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汴梁誤第三十七章驚亂 大雨過后,檀州左近,一片艷陽高照的景象。()春天的日頭暖暖的,照在經歷了去年那個嚴酷冬日每個燕地中人的身上,讓人舒服得直欲睡去。
依著檀州城郭的那些逃難百姓村落,不知世事的小孩子還在那些窩棚之間嬉戲打鬧。至于大人們,從亂事中心逃出來到這個安穩地方已經有些日子了,繃緊的神經自然也都放松了下來,互相之間,也能閑扯談笑了。
各家女人都在準備野菜柴火,雖然有每日都有一道施粥,加上采來的野菜樹皮混在一起,才能勉強讓人能活下去。女人們干活,男人們就看著檀州左近春耕景象,互相談論著家中丟下的田地,奢望著這燕地亂事能早些平定下去,不知道能不能回鄉趕上一個春耕的尾巴。
不管對前景是樂觀還是悲觀,人人都有志一同的感慨,到了檀州,自己這一家子的性命,多半就是保住了 窩棚區交界的地方,自發形成的黑市也開始漸漸喧鬧起來。逃難出來身邊還有些家當細軟的,都在這黑市里頭鉆來鉆去。當家男子安穩了幾天,就要顧及面子了。多半是女人在里面拿著家當,希望能換回更實惠一些東西。
這些難民村落周圍,檀州鎮守軍馬也設了一個不大的卡砦,用來監視防止他們生亂。卡砦里頭的守軍,這個時候懶洋洋的以一伍一什為單位,在難民村落四下巡視。每個逃難而來的百姓,都恭謹的給他們讓出道路,于途施禮不絕。其他地方,這些手上有兵刃的漢子是禍亂之源,在檀州,這些軍馬卻是給了他們一條活路 唯一敞開的檀州北門,這個時候仍然是戒備森嚴。護城壕溝內外,城門開口處,還有城墻上的箭樓垛口,到處都是人影在值守巡邏。一隊隊的車馬,就從這唯一開口處出來進去,難得有停歇的時候。
冷兵器時代,供養一支五千人,一萬多匹戰馬。還有兩三千隨軍長夫,后勤隊列中也有幾百車輛,上千挽曳牲口規模的軍隊。要動用的補給力量大得難以想象,這等道路,一輛牛車不過載七八百斤,一頭驢子馱二百斤不到就算頂天了。牲口不足,就得用人頂上,兩百里的路走三四天,途中就得吃不少。只有靠規模頂上去。沒有幾百匹大牲口,再加上萬人規模的民夫轉運,絕對支撐不下來。
前些日子朝前面送的多,城中準備的民夫車馬幾乎都頂上去了。檀州城內一下就空虛了不少。糧草積儲也去了大半,軍中每日要吃,還得在前線營中儲備一部分以備不時之需。還有這上萬的民夫隊伍自己于途也要消耗。蕭言和方騰戰前苦心在檀州積儲的以糧草為主的物資,去得如流水一般的快。
饒是方騰將檀州安全看得很重,這個時候也不得不在周遭塢壁不斷征發糧草馬料,還有準備應用的民夫。在方騰盤算中,再補充這么一次,支撐到這場亂事結束,怎么也綽綽有余了。周遭塢壁堡寨雖然受到蕭言方騰保護,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利益結合體了,可今年也實在報效不了太多的東西了。他坐鎮檀州,管的就是后勤的家當,手里有了東西,蕭言在前面轉戰,才會軍心不亂,可以從容周旋。
所以這些日子,北門這里從天色微明就已經打開,直到入夜之后,才關上城門。就算是這樣延長了開門時間,每天還有多少民夫車馬隊伍,要在城外過夜。看到城門關的時候,人人都是怨聲載道。
城門左近守備軍馬,在方騰嚴令之下,每路運送糧草過來的隊伍,都要仔細盤查,讓這入城速度,又是加倍的慢了一些。比起出城人馬的不同,朝蕭言那里運送糧草輜重的隊伍都是大隊集中行進,一次就過完了。可是這各處運來糧草輜重和民夫的隊伍,卻是以塢壁堡寨為單位,零零散散的,每一路又都要盤查,更是麻煩。
種種原因之下,就讓檀州北門之外,又形成了一個臨時營地也似的聚集。各處塢壁堡寨應命而來的民夫輜重隊伍,猬集在一起。互相熟悉一些的還能攀談打趣,在一塊兒吃點干糧等候。以前要是互相之間還見過血死過人的,那就是怎么也湊不到一塊兒,不時還有點小小糾紛斗毆傳出來,讓門口值守軍馬還得分出人力去維持秩序。
人等得久了,難免就有火氣。今日到了下午了,眼看城門開不了兩個時辰。放入城的隊伍還比不得平日里多,這喧囂雜亂就更厲害了一些,起了糾紛的地方更多。在壕溝外負責盤查他們的軍馬頭領,一個神武常勝軍右廂的小軍官,已經是四下奔走得滿頭大汗,這個時候也忍不住罵罵咧咧:“直娘賊,要是能再開一個城門該有多好?檀州左近如此安靜,還有俺們大隊鎮著,方參議也忒小心了一些……”
當然,這等牢騷抱怨,也只能低聲說說。檀州城內那位小方大人,深得蕭宣贊信重不說,自家雖然看起來完全是個白面書生模樣,可也有幾分殺伐果斷。要知道他當日也最先頂在了那些女真人的面前在檀州城中,他號令嚴肅,犯了的都是軍法處置,再沒有例外的。
自己再是煩躁,也只能細細盤查每一路過來的人馬,不敢有半點放松。
正在頭上冒火還得強自按捺之際,一名手下已經跑到他的身邊,指向來路:“都頭,又有一隊車馬民夫來了,你瞧瞧”
那領一都步軍的小軍官抬眼一看,來路果然卷起煙塵,恐怕足有三四百人的一支隊伍朝著這里逶迤而來。隊伍里面牛車十幾輛,都是重載。居然還有還有五六輛是馬拉的車子。民夫看起來也都是青壯模樣,推著百十輛手推車,車上都是滿滿當當的。當下那小軍官就吸了一口涼氣:“囚攮的,這門口,又得堵到什么時候?”
這支車隊,在眾人目光注視下緩緩來到城門左近。其他塢壁,雖然應征發而來——也不得不來,檀州軍馬鎮住地方安靜,在全燕變亂之際還讓這里有一個安穩日子,更不用說他們多有子弟也進了神武常勝軍,最出色的還被蕭言挑進了貂帽都里頭。檀州有所要求,他們也只能在能力范圍之內應命。可是總不會氣力出得十足,糧食要一百石,就給個六七十石。草料要一萬束,就給個五六千。民夫說是要二百青壯,就湊個一百多,其間還有幾十個老弱。
可是這支隊伍,卻是一色青壯。糧食草料都是備得足足的,足有二三百石上下。壓得路上一路塵煙。每個人都走得滿頭大汗,一路推倒這眾人聚居之處才停下手里車子,不住的擦汗。
車隊前頭,挑著一面青色認旗。卻是當日方騰發給各個愿意歸附的左近塢壁堡寨的。眾人當中有識得的,就在那里低聲議論。
“是烏家堡的左近塢壁,這烏家堡不過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這次卻這么出力巴結,不知道將家當拿出來多少?”
“也不知道他們什么盤算,這么多糧食草料青壯,秋糧沒下來之前,他們喝風過日子?”
“話也難說,俺們堡寨離檀州近,雖然近來安靜是安靜了。可是檀州方太守嚴令,俺們自己不能打了自己,大家要發財也難。烏家堡算是靠著外邊,離燕京那里最近。變亂起來了,朝著這里逃過來的先要過他們這一道篩子,也不知道發了多大的財更不用說要是打垮了那一路亂軍,就什么都在里頭了……”
“說得錯不了,家當既然大了,就要賣力巴結了。烏家堡前次聽說就出了三個子弟入神武常勝軍中,蕭宣贊身邊貂帽都更是無份。現在家當大了就想更進一步,這個時候不巴結,什么時候巴結?”
眾人議論紛紛,這議論的內容,倒也是那個小都頭心中所想。他瞇著眼睛迎上去,心里頭還在琢磨,這烏家堡倒還真是有些魄力。這一記馬屁,當真拍得不輕。說不定就對了方參議的眼,給他們什么好處。如此這般,倒是得客氣一些了。
他走到烏家堡車隊前面,一眼就看中了一輛馬拉的大車,拍拍拉車駿馬笑道:“這般高頭大馬,做戰馬只怕都來得了,讓你們用來拉車,當真虧得慌”
這輛馬車是挑著認旗走在最前頭的,車子上糧食堆得高高的。帶隊的是一個半老頭子,剛才就坐在糧食堆上,還有幾個青壯護衛著他。這也是難怪,于途百多里地,誰知道會不會碰到一些亂軍的散兵游勇,有些青壯帶著兵刃護衛,也是正常事情。更不用說這些青壯手里的兵刃看起來就相當粗劣,無非是鄉里自衛所用,不是軍中器物。
那半老頭子在這個都頭走過來的時候早就在青壯護衛下跳了下來,滿臉堆笑的迎上去。先奉上對牌給那都頭查驗,然后就陪笑道:“俺們哪里識得馬?無非是打散的亂軍跑到俺們左近,也就將這些馬匹奪下來了,俺們作田也用不著這些,還不如送到檀州諸位老爺這里,也能派上一個正經用場……”
那都頭驗看著對牌,檀州有什么號令,都用傳騎給各處塢壁發下對牌,上面用鑿子嵌出文字,加以黑漆,還有押記,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仿冒的。那半老頭子在那里陪笑,都頭也就隨口敷衍:“俺跟了宣贊打了幾場惡仗,現在還是兩條腿。你們倒是這么輕易,就奪了好馬,改日俺解甲了,也到你們烏家堡去安家去……”
半老頭子臉上汗珠,不知道怎么的就沒有干的時候。嘩嘩的直朝下落,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青壯,仍然滿臉堆笑的開口:“幾百把鋤頭糞叉逼上去,那幾個跑散的亂軍還能怎么?也是小人們運氣好……將爺,這對牌無誤罷……要二百石糧,一萬束草,還有三百民夫青壯,俺們只敢多,不敢少,請將爺查驗就是。”
那都頭驗完對牌,笑道:“查驗多少是城中管庫的事情,卻不歸俺管。俺在這里點多論少,你們什么時候才能進得去城?到時候野外熬了幾夜,又是來罵俺。”
他說笑兩句,就準備讓這烏家堡車隊在后面排隊等候。那半老頭子回望一眼,不知道得了誰的示意,又壯著膽子上前,湊近那都頭道:“將爺,就讓俺們先進城就是。說起來俺們堡寨,這下也拿出好大家當,將爺您瞧瞧,有一家比得上俺們的沒有?就怕他們眼紅,在外面熬幾夜,給俺們動動什么手腳,找點俺們什么麻煩,到時候就亂起來了。
……將爺,俺們堡主這次如此巴結,還不是想在宣贊爺那兒討個好?早些入庫,才有情分。上次連宣贊身邊親衛都未曾挑到,這次又將來幾個親族子弟,還等著宣贊提拔呢……一切一切,都請將爺照應”
一頭說,一頭遮住別人目光,從懷里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遞到那都頭手中。都頭下意識的掂量一下,心里面嘀咕,這次烏家堡當真發財不少 不過這財物這位都頭還是不大敢接。現在方參議在檀州,對一切約束得嚴密。城門又是要害處,自己收受賄賂,亂了行列,到時候吃罪不起。只不過這半老頭子一句討好蕭宣贊的話打動了他心思。
這些日子,方參議對城門這里安全看得緊。一旦看得緊,每日能進城入庫的輜重就少了。時日拖長了,最后還不是著落在他的頭上?神武常勝軍左廂騎軍算是整編完了,各人有了各人位置。神武常勝軍右廂步軍還未曾整編,自己還想朝上挪一挪。其他塢壁隊伍零散,就算放三兩家進去也趕不上烏家堡一家,今日要讓烏家堡進去了,輜重糧草入庫就比往日要多了。功勞不敢想,這罪過可就少了許多。就算想些好處,等這半老頭子出城回堡繳令之際,再和他拉拉交情,看能不能尋覓到點茶錢罷。到時候就只是情分了,算不得因私誤公。
他拉開一點距離,當著大家面將那袋子丟回他手里,哼了一聲:“老哥哥,你可別害了俺”
不等那半老頭子說話,他就手一擺下令:“先查驗烏家堡車馬隊伍”
周遭湊近看熱鬧的各家塢壁堡寨的人物頓時一陣大嘩,他們可是先到的 那都頭擲回了賄賂,正是心底無私天地寬的時候,哪里在意他們的喧嘩,站在當地放開嗓門吼了一聲:“瞧著眼熱了?瞧瞧烏家堡這次送來多少輜重青壯,你們倒是一家家七折八扣的亂世里頭要不是俺們蕭宣贊,你們哪有這等平穩日子,安身幾日,倒一個個勒掯了起來換做燕京左近,那些塢壁堡寨求還求俺們宣贊不到一個個老實等著,不要生事”
在這都頭的號令之下,十幾名步軍軍卒頓時上前翻檢,認認人臉,再看看車馬上頭有沒有什么兇險事物藏著。蕭言那里生變,這等消息,怎么可能會告知他們這些最底層的軍卒。檀州這些時日來安穩無比,離著燕京還有老遠。人畢竟是人,就算方騰再三令五申,也不可能始終如臨大敵。
烏家堡以前朝著檀州輸送過糧草輜重,這些軍卒久鎮檀州,一直沒有調回燕京整編。也認出了幾個熟人。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累了,一個個都只顧擦汗,根本沒有上前寒暄的意思。翻檢搜查,也是查驗那些牛馬拉著的大車,看有沒有夾帶什么兵刃,還有引火之物。百十輛小推車都要檢查,那得翻檢到什么時候?
還算是比較認真的檢查了一番,一個個都回來想那都頭回報:“是烏家堡來人沒錯,也沒什么要緊違礙事物,糧食草料都是十足,這次烏家堡的馬屁,算是拍了一個十足”
對牌認旗都驗看過,又翻檢了一番。這個時候,還有什么說的?都頭一揮手,麾下士卒清開道路。又想壕溝內傳信。檀州壕溝寬深,最近又都是在走重載,干脆在壕溝上架了一座木橋。不過木橋中間截斷,懸著一面活動的吊橋橋板,足有一丈多長,就在壕溝內的木橋橋頭設了轱轆操作。聽到這邊傳信,那邊就將吊橋放了下來。烏家堡車隊緩緩挪動起來,朝著木橋上走去。
讓這位都頭有些不滿的是,那個帶隊半老頭子,在他放行之后,就跟呆了也似。僵硬的上了最前頭的馬車,一動都不動。瞧著他這個樣子,只怕回程茶錢就不要指望了 都頭心中暗自罵了一句,轉頭走開。正好此時身邊似乎經過了一個長大的身影。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讓他心里一跳,再回頭的時候,已經被其他推著手推車的青壯遮住了。
和那都頭擦肩而過的正是董大郎,他推著手推車,一頂破帽遮頭。臨上木橋之際,他抬頭看了一眼眼前檀州城墻,雙眼當中,全是瘋狂的光芒 在檀州北門入口,還有一道警戒。不過卡砦外面翻檢查驗放行之后,這里也就更松懈了一些。這都是人的心理定勢,倒不是守軍真的懈怠到了什么程度。
坐鎮城門口的,也是一個都頭領隊。他按著腰間佩劍,漫不經心的掃視著緩緩入城的隊伍。一切都如平常一樣,不過前面過去一些還好,越到后來,這都頭覺得越有些不對。這幾百青壯,總有一些人在經過的時候滿臉大汗。這種大汗,和累的還不一樣。而是這些青壯個個臉色青白,倒是有些象人情虛之后的惶恐之態 這個時候前頭大車已經將將走完,手推車隊伍魚貫跟上。這都頭大喝一聲:“都住了讓俺查驗”
他不喊猶自罷了,這一聲喊,頓時推著手推車的青壯里頭,就有一人軟倒跪下哭叫:“俺們家人,可都還在他們手中將爺,俺們是被逼著前來的哇”
哭喊聲才起,就連那都頭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條長大漢子已經掀開手推車上草束,右手一柄門栓也似的鐵锏,右手卻是一面櫓盾挽著。搶前一步大喝一聲:“都已經至此,就殺他娘的個天翻地覆打開這個直娘賊的檀州”
呼喊聲中,這長大漢子一锏就已經將那都頭頭顱敲得粉碎。他頭上破帽落地,露出一張猙獰疤面,卻不正是董大郎 數百騎組成的大隊,在通往檀州的道路上面疾馳。從昨夜出發為止,此時已經奔走了十個時辰。
蕭言就在隊伍的最前面,不發一聲,咬牙策馬。這大半年蕭言和日日在馬背上過日子也差不多了。馬術已經很有點樣子,雖然和真正好手遠不能比。但是這樣策馬基本也撐得下來,有的時候蕭言自己都懷疑,自己的腿是不是有些羅圈八字之類的了。穿越到這里來,真是委屈了自己這一雙修長筆直的啊……
可是此刻,他卻完全沒有了閑暇時偶爾惡趣味一下的心情。臉色沉郁如鐵,只是不住催策胯下坐騎。他的兩匹走馬,都是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雖然比不得岳飛那匹黑色坐騎神駿,也是萬里挑一了。他已經換馬一次,現在這匹坐騎也累得渾身大汗,口沫橫飛。馬肚帶緊了一次又一次。蕭言麾下那些健兒,誰不是走得打得熬得,這十個時辰幾乎是不停歇的趕路,也都有些熬不住,天知道蕭言怎么撐到現在的 牛皋雖然粗心,也知道蕭言現在狀態不對,咬牙再催動坐騎,趕了個和蕭言平頭并轡,大聲道:“宣贊,先歇息一下,讓馬喘口氣。人能熬下去,馬不成了”
蕭言轉頭,狠狠盯著他:“離檀州還有多遠?”
牛皋雖然沒有岳飛那種軍事天分,可是這點事情還是爛熟于心。當下就大聲回答:“不足三十里,天一擦黑,俺們準能趕到檀州”
蕭言這個時候,已經感覺到自己胯下坐騎漸漸乏力。雖然有匹馬可以換,那坐騎雖然空著身子,但是也是被人挽著韁繩一路疾馳到這里,馬力不見得強到哪里去。坐騎都跑廢了的話,到檀州反而要耽擱時間。他也不說話,咬牙一扯韁繩,戰馬人立而起。蕭言抱住馬脖子,等著坐騎四蹄落地,就已經翻身下馬。
牛皋跟著勒馬,噓了一口大氣回頭招呼:“大家下馬,都給坐騎飲飲溜溜,緊緊肚帶,喘勻這口氣,俺們就上路”
身后貂帽都親衛,和那一指揮輕騎都翻身下馬。各自照料坐騎。牛皋兜了一圈,了解一下自家軍情。五百余人,千多匹戰馬。跑傷了收不住汗的就有一百多匹,這等就再也當不得戰馬,只能去拉車運物了。神武常勝軍這些坐騎積攢不易,挑入軍中的更是選好的。合著整個大宋都不見得能找出百十匹趕得上軍中這些坐騎的。牛皋現在也是騎將,好馬就是戰力所在,讓他如何能不心疼。不過看著蕭言那個模樣,牛皋一句話也不敢多說,只是吩咐將這些馬留下,留三兩個人照應,看能不能挽回一二。
蕭言自己當然不用照料坐騎,他默默坐在一塊石上,臉色仍然是那個模樣,不住望向檀州方向,眉頭緊緊鎖著。
牛皋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盡可能的壓低了嗓門:“宣贊,檀州不會有什么事情的,方參議那個小白臉,和宣贊你差不多,都是看起來一副聰明模樣。怎么也不至于吃虧,哥哥交代俺,不要讓宣贊冒險,到時候,宣贊你可不能走在前頭了……宣贊,郭藥師那個女兒,也不過就是一個頭兩條胳膊,有什么稀罕的?要宣贊你去巴巴的救她?俺們不殺了她,就算念著當日一起沖陣的情分了”
牛皋前面幾句話,還是盡量克制,說得勉強還算得體。后面幾句話就怎么也管不住他的大嘴巴,開始胡說八道。饒是蕭言滿腹心事,也忍不住給他說得氣樂了起來。
對于這個時代的人而言,一個女子,的確是無足輕重。甚至對于自己現在事業而言,自己所作所為,看起來真有些不務正業。可是只有這樣做了,蕭言才覺得能心安一些。而不是在每個夜晚,總會夢見那一張倔犟冷艷的少女面龐 自己無論怎么成長,怎么盡力想融合在這個時代。終有一些東西,和這個時代的人是不一樣的啊………
這件事情,如果自己不去做。那么自己將會抱憾終生。既然男兒行事,要無負平生,那么就在郭蓉這件事情上,不要讓自己后悔 蕭言長長噓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和牛皋說些什么,干脆揮揮手將他趕遠一些。這家伙就是不會察言觀色。等著張顯回來了,踢他回去帶兵,省得一開口就將自己氣得半死。
他又望向檀州一眼,于途而來,他已經碰見了又一大隊運糧前往軍中的隊伍。方騰麾下兩指揮騎軍全都在護送這輜重隊伍的軍中。現在檀州城中,只有不足千人的步軍在鎮守。現下正是最為空虛的時候看到蕭言突然領軍回師檀州,這些護送軍馬人人都是驚動。還以為檀州出了什么事情,蕭言也沒時間和他們多分說什么,只是讓他們趕緊將糧草輜重運入軍中,不用自己驚擾。接著又繼續趕路。
但愿自己趕去的時候,檀州沒有什么變故不論從什么樣的常理來推斷,董大郎也不可能將檀州奪下來。可是蕭言和董大郎打交道已經不少,對于這個頑強而且逆天的董大郎,不是用常理而能推斷的。萬一他真的將檀州驚亂到了某種程度,方騰真的就會毫不猶豫的殺了郭蓉蕭言已經不指望和郭蓉有什么將來,他只希望,這個遭際悲慘,一生最大不幸就是遇見自己的倔犟少女,能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已經足夠郭蓉郭蓉,在我趕來之前,你千萬不要有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