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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你要殺了她!

  第二卷汴梁誤第三十五章你要殺了她!

  烏家堡中,一片凋零殘破的景象。()

  寨門已經大大開啟,半扇門已經翻倒在地。寨門口還堆疊著不少尸首,男女老弱俱有。寨門口的壕溝內同樣有不少尸首。這些腿腳快以為能逃進寨內的青壯男女,反而是死傷累累。那些沒逃得及的青壯男女,至少在此刻,看起來倒是幸運許多。他們沒一個逃得了的,馬隊一撒出去,將他們兜住,還有敢亂跑的,騎士策馬呼哨而前砍倒三兩個,其他的就再也不敢動了。就算其中還有些是寨丁,也不過是和堡寨之間斗毆似的打過幾仗,哪里敢以步當騎的負隅頑抗,當下都老老實實的聽號令行事,被一隊隊的收攏起來,押送進堡寨里頭。有的此刻正在搬運著尸首,滿臉俱是惶恐害怕的神色。

  堡寨里面,也未曾被摧殘多少。烏家堡寨主就帶著自己子侄來堵門,結果被董大郎沖殺進來殺散。那位堡寨之主運道不太好,腦袋在锏底開花。董大郎殺入,喊出了復遼軍旗號。寨中諸人已經喪膽,又以為復遼軍對這些堡寨打破了,還是以裹挾為主,也就放棄了抵抗。堡寨里面老弱,這個時候也都被搜檢出來,押送到了堡主居所前面的空場上,在兵刃下蹲作一團團的,誰也不敢吭聲,偶爾有小孩子哭鬧兩聲,更增凄涼景象。

  堡寨里面,一名名董大郎麾下亡命,看住四處,在那些青壯周圍,更是戒備森嚴。甄六臣騎在馬上,按劍守住聚攏寨中人等的空場,用嚴厲的目光不住掃視那些亡命之輩。這些人倒也沒有什么過分舉動,就算偶爾和甄六臣目光一碰,人人都是咧嘴冷笑。

堡寨四下要害,已經全部被控制住了,所有人等,全部押送至堡內。空場一角高處堆著的烽火,才點燃就已經被澆熄,這個時候猶自冒著縷縷青煙。堡寨之外,還有騎士游蕩巡視,將烏家堡看得鐵桶也似。每個堡寨中人都渾身顫抖,屏住氣息,等候著不可知的命運。他們也多少知道,那第一個殺入堡寨當中的疤面長大漢子是這些兇神惡煞的騎士的首領。此刻他已經到了堡主院中,去清點院中有多少積儲繳獲。這些騎士,也都在等候他出來下令,大家的命運,也就等待他一言而決  一陣靴聲響動,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董大郎在十幾名心腹簇擁下走了出來。每個人全部都望向他,董大郎面上也沒有多少興奮神色,和周遭心腹低聲商議著什么。一副混沒在意堡寨中人投來乞命目光的模樣。

  等走到空場之前,甄六臣的目光也迎過來,董大郎抬頭對他笑道:“收成不壞,這個不大堡寨,居然還有幾百石糧草,我們這二百騎人吃馬嚼,吃一半撒一半,一兩個個月也盡夠了,這下周旋余地倒是大了許多。”

  甄六臣嗯了一聲,淡淡道:“那倒是恭喜發財了……現在堡寨也打下來了。里頭人也全清出來了,弟兄們不能白辛苦一場,讓他們各自分了地方,搜檢些能裝進腰里的東西罷。寨子里面女人不少,讓他們自己推出幾十個,讓弟兄們樂樂也成。這個世道,奪了他們糧草,他們也只有逃難,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俺們也不必造孽太甚,走的時候放過他們也就成了。這些人還能趕在俺們前面去傳信不成?”

甄六臣亂世里面廝殺出來的,自己帶著兵馬也不知道打破過多少豪門堡寨。知道要按住軍心是不可能的。這些亡命之輩就更不用說。劫了糧食財物,再有幾十個女人讓大家樂上一兩天,差不多已經是這些亡命之輩的底限。要讓他們不亂殺人,也只有這個法子。他也不知道,現在自己為什么這么心軟,自家想想也是好笑。可是現在,他的確見不得多死人了  董大郎一笑:“不急。”

  他搓搓手,走到滿滿當當都是人的空場前,揚聲問道:“你們堡主糧庫里頭,大半糧食都裝上了車子,有的車子上牛驢騾馬都套好了,除了百十石糧食,更有不少草料。這倒是要朝哪里送去的啊?寨子里面千多號人,送去這么多,大家也不見得能吃到秋糧入口。你們倒是大方得很”

  空場里面人人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出來回答這個問題。

  董大郎又是一笑,撓撓脖子:“俺不想殺人,你們這堡寨里面好歹有幾百青壯,對俺也是好大助力,大家將來說不定要在一口鍋里面攪馬勺,還是出來一兩個老成人物與俺分說一下,省得到時候傷了和氣。”

  底下寨中人又對望一陣,最后推出了兩個白發白須的老頭子,他們穿得也稍微整齊些。看來在這堡寨里面多少有點地位。董大郎還算是和氣,再出來的是兩位老人,總不會惡了這個疤面大漢罷?

  兩個老頭子跪倒在地,先磕了一個頭在再說話:“這位貴人,俺們烏家堡是小小堡寨,原來就當不得貴人虎威……俺們寨子都有家口,田地也沒拋荒。貴人軍馬強悍,總用得著俺們種田收糧收草給貴人使用。就不要帶著俺們上陣了罷……貴人軍馬一來,俺們連還手的本事都沒有,臨陣見仗,只怕拖了貴人軍馬的后腿……貴人此來,堡寨里面所有都是貴人之物,但求貴人看著俺們可憐,留了堡寨老幼性命也罷。俺們在堡寨里面,定然全力支應貴人,貴人一切號令,俺們無有不從”

  老頭子嘴角漏風,絮絮叨叨的說了那么多。董大郎身邊心腹都聽得沒鳥耐煩,忍不住就伸手俺這刀柄。董大郎卻是好脾氣,和顏悅色的道:“兩位老人家,用不著磕一個頭說一句話。如何安頓這個堡寨中人,俺自然有數,斷不讓你們受什么太多苦頭……只是某問,堡中糧草裝車,卻是要送到哪里去?”

  董大郎說得和氣,這兩個老頭子也壯著膽子抬起頭,嘆氣道:“還不是亂世里頭老百姓可憐?檀州被南人那位蕭宣贊占據,他燕京都打下的人,俺們敢不聽他號令?前些日子傳令過來,說城中缺糧草缺民夫,要俺們按照堡寨大小出力報效,七日內就要送到。堡主就只有裝糧草上車,再加上堡中一半青壯,到時候運過去……堡中走了一半青壯,才要加緊趕這春耕活路,大家才都下了田里,要不然……老頭子嘴碎,貴人恕罪……

  ……誰舍得將口里糧食摳出來?運去這一批,大家連糠帶樹皮,將將才能挨到秋糧到口。這些青壯后生去當民夫轉運糧草,路上還不是要死幾個……誰讓俺們堡主要巴結那個蕭宣贊呢?俺們再不能說什么………”

  老頭子好容易說完,董大郎不動聲色的聽完。胸膛起伏一下,突然笑道:“這位蕭宣贊,俺也想巴結……原來選定的民夫是青壯是哪些?都挑揀出來,帶著糧草車馬,押送出堡寨去,堡中還有管事之人沒有?也跟著去三兩個,離堡寨二十里,揀個安靜地方安置下來……”

  他身后心腹呆呆聽著,董大郎轉臉肅然看著他:“等會兒安排押送人馬,俺們在這堡中還有兩日耽擱,明日換他們回來就是”

那心腹躬身領命,臉上大有晦氣之色。今日一場高樂,看來要耽擱了,明天回來,還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董大郎又對著場中諸人,突然冷冷一笑:“但望各位遵俺號令,雖然俺脾氣不壞,可是要有妄動,俺也不在乎殺人……這個世道,活到現在的,除了一等沒出息之人,還有誰手里人命少了?在外之人,要念著堡寨里有你們家人,在內之人,要念著外面有你的兒女不管哪頭有一點不老實,就要著落在俺手里破家”

一席話說出來,語調森然,空場里寨中之人仰著臉呆呆聽著,個個神情木然。此刻已經是別人掌中魚肉,還能有什么別的想頭不成?但求這老天爺開開眼,讓大家能多活一些這殘破家園,也還能留下一些  隨著董大郎一聲號令,寨中一切,都按照他的意思動了起來。堡主院中堆滿糧草的車子牲口,在揀選出來的青壯推拉挽曳之下,緩緩出了寨子。在幾十名騎士的押送之下,向著檀州方向行去,前面哨探已經派出,一則是隔斷消息,一則是探出前面可以安頓這些糧草青壯的隱秘處。

  派出去押解哨探的哪些騎士,個個都是老大不情愿。走之前都和自家人馬千叮嚀萬囑咐:“手松一些,女人也折騰得輕一些,你們今日吃著肉了,也給俺們留口湯喝”

留下人馬滿口答應著,雖然還在寨中四下巡視戒備,可是個個都是躍躍欲試躁動不安的模樣,一個個領隊頭領不住的朝董大郎這里跑,就等著董大郎號令。這些亡命之徒,也有他們的規矩,今日破寨的是董大郎,又是頭領,最大一份應該是他的。他圈定了他那一份,大家才好動手。而且還要董大郎劃定各隊行事區域,這才不會傷了大家和氣。大家雖然已經百抓撓心也似,好歹也還都忍住了。反正肉已在口,就等董大郎號令罷  董大郎就在寨墻望樓之上,身邊只留下一個甄六臣,定定望著出寨隊伍逶迤而西。那些頭領流水也似的跑過來,董大郎也都含笑應對,讓他們再耐心等候一會兒。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寨中之人,還蹲作在空場上,不住向著望樓上董大郎的身影望過去。他們的命運,就由董大郎一言而決。不過人人心里也存了一點期望,既然董大郎還用得著他們的人,那么也總會客氣一些罷?至少不會動手殺人了。這亂世里面,糧食財貨都不直什么,女人貞潔,更是一個笑話。只要保全堡寨,保全性命,就比去當流民,輾轉于溝壑之間,強盛萬倍  望樓之上火把閃動,將董大郎身形照耀得搖曳不定。

  在望樓上,董大郎不知道站了多久,出去的隊伍,早就去得遠了,什么動靜都聽不見。董大郎才嘆口氣,懶懶對護衛號令:“傳各位率隊頭領上來罷,辛苦這么久,也該讓他們樂樂了。”

  那護衛滿臉喜色,答應一聲,調頭就朝望樓下跑。甄六臣在側,一把抓住董大郎胳膊:“大郎,這個寨子,足夠大家樂的了。也有不少生發,就不要傷了他們性命罷”

  董大郎微笑掙開他的手:“六臣,俺們認識這么久了,俺豈是好殺之人?”

  轉瞬之間,望樓梯級咚咚作響,正是一群領隊頭領滿臉喜色的擁了上來,董大郎看看他們擺手:“俺那一份,就不要了,辛苦諸位幾日,總得有所回報……寨中百騎,分為四隊,東西南北你們各自選罷,堡主府中所得,大家同樣平分,切莫傷了和氣”

  一群亡命之輩哈哈笑著答應,個個摩拳擦掌的都要調頭下去。董大郎又叫住了他們,神色寧定的淡淡道:“堡寨中留下諸人,都殺了,省得走漏消息”

  眾人一怔,馬上就明白過來,還沒來得及答應。甄六臣就怒喝一聲:“董大郎”

  董大郎看著甄六臣冷笑:“甄將軍,難道你殺人少了?俺要去檀州行事,如何留得這個包袱?你心下早已有數的事情,還裝模作樣,到現在來做好人不成?”

  董大郎那些手下,看著甄六臣作態,也都按著刀柄,朝著甄六臣嘲笑:“甄將軍當日在郭藥師麾下,還不是好大的聲名?這些聲名,總不是修橋鋪路得來的罷?和俺們一路,還想做什么好人,瞧著沒得讓人惡心”

  眾人就準備動手,將甄六臣收拾下來。甄六臣猛的拔劍在手,嗆啷聲中,寒氣畢露。這一下動作,讓諸人都忍不住退了一步,甄六臣廝殺驍勇,可不是等閑之輩才退一步大家就都反應過來,這么多人在,還有董大郎,怕他個鳥頓時齊齊怒喝一聲,就要再度逼上來。

  甄六臣卻鐵青著一張臉將長劍擲于地上:“俺錯了……俺本來就不該和你做一路……蕭言不會殺了大小姐的。俺好恨卻跟你賣命一場董大郎,你的事情,俺不管了。俺這就走,切莫再讓俺看到你”

  董大郎靜靜看著他,突然淡淡一笑:“這堡寨里面諸人某都怕他們走漏了風聲,還會讓你甄六臣走么?將他拿下”

  他麾下諸位頭領頓時上前,將甄六臣一把抓住。甄六臣也不反抗,昂然看著董大郎,嘆息一聲:“殺了俺也好,這天下之大,反正俺也無路可走……”

  董大郎也不理他,低聲下令:“找個地方將他關著,等會兒某自然會去料理……諸位,切記住不要放火,今日高樂,就不耽擱諸位了”

諸人大聲領命,董大郎神色不動,就已經下望樓而去。諸人擁著甄六臣也下了望樓,揀兩名老大不樂意的騎士押送他找個地方關押起來,就頓時蜂涌而散。不多時候,慘叫聲就已經在堡寨中響起,夾雜著董大郎所部興奮的呼嘯之聲。這慘叫聲越來越大,轉瞬之間就直沖云霄,在堡寨內嗡嗡回蕩作響  甄六臣痛苦的閉上眼睛:“俺這是做了什么,俺這是做了什么這直娘賊的老天爺,俺就想做個能心安的人,卻也這般難怎么就不讓俺和自家哥哥,死在高粱河中”

  慘叫哭喊之聲,在烏家堡內回蕩。董大郎麾下這些亡命之徒,將堡中女子揀選出來之后,頓時箭矢如雨,刀槍齊下,甚而用馬踐踏。將聚集一處的堡寨留下之人,屠戮一空。這些堡中之人,在女子被揀出來的時候,都已經覺得不對。卻還懷著一絲僥幸之心。等到刀劍箭矢臨頭,才慘叫聲掙扎反抗。他們這些泥腿子,又如何是這些幾十萬復遼軍中揀選出來的兇徒的對手?

這場屠戮短暫而又殘酷,轉眼之間,死尸就高高堆疊而起。這些亡命之徒還策馬在尸堆上反復馳過,生怕有人不死。血腥味濃重已極,充塞四處。這味道,卻讓這些人形畜生更加瘋狂屠殺過后,他們又很有意氣的將女人平分了,擁在馬上就按各自區域掃蕩四下,穿門入戶擄掠破壞。有些更看得開些的也等不得發財了————在他們看來,這個年月,金銀財貨又有什么用處?有命在,有地方能宣泄他們的瘋狂,有女人能任他們蹂躪,有刀有馬,就已經足夠。撈著一堆財貨在手,等死了便宜別人么?就在原地將那些女子按到,瘋狂聳動起來。哭喊聲就一直未曾停止過,烏家堡除了未曾被一火而焚之外,已經不再存在于這個世上,已經不再是這千多百姓亂世中庇護容身之所  這些哭喊慘叫聲撞在甄六臣囚室的墻壁上,片片粉碎,將甄六臣籠罩其間。甄六臣瞪著眼睛,對著眼前一片黑暗。說什么也想不明白,這世道,就沒有停歇的時候么?

  兩名押送他的騎士急著去快活,將他丟在一個空屋當中,鎖上門就走了。甄六臣卻沒有半點想逃走的意思,他已經疲倦得不知道該做什么才好。這個世道,殺人固然沒有長遠的時候,想做一個能心安之人也沒有可能,左右都是無路可走,還費心思逃走做什么?

  在堡中一片血雨恐怖當中,關著他的屋子突然門鎖響亮。董大郎孤身一人,舉著燈火走了進來。看著甄六臣蜷縮在屋子角落,不言不動。董大郎一笑,將燈火放在一個空處,微弱光芒,照在他的疤臉上,說不出的詭異猙獰。他看著甄六臣,低聲招呼:“甄六哥,俺來了,此間就俺孤身一人,你想放對,就來罷,殺了俺,說不定還有一條生路。”

  甄六臣蜷縮著的身子一動,翻身起來,看著董大郎冷冷道:“俺不敢當你這六哥。第一俺未必殺得了你,第二這殺了你,又有什么用?俺這一輩子,人殺得還不夠么?現在就等著人來殺俺了,你要動手,就快些罷。”

  董大郎神情悠遠,似乎想到了很久遠以前的事情,他低聲道:“你怎么不是我六哥?當日我爹爹為饑民渠帥的時候,雖然郭藥師和五哥在另外一營,可我們倆也是一起長大的。五哥歲數大你不少,我記得事情的時候,你大我須沒多少,兩人一起在泥里滾。非得我爹爹親自來擰著我耳朵回營吃飯,你也得五哥親自來才降伏得住……饑民成軍去打大戶用性命求活的時候,我們兩個都在一處被人照料,你看顧我不少,我都還記得。”

  甄六臣聲調仍然冷冷的:“你那時才多大,就記得清楚?”

  董大郎搖搖頭:“我記事情早……后來這些饑民成了怨軍。怨軍又自相火并,郭藥師想方設法害死了我爹爹,將怨軍并為常勝軍。為了收攏軍心,讓我當了他的兒子。那時候他麾下那么多將領,就你看著我神色不忍……六哥,要不是張令徽始終團著我爹爹舊部不散,你自己清楚,我能長到這般大么?”

  甄六臣默然,微微搖頭。

董大郎輕笑一聲:“你和五哥也曾經居間回護于我,這我都記得……原來我有父有母,雖然都是刀劍里面過活。可總還有個家在。到了郭藥師當我爹爹,每次晨昏定省,每次看著他,我都想到自己原來的那個家……以前每逢戰事,我爹爹都讓我躲得遠遠的。生怕我受到一點傷害,郭藥師卻讓我十四歲就臨陣,每次都讓我沖殺在前。而你總是盡力回護照應我,幾次在亂軍當中,將自己坐騎讓給我……我都記得  ……在郭藥師軍中,我小心謹慎的活著。每次看到郭藥師,我就想著,要將自己失去的一切,全部都拿回來”

  甄六臣冷冷道:“郭都管已經死了。”

  董大郎突然大吼一聲:“可我的東西,也都沒有拿回來”

  他神色當中,已經漸漸帶有了瘋狂意味:“這世道欠我的東西呢?還給我沒有?這直娘賊的老天,去了一個郭藥師,又來了一個蕭言我爹爹的舊部,我苦心經營的手下心腹,我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拿回來遼人那里,女真那里,宋人那里,我都無處可奔。因為蕭言,在女真人口中,我成了董厄恨將我視若豬狗憑什么蕭言能功成名就,憑什么郭藥師的女兒就能安居于檀州,憑什么這賊老天就是不肯給我一條路走?既然我什么都拿不回來,那么蕭言也別想在手中握住什么東西”

董大郎聲音極大,里面的酷烈狠毒意味,甄六臣這般豪勇漢子,聽著都覺得毛骨悚然。夾雜在外面烏家堡內那些慘叫哭喊之聲,一時間甄六臣都不知道,自己所處,還是不是人間  突然之間,甄六臣腦海當中閃過一絲念頭,頓時就讓他大喊出聲:“你不是要讓我救出大小姐,你是要殺了她你恨極郭都管一家,你恨極和蕭言有關系的人,你恨不得能和他們同歸于盡”

  董大郎猛然大笑,直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誰讓郭蓉就在檀州?要不是郭蓉護衛著蕭言一路殺到宋境,我豈能有今日下場?更不用說他是郭藥師的女兒天幸她就在檀州,讓我有機會斬斷郭藥師這最后一絲骨血而傻子才看不出來,這位郭家大小姐對蕭言一往情深,蕭言和她有血仇,居然還敢放在身邊,蕭言如何心思,誰還能不明白?殺了她,正是一舉兩得的事情我本來想襲破檀州,能敗蕭言一些就算是一些,只要我不死,就一直和蕭言這般糾纏不休天幸郭蓉就正好在檀州這賊老天,不會給人活路,對給人死路,倒是慷慨得很”

  甄六臣臉色已經冰冷到了極處,他緊咬著牙齒,只是看著董大郎。

  董大郎仍然在放聲狂笑,良久良久之后,他的笑聲才平息下來。他擦著眼角笑出來的淚花,看著甄六臣搖頭:“六哥,我本來是很想借重你勇力,再來一次奪門檀州的。說實在的,就算有你全力助我,成功機會也不過一成,說不定還沒有……不過現在卻有了這么一個混入檀州的機會,你又和我離心,就用不著六哥你了……”

  他語調已經放得又輕又緩,似乎有些動容心痛,可是語聲當中,卻滿滿都是冰冷酷烈的味道:“六哥,我留不得你。不過這個世道,我的命也不會長久,將來到了地下,你再找我算帳罷……”

  甄六臣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仿佛認命。可是在轉瞬之間,他就突然爆發,猛的朝著董大郎撲過來:“可是你現在卻是孤身一人俺和你拼了也罷”

呼喊聲中,甄六臣來勢極猛,一下就將董大郎撲倒右拳頓時提起,就要朝著董大郎咽喉處猛砸下去。董大郎盤肘一頂,重重撞在甄六臣胸口,頓時就將他推開在一旁。兩人幾乎同時翻身而起,董大郎伸手就去拔腰間佩劍,而甄六臣卻頭也不回的向門撞去。這門是向內開的,他是朝外沖出。這一下用盡了平生氣力,蓬的一聲巨響,將門整個從連接處震開。他已經一個翻滾,就沖到了門外董大郎果然是孤身前來,連護衛也沒帶著一名也不知道是那些護衛本來就缺乏約束,其他人在外面快活,他們自然就不肯守在董大郎身邊。更或者是董大郎對自己勇力太過自負,以為自己一個人就能將甄六臣收拾了  甄六臣竄出,董大郎也立刻持劍跳出來。甄六臣卻頭也不回的拔腿就朝外跑。董大郎緊緊跟在他身后。這兩人臨陣廝殺,董大郎略略高出一些。可是這奔跑逃命,兩人體力速度也差不多,甄六臣也是最為壯盛的年紀,不差似董大郎什么。

  兩人一前一后,已經從烏家堡堡主府邸沖出。董大郎于路揚聲招呼:“攔住甄六臣”

可是這個時候他麾下那些亡命,都散處堡內各處狂歡。就算有些人在府邸之內,也都摟著女子在胡天胡地。一時間董大郎怎么召喚得及  甄六臣沖出府邸,咬牙就朝寨墻處跑。這個時候總算驚動了一些董大郎麾下。大呼小叫的或者跟上追擊,或者要在前面攔路。甄六臣動作極快,左一彎右一繞的已經閃開攔截,邁步就沖上寨墻。董大郎帶著幾名手下死死的跟在后面。看著甄六臣在寨墻上突然頓了一下,幾支羽箭就嗖的一聲飛射過去。勢短節險,甄六臣根本沒有閃避的余暇,頓時就已經背后中了幾箭,他身子晃動一下,頓時就向外摔落。

  董大郎遲了幾步跟上,站在寨墻上向下望去,哪里還有甄六臣蹤影?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勢滾落壕溝當中,順著壕溝拼命繼續逃命。

  幾個手下呆呆的看著董大郎,心下嘀咕,怎么就讓這甄六臣跑了呢?

  就算是問董大郎一萬次,他也回答不出來,自己為什么會孤身一人去見甄六臣。臨甄六臣撲來的時候,他還稍稍頓了一下。

  這個問題,董大郎也根本不愿意去想。

  他站在寨墻上,面沉如水,渾身上下,滿滿的都是殺氣。他咬牙下令:“調一隊人馬,四下大索甄六臣他沒有馬,又中箭傷,逃不遠只要發現,格殺勿論”

  一名手下領命要去,董大郎又一把抓住他:“向著檀州方向也放出哨探,隔絕甄六臣逃往檀州的通路。今夜過后,明日也不在這里停頓了。俺們立刻出發那些在外監視民夫糧草的弟兄們,說不得委屈他們一次,到了檀州,那里比烏家堡強盛十倍什么好處,都先盡著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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