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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可汗大點兵

  眼看公主給綁上高臺,霎時天地間一片寧靜,敵我雙方紛紛安靜下來,看著臺上的公主。

  四王子大踏步走到臺下,喝道:“銀川!朕現在要燒死你,你有什么遺言交代?”

  銀川公主低下頭去,看著高臺下的眾人,叛軍部眾本以為她會驚惶失措,抑或大聲哭喊求饒,哪知她面上神情極為慈和,好似在憐憫眾生的苦難一般。諸人與她眼神交會,心中都是一震。

  公主望向天際遠方,只見云煙繚繞,竟不知故國究在何方,她仰天輕輕一嘆,道:“銀川此次西來,只求西疆再無戰事,其他別無遺憾。盼我死之後,兩國間得以息止干戈,再無紛爭。銀川雖死無怨。”

  眾叛軍先前受四王子挑撥,對中國大有敵意,待見這位敵國公主溫柔秀美,仁慈博愛,只覺這位公主實不該死於此處,一時竟都有些不忍。除了幾名悍勇狂徒兀自興奮外,其余萬人沈默無語,一時鴉雀無聲。

  四王子雖然兇暴殘忍,但聽她遺言如此,心下也感沈重。他點了點頭,道:“朕答應你,我日後便算侵犯中國領土,也必會善待百姓,絕不無端加害中國臣民。”先前四王子兇暴,這時卻忽出此言,料來多少是為銀川的赤誠所感。

  聽得四王子的允諾,公主面露喜色,點了點頭,自知這番身死有了代價。她看著四王子,輕聲道:“謝謝你。但愿你登基之後,能做個好皇帝。”

  四王子聽她語音輕柔,此言絕非作假,忍不住面色一顫,心道:“這女子居然為我祝禱?”一時之間,只想把她放了下來,好好抱在懷中疼惜,但轉念又想到帝王霸業,心下復又剛硬,他咬住銀牙,道:“公主可還有別的吩咐?”

  銀川公主揚起頭來,只見遠處天山巍峨聳立,山上白雪靄靄,說不出的遼闊偉大,她臉上忽爾現出了一絲微笑,幽幽地道:“我死之後,請王子將我的骨灰灑在天山山麓,我好生喜歡那兒的月亮。”

  說到這里,想起與盧云共處的短短時光,再也忍耐不住,臉龐微低,兩行淚水落上衣衫。

  四王子見她神情如此,心下自也憐惜,但他乃是虎狼之性,想到皇位尚未穩固,便把這些柔情拋到九霄云外,當即道:“好!公主交代的這些事,朕都會一一照辦。”說著轉頭叫道:“來人!點火!”

  只聽轟地一聲,高臺下的柴草登時燃燒起來,熊熊火焰便往木樁上延燒過去。

  眾叛軍站在近處,眼見公主性命不保,當即轉過頭去,不愿再看。何大人、阿不其罕等人面露不忍之色,都在暗自祝禱。達伯兒罕伏地大哭道:“誰來救救我的公主啊!”

  大火竄升,已至高臺中段,盧云見不能再拖延,他急急喚過李副官,道:“你馬上準備投石機,把我射過去。我要救公主出來!”

  李副官聽他要行險救人,不禁驚道:“他們那兒人多勢眾,足足有幾萬叛軍,這怎么使得?”

  盧云見火勢延燒,公主已是命在旦夕,急道:“別再多說了,快來準備吧!不然公主便要被燒死了!”

  李副官嘆息一聲,只得命人將投石機架好,盧云取過一柄鋼刀,綁在腰間,跟著攀上炮臺,轉頭道:“你們瞄好方位,對準高臺,可千萬準確點。”

  李副官見兩地相距極遙,盧云身子沈重,恐怕不到半路,便要墜下。只得嘆道:“我盡力一試了。”他奮力拉開機簧,正要瞄準發射,忽聽一人尖聲道:“全滾開,讓本座來。”

  眾人聽這聲音尖銳,卻是薛奴兒來了。只見他把李副官一腳踢開,尖聲道:“姓盧的,你這雜碎與秦仲海一夥,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今日看在公主的面上,幫你一次!”盧云知道他武功深厚,膂力絕非常人可比,登時大喜,道:“太好了!若有薛副總管相助,大事可期!”

  薛奴兒啐了一口,向李副官喝道:“你給我多架兩道機簧,光憑一道,怎么射得過去?”這投石機靠著巨大無比的弓弦,才能以大石投遠傷人,薛奴兒見只有單獨一道機簧,便知難以及遠。

  李副官沈吟道:“這機簧沈重無比,多加兩道,誰能拉得開啊?”

  薛奴兒罵道:“你管這么多?給公公架好!”李副官嚇了一跳,連忙命人照辦。

  眼看李副官安排妥當,大火也已燒到高臺頂端,公主已是命在頃刻,薛奴兒不再打話,奮起內力,嘎地一聲怪響,一口氣拉開了三道機簧,眾人見他神力若此,都是駭然出聲。

  薛奴兒親架機臺,瞄向公主的方位,猛將機簧放開,喝道:“滾吧!”嗡地一聲大響,盧云抱住雙腳,將身子蜷縮一團,竟如炮彈般地遠遠飛出。

  卻說秦仲海給人圍在亂軍之中,但心轉不休,仍在思索救人之道。他見公主便要給活活燒死,心中憂急,想道:“柳侯爺那日吩咐再三,絕不能讓公主這小娘皮有半點損傷,可現下番王卻要把她烤成乳豬,這怎么使得?”

  煩憂之間,忽見臺下叛軍神情專注,都在望著火苗騰燒,竟無一人理會他,秦仲海心中一動,自知有了機會,想道:“擒賊擒王,今日端看我秦仲海的運氣如何了!”

  他舉刀在座騎臀上一戳,那馬吃痛,慘鳴一聲,登時朝高臺直沖而去。

  此時叛軍將領都在注視公主,忽見秦仲海的座騎沖來,轉眼已到背後,無不大吃一驚,紛紛讓了開來,那馬兒狂沖急奔,眨眼便到高臺之下。四王子知道秦仲海有意救人,當即喝道:“來人!把那馬攔下來!”

  眾將急忙趕來,但此時火勢旺盛,黑煙四起,逼得眾人眼睛也睜不開了,那馬見火勢甚大,驚嚇之間,霎時人立而起,啡啡作鳴。

  臺下黑煙四起,亂馬奔馳,羅摩什知道秦仲海武功了得,深怕他趁亂作怪,別給他出其不意的救出公主,當下“嘿”地一聲,飛身而出,要將秦仲海一舉攔下。

  四王子好整以暇,冷冷地望著秦仲海,笑道:“這家伙不過區區一個人,也想英雄救美,真是匹夫之勇。看來朕高估這中國蠻子了,”先前他只想將秦仲海活捉,此時見他沖動單干,枉自送了性命,見識大大不如,便自出言嘲笑。

  四王子正自冷笑,忽聽背後傳來一陣陰側側的笑聲,輕聲道:“喂!加里拉歪歪兒哦!”

  這聲音嘶啞難聽,只把四王子驚得跳了起來,他大駭之下,轉頭看去,只見一名虎形大漢沖到背後,已至五尺遠近,口中大呼:“操你媽的狗賊!老子加里拉歪歪兒!”

  四王子全身冷汗涔涔而下,驚道:“你不是跑到臺下了,怎么會在這兒!”

  那人嘴角冷笑,滿面殺氣,正是秦仲海。原來他早已算定計謀,眼看眾人都在注意高臺上的情勢,便先以鋼刀戳馬,讓座騎狂奔,好來轉移眾人的注意,自己卻趁亂跳下馬背,跟著伏身滾向四王子駕前。此刻叛軍諸將無不注視臺下,便給他好個偌大良機,教他一舉得手了。

  四王子見秦仲海快步奔來,驚叫道:“來人啊!快救救朕啊!”

  左右親隨舉起兵刃,連忙搶上護駕,秦仲海大笑道:“操你奶奶!幾只小鬼成什么氣候!”一刀一個,當場殺死在地。羅摩什見場中有變,也是大驚,但自己人在高臺之下,也沒辦法出手救人,只有看著秦仲海大步沖向四王子。

  秦仲海正要下手,忽然一條刀索橫空飛來,擋在四王子身前,秦仲海大吃一驚,往後退開一步,想道:“他媽的,我怎么忘了這家伙?”

  來人須長及胸,不怒自威,正是煞金出手來救。

  四王子見煞金救了自己一命,當即又滾又爬,奔到了他身旁,喘道:“煞金,你這般忠心,朕回國之後,必定封你做護國大將軍,不,那還不夠,朕要裂土封王,讓你一輩子享不盡榮華富貴…”

  這煞金一向與他不睦,若不是靠著挾持可汗,自己根本無法駕馭此人,哪知當此危急之刻,煞金竟然不計前嫌,出手相助自己,四王子心念於此,更是感動萬分,連連道謝。

  煞金哈哈一笑,道:“四王子這么大方,煞金何以客當?”忽見他雙目精光暴射,跟著狂吼一聲,右手一探,竟單手將四王子提了起來。

  四王子驚得呆了,叫道:“你…你干什么?快放我下來!”

  煞金不去理他,將他高舉過頂,喝道:“大家莫要亂動!四王子已在我手里!”

  幾名將領本已趕來接應,忽見煞金反叛,無不吃驚駭異,不知他何以忽然反叛,紛紛向兩旁退開。秦仲海也是詫異不已,當下站立不動。

  四王子又驚又怒,大聲道:“大膽煞金!你難道不知父皇已給我擒住了嗎?你若敢動我一根毫毛,可汗便要大禍臨頭啦!”他雖在煞金掌握之中,但此人生平一向沈著武勇,立時便出口來罵,絲毫不見害怕。

  煞金冷冷地道:“你少來威脅我。你這逆子膽敢碰可汗一根毫毛,那就玉石俱焚,大家一齊死吧!”

  四王子見他兇狠殘暴的神氣,霎時額頭冷汗流下,道:“你…你真不顧我父的安危?”

  煞金嘿嘿冷笑,道:“我深受可汗大恩,他若是因我而死,我必當自殺以報。不過你聽好了!在我死前,嘿嘿,卻看我怎么回報你這忤逆子!”一張紫膛臉上滿是殺氣,教人不寒而栗。

  秦仲海見情勢急轉直下,心中也是亂成一片,想道:“這煞金為何豁出去了?他先前不是乖乖聽這四王子的話么,怎地又忽然反叛?”隱約覺得此事與自己的刺花有關,但片刻間又參詳不透,只得皺眉苦思。

  羅摩什見煞金抓住了四王子,只驚得他魂飛魄散,不知如何是好,待要奔回,忽見天邊飛來一個圓球,直朝高臺而去,羅摩什滿面詫異,顫聲道:“這又是什么怪東西?”只覺到處都是亂糟糟的一片,竟沒半件事能夠掌握明白。

  卻說公主獨自給綁在樁上,遠眺天山,一會兒想起故國,一會兒想起往事,但腦中浮現最多的,卻是盧云墜崖前的身影。

  她見臺下烈焰燒來,心中竟是無憂無喜,好似忘卻了生死。她抬頭看著遠處天際,想道:“我死以後,父王會怎么說?他會為我報仇嗎?唉…但愿他不要殺人…希望母后也不要太過傷心…”轉念又想:“曾聽高僧說過,好似人死之後,真有來生。倘若真有此事,但愿我死後,能做只自由自在的飛鳥,那該有多好?”

  她見火焰越來越近,便要把自己卷入,索性閉上了眼,心道:“盧參謀,我也要死了。但愿幽冥世界中,沒有貧富貴賤。你我相見之時,我不再是公主,你也不再是什么參謀…”

  想起盧云,驀地心中一酸,眼淚還是流了下來。

  公主正自垂淚哭泣,忽聽一個聲音大叫:“公主殿下!臣來救駕了!”

  公主聽這聲音很是耳熟,連忙抬起頭來,只見一個人球從天邊飛來,其狀怪極,猛向高臺落下,她心中一奇,不知那是什么東西,若是天使前來接駕,卻怎地縮成圓球一般,模樣當真難看。

  正惶惑間,只見那圓球伸出一只臂膀,手上卻還拿著柄鋼刀,剝地一聲,已將她身上的綁縛割開,跟著身上一緊,一條臂膀伸來,已將自己緊緊抱住。

  公主給這么一抱,只覺熟悉之至,她嬌軀一顫,驚道:“盧參謀,是你么?”

  那人哈哈一笑,道:“臣救駕來遲,請公主重重責罰。”

  公主聽這話聲正是盧云的聲音,登時熱淚盈眶,淚眼朦朧之間,轉頭望去,果見眼前這人長方臉蛋,挺挺的鼻梁,不是那跳崖身死的盧參謀,卻又是誰?

  她猛見這已死之人,霎時大哭道:“盧云!”縱身入懷,將他緊緊抱住,激湯之間,竟然昏暈過去。

  盧云見她暈眩,連忙在她人中拿捏幾下,喚道:“殿下,快醒來啊!”

  公主給他內力一激,便自醒來,待見盧云好端端的站在眼前,不禁哭道:“我這是死了么?不然…不然怎能見到你?”

  那日盧云墜下深谷,她親眼所睹,此時見這人又出現在自己眼前,若非自己已給燒死,如何能夠相會?

  盧云見她如此激動,心中自也感動,忍不住伸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公主莫要擔憂,臣是九命怪貓,打不爛、摔不死的。”

  公主只覺心中喜樂至極,她緊緊抱住盧云,啜泣道:“我…我還以為你死了,老天爺啊…你總算開眼了。”淚水灑下,竟是喜極而泣。

  盧云見臺下火焰不住竄上,連忙往後閃躲,低聲道:“這臺子耐不住燒,怕要倒塌。咱們可得下去了。”此時下方火焰騰空,數萬叛軍團團包圍,這一下去,不知要如何脫身,自也旁徨無計。

  公主卻絲毫不見憂慮,她枕在盧云懷中,柔聲道:“不管你去哪兒,我都跟著你。就是不許放開我。”神色間竟是愛憐備置,好似下頭是刀山油鍋,只要能與盧云在一塊兒,她也是甘之如飴。

  盧云無暇深思公主的說話,當下大喝一聲,奮力朝下跳去。

  羅摩什見這盧云從天而降,只覺氣惱之至,大聲道:“又是你這人!”臉上神情又怕又氣,運起玄功,便要上去搶人。

  盧云抱著公主急墜而下,眼看便要掉落地面,摔個筋斷骨折,盧云忙飛起一腿,猛往高臺踢去,那高臺已給燒得搖搖欲墜,給盧云重腳踢下,立時倒塌,盧云藉著這一腳之力,下墜之速已然減緩不少,但褲腳鞋襪也當場燒著,只是慌忙之間,也已顧不到疼痛了。

  羅摩什正要搶上,忽見高臺往自己倒下,不由大吃一驚,急急閃開,便在此時,盧云已帶著公主落下地來,此時場中滿是番兵番將,一見盧云過來,便舉刀砍來,要將他攔住。

  盧云左手抱住公主,單手接戰御敵,情勢大見緊張,羅摩什大聲道:“小賊快快束手就擒,免得饒上你一條性命!”說著便要趕上。

  忽聽一人笑道:“妖僧還在亂放狗屁,不怕說乾了口水么?”羅摩什吃了一驚,回頭看去,只見秦仲海不知何時也已下場,正自提刀往自己砍來。

  羅摩什哼了一聲,罵道:“一群小鬼,成啥氣候?”秦仲海哈哈一笑,回罵道:“一窩老賊,專放狗屁!”虎吼一聲,殺向前去。

  秦仲海不識得此人便是汗國國師,看他神情陰沈,武功必當不俗,當下搶攻幾招,紅光閃過,那“火貪一刀”使出,登將羅摩什逼開一步。

  羅摩什沈聲道:“好厲害的刀法,讓老衲來會會你!”他身形晃動,運起“幽冥玄指”,猛朝秦仲海刀刃點去。

  秦仲海回肩斜劈,刀勢凌厲,羅摩什閃身避開,贊道:“好刀法!”剎那間秦仲海連劈十來刀,一刀快似一刀,卻是火貪一刀第三重的功夫,名喚“飛火十二式”,羅摩什運起輕身功夫,在刀前搖擺飛舞,一時刀鋒難以及身。

  便在此時,大批將領也已殺來,只見一人架起弓箭,刷地一聲,一箭便往秦仲海背後射去,竟是有意偷襲。

  盧云看在眼里,忙道:“將軍快快避開!”但他自己抱著公主,也在抵御眾將的攻擊,無法分神相護,秦仲海哼了一聲,連忙回刀去擋,刀箭相交,已將飛箭斬落,那羅摩什見機不可失,當即欺身過來,舉指往秦仲海胸前點去。

  秦仲海舉刀護住要害,“當”地一聲,那鋼刀被“幽冥玄指”的陰勁所震,居然斷為數十截,落在地下。

  羅摩什正要補上一指,忽聽馬蹄聲響,一騎緩緩行來,馬上乘客手上還提著一人,直如老鷹抓小雞一般。只聽他哈哈大笑,叫道:“羅摩什啊羅摩什,你還敢作怪?不要四王子的性命了么?”這人長須及胸,正是煞金來了。

  羅摩什見煞金到來,氣已餒了。這煞金武功通神,只要一個使勁,便會把四王子活生生捏死,一時心下惶急,叫道:“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話好說。你快把四王子放下,咱們從長計議吧!”他不知煞金為何反叛,只想將情勢和緩下來再說。

  煞金坐在馬上,冷笑道:“羅摩什,你為虎作倀,助紂為虐,還在這里羅唆什么?”

  羅摩什勸道:“你想清楚點,你若下手殺害四王子,到時四王子的親信定會害死可汗,冤冤相報何時了,大家各讓一步吧?”

  煞金看向四王子,冷笑道:“這妖僧說的話是真?我若害了你,你便會殺死可汗?”

  四王子怒道:“這個自然,你快快放我下來!否則看你怎么對得起可汗?”

  煞金哦了一聲,道:“我對不起可汗?這么說來,你這小子便對得起他羅?”

  四王子大聲道:“你少說廢話,快放了我!”

  煞金搖了搖頭,道:“今日為可汗懲戒你這不孝逆子。”伸指向四王子腰間一點,一股勁氣透骨而入,陡地在四王子穴道間游走。這手法陰狠,能叫人全身麻癢疼痛,連內臟也能酸痛難忍,這四王子如何經受得起,煞金冷笑道:“你撐不過去的,快快命人放出可汗吧!”

  四王子呸了一聲,他強忍片刻,不發一聲,但片刻過後,只覺內臟又麻又癢,跟著惡心難過,直欲昏暈。煞金知道他在苦撐,便捕上一指,加重勁道,這下力灌筋脈,直癢到內臟里去了,四王子立時面色發紫。

  煞金冷冷地道:“還要來么?要不要再捕上兩指?”

  四王子全身麻癢難當,恨不得一頭撞死,咬牙道:“煞…煞金,你有種便殺了我,想要…我放出可汗,那是休想…”

  煞金冷笑道:“我也不會殺你,只要看你出丑露乖就夠了。”他有意讓四王子大大丟臉,更是連加數指,過不半晌,四王子終於按耐不住,大聲哀號起來。

  煞金冷冷地看著他,道:“你還想撐么?”四王子大聲慘叫,竟是神智不清起來。

  煞金提起四王子,轉頭看向眾叛軍,大聲喝道:“汗國勇士們聽了,這四王子膽小懦弱,此時居然哀號求饒,這種人能做你們的可汗嗎?”

  汗國武士向來武勇,便死也不求饒,眾人見四王子大聲嚎叫,都是面有驚訝,深覺他不該示弱。羅摩什自知再過片刻,本部士氣必然瓦解,他大叫一聲:“大家別怕,咱們人多勢眾,快過去搶人啊!”身影閃動,運起本門心法“幽冥玄指”,雙手一幻,便往煞金攻去。

  此時形勢禁格,倘若煞金下手害死四王子,四王子的親信得不到指示,必會害死可汗,兩大要角一死,便只會便宜達伯兒罕。等這人繼位,羅摩什相助篡位,定是五馬分尸的大罪,他心念於此,說什么也不容四王子投降。只有賭上一賭了。

  煞金冷笑道:“羅摩什,你的主子已落入我手中,你還硬撐什么?快快認輸吧!”手中馬刀一閃,變為一十二節刀索,便往羅摩什襲去。他自恃武功高強,竟不下馬,只坐在馬背上出招,饒是如此,刀法還是變幻莫測,令人嘆為觀止。

  這兩人乃是當今帖木兒汗國武功最頂尖的人物,一個是御前國師,陰毒險刻,暗助勃耳嗤親王政變;另一人卻是武勇大將,賜號煞金,一心忠義為主。兩人各逞絕學,便在萬軍前打殺起來,兩大高手翻翻滾滾,霎時數十招已過,只見煞金右手提著四王子,僅余左手御敵,不甚靈便,但他手中多了奇門兵刃,羅摩什卻是空手,兩人一加一減,誰也不吃虧。

  羅摩什自知情勢險峻異常,此時拖延越久,對己方越是不利,當下對眾叛軍叫道:“你們還等什么?等達伯兒罕接位,你們這些人還有命在嗎?大家快快殺敵啊!”眾叛軍心想不錯,皇太子心胸不廣,自己相助四王子叛變,定是抄家滅族的大罪,眾人越想越怕,紛紛拔出刀來,奮不顧身地向煞金殺去。

  煞金喝道:“你們別執迷不悟了!四王子挾持可汗,大家會叛變,都是情不得已,你們快別聽羅摩什挑撥!”眾人原有不少忠於可汗,本就是為人所逼,一聽這話,便又停手下來。

  秦仲海與盧云見眾叛軍一會兒動,一會兒停,都搞不清他們在做什么,兩人面面相覷,也不知應否該上前相助。

  兩大高手正自逞威,忽然遠處沙塵彌漫,似有軍馬行來,煞金與羅摩什見了變故,一起停下手來,抬望遠方。眾叛軍見了前方的滾滾煙塵,心下也是一驚,不知什么人忽爾駕到。

  天地交接處隱隱現出一個黑點,慢慢那黑點越行越近,眾人定睛望去,赫然是一面大旗,上頭以番文寫著一個金黃色的“天”字。

  煞金大喜,當即喝道:“羅摩什,可汗過來了,你還有什么話說?”

  羅摩什見到這面旗幟,全身冷汗颼颼而下,顫聲道:“不可能…這…這怎么能夠?定是有人裝神弄鬼!”

  煙塵彌漫中,大旗已到里許之外,戰鼓咚咚地響起,遠處有人唱道:“我們有青草綠地,我們有肥壯牛羊,我們有兵器男子,可是卻沒有英雄引導。”歌聲一轉,忽爾高亢,又唱道:“天上神明可憐我們,天上神明賜予我們,啊!英明神武的鐵木真家族,請你引領我們,直到世界的盡頭。”

  此時汗國的文字仍然疏陋簡單,朝廷禮儀多以歌唱表達,若有重要人物出巡,也是一般辦理,盧云聽了那歌聲,便知有汗國的大人物前來。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盧兄弟啊,這歌兒是什么玩意兒,怎地他媽的難聽?快給老子譯上一段吧!”

  盧云身處險地,仍舊抱著公主,正要通譯,忽覺懷中的公主身子一動,連忙低頭看去,怕她有啥損傷。卻見公主臉上堆滿笑意,低聲道:“都說汗國子民純樸粗獷,其實還不是喜歡歌功頌德。你看他們這個模樣,說不定比咱們朝廷還要迂腐呢。”盧云聽她說笑,心中忽地一動,便自低下頭去,望著公主嬌艷的臉龐。不過兩日沒見,她已然清瘦許多,雖在歡笑間,臉上還是顯出風霜之色。

  盧云心下憐惜,低聲道:“公主殿下,這幾日辛苦你了。”

  公主抬頭看著他,柔聲道:“我這幾日天天祝禱,希望你能平安無事。上天待我真好,你終於平安無事。”只見她眼中淚光閃動,這幾句話竟是深情無限。盧云心中感動,只覺能為這等人物效力,自己便是粉身碎骨,也是應該了。

  歌聲一歇,滿天沙塵漸漸落下,現出了撲天蓋地的大軍,看這黑壓壓的人頭,少說有二十萬軍馬,眾叛軍見汗國主力部隊到來,都是驚駭無比。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如何是好。幾名悍勇之徒平日雖多兇狠,但在可汗多年的威望之下,竟也不敢稍動。人人垂頭喪氣,氣勢全失。

  羅摩什知道要糟,不禁扼腕長嘆,道:“這是怎么回事?可汗不是給關了起來嗎?怎么又跑出來了?”

  煞金冷笑道:“現下才知道後悔么?晚了,一切都晚了!”說話間,數十名旗手奔了出來,排成兩列,跟著有人在地下鋪上紅毯,抬出一張珠光寶氣的黃金寶椅,往紅毯上放落。一陣銅鑼敲過,唱官喝道:“帖木兒汗國的英雄,引領我們的偉大豪杰,木里詫可汗駕到!”

  煞金早知來人必是可汗本人,當即搶先跪倒,拜道:“臣煞金,叩見吾皇萬歲、萬萬歲。”眾親兵環繞之下,一名矮小男子當先走了出來,逕往寶椅上一坐,正是當今帖木兒汗國的國主,木里詫可汗。

  盧云見他身材矮小,雖在叛軍環伺之下,臉上仍是笑瞇瞇的,倒像是一名客店掌柜,全然不似名鎮西疆第一大國的領袖,不禁頗感詫異,那公主也是目不轉瞬地望著可汗,顯然也在上下打量此人。秦仲海則雙手抱胸,笑嘻嘻地看著好戲上演。

  羅摩什心中詭計急轉,眼看煞金已然跪倒,霎時往前一撲,也向可汗拜倒,大聲道:“天幸可汗平安無事,臣等聽聞四王子叛變,正要趕回京里救駕,幸好可汗吉人天相,自行脫險!臣萬分喜悅,感念上蒼眷顧。萬歲、萬歲、萬萬歲!”說著叩首不已。

  煞金聽他胡言亂語,知他必有陰謀,等會兒定會設法脫罪,當下先發制人,叫道:“可汗在上,國師羅摩什與四王子一同叛變,不只將陛下囚禁,還前去截擊喀喇嗤親王,想將皇儲殺死。此人罪不可恕,還請陛下將他諸卻!”

  羅摩什大聲道:“煞金一派胡言,他與四王子一同作亂,達伯兒罕親眼所見!請可汗將他立時處死!”煞金聽他血口噴人,只氣得眼前金星直冒,但他確實曾為四王子效力作戰,眾目睽睽之下,難以辯駁,一時不知如何回話。

  盧云與公主見這羅摩什無恥之至,都想替煞金說話解圍,但一來不知可汗性情,二來也不明了汗國內部情勢,只有苦苦忍住。秦仲海卻連一句番話也聽不懂,只好摸著腦袋發呆了。

  可汗聽了兩人的指責,卻不動聲色,道:“你們不必急於分辯,朕一會兒自會公平審訊。來人!先把四王子帶上來!”言語之中,滿是威儀,料來定是精明無比的人物。羅摩什面上陰晴不定,不知自己能否瞞過可汗的眼去。

  可汗吩咐未畢,左右已搶上十名侍衛,秦仲海見他們太陽穴高高鼓起,身形壯碩異常,料來都是各地前來投效汗國的勇士。一名侍衛走到煞金面前,道:“煞金將軍,請把四王子送上。”

  煞金點了點頭,拖過四王子,解開他身上的穴道,那四王子本已昏暈,被煞金內力所激,便即清醒。

  四王子甫一醒來,猛見可汗已然駕臨,當場嚇得魂飛魄散,他急忙往後逃去,叫道:“大家快快出手!決一死戰吧!”煞金任由他跑開,此刻皇帝已然駕到,四王子已無法造次。果然四王子叫得聲嘶力竭,但手下將領卻無人理會,眾人只是跪在地下,默然不語。

  可汗見四王子仍是如此桀傲不馴,不禁嘆息一聲,說道:“養子不教父之過,這孩子今日猖狂至此,朕也有過錯。來人,把他擒下了!”眾侍衛答應一聲,正要出手,忽見羅摩什飛身而出,竟比他們還要快上一步。“幽冥玄指”點出,登時點中四王子腰間穴道,將他擒服在地。

  四王子見他出賣自己,大怒道:“羅摩什,你…你怎地如此無恥!”羅摩什怕他多說,當下運指如飛,點住了他的啞穴。

  煞金見羅摩什卑鄙至極,居然臨危賣主,心下不忿,重重地哼了一聲,喝道:“羅摩什!你以為這樣蒙混一番,便能逃過制裁了么?”羅摩什不答,只是跪在一旁,神態甚是恭順。

  煞金正要再說,可汗已伸手制住,道:“你們不必急於爭吵,誰忠誰奸,朕自會裁斷。”羅摩什聽了這話,額頭冷汗滴下,更是不敢稍動。

  可汗命人將四王子帶上,讓他跪在自己腳前。可汗低下頭去,看著四王子的臉龐,道:“莫兒罕,你叛亂謀反,如今還有什么話說?”四王子跪在地下,口中卻作聲不得,可汗眉頭一皺,問道:“怎么了,你說不出話來?”煞金知道羅摩什點了四王子的啞穴,當下走上前去,往他身上輕輕一拍,一股內勁傳了過去,登時解開他身上被點的穴道。

  四王子跪在地下,眼見父王已然脫險,此刻更已掌握全局,他眼中現出怒火,搖頭道:“我輸了,全然的輸了。你快快殺我吧!”

  可汗嘆道:“孩子啊,我不只是你的可汗,也是你的親生爹爹,你起兵謀反,將我監禁起來,難道只有這幾句話說?”

  四王子嘿嘿一笑,道:“什么父子親情,全是胡扯。今日你我成王敗寇,還有什么好說?快快將我處死吧!”

  可汗見他毫無悔意,不禁搖頭道:“諸子之中,朕自來最疼愛你一人,你卻為何反叛?你可知道,朕有多傷心!”

  四王子哈哈大笑,說道:“你最疼愛我?那你為何把皇位傳給哥哥?達伯兒罕懦弱無知,這種人怎能當得可汗?”

  可汗嘆道:“孩子啊孩子,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朕的苦心嗎?正因為你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進犯中原,我才立下長子繼位的規矩。若是你能謙恭一點,仁慈一些,這皇位還脫得出你的手嗎?”

  四王子臉上神情大變,顫聲道:“原來如此…正是因為我能力太強,見識太高,你怕我日後成就超過了你,才把皇位傳給達伯兒罕……”

  可汗嘆息一聲,道:“你還是這么目中無人,一心只想作成吉思汗。唉…你可知道,朕早在你身邊安排心腹,將你的一切都掌握住了。孩子啊孩子,你自以為謀略膽識天下無雙,其實你還差得遠了。”

  四王子吃了一驚,道:“你在我身邊埋伏心腹?那卻是誰?”

  可汗搖了搖頭,說道:“你定要知道嗎?朕怕你承受不起。”

  四王子恨恨地道:“我若不知是誰害我一敗涂地,便死也不甘心!”

  可汗嘆息道:“孩子啊,朕安排在你身邊的探子,便是你最寵愛的小妾。她見朕給人關了起來,便替朕連絡皇后,這才輾轉把朕救了出來。”說著淡淡一笑,道:“你之所以會識得這名女子,一切都是朕的安排,你可知道朕前後花了多少力氣,才培養了這名死間?”

  四王子聞言大怒,慘叫道:“這個賤人!我平日待她不薄…她怎能害我…啊呀!”想到自己枕邊的至親摯愛,居然會如此設計自己,一股恨意涌上心頭,登時口吐鮮血,昏倒在地。

  盧云與公主對望一眼,兩人都見到彼此眼中的驚訝駭異,心中均想:“政爭之前,便是親如父子,也要爾虞我詐,何況其他了?”

  可汗望向眾人,嘆道:“這四王子平日就狂妄自大,雖然才干頗高,但量小氣躁,朕一直深以為憂,誰知竟然干下這等逆亂惡行。”他嘆息一陣,垂詢眾人道:“四王子造反叛逆,你們說說,朕該如何處置他?”

  羅摩什見四王子暈倒在地,現下是個全無對證的局面,急忙跪下道:“可汗明察,四王子之所以反叛作亂,一切都是煞金帶頭教唆,請可汗先將煞金凌遲處死,再將四王子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煞金見羅摩什兀自搬弄是非,不禁大怒道:“你這無恥奸臣!如何說得這無恥言語?等會兒喀喇嗤親王到來,咱們當面對質,看看是你為虎作倀,還是我圖謀不軌?”

  羅摩什冷笑道:“你自己說說,你有沒有率軍追殺喀剌嗤親王?你這人好生卑鄙,明明是你教唆造反,居然還敢嫁禍給我?是誰無恥啊?”

  煞金聞言氣結,但自己確曾為四王子出手殺敵,若說自己是受人脅迫,不得不為,羅摩什也可以依樣畫葫蘆,以此開脫罪名,一時也想不出法子指證。

  可汗見他們爭執不休,卻不知誰忠誰奸,但眼前兩人都是自己的元老愛將,他們尚且介入此事,其余大臣更想而知了,看來此次亂事牽連甚廣,若要重重懲戒一眾叛臣,只怕汗國會元氣大傷。

  眾叛軍颼颼發抖,只跪在地下,無人敢動上一動,倘若可汗下令殺死四王子,連親生兒子也不放過,自己定也逃不了死罪。眾人越想越怕,已是面無人色。

  銀川公主見可汗沈吟未決,又見叛軍面色如土,便想:“看可汗這個樣子,未必有意大肆殺戮。且讓我來說情一番,必能保住無數性命。”當下便緩緩上前,道:“銀川奉漢天子之命,前來拜見可汗。可汗政躬康泰,萬事如意。”說著盈盈拜倒。盧云與秦仲海見她跪倒,也一齊下拜。

  可汗哦了一聲,道:“你就是銀川公主?”

  公主微微一笑,道:“不敢,臣妾正是銀川。”可汗見公主膚色雪白,美艷動人,行止間更是落落大方,心下甚喜,連忙走上前去,將她扶了起來,道:“公主快快請起。”公主腰枝一顫,輕輕巧巧地站了起來。他兩人本該在十余天前見面,哪知汗國忽生內亂,這場會面才拖延到今日。

  羅摩什見公主拜見可汗,自是大驚,心念急轉,便想找出計謀,一舉扭轉情勢。盧云見他神情詭異,只睜眼瞪住了他,只要他稍有異動,便要上前出手。

  可汗見公主毫不怕生,更兼說得一口好回話,心里很是高興,說道:“我這逆子作亂犯上,卻教公主受驚了。天幸你平安無事,不然這孩子的罪孽又深了一層。”說著重重朝四王子踢了一腳。

  公主見可汗如此氣憤,忙道:“可汗莫要生氣,四王子作亂造反固然不對,但可汗你也有錯。”

  眾人聽得此言,都是一驚,這可汗領袖群輪,雖然模樣平和,其實是個極厲害的角色,銀川公主這般直言犯上,定然有事。羅摩什見公主一出口便頂撞可汗,登松了口氣,想道:“還好這公主是個天生不曉事的,不然我今日定然要糟。”

  果然可汗面色一變,沈聲道:“你說朕也有錯?你這話是什么意思?”他萬沒料到公主會在眾目睽睽下指責自己,驚訝之外,言語間已透出一股怒氣。

  公主聽出他言中的怒意,當下緩緩向前一步,柔聲道:“臣妾雖然不知貴國的私事,但適才聽陛下言道,陛下早已買通四王子的愛妾,將她當作眼線內奸。試想國主對兒子尚且提防至此,上行下效,四王子又怎能安心地讓哥哥接位,自己屈做臣子呢?臣妾說陛下有錯,正是在此。”

  可汗哼了一聲,森然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公主此論未免太過天真。”

  公主眼中露出不忍神色,道:“一國之中,若是國主生性深沈,臣下必也會算計心機,四處提防。陛下若不能以誠待人,天天防備自己兒子,又如何希望四王子能推心置腹,接納乃兄為帝呢?”

  可汗嘿地一聲,道:“照你這么說,四王子之所以造反,卻是朕不對了?”口氣甚是不悅,盧云深怕可汗氣憤之下,便要對公主不利,霎時掌心出汗,只覺擔心無比。

  公主嘆道:“銀川外國之人,不敢妄斷是非。但陛下試想,倘若四王子全然不顧父子之情,他將陛下囚禁之時,何不直接下手殺害?又為何要給陛下舉兵再起的機會?也許四王子心中很是可憐,只覺失去父親對他的寵愛,這才起兵叛亂,未必真要對可汗不利。”可汗原以為四王子之所以不殺害自己,用意只是挾持皇帝,好來脅迫大臣,但此時聽公主姽姽道來,卻多多少少有些父子親情在里頭。

  他低頭往兒子看去,想起他小時經常趴在自己腿上玩耍的模樣,誰知此刻父子卻反目至此,一時心中感傷,不能自已。旁觀眾人見他神情凝重,更不敢多說一句兩句,就怕惹禍上身。

  過了良久,可汗的目光慢慢移開,只聽他一聲長嘆,道:“公主說得很是。若不是朕算計在先,提防在後,這孩子也不會覺得芒刺在背,非反不可。說來此事朕也有些過錯。”公主見她一番話竟能說動可汗,心下大喜,正要替眾叛軍開脫罪名,忽聽後頭一個聲音不住大叫:“父皇!父皇!”

  可汗舉目望去,達伯兒罕正與丞相駕馬疾行而來,他心下一喜,連忙走上前去,正要開口說話,忽聽一人大叫:“陛下小心!”話聲未畢,一人沖了過來,將他撲倒在地,只聞一陣腥風沖鼻而過,一柄烏漆如墨的飛刀從身旁擦過,射中了後頭的寶椅,可說兇險之至。

  可汗大驚失色,顫聲道:“誰?是誰要暗殺朕?”只聽煞金嘿地一聲,大喝道:“羅摩什!你膽敢犯上,還想活么?”刀索飛出,已與羅摩什斗在一起,可汗瞠目結舌,沒料到羅摩什會忽放飛刀,暗算自己,兩旁護衛連忙趕了上來,將他扶起。

  可汗定了定神,凝目看去,只見救他的那人面目英挺,氣質儒雅,正是公主身邊的隨從盧云。

  可汗驚魂未定,道:“是你出手救了朕?”盧云跪下道:“臣大膽妄為,驚擾可汗,還請恕罪。”

  公主見盧云大大露臉,一時甚是開心。秦仲海乾笑兩聲,心道:“老子不會說外國話,竟變成白疑一個了。他媽的!加里拉歪歪兒!”原來盧云趴伏在地,一聽喀喇嗤親王等人駕馬到來,已知羅摩什定會伺機出手,以免與人對質。果然一眨眼間,便見他射出飛刀,盧云早有防備,便撲前救駕,這才保住可汗的性命。

  此刻薛奴兒、何大人等人也已趕來,待見可汗駕到,四王子也被制服,形勢已定,都是安下心來,便轉頭看煞金與羅摩什相斗。

  那煞金虎吼連連,刀索如飛,已將羅摩什打得全然無法招架。先前他坐在馬上,右手還提著四王子,尚且能與羅摩什斗成平手,此時空著雙手,又下得馬來,威力何止大了十倍?片刻間便已占得上風,若非要留他性命審訊,早將羅摩什斃於刀下。

  薛奴兒見煞金大逞威風,心下甚是艷羨,也有意在可汗面前擺弄手段,他伸手一揮,“天外金輪”登時朝羅摩什背後射去,羅摩什此刻正與煞金激戰,冷不防背後金光閃動,一個圓盤猛向他飛來,羅摩什大吃一驚,急忙伸指去撥,卻聽他慘叫一聲,右手食指已被砍斷。

  這薛奴兒的金輪霸道異常,所附真力非同小可,便是昆侖山的掌門卓凌昭親至,也不敢空手去接,這番僧如此托大,怎能不吃虧?霎時間只見他手指流血,臉色慘白。

  煞金生性自負,動手時向不喜旁人相助,此刻便收回刀索,冷冷地站在一旁。

  羅摩什見大勢已去,當即跪倒在地,面向可汗,忍痛道:“臣鬼迷心竅,大膽犯上,罪不容誅,只是念在臣過去盡心效忠的份上,請陛下留臣一個全尸!”可汗哼了一聲,尚未說話,羅摩什已運起“幽冥玄指”的陰勁,猛往自己的心口戳落,他“啊”地一聲慘叫,臉色發白,手腳痙攣一陣,便自死去。

  眾人看著羅摩什的尸身,心下無不喟然。此人學問淵博,武功深厚,又是西疆第一大國的國師,誰知他身居高位,卻還意存不軌,心有玄機,竟然落得慘死的下場,一時都是感嘆良多。

  薛奴兒冷笑道:“這人死得如此輕松,真是便宜了他。看咱家把他五馬分尸,為公主出氣!”他知道這名番僧有意劫奪公主,心中甚是不滿,此刻便想毀尸泄憤。

  煞金搖頭道:“此人過去曾有功於汗國,又是我朝大臣,我決不容你下手毀他尸身。”說著站上了兩步,擋住薛奴兒的去路。

  薛奴兒嘿嘿冷笑,正要說話,卻聽秦仲海道:“薛公公,這是人家的家務事,要怎么處置這個番僧,可汗自有定論,你可別多此一舉。”薛奴兒臉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見可汗正往自己看來,眼神威嚴凜然,他心下一驚,想道:“這老頭貌不驚人,怎么眼神這般厲害。”他大驚之下,連忙退到一旁,不敢多發一言了。

  可汗命人將四王子監下,跟著見過了何大人,道:“有勞大人一路辛苦了。都怪我教子無方,害得貴客驚擾,朕先向你謝罪了!”說著深深一揖。

  何大人忙道:“陛下萬萬別自責,我等如何經受的起?”

  可汗微微一笑,轉頭看向銀川公主,對何大人笑道:“貴國公主實在了得,非但長得美貌標致,尚且心思細膩,見識非凡,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孩。咱們兩家此次和親,朕這樁生意真是賺得很了。哈哈!哈哈!”

  何大人陪笑道:“臣只希望王子日後善待公主,那臣便於愿足以了。”

  可汗嗯地一聲,自知兒子達伯兒罕生性粗俗下流,當即喚他過來,只見他一雙賊眼兀自在公主身上亂轉,一幅色瞇瞇的樣子,可汗心下生氣,喝道:“達伯兒罕!你給朕聽好了!今後可要好好善待公主,不得再花天酒地,聽到了沒有!”

  達伯兒罕摸著臉上的胡子,嚅嚙地道:“是…是…我…我一定乖乖的聽老婆的話。”說著往公主嬌媚動人的臉龐望去,忽然間,一張大臉陡地飛紅,竟是有些害羞。

  可汗自知此子平庸懦弱,見不了抬盤,當下甚是羞慚,不敢與眾人的目光相接。若以才干來論,喀喇嗤親王實不能與四王子相比,但一來他是長子,二來心地仁厚,也只有把皇位傳給此人了。

  眾人說話間,卻見公主的神情有些異樣,竟是欲言又止,口唇不住顫動。秦仲海走上一步,躬身道:“公主有何吩咐?”

  銀川公主眼中淚光閃動,道:“我…我想…我想…”卻遲遲說不出話來。秦仲海心下奇怪,走到盧云身旁,問道:“方才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怎地公主的神情有些奇異?”

  盧云茫然搖頭,說道:“這我也不知,當是驚嚇過度,這才心神不屬。”秦仲海頷首稱是。

  此時可汗已與何大人說話交談,交換見聞所得。卻聽兩人笑語不斷,想來相談甚歡。這何大人雖然不會回語,全靠樂舞生通譯,但此人做官的本事著實了得,當場便把可汗服侍得服服貼貼,笑聲連連。

  卻聽可汗笑道:“朕今日敉平亂事,又得一名溫柔美麗的媳婦,可說是雙喜臨門,朕甚是高興。”

  何大人陪笑道:“不只是雙喜臨門哪!陛下今日還得了咱們中國這個盟邦,日後汗國定是太平安康了。”可汗點了點頭,笑道:“說的好!”他神情忽地變得嚴肅,沈聲道:“銀川公主、喀喇嗤親王,你二人跪下接旨。”

  喀喇嗤親王心下大喜,知道父皇便要當場應允這門親事,慌不迭地趴倒在地,直是五體投地的模樣。銀川公主卻站立不動,寒風吹來,只見她嬌軀一顫,好似癡了一般。

  何大人見她神色有異,急忙上前,低聲道:“公主殿下,可汗有旨,請公主快快跪下了。”銀川公主回眸往盧云一看,只見他正也往自己看來,霎時兩人四目交投,公主熱淚盈眶,勉強轉過頭去,盈盈跪倒,顫聲道:“銀川凜接可汗圣旨。”

  可汗朗聲道:“承漢天子之意,我兒喀喇嗤親王達伯兒罕,與中國銀川公主結為夫婦。我汗國自今而後,與中國永結同心,共為兄弟之邦。兩國君主彼此交心,永世不渝。”

  達伯兒罕大喜若狂,連連叩首,道:“多謝父皇!”他今日鏟除政敵莫兒罕,又娶了中國皇帝的美貌皇女,可說幸運之至。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心中喜樂,便往銀川公主吻去。

  銀川公主驚叫一聲,急忙相避,卻是又羞又急。

  可汗見兒子如此好色,心下氣惱,當即舉腳踢去,將喀喇嗤親王踢倒一旁,喝道:“混帳東西!便連洞房花燭也等不到么?”待見公主眼中淚光顫動,知道她心念故國,心下甚憐,便想獎賞她一番。他伸手將銀川公主扶起,道:“朕已決意,等你們完婚之日,便封你為喀喇嗤親王妃。日後等達伯兒罕這渾小子接任皇位,你便是我國的皇后了。還望你能秉持仁心仁術,輔佐我兒主持朝政。”何大人等聞言大喜,知道公主在汗國中的地位已然無可動搖,一齊跪下拜謝。

  可汗見銀川公主嬌軀顫動,一時竟然淚如雨下,他溫言慰道:“好孩子,以後便把這兒當作是自己的祖國吧!朕定會好好待你,如同親生女兒。別再想家了,好不好?”何大人見可汗甚是憐愛公主,心中更是大為歡喜,料來公主日後定然位高權重,非比尋常。

  是夜可汗帶領眾人入關,宴請中國將士一行,是夜席開千桌,好不熱鬧。汗國民風豪放,男女之隔不似中國森嚴,可汗便請公主、何大人、薛奴兒等人上座,與汗國眾大臣同席。秦仲海、盧云等武將則與一眾將領同桌。席間喧嘩吵嚷,好不熱鬧,秦仲海與盧云各自經歷無數艱險,死里逃生之余,眼見結局圓滿,心下自是歡暢難言。兩人與汗國將領放懷痛飲,酒酣耳熱之余,索性便比起手勁角力,以助酒興。

  那煞金卻不與眾人飲酒,只孤身一人到營帳外歇息,想來他生性高傲,向來如此。

  盧云正自暢飲,忽見遠遠一雙妙目凝視著他,他仔細一看,卻是銀川公主。只見她的眼神中似有淡淡的哀愁,好似有什么話要說,盧云心下一動,便要過去問安,但想起兩人身分不偕,當下便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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