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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初出茅廬第一功

  眾人自西南出發,一路向北而去。這怒蒼山位于平涼與天水之間,距蘭州約三百余里,秦仲海護駕相親曾順道路過,當年便上過山去,是以并不陌生。

  行入甘肅,已近五月,這日行過天水,來到一處小鎮,僅離怒蒼山二十里不到。只見天邊霧蒙蒙地,緩緩飄下細雨。言二娘見鎮上老小殺雞宰豐,面帶歡容,她屈指算算時節,再過兩日,便是端午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何況又是來到傷心地?言二娘心下傷感,嘆道:“又快端午了,唉…”

  年復一年,好快啊…”秦仲海嗯了一聲,他是孤兒出身,孩提時逢到端午,每回吵著要吃棕子,方子敬便把烤山芋胡亂包入棕葉,拿來騙他吃了。長年惡整之下,聽到端午將臨,自是毫無感受。他看了言二娘一眼,道:“以往寨里逢年過節,你們都怎生慶賀?”

  言二娘眼眶一紅,道:“往昔逢到三大節,不管是端午、中秋,還是過年,寨里總擠滿了好漢,大家飲酒賭博,恁煞熱鬧…”說不兩句,已是哽咽難言。陶清等人互望一眼,回想昔年山寨盛況,也都不勝傷感。

  秦仲海搖了搖頭,心道:“他們流亡天涯,四下里受氣挨打,今日回到故土,難免有此感傷。”他有意為眾人打氣,當下哈哈大笑,道:“大伙兒好容易相聚,為啥嘆氣?二娘你去準備準備,咱們可得過個像樣的粽子節。”

  言二娘喜道:“你…你要上山過節?”秦仲海笑道:“正是!一來慶賀我重拾武功,二來慶祝咱們久后重逢,正該趁機喝上兩杯,吃上一頓。”

  言二娘微微一笑,她雖然脾氣暴躁,卻不是笨蛋,自知秦仲海要替大伙兒打氣。她抹去淚水,道:“哈兄弟,你隨我去買些蔬果雞鴨,咱們帶上山去。”哈不二是怒蒼山的廚子,懷慶飯鋪里的招牌師傅,燒飯煮菜自是在行,聞言笑道:“好啊!我小兔兒打仗殺敵是不行的,不過做菜這檔子事,找我便成了!包君滿意!包君滿意!”當下眾人便在鎮上找了間客棧,略事歇息,言二娘則與哈不二同去準備酒食干糧,以免上山后斷炊。

  秦仲海領著歐陽勇、陶清,三人進了客棧,各自坐定。秦仲海微望著金毛龜,微笑道:“陶兄,你們這群人中,你算是第二把交椅吧?”陶清面色微微一變,隨即寧定,干笑道:“秦將軍見笑了,孤魂野鬼,哪還分什么座次?留著性命便不錯了。”

  秦仲海哈哈一笑,道:“那時公主審訊老兄,我聽你言語得體,便知你是個人物,來來,先敬你杯。”說著提起酒壺,幫陶清與歐陽勇各倒了一杯,三人人一飲而盡。

  秦仲海替他們再斟一杯,心頭暗暗盤算,眼前怒蒼山就在不遠,若要返山察看,那自是輕而易舉的事。只是他日前揚刀立誓,言道要重建怒蒼,那就不是簡單的事情了。秦仲海心里卻只煩惱不休,思索有無可用之兵。

  秦仲海心下忽起嘆息,想道:“我那盧兄弟足智多謀,武功了得,人又講義氣。倘若他人在這兒,當是大大的幫手。”只是盧云此時乃是朝廷命官,沒來捉拿自己,已是大幸了,哪能再想這些?當下把陶清當成參謀,破題便問:“陶老哥,年前我曾上山一回,那山寨房舍破敗荒涼,舊日兄弟走得一個不剩,究竟他們跑哪兒去了?你可曾耳聞?”

  陶清心思縝密,一聽此言,自知秦仲海急于重整山寨,定要號召舊日弟兄。忙道:“不敢有瞞將軍,咱們這些年四下尋訪,只知幾位大將走的走,散的散,有退隱不問世事的,也有流亡異鄉、不再回國的。一時之間,恐怕很難找得全。”

秦仲海沉吟片刻,問道:“當年山寨里共有多少兄弟?”陶清神態恭敬,稟道:“極盛時  約有五萬兵馬。山上基業極大,分內三堂、外五關,馬水步三軍,居中樞機之地稱為忠義堂,堂上龍頭正是令尊老寨主秦霸先。此外尚有兩位軍師、五位馬軍將領、一位水軍教頭,其他還有好些步軍好手,真是數也數不盡呢。”

  秦仲海嗯了一聲,又道:“那你們大姊呢?她又執掌什么?”陶清道:“她是五關小彪將之,鎮守懿德關,以山寨里的職位而言,她比咱們這些廚子、酒保、鐵匠都高得多了。”

  秦仲海瞇起了眼:心道:“無怪言二娘的年紀比之陶清、歐陽勇還小了幾歲,可卻給他們奉為首領,果然是職位之故。”

  正皺眉間,陡地想起一人,秦仲海猛地一拍木桌,大聲道:“我記得怒蒼山腳有座破廟,里頭好似還住個怪老頭,打死都不肯出來,這家伙究競是何來歷?”陶清嘆了口氣,道:“那人姓項名天壽,武功高明,乃是昔年山寨的天權堂主。”

  秦仲海雙眉一軒,忙問道:“天權堂主?那又是什么玩意兒了?”

  陶清道:“山寨昔年有天科、天權、天祿三堂,一司功績核考,一司刑罰紀律,一司錢銀買賣。這位項堂主鐵面無私,見事明快,早年便給龍頭大哥拔擢為天權堂主,兄弟們要有什么爭執打鬧,一律送到天權堂受審。管你是五虎上將,還是兵卒小廝,他都秉公斷案,絲毫不差。”

  秦仲海點了點頭,知道這二堂乃是仿效朝廷的三司,又問道:“這人既然如此了得,卻又為何囚在廟里?”

  陶清嘆道:“此事也是個謎團。當年山寨袵破時,大伙兒四散逃命,項天壽便率著天權堂弟兄奪路下山。一場大戰下來,他的弟兄都已逃命離去,卻留下他一個人關在廟里,十八年來一步不出,據我猜測,他定是受了什么委屈,這才不便離開。”

  正說話間,言二娘等人準備了干糧酒菜,恰好走入店里,哈不二聽他們在說項天壽的事情,立時大怒,呸道:“沒事提那姓項的混蛋干什么?他長年躲在廟里,老早失心瘋啦!”

  陶清聽了埋怨,想起項天壽當時的絕情,忍不住微微嘆息,道:“也許真如哈兄弟說的吧,搞不好項堂主已然瘋了。那廟里別無長物,好好一個人,怎能長年熬在那兒?”

  秦仲海聽了說話:心中自有定見,想道:“我父既然器重項天壽,這人必是有謀有勇之人,豈有自縛手腳的道理?看來其中定有什么隱情。”吩咐道:“不忙著猜,一會兒咱們過去山腳,先向這位項堂主打聲招呼,再約他一同上山舉事。”

  哈不二大聲道:“不成哪!上回咱們不過跟他說幾句話,差點便給他打成重傷!等一下你要跟他拉拉扯扯,八成會給他活活打死!”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哈兄弟別擔憂,姓秦的別的本事沒有,挨打的工夫倒是過人一等。你們等著看吧。”哈不二做了個鬼臉,吐舌道:“吹法螺!”

  言二娘見秦仲海自信滿滿,凡事盡皆胸有成竹,與當年自己走投無路的慘狀截然不同,想起日后局面定當大大不同,心下自感振奮。

  眾人行到山腳,四下莽莽黃沙,破廟已在不遠。秦仲海遙想當年,自己曾與盧云、薛奴兒等人在此追捕言二娘,沒想到三人中薛奴兒已死,盧云在朝為官,自己這個游擊將軍反成了盜匪一路,心念及此,忍不住輕嘆一聲。

  正想著往事,匆聽廟中傳來一聲咳嗽,那聲響雖低,卻沒瞞過秦仲海的耳去。秦仲海暗暗冷笑,想道:“好你個項天壽,不愧是天權堂主,武功果然不俗,老遠便聽到我們的腳步聲。”眼看項天壽武功高強,遠在陶清之上,秦仲海不憂反喜,自己若能收服此人,山寨里又添一名高手了。他示意言二娘等人先行過去,自己卻躲在遠處,以免給項天壽發覺自己。

  行不數步,廟里那人早巳查知有人過來,開口便道:“二娘,咱們不是約定過了,要你們日后別再煩我,怎地又來了?”言二娘聽他單憑腳步聲響便能認出自己,心下也感佩服,忙道:“項堂主莫誤會,端午佳節將至,我們只想看看你,別無他意。”

  廟中那人一聲嘆息,道:“孤魂野鬼,破廟里了此殘生,又有什么好看的?”

  言二娘柔聲道:“項堂主別這般說話,咱們昔日都是好兄弟,逢年過節的,怎好忘了你?”

  項天壽長年孤單獨處,聽了溫柔說話,好似心事被觸,長嘆間,輕輕說道:“好快啊…山寨毀后,轉眼便滿二十年了…”他幽幽嘆了口氣,又道:“二娘你呢?你找到夫君了么?”

  言二娘聽他提起丈夫,不由得全身一震,俏臉已成慘白。秦仲海雖隱身遠處,但仍在注意場中情勢,他看言二娘眼眶一紅,料來立時要哭,便向陶清使了眼色,陶清會意,清了嗓門,越眾而出,朗聲說道:“項老,我是金毛龜!咱們今日有個不情之請,想請您老一塊兒上山團圓,不知意下如何?”

  項天壽嘿嘿一笑,道:“命都保不了,還求什么團圓?你們快走吧,一會兒朝廷鷹爪撞見你們,又要惹上麻煩。”陶清皺眉道:“項堂主,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項天壽冷笑道:“我耐性有限,你們少給我廢話,立刻滾!”

  哈不二聽他說話難聽,登時跳了出來,破口大罵:“廢話連篇!姓項的,咱們不過要你出來吃飯,又不是拿毒藥害你,你還在賣什么乖啊!”話聲末畢,忽聽破空勁急,一粒石子從廟中飛出,看這石子的方位,卻是朝哈不二門牙打來,看這飛石用意不在殺人,只在懲戒他說話無禮。哈不二尖叫一聲,不知該如何抵擋。

  正驚駭間,秦仲海從地下拾起一把黃沙,便朝哈不二身前撒去,此時風聲強勁,那黃沙相距雖遠,但在秦仲海渾厚的內力驅使下,卻如沙幕般護住了哈不二,那兩枚石子給沙幕一阻,力道減緩,勢頭更是歪斜,只落到地下去了。

  哈下二救回兩顆門牙,一時連拍心口,想道:“還好有這家伙在,不然少了門牙,小兔子的外號可要沒了。看在門牙的份上,以后做菜時不給他吐痰了。”

  秦仲海見哈不二覷著自己,便向他微微一笑,眨了眨眼。哈不二臉上一紅,心道:“這家伙明明沒大我幾歲,老愛裝大哥,真個討厭死了。”想著想,又往秦仲海偷看一眼,見他神色自信豪邁,忍不住又做了個鬼臉。

  秦仲海出手救人,項天壽武功何等高明,自然察覺有異,當下喝道:“朝廷的哪位高人駕臨,何不現身一敘?”言二娘忙道:“項堂主莫要多心,這里只有山寨的弟兄,沒有旁人。”

  項天壽素知言二娘是個老實性子,自不會說話騙人。他嘿了一聲,笑道:“小娘子這幾年武功越練越高,有了這身功夫,以后還怕什么?快快找個處所安身立命吧,別再做孤魂野鬼了。”言二娘聽他相勸,勾起了昔年聚義的往事,她眼角泛起淚光,道:“項大哥,請你出來吧,我們大家真的好想你…”她言語真誠,頻頻拭淚,陶清等人回想往事,心中都是一酸。

  項大壽聽她這般說話,自也不好再逞威,只低聲道:“對不住,我不能出來。請你見諒。”言語感傷,自也不勝唏噓。言二娘哽咽道:“項大哥…這兒有些酒菜,給你留在門口,你不愿出來也沒關系…記得一會兒取來吃了…”她將竹籃里的酒菜取出,放到廟門,跟著掩面哭了起來。

  項天壽似也難受至極,霎時哽咽道:“二娘,謝謝你。”

  眾人淚眼汪汪,哭哭啼啼,忽聽一人放聲大笑,道:“人家是四郎探母,你來個二娘探賊禿,還哭得大出喪也似,老子真他媽的沒眼看了。”

  眾人急忙掉轉頭去,只見發笑之人搔頭摸腮,模樣疲懶,正是秦仲海。項天壽聽了秦仲海的說話,登時又驚又怒,暴喝道:“你是誰?我怎沒聽出你的腳步聲?”

  秦仲海此時武功非凡,左腳雖是鐵制義肢,但靠著內功大成,走起路來一樣安靜無聲,是以項天壽耳音雖靈,卻是聽不出來。

  秦仲海笑道:“老兄莫要驚慌,在下是個無名小卒,只因身上殘疾,便給人一路背過來。你們說是不是啊?”他這話半真半假,身有殘疾是實,但給人背來卻是假,眾人都不知該怎么答話。

  項天壽乍聽之下,卻是信了,想他何等耳力,居然沒聽到此人的腳步聲,想來這家伙定是給人背來的無疑。當即喝道:“既是無名小卒,焉敢在此發笑?快快給我滾了!”

  秦仲海聞言,更是捧腹大笑,久久不止。項天壽狂怒不已,喝道:“大膽小子,你再敢笑上一句,我便要你死!”語氣轉嚴,更顯殺氣,陶清素知項天壽之能,雖知秦仲海有玄功護體,心下還是暗暗為他擔憂。

  秦仲海勉強壓抑笑意,忍耐道:“對不住啊,在下真的不是有意發笑,只因生平有個怪僻,每次見到烏龜,便會無緣無故大笑一陣,實在難以抑遏,實在對不住啊!”

  項天壽大怒道:“你敢說我是烏龜?你到底是誰!”言二娘怕生出事來,急忙道:“這位是秦將軍,與咱們山寨有舊…”秦仲海向她微微搖手,要她不必說出自己的身分,言二娘心下驚奇,尋思道:“秦將軍到底有何用意,為何不讓我說出他的來歷?”

  項天壽聽言二娘支支吾吾,登時怒道:“二娘,這人到底是誰?是不是朝廷的走狗?”秦仲海笑罵道:“不是走狗,是走龜,會走動的縮頭龜!”項天壽怒氣沖天,更不答話,一枚飛石從門縫射出,直朝秦仲海臉面飛來。

  眾人驚叫聲中,秦仲海卻是不慌不忙,只見他拔刀出鞘,向前虛劈一記,霎時火光閃起,熱焰噴出,飛石竟然消失無形,這招正是方子敬傳下的“火貪虛風斬”。言二娘等人見秦仲海武功遠超過往,一時心中更增敬畏。

  虛風斬使出,無聲無息,項天壽人在廟里,自也看不見秦仲海出刀,便只側耳傾聽,留意外頭的動靜。秦仲海知道他在察看自己的生死,當即嗚呼兩聲發出,大叫道:“好厲害的飛石啊!老子肚子給打穿了,胸口也破了,嗯…啊呀!”胡亂喊出幾聲慘叫,身子亂抖幾下,便不再出聲了。言二娘等人不知他在弄什么玄虛,都是暗自詫異。

  項天壽聽了慘叫聲,想來秦仲海確已慘死,立時冷笑道:“小子,你口無遮攔,屢次出言侮辱辱前輩,休怪我手下狠毒了…”他冷笑連連,喋喋不休,急聽門外又接連發出嗚呼慘叫,那聲音咿咿呀呀,夾雜著吐痰聲響,連珠炮也似。

  項天壽又驚又怒,喝道:“搞什么鬼?還沒死透么?”秦仲海有意銼銼他的銳氣,讓他從此心服口服,當下哈哈大笑,道:“老子剛才下去地獄一趟,還沒過奈何橋,想起沒帶錢包出門,這又回來拿啦!”

  項天壽大怒欲狂,喝道:“滾遠點!”霎時三枚石子扔出,全數從門板縫中飛出,眾人見那門縫不過寸許寬,項天壽卻能從中擊出飛石,都是大為吃驚。言二娘自己是暗器高手,見了項天壽這手聽風辨位的神技:心下更是暗暗欽佩。

  秦仲海聽了破空聲響,知道石子上蘊有深厚內勁,只是自己神功甫成,又新練了方子敬傳下的絕招,對方縱然了得十倍,他秦仲海焉有懼怕之理?他示意言二娘等人退開,反往廟門跨上兩步,喝道:“今日不把你這烏龜拖出殼來,誓不甘休。”

  飛石及身,秦仲海目光精準,霹靂般地下了殺手,咻咻咻三刀出手,喀喀喀六石落地,他有意賣弄刀法,非只將飛石剖為兩半,刀鋒更切過石子中線,他拿起斷石察看,只見切口平滑,大小工整,足見刀上火喉更勝以往,已到爐火純青之境。

  秦仲海武功本就精湛,受傷前已能輕易擊敗言二娘,此時初試刀法,只覺自己內力遠過以往,出刀更是快了十倍不止。他心下甚喜,將斷石放在掌心拋了拋,笑道:“老兄的飛石果然了得,不過要殺我嘛,只怕還差了那么點,我看你還是快快出廟,也能多些勝算。”說著便朝廟門走上兩步,只要略一伸手,便可將廟門推開。有意以暴力打服項天壽。

  項大壽更不答話,颼颼之聲連響,轉瞬間便飛出十枚飛石,分朝秦仲海四肢打來。

  項天壽身在廟中,不能見物,暗器居然仍有這等準頭,秦仲海心下也是暗暗喝采。眼看飛石行近面處,他卻不驚慌,將掌中裂石掂了掂,笑道:“老兄,廟里石子不多,我怕你家伙用完了,這便還你吧!”他有意測試自己的功力,運起全身氣力,舉手一揮,六枚斷石便朝廟門飛去。

  兩方飛行對撞,只聽砰砰之聲連響,廟門前飛灰彌漫,項天壽躑出的飛石竟遭粉碎!

  斷石對飛行,秦仲海拿六吃十,竟是大獲全勝。言二娘等人茫然不解,都感納悶,其實秦仲海此番以寡擊眾,仗的絕非暗器手法,而是過人的內力聽致。

  秦仲海擲出的斷石準頭甚差,但大批石子丟出,總有一兩顆能擊中對方,但因他內力渾厚,飛行給斷石擊中,立成粉碎,碎屑四散之下,余波所及,竟將剩余的飛石全數撞碎,足見石上所附的內力何等驚人。

  項天壽大吃一驚,沒料到秦仲海三十來歲年紀,功力居然遠勝自己,正駭異間,忽聽風聲呼嘯,那六枚石子完好無缺,竟還向前飛來!

  項天壽震駭不已,對方非但破了他的飛石陣,尚且行有余力,他怎也想不到世間會有這等怪事,慌亂之間,六枚石子已將廟門撞成粉碎,直朝內堂沖入。

  眼看斷石來勢奇速,項天壽不敢硬接,慌忙間趴地閃避,飛石從頭上半尺刮過,烈風襲來,頭頂竟感火辣辣地,項天壽驚怒交加,還沒決定該當如何,掹聽后堂傳來喀啦巨響,那人枚石子竟又打穿了照壁,直從后堂飛了出去。

  一擲之力,勢道強悍若此,廟內廟外眾人沒見過這等霸道武功,一時齊聲驚叫。項天壽功力深厚,昔年與薛奴兒較量,尚且以飛石之力撼動天外金輪,誰知此際與秦仲海的雄渾內勁相抗,仿佛以卵擊石,伍定遠便算貴為“一代真龍”,見了這等霸道手勁,也要人為震驚。

  秦仲海看著自己的雙手:心中大感欣慰。自知歷經生死大險之后,終于練成了蓋世神功,日后行定天下,自當無往不利。

  秦仲海武功根底本佳,受傷前已在江湖一流高手之列,當日躍下山崖之際,更靠著心中的一股悲憤,激發了自身的潛能,從此因禍得福,打通了六經八脈。不論太陰、厥陰、少陰、陽明、少陽、太陽等六經,還是任、督、沖、帶、陰蹺、陽蹺、陰維、陽維等八脈,此時內力都能來去自如,再不受自然氣血所制。照著那日止觀的轉述,便如六虎八牛蠻力加身,潛力自是驚人無比。

  其實止觀所提的好處,還僅是其中一半,尋常門派常有打通任督二脈之說,便是希望運功時運轉周天,一來易于增強內力,二來發勁時也易于凝聚功力。此時秦仲海非只打通任督二脈,內息尚且貫通全身,同樣的一拳打出,六經八脈的內力全數灌注,力道自是加倍雄強。同樣的打坐練氣,一口真氣導入六經八脈,功效更是遠過常人十倍不止。也是有這般便利,方子敬才會以這等怪異法子練功,也好求其速效。

  廟門已破,眾人便朝深處看去,只見一名老者坐在地下,看他形容枯槁,胡須幾達膝間,頭上毛發更是掉得一根不剩,這人模樣雖然狼狽,但細看他眉宇,赫然卻是當年的“天權堂主”項天壽。眾人見廟中地下全是死鳥,看來項天壽當是以鳥為食,這幾十年才得以存活。眾人見了這等慘狀,無不唏噓。

  秦仲海拱手道:“廟門已破,老哥便請出來吧!”項天壽怒道:“你給我滾!當年我立下毒誓,此生不出廟門一步,你想讓我破戒么?”秦仲海心下一凜,才知項天壽何以多年不離廟門一步,只下知他當年為何立這怪誓了。秦仲海面上下動聲色,勸道:“哎呀,怕什么啊?咱們現下不過是破個小戒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我昨日才發誓說戒酒戒色,明朝便來吃喝嫖賭,一口氣把它破光,正所謂不立不破,不破不立。老兄快出來破戒吧,明兒個心情好了,團圓酒吃了,再回廟里縮一縮,那不就得了!”

  項天壽大聲道:“你當我是誰?與你一般無恥么?”秦仲海哈哈一笑,道:“行無恥事勝于干無聊事,那也沒什么不好。快來喝酒喔!”雙足輕點,已然踏入廟內。

  項天壽狂吼一聲,身子撲天而起,直朝秦仲海沖來,秦仲海見他盤膝坐地,居然手腳不抬,便能直沖而至:心下也是暗自驚奇。項天壽人在半空,喝道:“你快快退出去!”說話間,已然踢出三腳,秦仲海輕揮猿臂,一一架過,甚是輕描淡寫。項天壽越斗越驚,兩人掌腿相對,項天壽的腳踝踢出,如同碰上烙鐵,直是疼痛不堪,他摸不清秦仲海武功師承,一時不知該如何拆解,已是大落下風。

  項天壽人在半空,須臾間便已拆過十招,秦仲海早把項天壽的套路看得明明白白,眼見他又是一腳踢來,秦仲海忽地暍道:“小心了!”霎時右手探出,急往項天壽胸口抓去,這抓快若閃電,力道十足,項天壽大驚,雙足點地,便要往后頭竄去,誰知秦仲海后發先至,腳下也是一點,瞬間便已趕上,跟著手指探出,已然搭上他的胸口,他暴喝一聲,勁力發出,力灌對手經脈,霎時已將項天壽按倒在地。

  言二娘等人盡皆驚嘆,秦仲海武功比之當日,非但不見稍遜,還有大勝往昔的氣概,居然在幾招內便制服武功精湛的項天壽,眾人見他神功如此,想起此人日后領導山寨,定是無往不利,百戰百勝,忍不住面露歡喜之情。

  秦仲海一把拉住項天壽,笑道:“老兄啊老兄,何必在里頭吃鴉吞鼠,干那惡心難過之事,快來一同飲酒歡唱,共享團圓之樂吧!”項天壽不依,只是喝道:“快放開我!”

  秦仲海搖了搖頭,正色道:“別倔強了。人家言二娘介女流,尚且含悲忍辱,復興山寨,閣下身為須眉漢,卻只會在這兒長吁短嘆,龜縮不出,你若還知骨氣兩個字,便快快隨我走吧!”

  項天壽又痛又悲,大叫道:“你別再說了!我立誓不出廟門一步,你若害我破了誓言,我項天壽只有一死謝罪!”霎時逆運經脈,已有自盡之意。

  秦仲海嚇了一跳,心道:“這家伙玩真的。”他生怕活活逼死這人,當下松開右手,勸道:“有話好好說,你可別干傻事。”項天壽摔在地下,雙手揮舞,厲聲道:“你們全給我走,別逼我自殺了!”

  秦仲海轉頭望向言二娘,只見她也是搖了搖頭,絲毫沒有辦法。秦仲海嘆道:“老兄,我再問一次,你真個愿出廟么?”項天壽厲聲道:“十八年前我發下重誓,終身不出此廟一步,請你別再擾我!”秦仲海點了點頭,頷首道:“很好,我不會讓你破戒的。”轉身便走,竟似放棄了。

  項天壽正自松了一口氣,猛聽秦仲海大喝一聲:“倒!”鋼刀殺出,紅焰焰的火云往四方沖過,正是“火貪虛風斬”。火云噴出,廟中墻壁本已腐朽,此時給那剛猛至極的刀風熱焰吹過,轉瞬間喀喀作響,不到片刻便成碎屑,隨即往外崩坍。

  項天壽驚道:“你…你這是干什么?”秦仲海摸了摸腦袋,雙手一攤,笑道:“老兄啊老兄,你的廟…沒了。你的誓言,嘿嘿,空了。”

  項天壽轉頭看著四方,果然破廟已成灰燼,放眼望去,身子已在曠野之中、他張大了嘴,一臉茫然之色,他曾立誓不出此廟一步,但此刻廟已成灰,卻要他如何遵守當年誓言?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感惶急痛苦。

  秦仲海瞇著眼道:“廟即是空,空即是廟。虧你老兄頭頂光禿,幅和尚模樣,居然連這個道理也參不透,你再不走,我可要走了。阿彌陀佛,再會了。”說著逕自轉身,邁步離去。言二娘等人望著項天壽,只見他呆呆地坐在地下,兀自滿臉茫然。想來他多年苦心守戒,轉眼成空,不能不讓他感到無所適從,便成了這幅癡呆模樣?

  朔風吹來,將爛為一團的廟門吹起,哈不二驚道:“破廟跑走了,這下真要破戒啦!”項天壽大驚失色,急急往廟門追去,忽然又是一陣狂風吹來,將余下灰燼吹散,轉瞬間便已飄出數里,全然不見蹤影。

  哈不二皺眉道:“完啦,這廟飛到天邊去了,項堂主可有得追了。”項天壽聞言更慌,急忙追出,但灰燼細碎,又要如何尋找?項天壽嚇得面無人色,四下亂竄亂滾,悲哭道:“老天爺!我破戒了!我破戒了!”霎時伏地大哭,悲不自勝。眾人見他守戒如此之嚴,都有駭然之感。

  陶清向前扶起,勸道:“項堂主看開些吧。這廟既已紛飛海角天崖,項老何必還要為難自己呢?”眼看項天壽兀自低頭不語,秦仲海猛地跳了過來,蒲扇大手往他肩頭就這么重重一記,大聲道:“咄!癡人!現下廟門已到北極,墻壁也到東海,破廟既已飛往天涯四方,這人間已成破廟,破廟便是人間!阿彌陀佛,老兄你只要不飛上九重天,有何破戒之處!”

  項天壽喃喃地道:“人間即廟,廟即人間!”他猛地一拍頭頂,大喜道:“妙極!妙極!正是這個道理!”說著手舞足蹈,口中唱起歌來了。

  秦仲海胡亂發明佛理,只講得他口干舌燥,頭暈眼花,心中想道:“這個白癡,總算開通了。”

  只聽項天壽仰天大笑,大聲道:“天絕老賊、靈音大師!你們聽好了!并非項天壽沒有遵守約定,只因這廟自行生腳逃走,我也沒辦法啦!你們可別來怪我!”

  眾人聽了“破廟生腳逃走”這句話,忍不住覺得荒唐,但項天壽性子剛強,言二娘等人怕他翻臉,不敢放聲大笑,一時忍俊不禁,只在掩嘴莞爾。

  秦仲海聽項天壽提到天絕僧,心下卻是一凜,尋思道:“原來他是給天絕僧囚在此處的,看來當年剿滅山寨,高山少林也有份。”

  想起楊肅觀出身少林,說不定兩人便要為此大開殺戒,一時心下竟有些不太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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