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八一,精彩。
第二卷汴梁誤 這一句話仿佛擊中了左聊寄心里。
他第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起了蕭言,蕭言筆直的坐在那里,沒了半分散漫的味道。如果說在關前,蕭言話語舉止,盡顯了滅國殺將的將軍霸氣。這個時候,這句問話,卻隨著蕭言的眼神,直入左聊寄心里。
左聊寄有才,這連他自己都知道。這才具不是縱橫之才,而是經世之才。當日在族中,也曾經被視為千里駒。可是讀書太多,竟然在書中看出了千古興亡。從此避世,完全無心仕途。讓族中大失所望。反而關心起一些在士大夫心目中的小道,更走馬擊劍,鍛煉自己身體。按照他的話說,既然亂世不可免,天人亦有五衰。不如在亂世來臨之際,能逃多遠就是多遠,在偏遠之處自耕自食,說不定還能延續一脈下去,給后世留點什么。甚至將自己名字都改成了聊寄——聊寄殘生而已。
女真崛起,遼地變亂起后,族中人物猶自在等待左右逢源,貨賣識家。左聊寄卻早早隨流民逃難。居然給他影響到一批流民百姓,和愿意跟隨他逃難的宗族當中旁支子弟。千難萬險當中,居然給他逃到了大宋境內,在東川洼內暫居,他的全掛子本事拿出一部分出來,就將這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宛若桃源。得這些流民百姓奉為主,一直到如今。而遼地變亂,不管是在遼東還是在燕地的族人,在這場大亂當中,十不存一。
沒想到今日蕭言找上門來,大剌剌的就說這里是他的產業。還厚著臉皮跟著他一直到這草廬里面來。蕭言名聲,左聊寄自然聽說過。初會時候也不過以為是一個敢拼命敢殺人求富貴的降人而已,用人血染紅了身上官袍。現在蕭言端坐,目光炯炯,直入人心,卻仿佛明白左聊寄那些曾經被族人視為荒誕不堪的全部所思所想蕭言和方騰si下給左聊寄下了評語,此人不凡。而左聊寄此刻下意識的也給蕭言下了一個同樣的評語,此人不凡絕不類當世那些享有大名的人物。但是這差異到底在哪里,連左聊寄這等人物一時都說不出來 左聊寄吸口氣,卻向著方騰行禮發問:“這位大人,當是飽學之士。遼國已不必論,卻以為女真浸強,將來與大宋如何?”
方騰沉yin一下,抬首笑道:“還能如何?大宋雖然已非開國氣象,但仍為當世翹楚大國。女真兵鋒雖銳,但胡虜銳氣,三鼓而竭。耶律阿保機趁中國衰弱,一舉而入汴梁。蕭燕燕卻只能締澶淵之盟,現今更為大宋所滅國。女真雖銳,將來也不過是遼國故事,又何足論?”
方騰也知道自己言不由衷。女真之銳,可稱難當。大宋卻是朝中黨爭,邊地兵疲。只怕連澶淵之盟的局面將來也難維持。可是他也覺得女真并無滅宋能力。說起來方騰還是傳統的,甚至可以說是仁宗朝以前的大宋士大夫心態,恨黨爭入骨,以天下為己任。既然朝中諸公不行,那么我來。西軍老大了,另外再扶持出一支強軍來,來挽回這局面。
他雖然聰明決絕頂,卻不如左聊寄生長遼東,對女真兵馬殘暴的破壞能力有切身認識——方騰不過只是和女真少量先頭軍馬在地廣人稀遼國幽燕邊地見了一仗,背后還有蕭言撐腰。也不如蕭言有來自后世的見識,知道這些初起的野蠻民族到底有多大的毀滅能力 左聊寄苦笑,緩緩搖頭:“學生讀書,卻愛胡思亂想,當不得飽學君子一笑。這炎黃華夏神明之胄,崛起河濱,奄有九州。胡虜居于北方苦寒之地,共存天地之間。千載之下,此消彼長。秦漢以后,匈奴突厥次第而起,如今日已滅之遼。接著就是五胡并起,如女真事。一bo一bo胡騎自北地崛起,漸次南下。終有五胡亂華大亂,秦漢遺民,百不存一。上古雄烈,自此絕矣。幸我炎黃華夏神明之胄有淝水之捷,元氣未曾衰絕,終能漸復舊土。開隋唐盛世。
……而胡騎數百年生聚,漸復舊觀。耶律阿保機崛起朔漠,如匈奴故事。曾入汴梁,卻功虧一簣。女真漸又浸強,女真之后又焉知有多少胡族正生聚休養,等待次第而起?單單女真,學生家族就在遼東親歷,滅國屠城,從不手軟,遼東大亂,生民十不存一將來女真大舉南下,豈不是如五胡亂華故事?而華夏元氣,經兩晉后之重創,唐末動亂。雖文教繁華不減,先祖雄烈,尚余多少?此次胡騎南下百年風潮,可曾再有一個淝水?我炎黃華夏神明之胄,尚能存否?學生愚魯,不敢揣摩,只能聊寄殘生于此運消之世,百年之后,不知如何”
方騰訝然,自然是驚訝這個左聊寄讀書讀傻了。大宋士大夫講求的還是入世,經當世之事。事功于當代。縱然有些念千古之悠悠,獨悵然而涕下,不過也是文人詩酒雅興。從古鑒今,也是為治當世。這書呆子卻要看百年之后 蕭言也訝然,卻是覺得這個左聊寄,居然有點后世大歷史學派的味道。后世所謂大歷史學派雖然流毒不淺,但是有些事情,的確是可以以千年為刻度來研究的。
漢家民族居于中原之地,偶爾爭雄西域。而在北方苦寒之地,在通古斯的寒風當中。生養著族系繁雜的胡族。在冷兵器時代,漢民族和這些胡族的消長,就是東亞大地上永遠的主旋律。
這些胡族生聚起來,就向南蔓延,此起彼伏,不斷南下。而漢家民族一次次抵抗,反擊,堅持生存。在兩晉之世,經歷漢末三國的大動亂大破壞之后。終于抵擋不住了。雖然經歷東晉在江左苦守,淝水告捷幸存下來,最終復統。而漢家民族文化已經遭到一次大摧殘大破壞,漢家上古允文允武的雄烈古樸氣息,消折大半。隋唐以降,至宋時為止。雖然浴火重生的漢家文明將文治發展到極盛,可在從遼國崛起,時間跨度幾三百余年的胡族再度生聚之后的持續南侵當中,已經遭受過一次重創的漢家文明,終于遭受了一次亡天下的慘痛失敗。
雖然淮右布衣奮起,積攢起漢家文明最后一點元氣,將胡虜逐走。可是這個時候的漢家文明,還是那個雄烈剛強,文明繁盛臻于世界頂峰漢家文明了么?至于后世專家學者口中的那什么民族融合的典范大清盛世,更無足論。
女真南下,黃河以南1000萬戶,在后來金國統計戶口的時候,僅剩87萬戶。接著就是蒙古,崖山之后,再無中國。
自己所來的,就是這個從女真開始的野蠻滅絕文明運動的開端,而自己要阻止的,就是這樣一個進程挽此天傾,不僅僅是四年之后開封城下的天傾,還是一百七十四年之后在崖山海面上的天傾這個左聊寄,從此就是老子的人了 在旁邊默默聽著三人之間對話的還有岳飛湯懷,湯懷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說實在的學識也不甚夠,在他看來,踏實做好蕭言或者岳飛交代的事情就是全部了,也不會去多想一些什么。岳飛卻不然,他雖然歲數不大,而且也以馬上威風取得今日地位,究其實在,因為自幼庭訓極嚴,所思所想,卻是類于士大夫一流。雖然限于讀書有限,對左聊寄所說的一切不能完全理解,但是心目中已經自然有一番肅然感受。
自己追隨蕭言所為,難道還有這般含義在?大宋今日,正是處于漢家運消之時么?如果此刻正是運消之時,自己要付出多大努力,才能追隨著蕭言稍稍挽回這一切?在燕地轉戰,已經千難萬難,蕭言憑著遠超這個時代統帥的堅韌頑強,再加上足夠好的運氣,才掙扎出來。以后面臨的局面,看來還要比燕地轉戰還要艱難十倍,那蕭言率領著他們,還能不能應對?
這個時候,他又忍不住看了蕭言一眼。蕭言還是那個老樣子,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一個,縱然是板著臉沉思著什么,也不見得威嚴到哪里去。身上那種疊經血戰的威風殺氣,要有心人有閱歷的人才感受得出來。更不用說蕭言說話時常會不靠譜一陣,笑起來往往也失之于輕浮。
這位蕭大人,難道真的是想在這漢家運消之勢,挽回些什么么?大宋這么多名臣猛將,在燕京打過交道,聽過談吐的就有童貫老種這些一等一的人物。不論是誰,哪怕是老種,也總有一點勉力維持的暮氣在。他們難道沒有這種感覺么?為什么就只有蕭言這個南歸降人,他們這些鄉間泥腿子出身的人,還在拼力廝殺,從遼人打到女真。單單就憑他們,就能挑起這個擔子么?
蕭言在燕地所為,岳飛都看在眼里,真稱得上孤軍血戰。萬馬齊暗中一夫猶自不屈。現在也有了回報,高官厚祿到手。回了大宋境內之后,大家都自然有些放松松弛下來,蕭言舉止做派自然也不例外————蕭大人,在汴梁繁盛風物當中,你還能如在燕地時一般么?
此時此刻,岳飛的目光,就落在了在那里自顧自的想著心思的蕭言身上。
安靜當中,蕭言淡淡一笑。
“左先生,高論已聆,足可發聵。這個世道,總還是有些人不甘心的。大家習慣的老一套手段不成了,就用一些新的手段試試罷……
我是南歸降人身份,在朝中毫無羈絆。有些事情,當道諸公不愿做,也無法做。我卻沒什么顧忌。他們不來,我來。聊寄殘生也是一生,做點什么也是一生,都是求個心里面平安……
我沒根基,我缺人。先生才具是有的,見識也頗不低。整治這么個小小洼子,也看得出先生不是一個光會袖口談心性和歷朝興衰的人物。不如就幫我罷看看我能做到哪一步話說在前面,回到汴梁,雖然沒有刀兵相加,但是那些暗箭卻更是難當也許我會被就此淹沒,勞累先生進紅塵俗事一場卻一事無成,不過總好過在這里冷眼旁觀一場 ……左先生,從此就跟我做事罷,也許我能挽回些什么”
誰也沒有想到,蕭言開口說話,就是這么直白的招攬。本來以蕭言和左聊寄地位的差異,這么開口也沒什么。不過左聊寄剛才已經算是表現出了他的不凡之處,對不凡之人,至少要委婉曲折一些,表lu出足夠的敬意。也算是時代的潛規則之一了。
蕭言卻不管這些,大剌剌的就開口提了出來 說左聊寄甘愿在這里終老,也不是實話。首先是這個洼子里面的局面,維持不了幾年。宋遼戰事結束,地方官總會注意到這里聚民自活的情狀來。而且他對女真南下的判斷就在這幾年之間,新起野蠻民族的銳氣,在沒消耗干凈之前都是在拼命擴張的進程當中的,直到將所有一切毀滅或者將自己的元氣折騰干凈。在這宋遼邊境地方,也非避秦之所,還不是要逃命擇地方安頓。自己有些學識,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依靠一個什么靠山吃碗閑飯,倒也不必非要矯情隱逸于山林。
只是他拋棄宗族,逃到宋境。靠山不是那么輕易找到的。今日卻yin差陽錯撞上了這位已經得享大名的蕭言蕭宣贊。他一番作為,不卑不亢,吐屬風雅,自然有一分自薦之心在。只是畢竟性子古怪,說不來那些善頌善禱的話,還是將自己百年之憂吐lu了出來。
給蕭言效力,也沒什么。寫寫算算,也不算白吃蕭言的飯。日求三餐,夜求一環也就罷了。卻沒想到,這位看起來象士子多過象統帥,說話用詞很有些古怪,卻自然有一種凜然氣度在的蕭宣贊,這么直白的開口招攬,而且言辭當中,深以他的百年之憂為然。而且還自稱別人不成,他蕭言卻想做一番事業,將這場興亡循環挽回 左聊寄沉默半晌,也是淡淡一笑:“蕭大人是南歸之人,這個宋遼之間,多有人知曉。以大宋如今局面,蕭大人恐怕也是只能勉強自保而已。又如何有這個自信,敢稱當道諸公無法做的事情,蕭大人卻能做?學生愚魯,商請蕭大人明示。”
蕭言已經表lu招攬之意,而且明顯不是想找一個清客相公。自己投效,就要捆在他的船上行非常之事。左聊寄倒不怕做事,自己孤家寡人一個,還有什么忌憚了?卻要看看,蕭言用不用得了自己 蕭言瞧瞧這位lu出一點鋒芒的左聊寄,一笑lu出六顆白牙,指指自己鼻子:“老子敢拼命,老子敢撒潑,為達目的,老子敢百無忌憚。為在朝中立足,老子敢拿出別人沒見過的諂媚手段,將當今官家馬屁拍好了再說。朝中那些士大夫們再怎么爭斗,也不會傷了士大夫和官家共治天下的局面,為了將來大計,老子敢把這些壇壇罐罐都打破當今天下,如今這個官家,自謂清流之輩,爭不過那些jiān臣。而那些諂媚之輩,又怕撒潑能豁出命的。老子兩樣占全這反正都是一壇死水,就看老子能將它攪成什么模樣怎么樣,敢不敢隨老子試試?”
這番話可算是大逆不道。方騰在旁邊,就裝沒聽見。他本來就算士大夫集團里面離經叛道之人,要不是蕭言有這些特出之處,他如何會為蕭言效力?岳飛悄悄扭過頭去,這位蕭大人就是愛說這些不靠譜的話,好好的事情在他嘴里就說得不成個樣子了。雖然有些不以為然,可是也知道蕭言將來在朝中立足不易,他要耍些手段,他們這些下屬也只有先跟隨效力了。
左聊寄坐在對面,卻是目光閃動。良久良久,才是淡淡一笑:“學生愚魯,得大人賞識,敢不效命?只是識淺任重,將來如果有什么差池的地方,還請大人見諒……”
運消之世,也許尋常人物,尋常手段,的確已經無能為力。也許這個看起來古古怪怪的蕭大人,真的能做出點什么來?自己反正是聊寄殘生之人,在旁邊看著,倒也沒有什么……
這一句話就算是定了主從名分了。這東川洼也和左聊寄沒半分相干了,就等著蕭言來布置安排一切。這個時候方騰就要盡到自己首席謀主的本分,再確定一下這個新同僚的底細。
“不知道左君才,和先生有什么關系?”
這位左君才,就是給蕭言砍了腦袋了左企弓了。克復燕京,兵荒馬亂的,蕭言對這位在燕地算是有些地位的遼人大臣,就認了一個死于兵火當中。
左聊寄淡淡一笑:“左氏自先祖左皓起,八世居于燕地,開枝散葉,學生和這位左君才公可稱同族,卻實在扯不上什么關系。”
方騰一笑就不說話了,也不多問什么。心里面也不信左聊寄的話。學識到了左聊寄這個程度,這個時代要說他不是大族之人,實在不可能。村秀才想多看一些雜書,那是千難萬難的事情。既然左聊寄不認,倒也罷了。將來還有他方騰在旁邊盯著呢 蕭言卻一拍大腿,現在他這個班底,肯投效的,管他是什么烏龜王八都收了。更何況這左聊寄見識大是不凡心里面實在有些小爽,收小弟的成就感果然是不少。左聊寄和左企弓有什么關系,要是連這個都忌憚,他蕭言也不必做事了。
“方兄,扯祖宗干什么。我們男兒大丈夫,做自己的事業。又不是祖宗來做事左企弓是我殺的,這等深通燕地局勢的人,又沒什么操守,投順過來,大宋的人他們自然是要巴結,對我這個同樣南歸降人卻不會客氣將來說不得就要找老子麻煩,好在新朝立足。留他們在,燕地什么我都不必布置了。殺了一個當日在燕地位高權重,以后再有什么人,就不敢找老子麻煩了。就是這個盤算左先生和左企弓沒什么關系,那是最好不過……就這么著罷左先生,我還要在東川洼耽擱兩日,布置好這里一切,你就隨我出發,去河間府與大隊會合,咱們一起風風光光回汴梁。這么多大事要做,有你展布才華的機會”
聽到蕭言坦率自承殺了左企弓,左聊寄目光一閃,卻飛速收斂。既然投效,此刻就要拿出點見識本事出來。他一笑道:“聽大人所言,似乎在燕地有所布置?大人要回汴梁的,離燕地太遠,東川洼此處若經營起來,自然是居間接應的最好地方。引燕地流民百姓而來,足可墾出十萬畝良田,也算是一處基業了。可稱大人的別院。燕地幾年內,糧食必然是缺乏的,以此間糧食接濟燕地基業,燕地出產好馬悍卒又足可遮護此間。兩處治理須人,中間還須有一個可以奔走之人,才能算是照應完全。如此兩處基業可養士萬人以上,一旦北地有變,緩急可待,大人果然好布置學生既然要隨大人入汴,還請大人妥善布置人手照應此間。此間百姓活命不易,學生多少也對他們有些感情,在這里還望大人多照應他們一二。”
這一番話,就顯出左聊寄的見識來了。聞一知十,將蕭言在燕地和這里布置的計劃說了個不離十。蕭言和方騰對望一眼,都是心里贊嘆。此次東川洼之行,說不定最大好處不是覓得一處基業所在,而是得了這個左聊寄 蕭言又拍拍大腿:“此間左先生盡管放心,此處地方,我就買下來。這點錢財我還是有的,此間事情,先生是最清楚的。這兩天功夫,就將要將這里盡數開墾出來需要多少人手,這些人手要多少糧食供應,需要多少器具,需要多少錢財,開列出一個清單出來……此間交通不便,我需要的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別院所在什么事情緩急可應,要筑路需要什么東西物件人手,也全列出來。這是老子第一個田莊,怎么也搞出個樣子出來。將來汴梁呆得煩悶了,到這里度度假也是不錯,所有一切,都交給……”
蕭言抬手,轉了一個圈子,最后落在湯懷頭上:“就交給這位湯指揮使。湯懷,這次就辛苦委屈你了,從神武常勝軍中退職,暫時當我的家將如何?這里所有一切,都是你打理。北連檀州,南至汴梁。溝通一切,給我打理好這么一個家當”
蕭言手底下實在缺人,岳飛湯懷等人,都是保持他在神武常勝軍中影響力的重要部下。但是此間要緊,卻不得不抽調一個心腹人在這里主持。湯懷沉默寡言,在軍中和袍澤們相處也甚是冷淡,少他一個人損害還不算太大。而他是又適合做踏實事情的人選,功名心淡得幾乎沒有。當日在董大郎手下受挫,更是堅韌。留在這里主持算是最好的人選了——至于左聊寄,必須帶走。在汴梁,文士謀主必武將用處大些,而且繼續留他在這里,此人在此間百姓當中影響力太深了。這點權謀手段,蕭言此刻閉著眼睛就能隨手使出來了。
湯懷默然點頭,躬身行禮算是應承下來了。他這個性子,實在當不來官兒。而且當日失卻對復遼軍掌握,湯懷嘴上不說,心中深以為恥。巴不得有什么效力處為蕭言彌補這個罪過。他不是愛說話的人,就以行動表示。一個從七品的武臣官銜,領一營兵馬的差遣實職,說不要就不要了。蕭言一句話吩咐,就變成了蕭言的家將和莊頭。
岳飛在旁邊,拍拍湯懷肩膀。對自己這個沉默寡言的兄弟以示鼓勵。湯懷兄弟在汴梁官場,也許真不如在這里為蕭言打理基業呢。他們都是蕭言賞拔之人,受恩深重,將來還要追隨蕭言做大事業的,一個七品武官,算得了什么 那邊左聊寄聽著蕭言在那里安排,這種人事調配,以他聰明,絕不會多說什么。只會表現出配合熱情,當下笑道:“既然大人在此間時日緊迫,不如馬上就開始,經營起這么一處基業,近乎白手起家的事業,要安排的事情,真是少不到哪里去……大人,學生這就開列單子如何?”
蕭言擺擺手,左聊寄頓時就去翻出紙張筆墨,一行人在那里開始扳著指頭計算。一戶百畝可以養瞻家口,還能納糧不少。東川洼開墾土地就先以十萬畝為限,就需要一千戶家庭。每家壯男壯女五人,再加上老弱,至少要移五六千人口過來。這等田莊,已經是罕見規模,要不是東川洼這個地勢特別,更沾了宋遼邊境近年來紛亂,少有人來這里兼并的光,蕭言怎么也不能碰上這種好事,一下子就拿下這么大一塊基業出來 莊客七八千人,第一年糧食少說就要萬石。這個時候只有打軍糧的主意了。先從檀州接濟一部分。農具之類,蕭言手里有的是歷次戰事繳獲的兵刃,開爐化鐵打造就是。至于耕牛難覓,好在馬多,用老馬和不能臨陣的傷馬代替就是了。這馬料消耗,又是一大筆。還要建屋舍,修道路。林林種種,有的沒的,越說越多。有的是蕭言現在家底里沒有的,只有花錢。左聊寄在這里開荒安居近兩年,自然熟悉這一切。方騰曾在燕京和檀州安民,也不陌生,就是計劃留置在這里的湯懷,也是泥腿子出身,鄉民度日需要什么,更是了解,偶爾冒出一句,也有拾遺補闕的效果。
幾個人在這里越計議越是熱烈,仿佛就能看到年余之后這里豐足景象。蕭言連自己的度假別墅是什么模樣都盤算好了,甚至還計劃訂做一批女仆裝出來。陡然間問道一陣焦味,左聊寄啊喲一聲跳起來,拍手笑道:“學生此前矯情,就以麥飯相待大人。實在是不愿大人在學生草廬做一個惡客,現在這麥飯都焦了也東川洼再窮,ji鴨菜蔬還是有些的,且去別處再招待大人罷”
聞不到這帶著糊味的飯香,蕭言還沒覺得自己餓了。這種從一張白紙上描繪自己事業未來的感覺從來都是最好的。這個時候蕭言心情也好得很,拍拍肚皮:“餓了,就在這里吃飯就是今日我們在這里吃麥飯,明年我再回來,卻不知道是怎么一番景象而且這東川洼只是別業,將來如何,還要看我在汴梁到底是怎么一番氣象要吃香的喝辣的,嶄lu頭角,還是在那汴梁老子都有些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