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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阻狂瀾(二十三)

  蓬的一聲悶響,須魯奴只覺得再也在馬背上坐立不住,向馬鞍一側滑倒。=頂=點=小說==23

  而面前宋軍甲士,原本長矛已然折斷,手中已經換了兩柄有茶壺大小的銅錘。剛才一錘橫掠,須魯奴竭力閃避,仍被掃中肩頭,頓時滑落馬下。

  須魯奴肩膀骨頭已然碎成了幾塊,肺腑受到震蕩,當即就是一口污血噴得馬脖子上淋淋滴滴。滑落之際最后瞥了那甲士一眼,那甲士森然鐵面之上,幾筆就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不動明王相,望之讓須魯奴最后一點拼殺的勇氣都在一瞬間消耗殆盡!

  在李義忠這數百騎出現時候,最先沖擊的對象,自然就是須魯奴和一部女真軍馬所在的東翼!

  本來被優勢雜胡和女真甲騎圍著苦戰的宋軍甲騎,見到援軍到來,這個時候更是瘋狂而戰,在重重圍困中左沖右突,呼喊怒吼之聲,震天動地!一時間竟然打得女真甲騎都有些招架不住!

  正激戰間,馬速全無,隊形全無,突然有一支鐵騎列陣沖殺而來。哪怕以完顏婁室麾下所部精銳都有些膽戰心驚。但是這個時候樓煩戰場打成一鍋粥,到處都在混戰,卻不是能動搖撤退的時候,必須給銀術可贏得調整戰場部署的時間!

  在東翼陣中負責指揮的女真軍將,頓時大聲傳令,讓雜胡輕騎迎上李義忠援軍。而他們女真所部一邊圍殺殘余都如虎部甲騎,同時抽出一部盡快擺出迎敵的陣列。說什么也要在戰場東翼將這支突然殺到的南朝援軍纏住,讓那邊已經分出勝負的銀術可親領軍馬趕過來!

  在與神武常勝軍甲騎戰的時候。須魯奴他們這些輕騎在交手戰中不大派得上用場。在付出了百十條性命將摧破了雜胡步軍陣列的神武常勝軍甲騎纏住之后。女真軍馬過來就接下了硬碰硬打交手戰的重任。

  倒不是女真上下珍惜這些雜胡的性命。只不過他們既派不上用場又徒亂陣型。還不趕遠一點?

  雜胡輕騎賣足氣力廝殺了一番之后,在女真鐵騎加入戰團就紛紛向東而走,退到戰團邊緣喘息。須魯奴手中長刀被打斷,胯下坐騎渾身是汗,累得四蹄幾乎抬不起來,不過僥幸無傷,才退下來還沒來得及將粗重的氣息喘勻,背后就又響起了天鵝之聲。南朝軍馬,又出現在西面,接著又是那讓人膽戰心驚的重甲鐵騎沖鋒,數百件兵刃森寒挺出,直直指向他們!

  負責指揮這一翼的女真軍將,脫出大隊,在親衛簇擁下親自趕來,面目猙獰的大聲下令。就讓須魯奴他們迎上去。

  這個時候,還能有什么選擇?雜胡南下所部,已經消耗近半。甚至連原來略微還有點的獨立身份都保不住了。只要敢于不從命。后續還會源源趕來的女真大軍已經截斷了他們北歸的道路,將他們全部斬殺。也不會心慈手軟!

  須魯奴胸中滿是自暴自棄之意,又大聲呼喝。帶領麾下疲憊到了萬分的兒郎,拼命壓榨出最后一點馬力,迎向滾滾而來的南朝鐵騎。兩軍相交之際,須魯奴再沒了以前那種英雄氣概,只求在這血腥慘烈的戰場上活下來!

  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雜胡輕騎,雖然還有至少七八百騎的規模,可是戰力膽氣,已經到了最低的程度。而且就算他們神完氣足,戰意高昂,事實已經無數次證明了。在沒有蕭言的時空,一百多年后橫掃世界的草原雜胡,現在還遠遠不是神武常勝軍的對手!

  兩軍相撞,漢家鐵騎如摧腐木,如擊敗革,如鷹博兔。頓時就將這亂紛紛遲疑迎上的雜胡輕騎,打到瞬間崩潰!

  雜胡們的哭喊聲響徹戰場,人馬一排排的被撞翻刺倒。轉瞬之間這些南朝鐵騎就殺透數重縱深。如一尊尊移動的鐵塔,將面前敢于阻擋的雜胡們碾成齏粉!

  只是一次沖擊,雜胡輕騎就再也撐持不住。南下以來,他們有為銀術可先鋒橫掃兩州,一氣打到太原府西大門的風光,有屠戮搶掠手無寸鐵的大宋百姓的殘忍興奮。同樣也在神武常勝軍的一次次反擊中,損傷慘重,被打得面對這支強軍,再無抵抗的勇氣!

  雜胡步軍早已崩散,跑得戰場上到處都是。有死在神武常勝軍手中的,有被后面卷來的女真鐵騎順手砍翻的。戰陣之上滿是他們七零八落的尸首。一個個死狀齜牙咧嘴,皮袍中灑落出沾滿血跡的財貨絹帛。在兩軍騎戰廝殺的核心,更有不知道多少雜胡被踏成了肉泥。

  而這個時候,雜胡輕騎也終于崩潰,在不成調的哭喊聲中,不辨方向四下亂竄。部族酋首對他們再也約束不住,最后也只能被裹著四下奔逃。去哪里不知道,只要遠離這個填進去他們太多性命的戰場就好!

  在成百上千雜胡哭喊呼號著轟然崩潰之際,須魯奴卻還在大聲呼喊,竭力的約束著自己部族兒郎,讓他們支撐到女真軍馬的到來。

  南下雜胡,是漠南部族大部分精壯了。現在死活全在女真人手中。進則對女真人還有用,可能還生。敗則對女真人無用,盡可以順勢誅除,還安定了女真人的后方。現在崩潰逃散,就是自尋死路!

  離開草原在這南朝疆域,就是無根浮萍,還能逃到哪里去?

  就在須魯奴拼力在亂軍當中集結了數十名輕騎的時候,就成為了神武常勝軍的目標。幾十騎呼嘯而過,頓時就將這些草原雜胡最后勇士完全淹沒。而須魯奴也被一錘掃落馬下!

  最后的抵抗,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粉碎。須魯奴被一錘掃落,本來還想借勢摘鐙滾落在地,看能不能掙扎出一條性命來。

  可他胯下那匹坐騎,也再也支撐不住了。四蹄一軟就仆倒在地。須魯奴不及摘鐙。就被側倒的戰馬壓住一條腿。喀喇一聲腿骨又折。饒是須魯奴已經是草原上出名的硬漢。也終于忍不住長聲慘叫!

  更多宋軍甲士。仍然在毫不停歇的高速涌來。須魯奴喘著粗氣躺在地上,終于絕望。

  馬蹄重重踏下,所有慘叫,都淹沒在蹄聲之中。當鐵騎卷過,地上只有一灘不成人形的爛肉。

  僥幸逃散而去的雜胡歩騎,仍然布滿戰場。卻再也不是一支軍隊。不管向南向北,等待著他們的命運都是死亡。這一支漠南諸部拼湊起來的雜胡軍馬,為銀術可率領打破了河東防線。蹂躪兩處軍州,作為一支軍隊終于在樓煩城下宣告崩潰覆沒,而這僅僅是一個開端而已!

  還有更多胡虜,會埋骨在此,直到他們的最終失敗!

  雜胡崩潰,出現在李義忠所部面前的,已經是真女真所部。但是此刻他們仍然沒有完成迎戰的陣列,原因無他,就是被他們圍住的那些都如虎麾下甲騎,不管還剩下多少人。不管身上負了何等樣的重創,只要還能動彈。還能揮動手中的兵刃。馬上步下,仍然在死死咬著女真軍馬血戰!

  數百援軍鐵騎,輕易擊破雜胡,帶著更為高昂的戰意,又撞入了東翼女真軍馬的陣中!

  樓煩城頭,李義忠一直死死的看著戰場上的景象。看著都如虎所部的決死沖擊,看著他們表現出來的完美騎戰水準,看著數千百姓因為都如虎所部兒郎的犧牲得脫大難,看著這些忠勇將士在優勢的女真鐵騎面前,死戰到最后一人。然后又看到援軍終于而來,李義忠緊繃的一顆心,總算是稍稍放松下來。

  一回過神來,李義忠就覺得下嘴唇生痛,一摸滿手是血,剛才緊張之處,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咬破了。而臉頰上濕漉漉的,難道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面?

  而城墻上的守軍,同樣緊張的注視著眼前血戰。弓弩全都在手,遮護住城門方向。那里正有百姓哭喊著源源不斷的涌入城門之中。可是數千百姓的規模,饑疲之下,不過才入城大半。此刻南門仍然是敞開著的。

  李義忠狠狠一擦臉上的血淚,大聲下令:“催促百姓們快些!射士不得大意!做好接應援軍入城的準備!”

  話音才落。就見戰場西翼煙塵又起。李義忠渾身一緊向西看去。就見西翼戰場,已經沒有了廝殺的響動。大隊女真騎軍正在稍稍收攏隊列,準備向東迎上去。而這大隊女真騎軍中,又分出一部,引著原來在戰團之外喘息的大隊蒼頭彈壓等輔軍,向著樓煩城方向壓過來!

  而東面殺來的援軍,已經為雜胡所迎上。距離樓煩城池,還有相當距離!

  廝殺上面李義忠實在不成,就是原來身子骨健壯的時候,也不過就是中人水準。但是在指揮軍馬作戰上,還是有一點天賦和眼光。

  就在一瞬間,李義忠就明白了女真軍馬調動的意圖。

  就要以蒼頭彈壓這些步戰輔軍,在樓煩城弓弩的射程范圍之外,向南向東列下堅實陣列,更有一部騎軍壓陣。以此來隔斷來援軍馬與樓煩城的聯絡。援軍遠途而來,速戰尚可,持久下去就無戰力。不能取依城野戰態勢的話,女真一方,還有將援軍和樓煩城各個擊破的可能!

  這女真大軍,除了戰力兇狠卓絕之外,就是領兵將帥,也是一時之選。廝殺當中決斷如此之快,調度如此之靈活!

  最好的應對方法,就是城中兵馬出擊,配合接應援軍。可是李義忠糾集的這數百軍士,千余民壯。依托城池守備還勉強得用。一旦出擊,未曾習練陣戰之法,也沒有合格的戰力,更沒有足夠軍將壓陣統帥。縱然有一腔血勇,在女真鐵騎的蹂躪之下也只是送死而已。那樣樓煩城反而丟得更快!

  不能出擊!還得趕緊關上城門。現在雙方竭盡氣力拼命投入兵力,在城下打成一鍋粥。就是為了這座要點。無論如何。也要竭盡所能保住城池。保住還在城中的生靈。保住河東戰事的大局!

  百姓們還在掙扎著涌入城內,而煙塵之中,一部沖向樓煩的女真鐵騎已經開始提速。而大隊蒼頭彈壓也負弓持刀疾奔而來。

  女真正軍,基本上可以說都是騎軍。每個謀克之內的蒼頭彈壓,就組成了此刻女真大軍中的步軍部分。都是女真在這幾年戰事中搜羅的北地各族悍勇之士。能開硬弓,有騎軍壓陣策應的話,也能陣戰!

  此刻集中在樓煩城下的女真所部,完顏婁室借出的謀克與蒲察烏烈部的先鋒謀克。加起來有七個之多。每個謀克蒼頭彈壓這些輔軍足有百人。已經被銀術可集中到一處編成步軍部分。連騎帶步,此刻涌向樓煩方向的,足有千人規模。

  李義忠驟然大喊:“關城門!”

  在城門內外,有百余名軍士民壯正在維持秩序,更立下箭陣遮護。城門內更準備好了二百余名民夫,準備隨時關城門的同時還預備好了大量土石。只要城門一關,就馬上堆土疊石,將城門處死死堵住。

  聽到李義忠從城上傳下的號令,軍士民壯頓時一起動手,阻住涌來的百姓。那些落在后面的百姓無不是傷疲交加。才只覺幸運的逃脫了一條性命。這個時候看軍士民壯朝城門內收,將他們阻在外面。更有民夫涌上準備關閉城門。

  這些劫后余生的百姓,自然不敢與負弓持刀的軍士民夫相爭。只是在城下放聲大哭。

  “全俺們一條性命罷!”

  哭聲震天而起,在城上的李義忠臉色鐵青,猛的指向南面卷動的煙塵:“女真韃子來搶城了!為了能救出你們,俺們軍漢已經盡了最大努力!現下就是這場戰事最要緊的關頭。下官拜求諸位父老,讓俺們關上城門罷!”

  語聲落下,李義忠已經摘下兜鍪,不足四十的年紀,已經是半頭白發。就在城上,重重拜倒在地!

  百姓們回望,就見煙塵中,援軍在東面遠處猶在血戰。而那支從城中殺出,從他們身邊掠過的鐵騎所在的戰團,一處已經寂然無聲,一處也看不到多少甲士的身影。而從西翼撲來的女真軍馬,已經是越來越近!

  一名有些蒼老,卻筋骨結實的百姓一下站出來,朝著城上大喊:“關門!”

  應和聲也終于響起,接著在城下響起一片。只兩個字不住轟響。

  “關門!”

  那蒼老些的百姓摸起城墻下此前攻城雜胡遺留的兵刃,對著不得入城的百姓又吼了出來。

  “俺們就在城下,韃子要是撲城,拼死一個算一個。不要負了那些為俺們而死的軍爺!”

  一個個衣衫襤褸的百姓默然不語,撿起城下的殘破兵刃石塊木棍,依著城墻站立。再也不看城門一眼。

  兩扇城門,沉重關上,未閉之際,尚有軍士民夫挺身而出,和這些百姓站在了一處!

  李義忠挺身而起,看著越來越近的女真軍馬,看著援軍鐵騎踏破雜胡陣列。看著西翼女真甲騎也終于稍稍整頓好隊列,向著東翼疾馳而去。

  戰事打到現在,雙方都竭盡所能,雙方都傷亡慘重。勝負猶未可知。

  不過狗韃子們,你們拿不下樓煩城!

  李忠重重喘著粗氣,手中馬槊已然垂下,再也抬不起來。

  而在他身邊,數百甲騎仍然不斷向前,將猬集在戰場上猶自未曾整理好隊列的女真甲騎打得步步后退。

  城中軍馬此前的出擊,李忠不知道他們為什么作此選擇。可就是這樣的出擊,還有近乎全軍覆沒的犧牲,為他所率領援軍先鋒的到來,贏得了一舉摧破女真東翼的機會!

  西面煙塵卷動,那里女真軍馬已經集結整理完畢,不稍作喘息,就向東疾馳而來。此刻女真,正是以披重甲能在陣中往復廝殺二十回合而夸稱的武力巔峰之時。

  而煙塵同樣也在向著樓煩方向蔓延,女真分出一部軍馬直撲樓煩城去。李忠如何看不出來,這是女真將帥,隔斷自家軍馬與樓煩城池聯系的布置?

  西面死戰的自家袍澤,已然盡沒。這個時候,就要盡快轉向樓煩方向,趁著那邊女真步軍陣列未完。沖破阻擋,殺至樓煩城下,以城上守軍為依托,再和韃子打到底!

  突然之間,自家軍馬當中發出一聲巨大的歡呼,就見本來還在苦苦抵擋糾纏的女真軍馬,已經掉頭向西便走,他們也實在支撐不住了,正在猬集廝殺,毫無陣列的時候。被南朝援軍突然掩襲沖殺,雜胡輕騎沒起到半點阻擋的作用。哪怕都是完顏婁室麾下的精銳,一交手間,都是傷亡慘重。

  銀術可所部已經疾疾趕來,這個時候趕緊脫離接觸讓銀術可上吧,稍作喘息整理,再反身殺回來!

  女真軍馬潮水一般退開,西面煙塵卻是越來越近。留下的戰場中,馬上步下,還有一二十名渾身血跡傷痕的甲士,頭頂盔纓血紅,呆呆的看著沖殺到面前的援軍。

  一名面相還頗稚嫩的甲士,僵硬的轉向西面,看著撲來的煙塵,慘聲長叫:“都將主!”

  李義忠眼睛一熱,這卻不是動感情的時候。他咬牙提槊斜指樓煩方向:“沖到城下!但有阻擋,全都踏翻!依托城池,俺們回頭再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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