。要靠交鈔彌補,可交鈔信用已經低落空前。新屆還未曾推出,市面上就已經說最多只能以三折估價。這些交鈔是要發給全國幾十萬官吏,發給全國兵冊上一百多萬軍馬,是要發給應募而來修理道路,整治河工,參與各項轉運事宜的民夫的。拿到這些打了三折的交鈔卻不足以瞻家甚至連自己也吃不飽。一旦不穩,將是怎么樣一番景象?
而且這還是個惡性循環,收入下降,只有加倍搜刮。百姓流離失所更多,那來年收入就更少。交鈔出來就折價就只有增發結果更是形同廢紙。如此這般,直到生了革命之事才算罷休。
這還算是周遭不發生戰事的情況下,現在女真崛起。這等蠻族初起之時,就算不以為他們能動搖大宋,但是按照常理而言,河北河東免不了連番有警,還得用兵這也是朝廷上下心下早有預備的事情。一旦打起來,哪怕規模不大,那也是花錢如流水一般,虧空就只有更大!
蔡京說得明晰又有實在數字作證,這般娓娓道來口讓趙估臉色越來越沉。忍不住就狠狠瞪了梁師成一眼這幾年都是梁師成王鞘用事 卻給聯當的好家!
趙估伸手就去拿書案上的札子,臉色鐵青的道:“今年財計收入只有八千萬貫上下?怎生就如此慘淡了?太師掌握財計全局怎么不曾早言?
蔡京淡淡道:“老臣所言不確,請重重懲治老臣以做天下這幾年老臣不曾與聞朝中事,復位不過數月,不整理確實,如何能報于圣人面前?這些日子才算清理完畢,如此大事,不敢耽擱,今日早早,便求見圣人。老臣委實覺得束手更兼年老,精力不濟,不敢誤了國朝大事,所以特請避位另任賢能還請官家恩準。”
這個時候,趙詰早就忘記了蕭言的什么破事,還有這個黨那個黨的。現在就是財政差不多已經能算是破產,這個日子就要過不下去!他眉頭緊鎖,拿著札子展開翻來覆去的細看此刻心浮氣躁,哪里認真看得下去了。也明白蔡京說的是實話,現在 家當就懸如此。這個家還指望蔡京出力將眼前難關撐過去!
梁師成在一旁也是咬牙蔡京這一狀的梅也告得刁。不過他也糊涂難道蔡京真不是沖著蕭言之事來的?這一狀雖然刁,卻也動搖他的地位不了。眼前這個財政局面官家心里有數,都是他一系列好大喜功的決策引起的,他們也都不過配合就是。追究責任,也是王鞘已經領罪遠竄。官家越是要在財計上借重蔡京,就越發的離他不得。甚至連掃掃他的威風,扭轉現在他粱師成強蔡京弱的勢頭都難,誰都知道現在國用窘迫,官家用蔡京復位也是為了理財,他再強調自己在這上頭有多重要,又有什么作用?無非就是一個帳房先生罷了,再不能在朝中一手遮天。
梁師成在那里糊涂,趙估卻是急切。干脆將自己沒心思看明白的札子放下,對蔡京道:“太師,你此刻不能去位!聯就是借重你這老臣以安國用你要去位豈不是負聯?眼前局面,太師但有什么對策,盡管說來,聯無有不準!就是再莫說去位兩字了!”
梁師成這個時候徹底成了陪襯,但是他精神仍然全部都貫注在趙詰和蔡京兩人君臣問對上面。和蔡京打交道這么久,他知道蔡京今日而來下面定然還有花樣!只是到了此時此刻,梁師成也摸不清楚蔡京下面的路數了,只能打疊起精神,隨時準備應付。
趙估如此懇切蔡京遲疑半晌,那副作態樣子恨得一旁梁師成忍不住牙齒癢癢。最后才慨然長嘆一聲:“圣人所命,老臣何敢不從。就為國家財計事,拼了這把老骨頭也罷官家,老臣但有兩策,還請官家俯準。
趙估點頭:“太師盡管說來!”
蔡京豎起一根指頭:“現在國計已然是不足了,這個時候應急的法子只有圣人暫且委屈一下。三司那里,這兩年再難往內岸撥多少財用。另外還請圣人發內常封棒,但有千萬貫之數,還可支撐新發交子兩千萬貫,稍稍能彌補一些。等到秋后,老臣再想想如何騰挪應對。”
這句話頓時就說得趙估拉下了臉。皇家所用除了各處皇莊皇店直接進項之外,還有和買之策也是一種隱形收入。但是歷朝皇莊皇店就沒有經營得好的。收入是越來越微薄。
大頭還是從國家財政直接指撥到內庫中使用的。這一部分,在趙估繼位之后,每隔幾年都有加增,到了王鞘梁師成用事的時候,差不多更是內外不分。頂峰時候一年從三司當中拿走就接近千萬貫之數。不過每三年郊祭遍賞百官軍伍,也都是皇家內庫開支。
但是趙詰享用如此無度,還有那么多皇子皇女,這么多宮觀,這么多營建。這每年流入的占著國家財政收入接近一成的巨額數字飛快就消耗干凈。就是這般趙估猶嫌不足,還需要東南應奉局另外為他開辟財源。自從蔡京復位之后,趙估也知道國用窘迫,知道不能再向國庫如前一般拿錢了,也接受了一年三司最多指撥六七百萬貫來應奉皇家開銷的數字。現在聽蔡京說來,這六七百萬貫的數字恐怕都不要想了一年只怕要跌破五百萬貫!這樣豈不是窮家小戶在過日子了么?每三年一次的恩賞,百官臣僚軍伍當中,也不曾朝聯少要一文!
至于說到封赫積儲,就更是笑話了。藝祖設封棒庫為內藏應急之用原本是為了伐遼取燕云十六州所用,后來遂成為定制。頂峰時候在各路提舉轉運使節轄下,都有封格之設。實在是大宋壓箱底的錢。趙估繼位以來蔡京就操持著將各地封棒都集中到汴梁,此后只有汴粱有封標積儲。趙估花錢實在太厲害,這數額巨大的封棒岸藏在他即位的時候只怕有幾千萬貫。他在位已經垂二十年,每年都從里面掏錢出來貼補。蔡京上次去位的時候好歹還剩下一些,當蔡京復位的時候此刻封格已經空空如也,全都耗費干凈了!
趙估用錢,有的時候實在是和理智兩字完全沾不上邊。艮岳行云耗費無數,還可說禁中局促,需要新的游宴之所。好歹還派上了用場。但有的時候修建起耗資巨大的宮觀,供奉三清純用金裹玉身,還派人遠去泰山建起了真武大帝廟,也是陣陌連云。建成以后供養了一堆道官,人人都享豐厚俸祿。他卻一次都未曾去過。真不知道小時候受過什么心理刺激。
現在蔡京一要削減三司指撥內岸應奉,二則還要打空空如也的封棒主意。趙估當時就一個感覺,這日子過不下去了!
當下沉著一張臉,冷冷道:“太師所言第一策,聯已知曉。容后再議,這第二策又是什么?,、
一旁梁師成卻是聽得越來越奇今日蔡京前來所言,全都是得罪趙估的。難道這老匹夫轉了性子,不再逢君之惡刻意揣摩官家喜好。反而以純臣自居,真的為大宋財計焦急,來和官家撕擄個明白的?這事情未免也太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蔡京淡淡一笑,似乎半點也未曾將趙估冰冷的語氣放在心里。吊人胃口也似的緩緩豎起第二根手指好似混不在意的道:“這第二樁事,就是想向圣人討一個人。此子對整理大宋財計,說不定有回天之效。也許就將這幾年危險景況就這樣撐過去了將來才有機會徐徐整理。”
梁師成已經下意識的覺得有些不妙,趙估卻沒感覺,反而一副大是好奇的模樣。
“此人是誰?就在這汴粱朝中么?”
蔡京微笑:“正在汴梁,卻一時未得差遣。所以老臣才這般開口要人讓他在三司中行走,以為助力。此人正是平燕名帥,蕭言蕭顯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