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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轉折(一)

  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對于留宿于禁中的梁師成而言,這一夜如前幾天一樣,都未曾睡得踏實。

  今夜官家留宿于李師師處,他如何能不知道。照理說這個緊要關頭,應該跟過去。但是和禁中諸人交涉正在叫勁的時候,這爭的也是一年百萬貫數字的出入,可干萬不要小看這個數字。

  大宋財政制度,商業經營手段,在這個時代也算是遙遙領先了,富庶之家也盡不少。但是還是中世紀的范疇,表明特點就是大量財富淤積在民間或者官宦豪商家庭。很難動員得出來。越是王朝末年,制度崩頹,人心澆薄,這窖藏財富的趨向也就更明顯。

  這個大宋,用遠邁前代的財計制度,用了交鈔等手段,用了同樣超過前代的數目許多的公務員隊伍,單單在地方上負貴財計轉運的就有常平轉運等新設獨立官僚機構。才能保證一年接近億貫的財政收入,這億貫財政當中,還有部分是實物。就可以知道,哪怕是大宋這般在這個時代遙遙領先的文明王朝,財政動員能力也不過如此。遠不能和現代各種高效手段相比。

  大宋當然有極多富豪,號稱敵國。但是勛戚官宦世族,大部分財富表現是土地,流動性不強。南方有海商也有干萬家資,但是海商的特點就是貿易占款極多,周轉周期極長,反而不是那種一擲千金,動輒就有幾十上百萬現款可以拿出來的。

  汴梁倒是一個例外,這里環境特殊,全國資源都向這里集中,流動性也強。汴梁城中散落著大量財富,按照現在的話說就是有大量游資。但是大宋這個時代特殊在于私有財產得到了相當保證,政爭中罷官遠竄,也沒有抄家的道理。一方面可以說是為政溫和,一方面同樣可以說是縱容貪腐了。而從事商業聚集了相當多游資的商家,也基本可以確保自己財產不會被輕易攘奪。

  正是這種種原因,有權者沒有采取暴力短時間掠奪大量資金的手段,而汴梁城又不存在一個良好的融資平臺。資金分散在整個汴梁城,造威汴梁城娛樂服務業畸形的繁榮。所以當蕭言采取這個足球聯盟手段,用現代經營搜刮方式,從一開始就是產業化大現模經營,短時間集聚起如此巨大現模的現金流,將汴梁城淤積的財富抽取出來,集中成一個相當的現模,才會讓這么多人眼熱,才會讓梁師成迫不及待的就想時付他,才會讓他在官家面前可以順利自達!

  (放在現代,許多資產狀況良好的企業現金流一斷同樣完蛋,是一樣的概念。大筆的現金流穩定收益,什么時候都是了不得的大利一一奧斯卡按)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問題,都是利益問題。只是表現的形勢不同而已。

  正是為了爭這個一年百萬貫的出入,梁師成才宿在禁中,隨時掌握交涉情況。而且李師師那里這些日子一應回報都是正常,短短一夜時間,蕭言想走通李師師門路,李師師再當即將他帶到官家面前,兩人再一見面就相諉甚歡,怎么想來都過于玄幻了一些。在這個上頭,梁師成還是比較放心的。

  今日也差不多是他最后的心理底限了,過了今日,無論如何就得動手。一方面以王稟他們斷然暫時查封金水門球市子,隔絕蕭言與這些將門團體和禁中的聯系。另一方面,梁師成也早就預備好了拍臺中人,到時候就是一封封彈章上去。將事情做成定案。到時候就好歹算是料理了這個厭物!

  天光已經透過窗紙灑進梁師成的寢室當中,幾盞燭臺已經燒了大半截,燭淚在盞中堆疊起不少。梁師成擁被而在榻上,眼睛半閉半睜。畢竟歲數大了,幾夜未曾休息好,精神已經很是不濟了。此刻心里轉著的也還全都是心思。

  “今夜談不成,也就罷了。一成便一成罷。反正要逐走蕭言,敲打姓蔡的老狐貍,早就是定論。蕭言這南來子去后,還留下個生財金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這一成都是白來的,少一些,日子還是照常過官家再難伺俸,胃口再大,也總要撐持,

  無論怎么騰挪,還是有辦法就如老頭子迷迷糊糊的想著這個那個,突然寢室之外,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小內使恭謹入內,低聲說了句什么。梁師成就一下睜開眼睛:“傳他進來!”

  小內使出外召喚,轉眼之間就是那負責和禁中之人談判的心腹內使入內,臉上疲倦之色比梁師成尤甚,先忙不迭的見禮,才起身陪笑道:“恩府先生,屬下辦事不力。今日是恩府先生定下的最后期限,小人無奈,只能葫蘆應了禁中諸位提出的條件。勞恩府先生久候,還請恕罪。”

  梁師成滿臉都是苦澀之色,放在平日里,他有足夠的威風氣度,也有宰相度量,怎么樣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現在一則是實在倦了,二則是都是心腹人,真金白銀的也著實心痛,用不著再裝什么樣子,無奈點頭:“既如此,只索罷了,一成便一成罷。兩百萬貫將出去,他們也收了罷?這般人物,眼里也只認得錢文!”

  那心腹內使輕輕道:“卻不是一成,而是一成半。兩百萬貫交鈔,幾個箱籠才裝得下。

恩府先生內囊,也都空了。這些押頭不早點拿回來,難免要累得恩府先生窘迫,提點宮觀,每日都在朝里面賠付禁中諸人已經點頭,連同外間三衙將門,絕不對恩府先生所為多說什么,再將出幾個子弟,讓彈章也帶上一筆,以示公兄。小人實在談不下兩成來。請恩府先生重重治罪  這心腹內使當差的本事很是不小,居然還會這先抑后揚的手段。讓梁師成眉毛一挑,臉上頓時露出喜色來!禁中諸人,居然還退了半步!那將出去的兩百萬押頭,也一時間都忘記心痛了。雖然他擁資可稱干萬,但是大多是土地宅邸鋪面或者人股生意,兩百萬貫現金也是掏光了箱子底。他提點那么多宮觀,日日都在賠補,每月宮觀都要彩畫,官家煉丹一煉就是十幾爐,全是金貴材料,也都是他在開銷。雖然朝廷時在班道富有俸祿,但是這么多宮觀中,未曾入班的道士更是滿坑滿谷,都是他替官家養著。更不用說其他應奉官家的種種事宜了。要當這位豪闊奢華官家的寵臣,手里是時時要有銅在周轉。就是為了這兩百萬貫押頭,也得早點將蕭言這事料理干凈了!

  除了趙佶之外,梁師成也未嘗不懷念東南應奉局的最鼎盛的時刻。朱緬撐持了官家這些開銷的大半,雖然朱緬在東南也是一手遮天,和他不怎么時付。但是畢竟不是在汴梁和他爭位置。現在可都是他在咬緊牙關,維持著官家豪奢的場面!

  禁中居然最后關頭退讓,實在是讓梁師成喜出望外。

  其實究其道理,也并不復雜。禁中諸位,又何嘗不是人精了?

  知道在官家眼睜眼閉的情況下,梁師成對付蕭言已經是必然之事。這么大的生意,也不可能一口都吞干凈了。與其將梁師成逼到墻角,最后還是行事,大家撕破臉,那就難看得很了。前面叫的調門高,也是為談判當中多占一些便宜而已。大家的分寸都很好,知道昨夜談判差不多就是最后時限了,最后退讓半步,自家利益完全確保,又賣了梁師成這等權臣一個面子。要緊的是足球聯盟這個生意不要黃了。誰都未曾料到,已經滿汴梁滿大宋到處都是蹴鞠之戲的小玩意兒,經蕭言這么一集約化產業化經營起來,竟然是如此一座金山,現在誰不是看得這個萬分的緊?

  當下梁師成就翻身坐起,幾個小內使聞聲忙不迭的進來服侍他穿戴洗漱。梁師成大聲下令:“傳我的。訊與吳樞府,讓他早些起身,趕到環慶軍營中去。讓王稟點校心腹,帶領兵馬,何時準備好,何時就去球市子封了那里!

  蕭言如何,不必理他,也不必動他。吳樞府管不到他,球市子是禁軍軍營,樞府查封卻是名正言順!另著人去通傳,那些彈章,可以上了。有老夫在,老公相處,也盡壓不住。彈章一上,蕭言就只有在家中待罪。雙管齊下,他費心拉攏的禁軍將門禁中諸位也袖手,不用一句,就等出外!”

  在這一刻,梁師成神采飛揚,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七八歲也似。幾名內使聽到梁師成號令,心里默誦一遍,確認無誤,頓時就飛也似的去了。

梁師成興奮少頃,又嘆息一聲,坐回榻上:“時勢易移,對付這般一個小輩,就虛耗這么多時日。老夫當真是不濟了,那位老公相,一直以來不言不動,也是少見。再過幾年,只怕就不是我輩的天下了  蕭言回返,在東十字大街的高忠武與石行方早就等得望眼欲穿。

  蕭言如何,事關將來這兩位衙內的前景。

  這些日子汴梁萬人仰望,人人巴結賣好的時日,一旦沾了,就再難撤手。兩位衙內在蕭言去后那段時間里,就在屋子里面團團轉圈,雖然明知道此刻自家也使不上氣力,但是這顆心卻怎么也沒法平復下來。

  種種猜測,在兩人心中不斷冒出。有好的也有壞的,到了后來簡直莫衷一是。兩人時望,部是苦笑。兩人自從莫名其妙為蕭言效力,風光是風光了,可這日子也實在是煎熬!

  但是讓他們退回去做那個無所事事的衙內,卻是兩人都不愿意的了。

  當外間傳來蕭言回返的響動的時候,兩人跟被針刺了一樣跳起來,石行方小胖子居然還搶在了高忠武前面。兩人闖到小院當中,就看到蕭言一臉倦意的走了進來。高忠武又擠到了石行方前面,眼巴巴的望著:“顯謨,如何?”

  蕭言一笑:“也沒什么,官家預備親臨球市子,就在明日。這上頭我是分毫不懂的,還麻煩兩位知照諸位父執輩,預備接駕事宜。各位都趕緊在球市子聚齊罷。內諸省和禮部,今日只怕就要趕來和諸位商量此事,時間緊迫,還請諸位辛苦了,所欠情分,容蕭某人后補。”

  他說完話,卻沒聽見回應。抬頭一看,就看見高忠武和石行方兩人跟雷打了蛤蟆一般,張大嘴呆呆望著自己,在那里不言不動。

  蕭言訝然:“一夜下來,實在倦了,難道剛才我說的有什么不明白處么?”

  高忠武和石行方的確跟被雷劈了也似,這兩天所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過奇幻。超過了這兩位衙內最為大膽的想象。梁師成這等龐然大物下定決心要時蕭言出手,雖然他們還陪著蕭言奔走操持,但是心中卻是頗為灰心絕望的。不過找衙內輩做幫手有這個好處,只要是衙內,多少有點混不吝的勁頭,對方來頭再大,也是見慣的,不會輕易被嚇得星散。

  卻沒想到,蕭言居然走通了從來未曾有人走通過的李師師處的門路。這個就索罷了。緊接著李師師就順利說動官家,官家立刻召見蕭言。這也罷了,就當李師師在官家面前這枕頭風實在太硬。但是蕭言一去,就讓官家在梁師成和蕭言當中選擇了支持他,還要御駕親臨球市子。這實在超過了兩人最樂觀的想象!在他們想來,就算蕭言在官家面前應對得當,官家也不過就是答應保全蕭言一下,蕭言還得在梁師成面前服個軟什么的。一時間也得夾著尾巴做人,在球市子當中的利益,也得吐出相當部分出來,將來再慢慢想些法子再繼續上位。

  蕭言的本事運數,卻是這般逆天!

  其實蕭言此刻,也暗嘆僥幸呢。只是竭力不要讓這種感覺浮現在臉上,還得擺出一切盡在掌握的上位者的威嚴氣度。其實此次成事,關鍵還是在于趙佶自身。一則是這位大宋官家,是大宋歷代皇帝當中少見的貪財好貨之輩,雍雅氣度之下,卻是一個求田問舍的俗人心腸。東南應奉局現在不濟,已經讓趙佶感到窘迫非常,蕭言運氣,經營起這么一個足球聯盟,而且斷然愿意將大部分收益應奉殆官家,算是找準了這位官家的命門!

  再加上在趙佶內心當中,未嘗不對現在朝局有所失望。這些人都是他使老了的,但是這國事卻一天比一天要讓他操心,放眼過去,滿是殘破。雖然趙佶自己都沒想到,下意識里面未嘗沒有希望有新的寵臣冒出,換馬來協助他調治天下。

  再加上蕭言走通了李師師這個硬門子,趙佶下意識里也有三分照拂一一他本來就是一個過于感情用事的皇帝。這幾點關鍵處對了,蕭言平燕功臣,孤臣氣度,儀容風致,都順理成章的加了分,才時蕭言所請,趙佶一口應允。

  現在按照蕭言的心情,實在是無法細想自己僥幸成功的關鍵在哪里。未嘗不曾感慨自己命硬。但是心緒雖然略略有點難以平復,他卻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事情,當下又對著高忠武和石行方笑道:“兩位衙內,時辰實在耽擱不得,還請兩位衙內快行!我稍稍梳洗一番,再布置點事情,立刻就去球市子,與諸位會齊。”

  這個時候高忠武才徹底反應過來,嘣的一聲,竟然原地拍掌蹦了一個高:“直娘賊,官家圣明!御駕親臨球市子,到時候誰還敢睜眼覷俺們一下?顯謨在汴梁地位,八面來風,也盡吹不動了!俺這便去周知各位長上,這次囚捶的鬧他個溝滿壕平,熱鬧萬分!”

  他也顧不得想這突然轉折之間的來龍去脈了,拉起石行方要走。石行方猶自一副悟懵懂懂的模樣,囁嚅著問道:“隱相卻也不曾閑著,這一天的功夫,會不會再有什么變數?”

  這一句話,將熱得幾乎要燒起來的高忠武頭上劈頭灌下一盆涼水,讓他頓時就清醒了許多。

  梁師成是何等人物?蕭言雖然僥幸走通門路,見到官家,得了這么個結果。但是誰知道官家回到禁中,梁師成又會使什么手段?他在趙佶心中寵信之深,在位之久。一旦發力,很有可能將這一切翻轉過來!梁師成絕不可能坐看蕭言擺脫羅網,從此風光得意!

  高忠武立刻望向蕭言,現在這位蕭顯謨,已經不折不扣的成了高衙內的主心骨。覺得任何狀況,這位蕭顯謨總能氣定神閑的拿出主意來。

  結果果然沒讓他失望,蕭言臉上,沒有半點動容,只是一笑擺手:“這個我自有區處,隱相輕易不得翻盤,總之你們去預備接駕事宜就是,其他一切有我。”

  高忠武吸口氣,點頭應是。扯著石行方就去了,石行方還不住回頭,一副疑疑惑惑的模樣。

  蕭言目送兩人背影,時身旁一直恭謹侍立的張顯笑道:“這兩位衙內,高忠武光棍,石行方貌似憨厚實則靈醒,將來都可一用。將門世家不是沒有有才具之人,只是大宋不會使罷了等到再熬上十來年,也就徹底廢了。”

  蕭言指點人物,張顯就靜靜聽著。如果說石行方高忠武還有疑惑,張顯對蕭言就從來未曾有半分懷疑,任何情況下,蕭顯謨總是有辦法應對!

  蕭言同樣也沒有讓張顯失望,笑著低聲時他吩咐:“方先生在我南薰門宅邸等候消息,你去告訴他,我這里事情已了,一日之后,官家親臨球市子。其間變數不少,請他望老公相那里一行,現在也該這位火候看得極老的老公相出馬了再不出馬,可就遲了!”

  張顯應了一聲,掉頭便去。蕭言又將他叫住,笑意當中已經帶了三分戲虐:“你那渾家,已經為你說定了,此間事了,就給你小子風光大辦。”

  張顯頭也不回,只是應了一聲:“如此時刻,怎生顧及得到屬下自家之事?”

  張顯輕捷去遠,蕭言這才站在小院當中,舒服的伸了個懶腰。

  在趙佶真正前往球市子中間這一天的功夫,自己能做的事情已經沒有多少了。關鍵卻在別人處。可在此刻,蕭言卻沒有多少事情脫離自家掌控的惶恐,只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自己運數未衰,這賊老天也要避道,此次一定會成功!

  梁師成是在正在用早點的時候,得到事態突變的消息的。

他上了歲數,又提點宮觀,未免偏向道家一流。早點都是極清淡的,用餐時候也是不  言不語,只是在那里細嚼慢咽。

  一切都已經布置下去,只等結果就是。不必火急火燎的四下催促,這反倒是失了他隱相身份的丟臉舉動。自己幾乎已經拿出全部氣力來對付蕭言這么一個毫無根基的南來子了,難道還有失敗的道理不成?

  說到底,蕭言已經將他逼到接近于難堪的程度了。最后自己反擊,一定要舉重若輕,再吃相難看,那就真的是丟臉到家了。

  梁師成用飯的時候,自然是不得有人打擾,幾名服侍他的小內使,都是屏氣凝神的站在四角,垂首控背。唯恐發出一點聲響。

  此刻室外卻傳來了急急的腳步聲,突然擾動這室內清凈。梁師成眉毛一揚,緩緩放下手中牙筷,沉著臉沒有說話。到了他這種地步,自然不必親。去呵斥人。身邊侍立內使已經大步搶出,就要將那不開眼的人趕遠點再回來請罪。可梁師成立刻就反應過來,這院中伺候他的人何止有幾十個?誰不知道他用飯的時候好靜,還放此人直入,自然是要緊的事情!

  當下就招呼了一聲:“不必驅趕,放他進來!”

  不等那些小內使們接引了,就看見一個胖大內臣哭喪著臉進來,正是內諸省當中負貴天子儀仗鹵簿的一名內臣,進來就撲通一聲跪下:“恩府先生,大事不妙。官家天未明的時候就已經回禁中,頓時就傳來口諭,讓小人等準備儀仗,一切從簡,明日親臨球市子,與民同樂。還說為汴梁百姓經營此戲的是世代將門,天家屏藩。久矣未曾撫慰他們,正好明日與他們高樂一場還已經傳召禮部中人人禁中,與小人等商量儀注,總之一切能簡則簡,能明日出行便是”

  他話猶自未曾說完,外間響起了更多的腳步聲,接著就是一個個內諸省有頭有臉的內使們不斷出現在門。人人都是一副晦氣臉色,看著梁師成神態慌亂。梁師成隔絕中外自然要這些內諸省的內使們效力,他們也都是梁師成使出來的心腹。沒想到天子出禁中一日,隱相布置的一切就仝盤都翻了過來。看似死定的蕭言又一下完全翻轉了局面!

  梁師成僵著一張臉,看著跪滿一地前來通傳噩耗的這些內使們。在一瞬間怒火簡直要從天庭蓋當中冒出來。這個蕭言,到底是什么人物托生?直這般難對付!什么山窮水盡的地步,都能被他硬生生闖出一條道來!在下一刻,他簡直都想撇手,從此對這蕭言避道。倒不是蕭言權勢能大過他一一那還差得遠呢。而是蕭言這般怎么都折騰不倒,運數之強,小命之硬,讓梁師成都有了束手無策的感覺!

  但是這種負面情緒,對于久居上位的梁師成輩而言,只不過一瞬間的事情。激憤惶恐從來不能解決問題,頭腦清醒,冷靜應對,才是立身法門。梁師成很快就明白,定然是昨夜官家在李師師處那里出了岔子。不過想破腦袋,梁師成也不能明白,蕭言怎么是在他竭力阻隔下,在短短時間內走通李師師門路,李師師再說動官家,而蕭言就用這一夜功夫,讓官家立場完全扭轉了過來!

  官家就是再輕易,再行事荒唐,也該有個限度罷。而蕭言,必然有足以打動官家的要緊處!

  對于蕭言到底挾著什么法寶,梁師成隱隱約約的也猜到些什么。但是要確認,也只有到官家面前。這個時候,必須馬上趕往官家那里,搞清楚來龍去脈,才好對癥下藥,趕緊將這一局再翻過來!還有,環慶軍那里,該如何是好?得讓他們趕緊先停下來,以待后命。官家是個好面子的人,在沒說得他回心轉意之前,貿然發動,可是大大惡了官家!

  在一瞬間中,梁師成心里已經轉過無數念頭,立刻一疊連聲的傳令,雖然說得快,卻是有條不紊。

  “來人,去環慶軍處,告訴吳樞府與王正臣輩,暫緩行事,以待后命!取我朝服來,我取見官家!這等大事,豈能輕易?再遣人手,盯緊球市子處,尤其是蕭言所在。看他還有沒有什么舉動!一定將他與李師師處隔絕開來!

  還有相關人等,去禁中諸人處打招呼,我梁師成還在官家身邊,別看錨了火候!此刻要是有人不明白,貿然在官家處多說什么,我梁師成可都一筆筆的記著!就如此幾條措置,備人都去忙去,再有什么差錯,梁某人絕不寬待!”

  他一聲聲號令,讓這些慌亂內使都像得了主心骨也似。忙不迭的起身各自去忙各自的。

  梁師成也再沒有用早飯的心思,背著手在室內走來走去。一眾服侍他的小內使們忙不迭的去拿朝服為梁師成更換。在換衣服的時候,梁師成容色平靜,仿佛一切還是如常。直到小內使們碰倒梁師成的手,才發現這位隱相,早就已經氣急得手足冰涼!

  一騎快馬,飛也似的直臨金梁橋蔡太師府邸。此刻天光還算甚早,金梁橋銜上面行人無多,這騎快馬前來,頓時驚動了守在大門外的太師門政。已經有幾名在太師府門外巡視的家奴迎上去,大聲喝道:“此處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亂沖撞得的?”

  馬上入長衫瓢飄,勒住坐騎輕巧跳下來。

  隨手就將馬鞭丟到一個豪奴手中。他目瞪。呆的接著,看著來人。來人一副輕簡文士裝束,眉目清朗,舉止瀟灑。怎么看怎么也不是個尋常人物。當下就瞧著來人一笑:“某方騰也,通傳去罷。太師得知,必馬上迎某人內。告之太師一聲,看著蕭顯謨在汴梁竭力掙扎,現在火候已足,也該太師出手了。難道真的讓隱相從此就壓著老公相一頭不成?”

  這幾個豪奴身后,就是迎上來的門政。作為門政,時朝中人物必然是要了解。每日那些拜帖能接,哪些拜客該延入內,哪些就該婉拒,哪些正眼也不必瞧上一眼,都要心里有數。不然通傳錯了拜帖,都是老大的干系。方騰此人,他如何能不知道,也曾經在太師府邸出入過的,很得太師青眼。這兩年雖然絕了往來,可還未曾忘記。既然是此人來,通傳一下,就沒什么大礙。其他的,就不是他的干系了。

  當下笑道:“大人何必如此急急而來?且進耳房稍候,男女這就為大人通傳人內。只是實在太早,到底如何,卻不是男女能說的男女投貼,也只能到二門為止,里面還有七八道門戶!到時候大人不要貴怪男女不夠殷勤就是。”

  方騰一笑:“太師門政,氣象就是與他人府邸不同。回頭賞你!快去通傳罷,耳房就不必進了,接到方某到來消息,太師只會馬上延客!”

  門口諸人,都覺得方騰口氣太大。太師老公相,這些日子深居簡出,見人比不在位的時候還少。方騰雖然也算是曾經出入過此間,太師記得的人物,哪里就夠得上這種待遇了。了不得就是在大門外稍待一陣,這拜帖不知道在哪道門就打了回來,都不必直到太師面前的。

  來時意氣風發,走的時候灰溜溜的,大抵如是。要不是這些日子府邸內交代,大家都要深自收斂,不要惹出什么事體來,單單在這大門外,說不定就能沖他一個跟頭!

  方騰下馬之后,還真不如門內耳房等候,負手就站在門。態度竟似頗為悠閑。真正有心人才能發覺他的兩手在背后,早就交絞著扭得緊緊的。不過藏在袖子里面,等閑發現不了罷了。

  讓大門外諸人驚訝的是,帖子投進去沒有一刻的時間,就有幾名蔡京身邊貼身的內管事按著小帽匆匆而出,態度恭謹的時方騰行禮:

  “勞方大夫久候,罪過罪過!太師尚未起身,得大夫到來消息,立刻就起身去了內書房等候,且請方大夫隨男女輩入內。太師已然在候著了”接著又瞪幾個大門門政:“豈有讓方大夫在外面等候的道理?回頭再料理你們幾個廝鳥!”

  方騰也不管他們這些家務,一笑伸手示意他們在前面引路,自己就緩步跟上。手伸出去的時候,才發覺手心里濕漉漉的都是冷汗。

  這絕境當中,硬給蕭言走出一條路來!對自己選定的這個恩主,方騰是越來越佩服。在燕地是能戰有血性,忠心之心遠超諸位領軍相公。回到汴梁卻又顯出多方面的才華本事,讓方騰都有些目不暇接。幾乎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在汴梁留給他極小空間內騰挪展布,一點點的拓展自家的生存空間。

  可是梁師成的壓力太大,蔡京又是袖手。

  蕭言再怎么能掙扎,方騰都不是太為樂觀。在他想來,蕭言本來就已經升遷太速了。風頭太勁,不見得是什么好事。就算出外,也不是沒有將來奮斗的余地。知一軍州,踏實經營一軍州,也不是將來沒有作用。唯一可惜的就是棄了對神武常勝軍的影響力罷了。在外間避避風頭,善養資望。將來大宋用兵的時候還多,一旦不利,總會想起這個平燕的蕭言來。到時候再有展布,這根基就踏實許多。

  但是方騰也承認,這不過是最好的打算罷了。很有可能,蕭言一旦出外,那就此沒頂。

  再也翻不出什么浪花來。方騰也想得明白,既然如此,自己還有什么好出力的?大宋是誰也挽救不了了,自家披發山林,做一個自了漢也就罷了。逃禪而去,不看這個荒唐世道就是。

  從始至終,他也未曾想過離開蕭言一步。

  卻沒想到,蕭言時著梁師成也昂然不拒,從李師師處居然見到了官家。一時間將整個局勢都扭轉了過來!

  但是蕭言和方騰都很清醒,在和方騰推斷以后事情變化的時候。也想到了梁師成必然不肯罷休。但蕭言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再難以施加對此時局勢的什么影響力。

  不過蕭言不成,卻不代表別人不成。還有一個潛藏在一旁,最近安靜得讓別人都忘記了他存在的,曾經獨掌重權垂數十年,現在卻似乎被梁師成壓得抬不起頭來的老公相蔡京!

  火候已經足夠,也該這只老狐貍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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