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汴梁誤第四十三章殺董 蘇明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遭際如此的境遇。
他是地道的陜西秦鳳路漢子,先祖五代的時候就已經避亂入秦。家中代代有人從軍,不過也沒出過什么有名望的人物。他此時不過才二十四五的年紀,還未曾婚配。看他這個歲數,才有一個八品武職銜頭,還是因為當日追隨蕭言克復涿州易州,軍中都是破格超遷升轉才到手的。就知道他當日在西軍是什么地位,不折不扣的大頭兵一個。
陜西諸路因為養軍太多,天下財賦都朝那里輸送,所以百物騰貴。大頭兵的日子很不好過。加上蘇明又是一直隨軍鎮戍在和西夏人鼻子對著鼻子的最前沿堡寨,誰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就要送命疆場。就算陜西軍中子女互相婚配,也少有愿意將女兒嫁給一個連使臣都沒混上,而且今日不知明日事的窮丘八的。
不過因為一直頂在最前線,巡哨警戒,馬上馬下,和西夏人大大小小廝殺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場。百戰余生下來的蘇明因為弓馬嫻熟,廝殺經驗豐富,年輕力壯,反而走了運道給挑入了勝捷軍中。西軍遠征,頓時就被帶出了陜西。到現在為止,已經在外面打了三年仗了。
既然當了勝捷軍,自然軍餉犒賞,比起原來那是多了許多。蘇明手里也有了一點積蓄。他人生夢想很簡單,只要能不死,回到陜西,趕緊娶媳婦兒。最好就是村頭喬家行二的那個小娘子當日離家的時候她才十二,就已經是村里有名的俊俏丫頭了,要是運道好,自己回鄉,也許這喬家小娘子還未曾嫁人西軍成軍百數十年來,天職就是保衛鄉土,保衛自家婦孺。再加上蘇明這等大齡單身男青年,自然就將女孩子看得更神圣一些。將來娶了媳婦兒嘗了滋味是不是就開始打老婆姑且不論,現在讓他親自動手去殺一個漂亮女孩子,蘇明寧愿上陣廝殺十場,也不愿意做這個活計更不用說,這個女孩子的凄苦處,大家多少也心中有數,雖然都是軍漢丘八,但是豈能沒有同情之心。大家只盼著檀州平平安安,到時候宣贊得勝回師,就交了這燙手的山芋出去。卻沒想到,大家禱驗不靈,這戒備森嚴的檀州,卻被敵人沖殺了進來而且隨著事態發展,這廝殺,就已經直指寸金寺。而方參議的嚴令,就是寸金寺一旦有變,就立刻要將郭蓉除去 蘇明臉上身上,一陣陣的汗水朝外涌,滴落在衣甲之上,蜿蜒滑落,都快成了小溪模樣。他已經將佩刀拔出,斗室之內,還有兩名甲士,也同樣拔刀在手。三柄鋒銳的長刀,直直指向抱膝靜靜坐在那里的郭蓉。蘇明以降,三個人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刀鋒那一點寒光,同樣閃爍不定。
郭蓉神色漠然,仿佛已經將一切都置之了度外。偶爾側耳聽聽外面響動,然后就繼續抱膝呆坐,長長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她的眼睛。誰也不知道,這個女孩子,這個時候到底在想著什么。
外間廝殺聲已經在寸金寺外傳來,敲擊在每個人心底。蘇明臉上身上汗水涌出更急,甚至都流到了眼睛里面,辣的,他卻連擦一下的心思都沒有。腦子里面只是一個念頭在轟轟響動。
是不是現在就殺了郭蓉?是不是現在就殺了郭蓉?直娘賊,俺這一刀怎么砍得下去他身旁兩名手下,比起蘇明更是不堪,手抖得加倍厲害。外間敵人撲擊寸金寺,就算人數多過他們百倍,就算人人都是悍將。蘇明和他手下這幾名貂帽都親衛也沒什么好懼怕的,人人都是一個腦袋兩條胳膊,迎上去分一個生死就是了。總好過在這里煎熬 一名手下終于忍不住開口:“蘇大哥,方參議軍令要緊……入娘的城墻守軍都是吃草長大的不成?怎么就讓對頭殺進城中,直撲寸金寺?蘇大哥,說不得俺們就要動手了,要不然有個萬一,吃軍法的就是俺們”
蘇明仍然死死盯著郭蓉,頭都不轉一下,大聲吼道:“俺如何能不知道?敵人不是還未曾殺進寸金寺中?還有黃指揮使在那里抵擋俺總不會誤了事情就是”
那手下雖然在提醒蘇明,可他的佩刀反而垂了下來,突然跺腳罵道:“怪不得蕭宣贊總是要罵這直娘賊的老天這卻是什么事情”
幾個人在那里吼叫,郭蓉卻慢慢抬起頭來。鋒銳的長刀之下,她清減的容顏寧定,一雙眸子,清澈見底。
“要是來人將我救出去了,我總會找蕭言報這殺父之仇……一年不成,就兩年。兩年不成,就十年。我還會盡力招攬舊部,將你們宣贊的這支軍馬拆散……不殺我,蕭言到時候會后悔的。”
她低低的話語說出,那名已經垂下長刀的甲士頓時就又挺刀而上,刀鋒森寒,幾乎已經抵到了郭蓉臉上那名甲士轉眼看著蘇明,就等蘇明一聲令下,就一刀砍向郭蓉的頸項之間 蘇明重重擦了一把臉上汗珠,粗聲道:“郭姑娘,俺是粗人,也知道你此刻不過是想死。到時候,俺們卻不會心軟此刻你不必說這個,俺們隨侍在宣贊身邊有時日了,宣贊何嘗想過殺郭姑娘你?不過這直娘賊的老天,總是不想給人活路罷了今日要是寸金寺敵人打不進來,俺是不會砍下這一刀的……宣贊異日對郭姑娘你自然也有安排,這卻不是俺們老粗的事情了……要是敵人殺進寸金寺里面來,郭姑娘,到時候得罪勿怪”
郭蓉靜靜的迎著蘇明率直的目光,稍頓一下,茫然的搖搖頭:“我要不死,又能怎樣?那是我爹爹啊,那是我爹爹啊………”
郭蓉的咬了一下嘴唇,將這點柔弱立刻拋開,又倔犟揚起下巴,迎著蘇明目光,輕輕道:“到時候殺我一個人就夠了,小啞巴那ωа里,多派些人去。要是真是郭……董大郎殺進來,黃成當不住的,我知道他的本事。”
蘇明搖頭:“方參議軍令要緊,俺們只謹守郭姑娘……”
話雖然如此說,他卻轉頭向外大喊了一聲:“毛虎外間如何了?主母那里如何?”
外面那叫毛虎的貂帽都甲士答應一聲,和人對答兩句,朝這里喊道:“孫乙在墻頭觀望,廝殺還在寸金寺外頭主母居所院墻之外,已經有人謹守”
他話音還未曾落,就聽見驚天動地的呼喊聲在寸金寺大門處響起,轉瞬之間,這呼喊廝殺之聲,就已經從寸金寺外,響動到了寸金寺內 蘇明轉頭就想沖出這間斗室,邁出一步就已然回頭。這個時候他臉上熱汗反而止住了,咬著牙齒緩緩揚起刀,雖然緩慢,卻毫不遲疑的懸在了郭蓉頸項之后。
郭蓉回頭看了一眼那冰冷鋒利的長刀,在這一刻,她秀美容顏上,卻全然是一種放松的表情,轉回頭去,低聲道:“麻利些,轉告蕭言,他要是有心,收斂我尸身,葬在爹爹身邊。我不會做鬼去纏他的。”
呼喊廝殺之聲轉眼就直入寸金寺內院當中,敗兵的呼喊,來敵的狂吼,甚而還隱約聽見了小啞巴猶帶一點稚氣的指揮聲音 在墻頭值守的那孫乙冬的一聲跳了下來,在外間就已經大聲呼喊:“是董大郎,是直娘賊的董大郎敗兵退向主母的院子去了,小主母她已經出來了”
郭蓉所在居所,算是一處偏廂精舍。離小啞巴所在居所不過六七十步遠。寺廟庭院空蕩,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孫乙值守墻頭,眼睜睜的看著數十敗兵轟退而下,董大郎夾著那叫做黃成的指揮使尸身,如兇神一般的大步追在后面。幾乎沒有人敢于反身抵抗。在董大郎身后,還有他的大隊屬下,跟著追了進來蘇明一閉眼,他就是再心軟,這個時候也挨不得了。來人正是董大郎當日常勝軍逃出一個董大郎,就平添那么多風波出來,再讓他救出郭蓉,還不知道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風聲呼嘯,刀光仿佛在這一刻就已經映亮了這小小斗室,猛的朝著郭蓉頸項之間劈下 這一刀,卻落在了空處。蘇明愕然睜大眼睛,看著郭蓉一個伏身,就已經躲過了長刀劈下,她伸手就抓住了蘇明手腕,急切的看著他:“去救小啞巴,去救小啞巴殺我什么時候都成,現在小啞巴那里危險”
這個時候,另外兩名甲士長刀齊出,指著郭蓉。而斗室門戶也被氣喘吁吁的幾名緊張到了極處的貂帽都親衛甲士撞開,他們擁在門口,目瞪口呆的看著里面景象 蘇明動也未曾動,就這樣看著郭蓉舉動,他冷冷道:“郭姑娘,主母自然有人守衛,俺們的職責,卻是你郭姑娘,俺們已經是仁至義盡,也絕不讓郭姑娘多受什么苦楚。此間事了,俺們自然會去援護小主母。郭姑娘要是真的有心,就不要拖延俺們的時間”
郭蓉也冷笑一聲,丟開蘇明的手腕,仿佛是不要讓蘇明他們誤會也似,緩緩起身。她攏攏頭發,又緊了一下腰間束帶,輕輕道:“我那哥哥驍勇,你們是不成的,我還能纏住他一些時候,讓援軍趕來……給我一張弓,一袋箭,我去救小啞巴。”
外間廝殺呼喊聲已經在小啞巴居所之前響起,董大郎吼聲如雷,顯然已經撞入衛護在小啞巴身前的軍士之中,慘叫聲接二連三響起,直朝著這六七十步外的院內傳來每個人都緊張到了極處,每個人都死死的看著郭蓉的舉動,七八柄長刀雪亮,全都拔出,攔在郭蓉身前身后,似乎隨時都會亂刀砍下,落在這斗室里面那高挑苗條的少女身形之上蘇明僵在那里,看著郭蓉站在那里,伸出手來,向他要弓。少女這些日子身上那種清冷絕望的氣息似乎不見了,而那種和蕭言初見時英姿颯爽的少女模樣又在此刻依稀回來。她秀氣的下巴微微揚著,一雙明眸,定定的只是看著蘇明 蘇明猛的喘了一口粗氣:“郭姑娘,俺們丘八見陣,以命換命。要想在出兵放馬活長遠一些,憑的就是良心不能虧了……虧了良心的都死得快你為什么要去救小主母?宣贊殺你爹爹,囚你在此,你為什么還要去救小主母?”
郭蓉淡淡一笑:“我的命不好就夠了,小啞巴也挺可憐,我不能看著她死……就這樣,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是要出去了,你要么殺了我,要么就給我兵刃。”
一句話說完,郭蓉已經舉步就朝外走,幾名甲士當在門口,長刀緊緊的封住她的去路。但是在郭蓉清澈見底的目光面前,人人忍不住都想退開腳步。
蘇明面頰劇烈抽搐著,他是直性子的陜西大漢。正如他自己所說,軍中刀頭舔血,憑的就是良心。自己要是在此刻殺了郭蓉,這良心到底過得去過不去?
最要緊的是,宣贊真的愿意看著郭蓉死么?
他是蕭言直領貂帽都親衛甲士,有多少次輪值扈衛蕭言,看著這位意氣風發,名滿天下,麾下有無數健兒效死,在敵人鋒鏑面前仍然舉止自若,笑罵著就帶領大家迎上的年輕宣贊。卻在夜中自己衙署院內踱步,不住的轉頭看向郭蓉所囚禁居所的方向?
蘇明軍漢出身,心思粗疏,隨侍蕭言身邊也全神貫注在保護蕭言的安全上頭。可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想明白了,蕭宣贊那時臉上神色,就是痛苦 這賊老天,就沒有偶爾發發善心的時候么?
幾名貂帽都甲士在這一刻幾乎同時望著蘇明這個才遷轉八品武臣銜頭,領十將差遣,最大心愿就是戰事早些結束,能回家娶媳婦兒的年輕陜西軍漢發聲:“蘇大哥,方參議軍令要緊”
蘇明臉上肌肉劇烈抽搐了一下,到了最后,他只是大喊了一聲:“直娘賊,都給俺讓開孫乙,揀口好弓給郭姑娘郭姑娘,要是你想生出其他什么事情,俺們軍漢行事憑著心直,到時候俺說什么也要殺了你……俺不是為了其他,就為了宣贊一點都不想殺了姑娘你俺是蕭宣贊直領貂帽都親衛”
所有人都靜了一下,外間已經傳來了小啞巴和董大郎最后幾句言語交鋒。郭蓉回顧蘇明,輕輕點點頭,當在門口孫乙毛虎等人大吼一聲,也頓足退開。貂帽都甲士都是武裝到了牙齒的,哪怕執行這等監視郭蓉任務,甲胄兵刃弓矢都是完全,孫乙是這幾名甲士當中開的弓最硬的,當先就揀起自家用的一口歩弓,連著一撒袋羽箭。丟給了郭蓉。
郭蓉在聽到蘇明最后一句話“宣贊一點都不想殺了姑娘你”之際,站在那里清艷容顏上微微泛出一點潮紅,卻轉瞬即逝。孫乙將弓和羽箭撒袋丟過來。郭蓉頓時接住。在弓矢到手之際,這些日子郭蓉的自閉清減沉默,都已經消退得無影無蹤。出現在她身上的,就如蕭言當日和她初逢之際,那個騎著紅馬,佩著一長一短兩柄佩刀,在燕地自由來去的常勝軍小公主所獨有的颯爽英氣她大步就朝門外走去,孫乙毛虎等甲士已經搶在前面去開院門。蘇明持刀在手,路過兵刃放置的地方又抄了一柄步槊在手,緊緊跟在郭蓉身側。在郭蓉在這些貂帽都親衛甲士拱衛下沖出院門之際,正是董大郎厲吼著撞入小啞巴身前軍陣之時出了院門,眾人才真正看清董大郎到底有多兇悍,而當在小啞巴身前的軍陣有多單薄。但是小啞巴這個大家默認的小主母,仍然站在階前不動,揚著秀氣下巴,看著董大郎勢如瘋虎的撲擊而來郭蓉一眾人,在這一刻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小啞巴面前,當住已經殺發了性子的董大郎 眾人疾奔二十余步,董大郎卻已經就要殺透了軍陣。郭蓉深吸一口氣,立足腳步,張弓搭箭。
蕭言和郭蓉初會之際,郭蓉就是負著一張弓。一箭就差點傷了岳飛這等猛將郭家小女神射,在燕地也算是有些名氣。和湯懷相比,郭蓉開弓肯定不如湯懷之硬,湯懷的連珠箭也算是這個時代的一門神技了,郭蓉也略略有些不如。可是比起準度,只怕郭蓉也不在湯懷之下。
一眨眼之間,郭蓉已經拉滿了弓弦,高挑的少女身姿站得筆直,輕輕默禱一聲,就嗖的一箭破空而出而這個時候,董大郎已經翻腕揚起鐵锏也許是董大郎太疲憊傷重了,根本無暇留意到郭蓉射來這一箭。更也許是爹爹死后,自家被囚禁。雖然放棄了一切求生的希望,但其間的心酸委屈痛苦仍然在不住累積,在這一箭當中,就全部發泄了出來電閃之間,羽箭已經破空而出其凌厲處,就算湯懷傷好親至,也只能自愧不如 郭蓉身后甲士,同樣停住了腳步,死死的看著這破空一箭。每個人都在心中默禱,這一箭一定要中小主母一旦有事,就算大家涌上去將董大郎砍成肉泥,如何又見得了蕭宣贊?
這一箭在每個人的關注下,準準正中董大郎持锏小臂,大家著魔也似的看著董大郎鐵锏脫手,擦著小啞巴粉嫩小臉落地,幾名貂帽都親衛甲士眼前一黑,差點就暈了過去 郭蓉持弓在手,揚聲大呼:“小啞巴,快跑呀”
小啞巴睜開一雙明眸,剛才鐵锏擦臉而過,此時睜開眼睛來,嘴唇都蒼白得沒有了血色。
郭蓉呼喊聲傳來,小啞巴頓時反應了過來。怎么也沒想到,是郭家姐姐救了自己一命年方十四歲零十個月的大遼蜀國公主耶律衍花名小啞巴,可不是小傻子。沒有退路的時候,不愿意拖累蕭言的時候,她可以安心就死。可是現在有了一線生機,她反應得比誰都快就看見一個小小身影,蹭的一聲就竄了出去,小兔子也似擦過董大郎直奔向郭蓉方向。董大郎的反應甚至都沒有那么快,下意識的伸手一撈,小啞巴已經從他身邊掠過去了 董大郎掃視一眼,已經明白了現在是什么局面。他遍體鱗傷,猶自殺氣不減。大笑一聲:“好好好蕭言兩個拼頭都在這里了,還有郭藥師僅存骨血……俺一并殺了就是”
啪的一聲,他已經折斷射穿手臂的箭桿,丟在地上。鐵锏沉重,使不動了。董大郎也不耽擱那個時候,空手就大步朝小啞巴逃走方向追去,經過戰團之際,也不管身邊是誰,劈手就搶過一柄長矛,吼聲如雷,就直撲郭蓉和小啞巴所在之處郭蓉嗖的又一箭射過來,雖然仍然準確迅捷,卻再沒有了救下小啞巴那一箭的氣勢。董大郎一矛就撥飛了羽箭,他身高腿長,一步抵得上小啞巴三步,轉瞬之間,就追上了不少 就在這個時候,寸金寺外傳來了更大的呼喊聲,大隊甲士疾奔而來,甲葉響亮,靴聲沉重,轟隆隆的直傳入寸金寺中,正不知道有多少軍馬,這個時候終于追及過來猶自在死斗的戰團當中,那些苦苦支撐的神武常勝軍右廂步卒,奮起最后一點精神,大呼酣斗。那些本來已經占了上風的董大郎麾下亡命,卻心寒手軟,轉瞬之間,反而對手逼退了數步。有些神武常勝軍右廂步卒,這個時候甚至舍棄了對手,調頭就追向董大郎背影。每個人都在聲嘶力竭的大喊:“援軍到了救下小主母,殺了董大郎”
這所有的一切,董大郎卻渾然不覺也似,此時此刻的他,只有一個同歸于盡的念頭眼看得董大郎就要追及小啞巴的身影,郭蓉已經快步迎了上去,劈面就是近距離放出最后一箭,接著就撒手丟弓,再接著伸手一把扯住小啞巴身形,將她扯到了自己身后,當在了董大郎面前 董大郎幾乎就要追上了小啞巴,郭蓉當面一箭,他格擋已經來不及了。拼命一扭頭,頸項間在這一瞬都發出令人牙酸的噼啪之聲,這一箭擦臉而過。接著就是郭蓉丟弓,這一下董大郎卻再閃避不過去。可歩弓畢竟不是投擲兵器,沒什么準頭,可勝在夠長,包鐵弓稍一下掃在董大郎眉上,頓時就割開深長一條傷口,血頓時噴涌而出,讓董大郎放眼望去,已經是一片血紅。
董大郎身上沉重傷勢已經多了,眉上這點傷口,如何能阻擋他的腳步?他已經大吼一聲,奮力一矛刺出,郭蓉同樣盡力一閃,這一矛已然落空。董大郎也不回矛,握在長矛后手的左手用力一扭,啪的已經折斷了長矛的后半截,長兵刃頓時變成了短兵刃,稍稍一側,就已經直刺郭蓉頸項之間郭蓉未曾披甲,動作又向來敏捷。說實在的,她差不多一米七五的身高,比不少貂帽都陜西軍漢腿還要長不少,為了援護小啞巴沖在前面,已經甩開了身后蘇明等人七八步。看著董大郎撲上,殺法如此快速凌厲,蘇明他們就算這個時候吐血,離董大郎還差著幾步 可郭蓉神色,卻安靜得很,不顧董大郎轉矛刺來,卻側身用力一推小啞巴。這一下,幾乎是用盡了平生氣力,小啞巴一下跌開出去七八步。雖然在如此險惡局勢里面,慧黠的小啞巴仍然將所有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在推飛出去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郭姐姐”
郭蓉卻沒有在意小啞巴的哭叫,在這一刻,她甚至閉上了眼睛,長長睫毛安詳垂下。
就這樣死了罷……就這樣死了罷……我郭蓉這一輩子雖然只有十七年,卻問心無愧。這個世間,那個蕭言,自己早已不知道,到底該怎樣面對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氣急敗壞的呼喊聲遠遠響起:“他的,董大郎,要殺殺我老子就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