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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破寨

第二卷汴梁誤第三十四章破寨  大隊騎士,行進在荒涼的幽燕大地上。()

  冬日過去,燕云之地,已經是春意浮動。可是周遭一切,仍然是一片破敗景象。田野溝渠,全部傾頹廢棄,偶爾看到一個村莊,也是杳無人跡。甚而有些小的堡寨,也已經被廢棄。堡寨中人,在復遼軍的浩大聲勢面前,知道無法對抗,要不逃向更安全的地方,要不就干脆心一橫去復遼軍大隊那里入伙。

  這里已經離燕京左近有快兩百里,檀州離燕京也不過三四百里,按照全是騎士的行程,兩天怎么樣也趕到了。

  這些騎士約有兩百騎左右,服色雜亂,胯下馬匹也不見得雄峻到哪里去。行進當中,隊列之類的完全談不上。不過倒是人人都是一副兇悍神色,談笑間也粗魯無文。有的人在馬上窄袖短服外面,還披著錦袍,再不倫不類的系著玉帶。東西是好東西,可是破爛油膩,也不知道從哪里擄掠來的。

  董大郎就在這隊列當中,他當日在常勝軍中,雖然也是大方爽朗,可是舉止進退,都還有一種上位者的尊嚴體面。瞧著就像一個官二代。現在在這隊人馬當中,談笑大聲武氣,十句話里面少不了三四句是在說娘們兒,和周遭那些兇悍漢子打成一片,加上他臉上的猙獰傷疤,完全已經變了一個模樣。

  甄六臣遠遠的跟在隊尾,看看前面董大郎那里的樣子,臉上神色,很是有一點復雜。

  這董大郎,怎么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這二百騎,就是董大郎湊起來的亡命漢子。燕地亂世如此,其他的不多,亡命之徒不少。經歷的慘事多了,自己再參與其間,沒有被亂世吞沒,還靠著多殺幾個人在亂世里面能填飽肚子,一切就都已經看得很輕,或者說完全麻木了。

  在這亂世里面,要活命,要有一把鋒利兵刃。要是命好,再有一匹坐騎。幾乎就可以在流民當中成為人上人。各地渠帥里面,麾下最為能戰之輩,倒有一小半都是這樣的人物。臨戰的時候反正也不講什么隊列,這些悍勇不畏死之徒登高呼喝一聲,率先沖上去,十次有九次都是有他們決定一場戰事結局如何。

  各路渠帥給耶律大石那里送來直領人馬倒也沒有藏私,這等悍勇亡命之輩送來不少。耶律大石帶兵帶久了的,正規作戰,靠的就是樸實精壯。這等亡命,留在手里又不聽調遣,還壞了軍律風氣,不如大方一點,就給董大郎了。而且還更大方一些,戰馬,盔甲,兵刃都配齊全,交給董大郎帶走。

董大郎帶領他們倒也簡單,破幾處堡寨,跟著殺戮一番,有什么好處公道分下來,就成了這些亡命之輩心服的頭領。對于這些人,人生就是有今天沒明日,當日一身破衣爛衫,手里斬木為兵,還敢在堡寨面前先登,現在有馬有甲有兵刃,還怕什么?跟著董頭領到檀州謀富貴去  在董大郎口中,檀州有蕭言繳獲的整個燕京的遼人高門積儲,漂亮女子不計其數。守兵大隊都盯著大石林牙,現下薄弱已極。不到那里生發,又到哪里生發?別人怕蕭言,他卻不怕,他不知道多少次,都從蕭言的兵鋒下死里逃生,現在還是活蹦亂跳的。

大家在檀州發了財,他董大郎有的是辦法帶領大家逃走。大宋女真,他都有門路,到時候離開這幽燕殺戮之地,謀個富家翁有何不可。再退一步,得了那么多財物積儲,現在天下都亂,哪里不能招募些實力到手,說不定就能嘯聚一方,再快活個幾年  一頭是輕賤到了極處的性命,一頭是董大郎描繪的美好前景。再加上董大郎本來就是悍勇之輩,大家也都心服。不跟著他走,還能到哪里去?

  離了耶律大石軍中管束,這二百亡命一路上都是興高采烈。這個時候不少人直著喉嚨在和董大郎敘話。

  “董頭領,已經走了兩日了,一路上都是啃干糧,嘴里淡出鳥來往日在營里,每日里也是酒肉不斷口,狗都不嗅的兩塊雜面餅,營門外就能換一個花不留丟的小娘大家馬上就要賣命去了,總得生發犒勞一下,誰知道到了檀州,大家還能不能活著”

  “直娘賊,這里百姓,腿腳也忒是長了一些,都跑他娘的一個干凈想尋一個有人的堡寨歇歇腳都是不能……董頭領,檀州小花娘,當真有你說得那般好?”

  “說是蕭言連他寵愛都放在了檀州,這消息可確實么?據說還是一個遼國公主?囚攮了,這年來俺也弄過當年貴婦不少了,這公主卻著實還不曾摸在手里。到時候不用說董頭領你是第一,俺們次第上了,就算死了,又直什么?”

  “公主嬌滴滴的,經得起幾人弄過?這個俺倒是不想,有金銀在手,到了南面大宋,俺也喬個員外甚的,好生尋覓幾個白白凈凈的南人娘子,居家過他娘的日子”

  “莫四,你弄慣刀劍的手,每日不殺人夜里就是磨牙,還去南面當員外?依俺的意思,俺們這么些人,哪里不能嘯聚起事?到時候董頭領率領,縱橫來去,管入娘的后來是誰的天下,求一個招安,也就成了人上人了”

  這幫亡命議論得熱鬧,董大郎也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不住咧著嘴笑。最后招呼一聲:“一路荒涼,趲趕路程,辛苦兄弟們了眼見就是檀州左近地界,檀州方圓百里,都吃蕭言那廝威風,少有人敢騷擾,堡寨最是富庶前面已經派出弟兄去哨探,看哪個堡寨易破,就破他娘的,先痛快一番再說怎么也要尋出一條路數來,殺進檀州去。到時候俺來做公,誰的功績最大,蕭言那遼人公主,就歸誰其他人只能張眼看著,急煞你們這幫囚攮的各位,莫要讓俺得了頭功”

  底下人呼哨而笑,什么樣的污言穢語都說得出來。甄六臣吊在最后,臉色鐵青。

  他曾經囚小啞巴在手,也曾經救過小啞巴。那個溫柔漂亮,卻又慧黠剛烈的女孩子,那夜在高粱河冰上,震撼了每個在場的人的人心。

  在那一夜,甄六臣第一次感覺到,救人比殺人,有意義太多了。

而這幫家伙,還拿小啞巴在這里說嘴甄六臣知道自己完全沒有立場,但是就覺得胸中勃勃怒火,燒得幾乎要噴發出來  自己跟著董大郎行事,就算僥幸襲破檀州,救出來了郭大小姐。可是小啞巴呢?這個國滅家亡,僥幸在蕭言身邊余生的小女孩子,她又將是遭致什么樣的命運?

  這個念頭,甄六臣簡直不敢深想下去。不過轉眼間他就是自失的一笑,兩百除了敢拼命其他什么也不成的雜亂騎士,就想襲破蕭言的后路檀州?十成有九成里頭,都是去送死。而就這樣死在檀州城下也罷。自己已然盡力,對得起郭家恩德,對得起自家哥哥死前囑托了。

  至于郭家大小姐……也許蕭言,并不會殺她?

  甄六臣心中,第一次轉過蕭言不會殺郭蓉的念頭。這個完全沒有理由,可這念頭,就是在甄六臣心中轉來轉去,不可斷絕。

  蕭言在逼郭藥師自盡之后,帶著他這個俘虜去見了郭蓉。告知她所有一切,并且以囚禁郭蓉為質,脅迫他甄六臣為他蕭言賣命。在那一刻,甄六臣氣滿胸膛,甚至忘記了蕭言那時古怪的眼神和神色。那時候甄六臣也只是一個廝殺漢子,如何能明白過來?

現在甄六臣,卻比那個時候,所思及的東西,多出來太多了。生死之間,往日自小饑民從軍,廝殺里面長大而變得冷硬的心腸,已經一點點融化下來。這個時候,他恍然明白,那時蕭言的眼神,里面滿滿蘊藏的都是痛苦  俺這是在做什么?

但是已經走到了這一步,自己哪里還有其他路可以走?生為燕地亂世中人,這直娘賊的老天爺,簡直一個都不肯放過  甄六臣在這里已經越想越是絕路,除了跟著董大郎一條路走到黑,隨便死在哪里。其他的似乎都已經無路可走。而在前面,一直放出去哨探巡視的七八騎急匆匆的趕了回來。看到前面哨探人馬回來,這里大隊都發出了一陣興奮的亂七八糟的歡呼之聲,迎接趕回來的哨探傳騎:“前面發現什么便宜了,瞧著你們一個個興奮得在馬上都坐他娘的不住”

  那些哨探比起大隊看起來更剽悍一些,吼叫回來的聲音也更是不文。畢竟這些哨探也是董大郎所部亡命中的最為精銳之輩。

  “奶奶個熊,離了燕京老遠。才發現,俺們在燕京城下都是白費氣力這里堡寨塢壁完好,燕京那里給俺們襲擾亂了,不少人還拖家帶口的跑到這里來,每個堡寨都塞得滿滿的,打開一個,就是好大的生發”

  “這里過得倒是安穩,瞧著讓人眼中出火俺們遠遠的嘹了一眼,居然還有下地的。娘們兒給男人地頭送飯,一個個也不象燕京城下瘦得象鬼,滿身是泥,經不起三兩下折騰囚攮的,按心頭這火,怎么也按捺不下來了”

哨探回歸大隊,眾人迎上,都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說了沒兩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著董大郎這里望過來。對于這些亡命之輩而言,每日殺人狂醉的日子已經過得慣了。趕幾天路下來,晝夜兼程,睡野地吃冷干糧。已經憋得胸中那團邪火騰騰的就想朝外冒。大家跟著你董大郎來殺人擄掠發財搶娘們兒,一條爛命不直什么,可要讓大家始終過這苦日子,卻是不成  這些亡命漢子刀子一般的目光逼視著董大郎,每個人眼中那種桀驁不馴的味道,怎么也掩藏不住。董大郎咧著嘴如他們一般粗野的笑著,心里頭卻是各種盤算都在如電一般轉動。

他本來是想以最快速度直逼檀州城下,打檀州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看能覷出什么便宜殺進檀州城。具體如何詳盡的計劃,必成的把握,那是沒有的。可是他此次南下,隨機應變奪了復遼軍,救出耶律大石,還不是拿命在博?此時此刻,自己的性命,他早就看得輕賤萬分了,只要能讓蕭言也遭受和他一樣的連場失敗  這些亡命之徒按捺不住,想打開一家堡寨先快活一番。董大郎是打心里不愿意。僵持越久,檀州守備越完。復遼軍又是漏風的篩子,萬一讓蕭言知道有他們這一路人馬去奔襲檀州,加派援兵,那他董大郎就是半點機會也無了。打開一個堡寨,總要耽擱點時間,說不定還要驚動檀州左近,這種事情如何做得?

  他正在籌謀著用什么話語說動這些亡命之徒。他的這些臨時手下卻有些按捺不住了,有的人就已經目露兇光:“大郎,你帶著俺們去檀州賣命,俺們一句話不說。這條性命都賣給你了,臨死之前,快活一下總不算什么罷?要是鎮日這般吃苦,俺們還不如在大石林牙麾下聽用”

  “說得再對也不過了,你帶著俺們四下奔走,有生發,有快活日子。喪了性命也只怪俺們八字不正,誰指望在這個世道還能老死不成?可要俺們一路吃苦,卻是不成好便好,大家通同一路,歹便歹,俺們各自分道揚鑣”

在一轉瞬間,董大郎就已經做了決斷。這些亡命之輩,不是他當年的嫡系手下。雖然多大的風險都敢冒,一個個都悍不畏死。可是要攏住他們,還得順著他們行事自己孤身一人,除了碰死在檀州城下,還能有什么別的結果了?反正自己也是走一路,先打開一個堡寨,然后隨機應變就是他頓時大笑一聲:“直娘賊,一個個恁般心急俺正在想如何分遣哨探,找一個不太堅固,油水又足夠豐厚的堡寨,然后再想法子打下來。用什么法子,不驚動檀州左近,你們就一個個沉不住氣了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下堡寨,弟兄們還傷損不大。這條性命,雖然不值錢,可也不能就這般平白丟掉了  ……罷罷罷,看你們急得這般上火,俺就親領哨探,去前路查探一番。打開一個堡寨,讓弟兄們快活個三兩日再說”

  董大郎的話,激起大家一番興奮的亂吼亂叫。頓時就有不少人馬自告奮勇要跟著董大郎去哨探。董大郎除了本來的七八騎先行哨探,又隨便點了十幾騎。目光掃過,看到甄六臣沉著一張臉吊在隊尾,當下就招呼一聲:“六臣,跟著俺”

  甄六臣搖頭:“俺只隨你打檀州救人,卻不隨你去造孽。”

  甄六臣這句話頓時激得旁邊騎士怒目相視,有的人還拔刀出來。董大郎卻不動聲色,策馬走近甄六臣,低聲道:“如果你我不鎮著他們,那才是真正造孽俺只想要的是襲破檀州,對糟蹋堡寨沒什么鳥興趣。俺還怕他們殺戮太甚,驚動四下你要不去,也就隨你。”

  甄六臣看看董大郎,心里面嘆息一聲,緊緊身上各種東西,冷冷看著董大郎:“何時出發?”

  烏家堡在檀州以東一百五六十里。原來這里,是一個契丹開國有功將領姓什么烏古烈的產業。時間過去百余年,這烏古烈什么的,早就不知道到了哪里去。這里留下來的當年家奴佃戶后代,多以烏為姓,聚居與此。在亂世里頭苦苦掙扎。

  烏家堡不大也不算小,總有二百多戶人家,千多口人。亂世豪強爭雄,城池治所左近是最混亂,打得也最慘烈的。最強的地方豪強也多半就是靠著城池治所近一些的,因為人煙相對稠密,依托城池,兵刃甲杖也好解決一些。離城池遠一些的田莊,除了糧食之外,想湊齊一些甲胄,多積攢一些用鐵的兵刃都不容易。象烏家堡這個在檀州和燕京之間,兩頭都靠得不怎么近的,遭的禍害就少一些。

  燕地雖然是豪強爭雄,可是也不過才亂了一兩年。遠遠未曾到一些大的豪強能掃平州郡,開始吞并遠處塢壁堡寨。烏家堡在這個地方,居然也能茍延殘喘下去。檀州被蕭言平定之后,這里安全更是無憂。燕地亂起,前期在蕭言的控制下自然不會騷擾檀州左近地方。后期耶律大石領兵,還要刻意避開檀州方向。烏家堡算是離著檀州安全范圍貼著最外圈的地方,就是小有騷擾,他們自己也能應付了。

  這些日子,隨著復遼軍席卷幽燕腹地,更多難民投奔這里。烏家堡選愿意投充的精壯家口收了,原來堡寨中的光棍小伙子也都娶上了媳婦兒。居然膨脹到快三百戶,一千三四百丁口——再多就不敢收了,糧食供應不上。實力膨脹起來,背后還有檀州作為靠山。復遼軍鬧得如此之大,對于烏家堡來說也沒覺得什么。古時出行艱難,絕大多數人只能看到眼前這一塊地方,烏家堡一直未曾受到什么大的騷擾,人人都覺得自家這個堡寨是個安全地方。

  直到這一日。

  天日已經到了下午,再有一兩個時辰,天色就該黑下來了。烏家堡左近田地里面,都是在做春耕活計的人。世道再亂,也得吃飯。糧食就是亂世里頭的命根子。去年整年大亂,一年收成只有平時兩三成,檀州為蕭言所定,烏家堡也運了一些糧草過去報效。自家還有三兩個子弟在神武常勝軍中效力。關系雖然搭上了,可是糧草積儲已經消耗大半,支撐不了多久。要是秋天這輪收不上多少糧草,大家就得餓飯。

  正因為如此,烏家堡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了春耕。前些日子大家還有點提心吊膽,這些日子下來,春耕也未曾遭到太多騷擾風險。只要是個人,心下就有些慢了。白天精壯在田里做活,婦女送飯去田頭。兩口子在田間地頭吃上一頓平安飯,想著秋天又有收成,竟然有了那么一絲太平景象。

看著沒什么太大風險,烏家堡用事之人,干脆將青壯都趕到了田里。抓緊時間將春耕的活計做完,也就是算從老天爺口里搶到些吃的了。這一年再熬過去,這燕地總不會再亂了罷?如此還多虧得了那位南人蕭宣贊,在春天到來之前,底定了燕云  青壯在田里做活,堡中老弱也不能閑著,這個時候,實在養不起一個閑人。壯女除了做飯之外還能在田里幫忙干活,老弱就修補寨墻,在寨墻上值守。烏家堡寨墻不算低矮單薄,也有兩人高。更搭起了望樓四下瞻看情勢,一旦有變,銅鑼一響,大家就不要命的就朝寨子里面跑。

堡寨里頭,還在高處堆積起了大堆柴草,一旦生變,白天生煙,晚上舉火,向著周遭堡寨報警求援。檀州左近,都算是蕭言統治體系之下了,大家都有子弟在神武常勝軍中,守望相助是應該的,實在是鬧得緊急了,檀州城中那位姓方的大人還答應了,檀州大隊也會前來應援  有這般靠山,再加上這些日子平安無事,今日又過了大半。在望樓上值守的寥寥幾個老弱心下都有些慢了,瞭望也沒上午時候那么警惕,幾個人靠在望樓上面只是閑聊。望樓上值守之人,其中一個五十多歲,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看起來應該是小兒麻痹之類胎里帶來的毛病。光棍打了幾十年,要不是和堡主還在三服之內,早就在這個世道活不長久了。這老頭子運道也不錯,前些日子大隊難民從這里逃往而過,他居然也挑了一個死絕了戶的寡婦當了媳婦兒,這寡婦三十不到的年紀,頗有幾分姿色。大家都怕她命硬沒敢要,老頭子不在乎啃勒嫩草,眾人眼里出火,這個時候都在拿著那個寡婦說事。

  鄉里人家,還有什么雅馴詞句了。每句都離不開兩人床第之間的那點事情,而且還對老頭子的本事大加懷疑。甚至自告奮勇要替老頭子操勞一二。

  那老頭子嚼著根草棍,倒也不惱。在那里瞇著眼睛笑,別人說得過火些,他才咧著沒牙的嘴笑:“當日怕人命硬,你們不要。俺拉了她走,你們又瞧著眼里出火這個世道,快活幾日,就算克了去,又怎么了?俺一晚上,總要折騰到天亮才肯罷休,不消你們來幫手當日俺孤身一人,你們家里的女人,怎么就不借給俺用用了?現今晚上到家有口熱湯熱水,還有個熱乎乎的女人摟著,俺也不求能大富大貴了,老天爺開恩,這日子讓俺活上幾年,來世投胎當了豬狗畜生,也不枉了”

  看著老頭子這個得意模樣,想著他媳婦兒那胖乎乎白花花的身子,再想著自家黃臉婆。另外一個老頭子就笑罵道:“你也知道折壽下輩子不夠,下下輩子也吃不上好草料……憋得慌了,尿上一泡。瞧瞧俺的本事,你這囚攮的只能尿在腳上了罷?”

  他站起來解褲子,突然一下就僵在了那里。半天掏不出那話兒來,還有人也對他加以嘲笑:“說別人嘴,自家都是淋淋滴滴的。老瘸子女人看起來就騷勁大,你還是莫要動這心思了”

  那站著的老頭子張著嘴,露出殘缺黃牙,僵硬的指向遠處:“……騎……騎隊沖著俺們堡寨來了”

  一語之下,頓時就驚起眾人。這個時候如雷馬蹄之聲也已經傳來。就看見四下煙塵起處。一兩百騎人馬呼哨而出,其間分做兩隊,一隊直直沖向堡寨門口,另一隊卻兜個圈子,直撲向田地間做活的青壯。這些騎士騎著的都是快馬,身上也大半有甲,手中刀槍閃亮,這等隊伍,已經足夠橫行燕地了,哪里是烏家堡能當得住的?

  一兩百披甲騎士的隊伍,已經超過了最大堡寨能集聚起來的力量。全堡閉寨死守,猶自要提心吊膽。現在全堡的青壯男女都在田間做活,散布頗廣。現在要閉寨門,這青壯就全送到這些披甲騎士的刀口里面去了,烏家堡只能剩下老弱。先不說這寨子憑老弱守不守得住,沒了青壯的一個堡寨,在這世道里面,又能存活幾天?

  田間地頭的青壯男女也被這些披甲騎士驚動。有的人呆呆看著,還沒反應過來。有的人已經丟下手里農具拔腿就朝堡寨里面跑。除了離堡寨近一些的,其他絕大多數,哪里跑得過這些快馬?

  守在望樓上面的老頭子,已經跳腳哭出了聲:“俺兒子和媳婦兒,還在外面”

  那個娶了寡婦的瘸子老頭抓起錘子就想敲鑼,才敲了一下就丟下手中錘子朝往望樓下跑:“俺的女人到老才有個家,死也死在一處”

鑼聲響動,驚動全堡。這個時候哭喊聲也從堡寨內外響起,夾雜著如雷馬蹄,還有那些馬上騎士兇悍的呼嘯之聲,混雜一處,驚動四野  董大郎就在沖向烏家堡的那一隊人馬的最前面,他身上只披掛半甲。連自己慣用鐵锏就沒拿出來,單手操著一柄長矛,不住催動坐騎,直直沖向堡寨入口。

在他身邊,除了沉著一張臉的甄六臣。隊中騎士,一個個興奮得兩眼通紅,不住意義不明的怪叫,恨不得馬上就殺入堡寨當中快活一番去這烏家堡當真以為在蕭言的勢力范圍之內,就是這般安穩了。堡寨里面青壯,只怕一個不剩的都撒到了田間地頭,還不是局限于堡寨邊上近處的那些田地。董大郎殺出之際,看到還有人在疏浚溝渠,整修田間的那些水利  真以為蕭言就是泰山之靠了?

要說戒備措施,他們也做了一點。要是復遼軍哪一路元帥來,按照他們散漫笨重的行事。這些青壯有足夠時間逃進去閉寨死守。可是董大郎所率領的,卻是復遼軍中最為輕捷剽悍的一部分野外臨陣而戰,這些騎士自然是不夠看的,但是要論著呼嘯剽掠,燕地里頭,他們也能算一份了這個時候,要是堡寨里頭人物應對明白,就應該不管不顧的馬上閉寨。舍棄了寨子外面的青壯,說不定還有一絲活路。可是現下堡寨里面,已經亂成一團。警戒聚眾用的銅鑼,敲了三兩聲就沒有動靜。望樓上的幾個老弱調頭就朝下跑。寨墻上的那些老弱,依著垛口朝著逃命的青壯們哭喊,讓他們逃得更快一些。到現在這寨門還沒有關閉寨中如果有烽火,這個時候火頭煙勢,也還沒有升起的跡象破寨必矣董大郎將胯下坐騎馬速已經提到了最高,幾乎要四蹄騰空一般。一馬當先沖在前頭,有四下亂跑的逃命青壯堵路,一矛挑開就是。挑飛三四人之后,長矛斷裂,馬上就拔出鐵锏在手。眼看就要逼近堡寨之外的壕溝  這個時候,堡寨里面總算有了一些正確的應對。已經有人沖出來要撤壕溝上的木橋,而寨門也準備緩緩關閉。可是這個時候逃命青壯腿快的已經堵住了寨門口,木橋上也擠得是滿滿當當的,來撤橋關門的,不過是十幾個人,哪里堵得住這些用盡全身氣力逃命的青壯?

轉瞬之間,董大郎已經大喝一聲,沖上木橋。戰馬沖撞,鐵锏舞動。木橋之上擠滿的人群紛紛落入壕溝,驚呼亂叫之聲響徹寨門處。董大郎直直撞入寨門中,鐵锏展動,已經敲碎了幾個還想頑抗的寨丁頭顱。接著就是重重一锏,敲在半開半閉的厚重寨門之上。這一锏氣力好大,竟似讓寨門處所有一切,都震動了一下  董大郎放聲大呼:“俺們是復遼軍所部,不是流寇,降者免死”

來關寨門的那些寨主心腹衛士,這個時候也已經喪膽,怪叫著調頭就跑:“破寨了,破寨了”而董大郎就追著他們身形直沖入烏家堡中,在他身后,大隊騎士也已經涌上,紛紛跟著沖入。每個人都在狂呼亂叫,再沒有任何東西,能阻礙烏家堡被董大郎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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