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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說動(一)

歡迎您  時間倒推回去一些,正在董大郎一舉拿下烏家堡,準備混入檀州城之際。在白溝河渡口處,一隊車馬,逶迤而至白溝河南岸。

  白溝河高粱河等處,現在還在宋軍北伐大軍后路人馬的控制下。西軍北上,不管是涇源熙河秦鳳還是環慶,當日都留下了相當人馬看守后路。尤其這幾條河的渡口,更是要害之處,留下的人馬絕不算少。

  環慶軍雖然潰散,沒死沒傷的都退回了大宋境內,基本上為王稟所收容。可是涇源秦鳳熙河三軍還在燕京左近,每日要轉運樹洞上去的物資就是不少。白溝高粱兩處大河的渡口,更是要害之地,留有重兵,立寨遮護。涿州等處還駐兵作為援應。老種姚古等人都是領軍宿將,知道后路重要,半點都不敢輕忽。

  本來燕京拿下,蕭干授首,遼軍全軍覆沒,這些留守后路的軍將都覺得松了一口氣。守備后路吃重處,絕不下于野戰爭鋒。西軍大隊北伐深入高粱河北,糧道漫長逶迤,當日蕭干所領又多是騎軍,來去如風的。這些守備后路的軍將都是立下軍令狀的。

  本來以為能安生些日子,只能老種率領西軍全軍回師,大家汴梁夸功,拿大把犒賞,然后再回轉陜西老家,也不用每日里這樣提心吊膽戒備森嚴的了。

  卻沒想到,后來傳來的消息越來越是不對,犒賞怎么等也等不來,童貫童宣帥前兩個月就輕車簡從的先從燕京跑了,直奔汴梁而去,過白溝河這里渡口的時候,臉色難看得跟死了爹娘也似,恨不得馬上就飛過河去,守備軍將,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答話。

  這些猶自不算,克復燕京之后,幾位相公催趲糧草軍資半點沒有放緩,有一兩個月時間,還是每日車馬于途,糧食草料,軍械輜重,流水價的輸送上前。押運這些軍資的轉運使提舉使系統的小官司員,個個怨聲載道。這場仗好容易打完,還不肯放他們過身可是朝廷沒有收束軍事的旨意,童宣帥不吭聲,在燕京的老種相公掛著使相銜頭,也有部分節度戰區軍事的權力,他們要糧草軍資,這些小官司員如何敢不朝前送?無非就是多中飽一些,算是勉強平衡一下心態。

  前一兩個月,運上去的糧草軍資,再打一場仗都是夠了。誰也不知道老種相公他們打的是什么主意。

  這些已經算是異常了,卻沒想到,最近這一個月來。燕地又突然生變那個在克復燕京戰事時候跟失蹤也似的遼人大石林牙,突然又冒了出來,舉起了奉天倡義復遼軍的旗號,全燕頓時震動這奉天倡義復遼軍聲勢轉眼之間就變得浩大之極,到處攻拔塢壁城寨,朝南面山呼海嘯的涌來,直奔燕京而去。

  西軍駐守燕京的數萬軍馬,全是可以野戰爭勝的精銳。照這些留在后面守備白溝河的軍將看來,有些余孽泛起是正常事,不過也沒什么好怕的。野戰精銳打這等其實的烏合之眾,其實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燕京有六七萬涇源秦鳳熙河三路的野戰部隊,再加上蕭言已經打出威風的五千精騎,兵力足夠遮護全燕,要平這場亂事,不過半個月一個月的功夫。

讓這些守備后路軍將們沒有想到的是,這場亂事,居然一發不可收拾燕京那里,半點動作也無,只是聽說蕭宣贊的五千精騎出燕京城野戰去了,到現在卻也還沒有半點消息。燕京那里,反而將撒在外面的兵馬全部收縮到燕京左近去,高粱河那里控制的渡口都已經棄守。現在后方運上來的物資,最多只能通到涿州那里。幾萬西軍最為精銳的主力部隊,居然被這些草臺班子也似的亂軍合圍  亂軍兵鋒,已經漫過了高粱河,向南深入到了涿州左近。涿州守軍,已然戒嚴。后方轉運上來的軍資糧餉,已經不許過白溝河了。局勢突然變成這般,連原本信心滿滿的后路守備的軍將士卒都變得七上八下。老種相公他們為什么不趕緊打通后路?就這樣孤軍被圍在燕京城中,就算燕京城中糧食草料軍資器械儲備豐厚,這樣一直被圍下去,也不是個事情。難道是因為這些亂軍比想象中強悍十倍,所以老種相公他們實在無法?

  從燕京城被圍開始,就有一隊隊的傳騎從燕京城方向殺透重圍而來,渡白溝河而奔汴梁告急而去。這些守備軍將情切被圍袍澤,每次經過傳騎都動問那里局勢。那些傳騎也是一臉迷惑。

  “俺們殺透重圍,也沒什么兇險的。那些鳥亂軍營寨東一簇西一簇,亂七八糟的不成一個模樣。騎軍硬兵,不撒出去巡守哨戒,都收在營中度夜,大呼小叫的哪里象能打仗的軍馬?俺們輕輕松松就殺出來了,這等亂軍,拉出大隊就能平了,上面太尉相公們,卻不住遣俺們一隊隊的去汴梁求救直娘賊,想不明白是什么一個道理”

  那些從燕京城中殺出來的傳騎急遞想不明白,這些守備后路的軍將就更不明白了。官兒大一些的多多少少猜到是不是有養寇自重的意思在里面,不過這次老種相公他們,實在是玩得有些大。

  如此之下,大家只有加倍謹守渡口,這些軍將心里面都是盤算。燕京合圍,一隊隊傳騎急遞派出去告急,這汴梁那里,應該有些說法了罷?難道眼睜睜的看著燕京到手又丟回去?官家是個愛面子的人,再容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罷?

從第一隊告急傳南渡快一個月了,終于到了今日,算是等到了汴梁來人  在白溝河最大一個渡口處,四個堅固營寨,就扎在白溝河渡口南北岸四下,將這里渡口遮護得嚴密之極。白溝河北,一片荒涼安靜,只留下道路上面前些日子成千上萬民夫車馬留下的痕跡。

  在白溝河南,兩處遮護渡口的營盤外。大隊民夫車馬壅塞在左近。這些民夫車馬按各自來路分成一團團的,在道路兩旁猬集得密密麻麻。在這里耽擱了不少時日了,窩棚都搭了起來。自家隨身帶的糧食吃完,就將車馬上軍糧拿出來一些。現在正是吃飯時候,到處都是壘起來的鍋灶,炊煙一叢叢一簇簇的升起,象是無數根灰黑色的柱子聳立在白溝河南岸。

那些隨軍押運的轉運提舉小司官們,也都聚在一處。談談說說,怨天尤人。跟這場北伐戰事沾著邊的當道諸公,無不被他們罵了一個遍。大家雖然這次負責軍資糧餉轉送,算是撈飽了。可是大宋的官兒,都不是很窮,也是安逸慣了的。這趟辛苦已經吃了一年,沒想到燕京拿下了,還要大家在這里風餐露宿  正亂紛紛的時候,就突然看見天邊旗幟涌動,接著就看見大隊大隊人馬,衛護著車馬,從道路上面經過。這些人馬,怕不是有一兩千人。步軍多而騎軍極少,有的騎士,甚至騎著大走騾子。這些司官都是從軍日久的,認得軍中旗號,一眼就看出是環慶軍旗號。

這場戰事環慶軍算是灰頭土臉,有些殘部,也都收容在河間府一帶。怎么就突然又出現在白溝河渡口這里?再看看他們衛護的車馬,不過只有十幾輛,車邊侍衛軍將士卒,個個衣甲鮮明,打著的旗號卻是汴梁禁軍,當先車馬認旗,卻色做明黃。卻是汴梁官家遣來的使節  前些日子,不是有宇文叔通與耿道希兩位天使抵達燕京城了么,現在怎么又派出了一批天使?

  這里動靜,頓時就驚動了守衛白溝河渡口的軍將。不多時就看見營門大開,幾名軍將帶著扈衛,騎馬疾馳而來。轉眼間就迎至車馬之前,紛紛翻身下馬行禮:“不知那位天使駕臨,末將等在此恭迎”

  車馬里面天使架子大得很,卻是幾名隨身扈衛的禁軍將領迎上前來,滿臉都是不耐煩的神色,開口就有些火氣:“你們西軍架子倒是大得很,俺們出河間也有些時日了,也不先來迎候一下這一路又是泥又是雨,全都是為的你們西軍,現在到了面前猜迎過來,架子直是恁般的大”

  出迎西軍將領是涇源軍中的,掛著中衛大夫的階官銜,職官也是涇源路一個路分都監,成伍出戰,指揮著一廂好幾個指揮使的軍馬,在大宋武官當中也算有相當地位了。這個時候也只能賠情,誰知道車馬里面沒出來的是什么樣的人物。

  “死罪死罪俺們戍守在這里,兵荒馬亂的,如何知道天使從河間府出?卻不知道車馬里面,是哪位天使,俺們也好上前行禮問安,等天使吩咐差遣……”

  那禁軍軍將冷笑一聲:“此次天使,是官家身邊的人,領一宮觀的承宣副使差遣下行走,領三班奉直。特特為你們西軍還有那個什么蕭宣贊宣旨撫慰而來還不開開眼,好好奉承一下,再揀選精銳,護送天使前往燕京城。有半點錯處,都是你的擔當”

  那西軍將領頓時就松了一口氣,西軍將領都是世家,這大宋內部權力體系個個都是精熟。

  宋時宦官,遠遠沒有其他朝代的威風。就算近年來多有宦官大用,如童貫楊戩之輩,可是遠沒有爬到士大夫上頭去,對武臣的威懾更是不如士大夫遠甚。不然老種他們怎么敢于和童貫叫板?更不用說這個裝模作樣的天使,不過是個三班承旨,連離著歸選吏部寄注官資都差著老遠,看來不知道是哪個倒霉蛋加上一群禁軍活寶給強派到這兵荒馬亂的燕地傳旨,沒什么好忌憚的。

  這個西軍將領不知道,自從燕京被圍之后。朝中折沖博弈之后,官家決定暫時滿足這些武臣所欲,先安撫下來,平了燕地亂事大軍班師以后再說。這等事情,文臣士大夫自然是拉不下臉來做這個,只有派出內侍。有頭有臉的內侍也不肯來吃這個辛苦,只有隨便選了幾個倒霉蛋來吃這一趟辛苦。到了河間府,征發環慶軍余部作為扈衛。環慶軍是沒娘的殘兵敗將了,是個神仙就得磕頭,只得拼湊了一批人馬,護送他們前來。

涇源軍所部的心氣如何是環慶軍能比的,這位西軍將領官階也足夠了。知道老種相公他們在燕京的舉動終于讓汴梁不得不反應,來了都是要撫慰全軍,說好話給老種他們賠笑臉的。又是這么一幫不得志的倒霉家伙,頓時心下就慢了。心里面還在冷笑,跟俺耍這個威風  他臉上頓時就露出了要笑不笑的神色,話語雖然還是客氣,但是少不了就有些陰陽怪氣:“這個差事,俺們豈能不伺候?只是白溝河南,幾十萬亂軍蜂涌,已經隔斷南北交通。要趕赴燕京,只能輕車簡從,覓間道而血戰破圍,殺入燕京城中……不是哥哥說你,俺們打仗打老了的,知道其中厲害,這般大搖大擺的可是不成。還請天使棄了車子,披甲上馬,俺自然會挑選精銳扈衛,一路殺到燕京城這位兄臺,你是禁軍宿將,又是扈衛天使軍將,到時候說不得要看你大顯神威。兄臺為俺們西軍這般盡心竭力,回轉過來,不論是請酒請飯,都算是老哥哥俺的”

  一席話頓時將那禁軍將領臉色嚇得煞白,嘴唇都泛出了青色。在馬上抖瑟了一陣,手軟腳軟的下馬,奔到車上和那個內宦使節商量去了。那西軍將領也不急,就在前面等候。

扈衛使節和這些活寶禁軍的環慶軍軍將,看著那涇源軍將領擠眉弄眼,偷偷答話:“現在是看著你們威風了……俺們劉太尉卻是跟錯了人現在俺們沒爹沒娘,是人就能來踩三角,糧餉不周,什么苦差事都得伺候  ……河間府那里消息靈通一些,聽說燕京被圍,汴梁官家那里已經震怒了。童宣帥和王相公他們閉門謝客,老公相那里已經是門庭若市,只要燕地事平就要復起了。老種相公這一招當真厲害此次天使來,也全是來加官進爵的……各位哥哥升官發財到時候覷在俺們都是陜西諸路出來的,還要多多照應俺們一些……還不知道俺們這些孤魂野鬼,能不能得返家鄉”

環慶軍軍將在那里長吁短嘆,這涇源軍軍將卻是強壓著心中竊喜。老種相公不愧是老種相公,一下子就為西軍團體謀取了最大的利益如此說來,一定要將這些使節平平安安護送到燕京城中,不能出半點差錯這涇源軍將領竊喜當中脊背上面也是冰冷,這次西軍三路上下也都是如履薄冰,要和遼人打,要和那位童宣帥斗,現在更是要挾朝廷的手段都使出來了現在總算是有一個說法了,但愿此后就是平平安安的了罷,千萬不要再生出什么意外出來了  他忙不迭的低聲想自己扈衛下令,讓他覷去調集精銳騎士。克復燕京,蕭言發了大財,西軍財發得也不算少。財物軍資西軍絕不缺乏,要的就是戰馬。蕭干主力兩萬多騎軍,戰馬數字差不多還要翻倍,蕭言手指縫露露,西軍也就多了幾千上萬匹北地雄俊。除了重組重騎之外(這個需要相當時日編練),就是補足各軍戰馬缺額,連守備白溝河的這些軍隊,也多了兩三百匹戰馬。精選騎士扈衛,沖破燕京城外亂軍,殺入燕京城中,并不是一件多么為難的事情。

  才吩咐下去,就看見車馬上鉆出一個戴軟腳璞頭,著圓領青袍的內侍服色模樣人物,不過三十許年紀。跟著那禁軍軍將忙不迭的趕過來。此刻神色上面,再沒有了半分剛才大模大樣在車子里不下來的傲氣。以天使身份,居然先向那涇源軍將領見了一禮,堆笑道:“咱家算是命數不偶的,攤上這么一個差使。卻沒想到,燕京城那里危急到了這般地步領的是皇差又不敢回頭,只能咬牙向前,一路安危,全要太尉照應只要能生致燕京,咱家自然有一番心意奉上”

  那禁軍將領也在旁邊說好話:“這位哥哥,俺也不瞞你,俺們這幾十人,往日里就是在汴梁耍子,哪里上得陣?能騎馬都不知道還有幾個,扈衛的環慶軍,你看還有騎走騾的,能用戰馬,挑不出三匹來。不指望哥哥,還能指望誰去?將來哥哥們班師,俺在汴梁置酒相待,讓哥哥們高樂十日,都算是俺的就算其他的不念,也念著俺們是來給西軍諸位加官進爵,記發犒賞的,哥哥援手,也就是在幫自家……拜求拜求”

  那涇源軍將領忙不迭的還禮,拍胸脯大包大攬下來。那個倒霉內侍和禁軍將領臉上堆笑,心里暗罵。這次官家是發了急了,政事堂相公們承旨也是飛快。臨行的時候老公相還將他們召至府上,冷臉叮囑,一定要盡快將旨意傳至燕京不成也就不必回來了。說句蒙面喪心的話,官家那里說不定還死不了,可是在老公相面前,到時候只怕就是求死不能幾人倒霉,攤著這個差使,還有什么說的?

  好說歹說,這涇源軍將領總算安撫好了已經嚇得有點魂不守舍的天使和扈衛禁軍將領,招待他們進營中先休息一下。環慶軍扈衛好歹是西軍一脈,自然也有一番安置。大隊車馬翻翻滾滾進了營中,周遭看著這一番熱鬧的那些轉運糧草的司官們猶自在議論不休。

  “燕京被圍,天下大震,又有天使前來,看來是要給足老種蕭言他們好處了……這幫武臣降臣,如此飛揚跋扈,今后大宋,誠多事之秋也”

  “噤聲老種他們,聽說已經勾連上了老公相,河間那里傳來消息,老公相復位就在眼前。西軍重兵在握,又再秉朝政,豈是你我議論得了的?當心再來一塊宣和黨人碑,到時候不要說頓在白溝河邊上了,說不得要去沙門島上走一遭”

  這些小司官們喋喋不休,無非各種羨慕嫉妒恨。只有一個清流出身,不是童貫王黼一黨,更不是蔡京那一系的小司官冷笑一聲:“燕京城中,還有耿道希和宇文叔通他們也是天使身份,宇文叔通智計百出,也還是天使身份,未必就扳不回這一局來”

  在白溝河南岸擾攘之際。燕京城中書生虛中正一書一茶,在書房中安坐,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前些日子,他不斷去求見姚古不得,又寫了幾封極長的書信之后,就一副撂開手的模樣。在府中安居燕坐。外面復遼軍將燕京城圍了數重,就連西軍上下也都開始焦躁不安起來,他卻半點也沒有放在心上也似,在府中閉門不出。

  此刻他也絕不是裝鎮靜的模樣,讀書的時候,還不斷在書頁天頭地尾密密圈注,顯然是完全看進去了。

  正在看得入神之際,就聽見門外腳步聲響,還沒等門外下人通傳,耿南仲就已經大步走了進來,看著宇文叔通入神模樣,扶住門扉搖頭大聲道:“叔通兄,你還真是沉得住氣某聽你話語,這些日子在燕京城中安坐靜觀,現下卻是坐不住了現在燕京城中西軍上下都有些擾攘議論,正是你我居間行事的大好時機,你如何還在這里不動?難道真的就放棄了不成?”

  宇文虛中啊了一聲,抬頭看著耿南仲,笑道:“道希兄,某正在書中饕餮,卻被你驚動吾輩士子,擾人讀書,可是大罪過。”

  耿南仲哼了一聲,走近宇文虛中和他對坐下來,伸手就將他手中書卷搶過來,重重拍在幾案上頭。看來這個方正聞名的老夫子真是動了氣了,居然做出這般舉動。搶下書之后,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著宇文叔通,而宇文虛中只是淡笑。

  耿南仲和他對視半晌,終于長嘆一聲:“叔通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計策是你定的,現在無所事事的又是你這幫武臣如此跋扈,行此等要挾朝廷之事,吾輩中人,如何能看得下去?你我二人奉諸君子之望而來,若是不成,你我二人名聲事小,這乾坤倒置卻是事大”

耿南仲雖然號稱迂腐方正,可不過就是見事慢了一些,遇變要想上好大一陣功夫才能理清楚頭緒,沒有機變的本事。可是自從那日西軍演戲一般的鬧餉之后,現在也有十幾日快二十日的功夫了,他腦子轉得再慢,這個時候此間局勢還有隨之而引起的汴梁朝局變動,也都相得清清楚楚了。耿南仲畢竟也在大宋官場沉浮了快二十年  看宇文虛中不說話,耿南仲就自己說下去:“……叔通,西軍如此舉動,已經惡了童貫王黼之輩,再難轉圜。朝局當中,他們就指望老公相一黨了,更不用說北伐之前,老種和老公相早有勾連我輩本想借此機會出頭,一舉能躋身中樞,眾正盈朝之后,再行革故鼎新之舉。現今如此,還談得上什么眾正盈朝?老公相何等人?必然要借這機會出手,官家性子,又是早已深以北伐戰事延綿不絕為苦,有老公相出手,正好化解此間僵局,也就是老公相復位的張本叔通兄啊叔通兄,要是老公相再度秉持朝政,大宋朝局,將不知伊于胡底難道你就不為這個痛心疾首么?”

耿南仲說得頷下三縷墨髯顫動,他一向氣度雍容,被時人許為風度絕佳。此刻卻激動得都坐不住了。仿佛對大宋朝局一番赤膽忠心,恨不得就在此刻披肝瀝膽而出  宇文虛中笑笑,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耿南仲能想明白其間虛實也是理所當然的。能在大宋官場沉浮不倒,自然不是笨伯。耿南仲一副急切若此的模樣,宇文虛中也了然得很。他耿南仲除了是清流人物,還代表太子。太子深惡老公相,而老公相秉政之時,對太子也有諸多手段。老公相復位,對清流說不定還沒什么,了不起不讓他們躋身中樞,繼續壓制下去,他耿南仲卻很有可能被當成殺雞給猴看的那只雞事關自己身家權位,也難怪耿南仲如此不淡定了。

  看自己再矜持下去,耿南仲只怕要腦充血了。宇文虛中只有笑笑開口:“道希兄,燕京城中,諸軍擾攘起否?”

  耿南仲平了平氣,回答道:“豈能沒有議論?孤軍被圍燕京城中,糧草積儲日日消耗。就算早有預備,也不能讓人始終安心。城中駐軍,連日都有行軍法事,處置擾攘軍中之人。越是這般,越是表明軍心不甚穩了……可是老種親自坐鎮,以他威望,又有什么壓不下來的?這般拖下去,燕京城中糧草積儲至少還可支三月,汴梁來人,此刻卻只怕已經在途中矣”

  宇文虛中仍然一笑:“你我無拳無勇,身邊只有王稟的三千環慶軍殘兵。若是沒有西軍配合,能掃平亂事么?”

  耿南仲摸不清宇文虛中心思,沉住氣道:“這是什么話王稟是絕不肯出戰的,你我兩人書生也,豈能平亂?”

  宇文虛中一拍手:“著啊既然若此,沒有西軍重將配合,你我再如何活動,又能濟什么事情?其間要害,我能對西軍除老種外諸將,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都做了。現在也只有等他們找上門來,不然只能仰屋。與其焦躁,不如讀書,道希兄,你說是也不是?”

  耿南仲一下站起,甩袖子怒道:“老種坐鎮,西軍諸將如何肯找上門來配合行事?叔通兄,你這是坐而待斃”

  宇文虛中笑著延耿南仲再度坐下,淡淡道:“西軍如此行事,朝廷如何不忌憚?就是西軍上下,自己心里都是虛的……老公相就算借此出手扳倒王相公和童宣帥復位,也必然對官家有所承諾,對西軍將來有一個處斷法子。依某思之,無非就是借蕭言如劉延慶一般牽制西軍上下,蕭言無根無底,比起西軍盤根錯節來,更好操縱一些。老公相自信駕馭得來……西軍諸將,豈是無知之輩?此間道理,這些天來他們自然也相得明白的。加上清虛,城中軍心已經有些不穩,豈能不有所動作?道希兄,以我觀之,就在這三兩天里頭與其讓蕭言得了這大便宜,不如自己來,到時候只要說動西軍諸將中有力之人,燕云亂事,可立致太平”

  耿南仲聽得驚疑不定,想找宇文虛中話語里頭漏洞,卻又沒那個急才一下找出來。其實此時此刻,他不相信宇文虛中,還能相信誰去?他垂首沉吟一下,嘆息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卻想不明白,老種為什么就死死勾連住蕭言,不肯放手?”

  宇文虛中苦笑一聲:“這個我也實在想不明白,老種是有自己主意人,輕易難得打動,好在我也沒有指望他……”

  耿南仲長嘆之聲不絕,最后又問了一句:“這三兩天就會來人……來人又會是誰?”

  宇文虛中目中精光書生了五個字:“姚古姚希晏”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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