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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朝國威

  又過了兩日,總算到了臘月十五,這日汗國王子便要來迎親,眾人上下忙成一團,卻始終不見薛奴兒趕到,照理他從玉門關趕來,應當比車隊早來數日才是,誰知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了,他這副總管仍是不見人影。

  秦仲海與盧云商議,實在猜想不透薛奴兒去了何處,秦仲海咒罵道:“這老太監難得出宮,好容易有這個良機叫他神氣一番,他定是玩樂去了!”

  少了薛奴兒,雖然做起事來不甚便利,但也少了人羅里羅唆,眾人忙里忙外,宮女趕著替公主上妝更衣,太監里外清點禮品寶貝,真個忙得不亦樂乎。秦仲海則率人四下巡邏察看,這日天氣更是忽地放晴,陽光普照,里外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太監們為玉輦蓋上大紅玄氈,更顯出新嫁娘的風采。

  盧云看著眾人里外忙碌,心道:“這公主今日便要被迎娶,她的親人卻無一人在旁相陪,看來即便身為皇家之女,也有外人不知的苦處。”秦仲海見他若有所思,便走將過來,笑道:“皇家嫁女,絕非等閑可見,盧兄弟有幸相逢,也算開開眼界了。”

  盧云望著公主的座轎,嘆道:“公主眼下就要遠嫁番邦,終生不能回歸中土,可不知她此時心境如何?”秦仲海搖頭道:“這就不是你我所能知曉的。自古以來,可憐莫過和番,昭君出塞,文成入藏,眾女都是一般的苦處。她們心中的悲歡離愁,想來除了她們自個兒,其他人也不明白。”

  一旁何大人走上前來,聽了他們的說話,卻重重地咳了一聲,道:“今日是公主大喜之日,你們卻怎地說起這等話來?”秦仲海嘿嘿一笑,道:“難道我所說的不是實情么?何大人廟堂上多少年閱歷了,怎會不知這些道理?”

  何大人搖了搖頭,嘆道:“你說的沒錯,公主的心境當然可憐。只是咱們做臣子的既然幫不上忙,就不要再閑言閑語的,要是給她聽去了,她不知要有多傷心。”

  秦仲海嘿嘿一笑,道:“何大人啊,此次你出使和番,想來最為了解內情,不知咱們公主嫁去之後,處境如何?”

  何大人聞言變色,將秦盧二人拉到一邊,低聲道:“說起這事,老夫就心煩頭疼。”

  秦仲海一奇,問道:“公主嫁過去之後,最壞不過是給番王冷落,這種深閨之事,最是平常不過,大人又有什么好煩惱的?”

  何大人嘆道:“冷落也算小事。要知咱們銀川公主不是尋常女子哪!她知書達禮,美貌過人,乃是當今皇族的第一美女,一向自視甚高,唉!誰知她此次嫁的男子,卻是個粗魯流氓的人物。老夫一想起這事,便感心煩。”秦盧二人都哦地一聲,甚感好奇。

  何大人道:“公主要嫁的男子,名叫達伯兒罕,乃是當今可汗的長子,封為喀喇嗤親王。此人雖然貴為王儲,卻毫無修養,好色無禮,絕非良善之輩。”秦盧二人對望一眼,都覺公主日後處境大是不妙。

  何大人道:“你們想想,以她如此尊貴的妙齡美女,卻要嫁給一個連高矮胖瘦也不知道的番人,尚要與此人終身斯守,想來她定是抗拒得緊。老夫只怕他們小倆口子一見上面,彼此看不對眼,這門親事便要吹了。那時皇上看著你我的腦袋,就怕會有那么點不順眼吧!”

  秦盧兩人聽了這話,都“啊”地一聲,叫了出來。何大人道:“你們幾個年輕人可要好好想個辦法,別讓這門親事吹了。公主從未出過遠門,老夫怕她日後水土不服,難以習慣當地的風俗人情,你們這幾日多跟她說些好的,別要讓她想家。”

  秦仲海微微頷首,說道:“這個自然。公主使命重大,當前我朝的軍備微弱,遠不如漢唐之時,西疆一帶的安危,那是全看她一人了。雖說此次和親必會毀去她的幸福,卻能救千千萬萬將士的性命。說來是門值得的生意。”

  何大人嘆道:“是啊!兩國聯姻,本就談不上什么情情愛愛,只求公主嫁後,帖木兒汗國能念在親家的情份上,不再與瓦剌結盟。”秦仲海長年駐守北疆,自知瓦剌的厲害,當即大聲道:“正是如此。若是西北兩路番人連成一氣,恐怕大禍臨頭,到時株連禍結,不知要打多少仗!”

三人說話間,猛聽得丘下傳來陣陣的馬蹄聲,轟隆隆、轟隆隆地,宛若雷震,秦盧兩人聽到這等大軍奔馳的聲音,不禁臉上變色,知道帖  木兒汗國的軍隊已然前來迎親。

  前方哨兵急忙上丘,回報道:“啟稟將軍,前方約有十萬大軍,正向我們疾馳而來!”秦仲海點頭,登高遠望,果見十余里外黑壓壓的一片人海,如潮水般涌來,看來確有十萬之數。大軍氣勢奔騰,陽光照來,映在無數刀槍之上,陣陣眩目反光,望去極是刺目。

  秦仲海皺起眉頭,說道:“怎么迎個親要帶這許多兵刃家伙?莫非是要給咱們一個下馬威?”

  只見一名番王一馬當先,臉上都是濃濃的胡須,神態猙獰,口中不住呼喝,想來便是可汗之子,封為“喀喇嗤親王”的達伯兒罕。

  秦仲海見那番王無禮,當下嘿嘿冷笑,伸手一揮,喝道:“三軍一字排開,布長蛇大陣!”五千兵馬暴喝一聲,只見眾軍士揮刀舉旗,人奔馬馳,登時在山丘上擺出偌大陣式。

  何大人慌忙道:“他們可是來迎親的啊!你布這陣勢要做何用?”

  秦仲海搖頭道:“只要來人攜帶刀槍,我等護駕有責,必以刀槍相報。”

  何大人嚅嚙道:“也對…也對……”他怕兩邊不加自制,別要生出事來,慌忙道:“誰去把老夫的名帖送上,請王子他們稍安勿躁?”他說了兩遍,但一眾太監都已被汗國的雄壯軍容嚇得腿軟心慌,如何能上得了抬盤,竟無一人出聲答應。

  盧云拱手上前,對何大人說道:“盧云討令,愿為大人一行!”

  盧云自離京以來,兩個月內用功不墜,日夜不斷的研習帖木兒汗國的語言文字,汗國的語言乃是回回一系,不甚難學,再加盧云用功極是勤勉,太常寺的樂舞生也是指導有方,居然已能將回回話朗朗上口。

  此時他見無人敢上前送帖,便自行討令前往。

  何大人知道盧云足智多謀,又兼通曉回回話,當下大喜道:“有勞盧參謀了!”盧云披上胄甲,掛起腰刀,腳跨雪泥寶馬,手提郾月大刀,山岡上大喝一聲,拍馬飛馳而去。眾人見了他這幅神采,心下暗贊:“也只有這樣的人品,才配得起天朝的國威。”

  盧云駕馬上前,只見十萬大軍轟隆隆地沖向前來,一時間泥塵飛揚,撲天蓋地,悶雷也似的馬蹄聲中,尚且夾雜著番人的狂野呼喊,不禁使人神為之奪,氣為之餒。但盧云生平不知遇過多少艱難困苦,此時見了汗國大軍的這幅囂張氣焰,也只微微一笑,不為所動。他提韁勒馬,傲然看著眼前的十萬番軍。

  忽聽遠處傳來番將的吼叫:“兀你那中國蠻子,快快滾開!不然大軍把你踩成肉泥,你就後悔莫及啦!”番軍有意威嚇,刻意狂馳侵逼,勢頭絲毫不緩,可說狂妄之至。

  盧云見無數軍馬已然沖到身前,此時若不避讓,必會給亂蹄采死,但若讓開了,定會狼狽驚慌,反教番人小看。他冷笑一聲,當下氣運丹田,猛地吼道:“天朝銀川公主駕到!”他用回回話將之喊出,登時聲聞數里,竟將無數馬蹄震湯的聲音都給壓了下去。巨響轟去,宛若霹靂雷震,一時人驚馬鳴,當前十余名將領摔下馬來,大軍前隊一停,後隊立時沖撞上來,呼爹喊娘之聲不絕於耳,十萬兵馬居然亂做一團。

  秦仲海站在山岡上,環顧眾人,揚鞭笑道:“好一個盧云!這等力拔山兮的氣勢,只怕及得上長板坡前的張翼德吧!”

  公主聽了盧云的震天大吼,連忙掀開營帳,往山下望去,問道:“這人是誰?”

  一旁宮女道:“此人便是秦將軍身邊的參謀,好像叫做盧云。”公主與他說過話,原本以為此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想不到卻有這等氣概,當下輕聲嬌呼道:“此人文武全才,真是難得!”

  那番王滿臉狼狽,雖沒給震下馬來,但也是頭痛耳鳴,他叫道:“兀你那中國蠻子,怎么說話如此大聲!操你奶奶的!”

  盧云雖然學習回回話不久,但也聽得出此人說話粗俗,他尋思道:“怎地這番王一點教養也沒有,公主是神仙般的人物,日後如何容得這種人?”他心下雖如此想,但對方是汗國王儲,不能無禮,臉上便不敢露出不滿之情。他翻身下馬,跪倒在地,說道:“下官奉我朝何御史之命,特送此帖與王子。”說著雙掌高舉過頂,平放在手掌之中。

  那番王也不下馬,只嘿嘿地直笑,伸起馬鞭,便要將盧云手上的名帖卷去,神態甚是無禮。自古使者便是代表本國,便是可汗親至,豈有不下馬相迎之理?何況這區區一個王子?看來這番王真沒把中國放在眼里。

  盧云心下大怒,暗道:“我奉何大人之命前來送帖,那是代表我朝與之交涉,豈能任憑他侮辱作弄?”他運起“無絕心法”,掌心生出偌大黏力,將名帖牢牢吸在掌心之上。那番王鞭術甚精,連著使勁卷了幾下,那帖子卻好端端的停在盧云掌上,竟然文風不動。他大叫一聲,喝道:“古怪的!”跟著翻身下馬,走向盧云,便要伸手去取。

  這番王先前幾次甩鞭,卻卷不起這張薄薄的名帖,旁人只道他鞭術拙劣,連張帖子也卷之不到,弄得他面上無光,無地自容。他大踏步走向盧云,想要爭些顏面,伸出右手,牢牢抓住名帖,用力往後掀去,誰知那帖子還是牢牢地黏在盧云的掌心。

  那番王罵道:“他奶奶的!豈有此理?”跟著使上吃奶的力氣,兩手抓住帖子,用力回奪,盧云掌上加勁,那番王只有一身蠻力,如何能動之分毫?他氣喘吁吁,臉色脹紅,口中不住喝罵。

  眾番將見王子大呼小叫,不知他聲嘶力竭地做些什么,卻無人知道盧云手上搞鬼,一時間都是議論紛紛。

  盧云見番王惱羞成怒,當下把掌上內力一撤,那番王正自猛力向後回奪,忽然對方掌上的勁力消去,登時往後摔倒,跌個四腳朝天。眾將大驚失色,慌忙下馬來救。

  那番王站起身來,手上抓著名帖,神色狂怒,喝道:“你使的是什么邪法?”盧云低頭不動,說道:“下官乃是天朝使者,豈會使用邪術加害大王?”

  那番王揮了揮名帖,怒道:“那為何這一張小小帖子,竟會如此沈重?”

  盧云道:“這是上天要磨練大王之意,大王此去迎親,如果路上太過平順,怎能顯出大王的英雄風采?”那番王大喜,說道:“說得對,沒有摔跤,哪有光彩!你說得很好!”跟著翻身上馬,便要率軍出發。

  盧云攔在馬前,說道:“公主殿下生性喜愛清靜,請大王的十萬大軍在此相候,不然驚擾了公主,下官吃罪不起。”那番王笑道:“不給蠻子公主看看我的雄壯大軍,她以後怎么會乖乖地聽我的話?”說著吃吃淫笑起來。

  盧云搖頭道:“公主性子烈得很,大王如果拿大軍嚇唬她,她是決計不從的。”達伯兒罕笑道:“這公主嗆得很,很好,很好!本王最愛小辣椒,吃起來才帶勁兒,嘿嘿!嘿嘿!”

  盧云見他言語粗俗無聊,實不似西域第一強國的皇儲,皺眉道:“不知大王可否一人前來,隨小人前去迎親。”達伯兒罕是個粗俗好色,胸無點墨之人,當下淫笑道:“美人在前,什么都好說。”跟著回頭叫道:“你們聽好了,全都給我等在這兒了!”便要隨盧云離去。

  忽聽一人道:“且慢!”盧云轉頭看去,只見一人黝黑粗壯,約莫四十來歲,滿臉的精悍神氣,正自拍馬前來。

  那人道:“我朝王子何等尊貴,怎能孤身一人前往迎親?若有什么危急情事,我等如何向可汗交代?”這人說話十分得體穩重,想來是汗國的要緊人物。

  盧云擺起天朝的威儀,沈聲道:“中國習俗如此,汝等前來迎親,自當遵守中國的規矩。”

  那大臣見盧云氣焰頗高,有意嚇唬他一下,當下使個眼神,一旁跳出一個大漢,喝道:“依照我國習俗,使臣必須先挨一頓好打,然後才能說話!”盧云如何不知對方有意欺壓,他微微一笑,說道:“好奇妙的風俗,想不到世間竟有這等情事。不過在下入境隨俗,既然貴國習俗如此,自當給汝等一個方便。這就請吧!”說著挺胸凸肚,滿臉譏嘲之色。

  那大漢見他神態傲慢,頗有輕視自己之意,心道:“你這個白面書生得什么用?等一會兒我把你打得求爺爺告奶奶,看你還囂張個什么勁兒!”當即狂吼一聲,用力一拳打去,正中盧云小腹。

  盧云不動聲色,潛運內力,發動“無絕心法”,登時把拳力化去,跟著小腹一縮,將那人拳頭吸住,那人想要將拳頭拔出,卻動彈不得,盧云將內力傳了過去,在那大漢周身穴道游走,那人立時麻癢不堪,想要跪地討饒,卻又壓不下臉面,想要忍耐支撐,可又難以忍受,只見他滿臉發紅,模樣狼狽,盧云淡淡一笑,道:“放你去吧!”跟著黏勁一松,那人正自猛力拉扯,忽覺對方放松力道,陡地往後滾去,連翻了十來個斤斗。

  盧云拱手道:“貴國習俗自來毆打使臣,在下方才入境隨俗,不敢有違,已讓貴方將領打過一陣。所謂禮尚往來,賓主方能盡歡,我國迎親時向由新郎一人前去,還請各位也能尊重我國禮法,讓王子一人隨下官前去面謁公主,感激不盡。”

  那大臣見手下奈何不了盧云,只好哈哈一笑,說道:“在下乃是帖木兒汗國左丞相,阿不其罕便是。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官居何位?”盧云躬身道:“下官征北游擊隨軍參謀盧云,見過丞相。”

  阿不其罕原以為此人定是六品以上的官職,想不到只是個小小的隨軍參謀,不由得一怔,隨即頷首道:“都說天朝人才輩出,果然如此,想不到你區區一個參謀,居然也有這等武功見識,難得!難得!”盧云道:“多謝丞相謬贊。”

  阿不其罕道:“這樣吧!咱們兩家誰也不壓誰,你有五千兵馬,我也一個不多,五千兵馬隨喀喇嗤親王前去迎親,其余大軍在此相候,你說如何?”盧云心下一凜,暗道:“這丞相果然厲害,我們有五千兵馬隨行,他居然也知道了,看來這人很是難纏。”這阿不其罕說出五千之數,一來是要安盧云的心,表明他無意強壓中國的勢頭,二來雙方都是軍馬人數相當,也有平等相待的意味。

  盧云伸手肅客,說道:“丞相之言甚佳,如此便請吧!”

  秦仲海遠遠望去,見到番王的十萬大軍停下不動,跟著一小搓人馬緩緩出隊,任由盧云領向小岡,秦仲海心道:“這盧兄弟真不簡單,居然能說動大軍停下,真有他的一套。”他提聲喝道:“撤去長蛇大陣!”眾將士聽命,立時回歸本隊。

  那番王的五千兵馬來得好快,一下子便涌上小岡,盧云見何大人已然帶著通譯,自站道上相迎,他便閃到一旁,好讓兩方首領說話。

  何大人見番王來到,連忙陪笑道:“親王駕臨,我等深感榮寵……”誰知他一句話還沒說完,那番王便大呼小叫,口中嚷著些奇怪番話,直直地沖上岡去,將他冷落在一旁。

  何大人轉身追了過去,驚道:“親王等等啊!我話還沒說完…”

  只聽那番王大笑道:“我的新娘子在哪里?你老公來瞧你啦!”跟著在車隊里到處游走,每遇宮女,便伸手在她臉蛋上一摸,臀上一捏,淫笑道:“你是不是我的新娘啊?”他滿口番話,自也無人通曉意思,一眾宮女驚慌失措,都是四散奔逃,眼見那番王便要沖向公主的營帳,幾個太監連忙沖了上來,想要將他擋下,那番王卻一腳一個,將他們踢得直滾了出去。

  番王大踏步走向營帳,滿臉淫笑地去尋銀川公主。秦仲海心下暗罵:“倘若薛奴兒人在此處,卻該有多爽快?這番王定會給他打得頭破血流!誰知這老妖怪卻溜得不見人影。”他嘆息一聲,正要拍馬去救,卻見一人大喝道:“無禮!”跟著那番王胖大的身子飛起,竟被那人摔了出來。

  秦仲海心下一驚,只見那人劍眉星目,身形高大,正是盧云,他心下暗暗叫苦:“盧兄弟這番出手太重了,等會兒定然有事。”

  果見帖木兒汗的五千兵馬登時大吼,個個拔刀出鞘,隨即便要出手,秦仲海見對方兇暴,當即虎吼一聲,喝道:“眾將官搭箭!有敢妄動者,殺無赦!”五千兵馬立時舉起弓箭,指向可汗大軍。兩邊劍拔弩張,情勢兇險之至。

  那丞相阿不其罕甚是乖覺,他見雙方人馬互不相讓,急忙上前,緩頰道:“自己人!自己人!大夥兒不要亂來!”一旁傳譯官急忙翻譯了,何大人也陪笑道:“是!是!正是自己人!”跟著命秦仲海收起弓箭。

  秦仲海悻悻然地道:“撤去陣勢!”眾兵官喝地一聲,收起弓箭,整齊的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阿不其罕盯著秦仲海,心下暗道:“看來這人很會用兵,日後當是一個大大的勁敵。”

  那番王站了起來,罵道:“他奶奶的!是誰在這搗亂?老子要看新娘,卻怎么不給你老子看?”跟著對何大人戟指罵道:“老番官!你若不讓我見一見公主,我這門親事也不要了!老子這就回家抱小妾,要女人我家里還不多嗎?”

  何大人見他怒氣沖沖,不知他為何發怒,急忙要樂舞生傳譯過來,何大人猛聽番王要退婚,嚇得魂飛天外,驚道:“大王千萬不要如此,若是要見公主,今晚洞房花燭時便能見到了,你可別急啊!”這言語頗為粗俗,樂舞生臉帶尷尬,不知該如何翻譯方好。

  盧云咳了一聲,以回話道:“何大人方才說道,只要等公主與大王完婚,到時雙方必能見上一面,大王不必急於一時。”那番王哼地一聲,罵道:“我家里女人成千上萬,如果不是美女嫁來,老子連要都不要!”何大人不知如何是好,眼望秦盧二人,不知他們有無辦法解圍。

  卻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他若要見本宮,卻有什么難的?”只見公主營帳忽地掀起,當先娉娉婷婷地走出一名美女來,眾人見了她的面貌,不覺都是“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心中都想:“好一個美女啊!”

  冬日暖陽照下,只見這銀川公主溫雅秀美,星目回斜,艷麗中自有一股端莊,小小櫻口紅顫顫地,惹人千般憐惜,卻又不敢心存妄念。盧云雖然情有所鍾,也還是驚嘆於她的高貴美艷,想道:“人稱她為京城皇族第一美女,果然是名不虛傳。”秦仲海嘿嘿冷笑,心道:“這般標致的美女,卻怎地送到了豬窩去,真他媽的糟蹋。”

  那番王見了她唇紅齒白,桃笑李顏的可人模樣,更是“啊”地一聲,張大了嘴。只見他目瞪口呆,傻傻地道:“好美!好美!蠻子公主,你是我生平見過最美的女人!”跟著大叫一聲,急色地沖上前來,要將她一把摟在懷里,好好地憐惜一番。

  盧云見番王沖向公主,卻不知該攔還是不攔,畢竟他們倆人以後便是夫妻,自己怎可管得這種家務事,他眼望秦仲海,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見秦仲海雙手一攤,也是沒理會處。

  兩人正自猶豫,忽聽公主柔聲道:“你們傳譯過去,就說我今夜便是他的人了,到時他想如何,我自會相從。”樂舞生照說了,達伯兒罕嘻嘻直笑,連連搓手,淫笑道:“咱們現在就洞房花燭,不要等到晚上了。”

  公主見他滿臉淫穢,不需猜想,也知他心里的骯臟念頭,她俏臉一板,聲音忽地提起,變得又冷又冰,道:“請諸位轉告殿下,他若是不理會禮法教養,想在此地欺辱本宮,銀川寧死不辱,惟有自盡,以謝吾皇。”這幾句話說得不卑不亢,眾人心下紛紛暗贊,這銀川公主確是天朝皇族的典范。

  一旁樂舞生連忙翻譯了,達伯兒罕聽得此言,驚道:“美人兒別生氣,我怎敢欺負你了,你可萬萬不要自尋短見啊!”樂舞生忙依言轉告了,銀川公主聽後輕輕頷首,臉色已然和緩,當即走向前來,向番王輕輕一福,說道:“賤妾見過王子。”達伯兒罕看著她秀美絕倫的臉蛋,聞著她身上淡雅宜人的香氣,只覺得全身酥麻,通體舒泰,整張大臉忽地飛紅,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那宰相阿不其罕心下暗贊:“此女聰明機敏,識得大體,不愧是皇家的公主。此番嫁來我朝,所生子女定是出類拔萃之輩。”待見了王子急色攻心的模樣,心下又忍不住嘆息,這王子與銀川公主雖同是皇族出身,但行為舉止間的風范,卻是天差地遠,全然不能相比。

  當下兩國重臣按著禮俗,便請銀川公主上轎,由八名太監抬下山去,何大人命人抬上所備的禮物,呈給達伯兒罕,說道:“吾皇與銀川公主父女情深,他體恤公主出嫁遠邦,相距天涯,特地送上十箱嫁妝,以供公主平日之用。另備有十車珍貴禮品,請王子轉送貴國國主。”

  一旁贊禮官宣念禮品上的細目,只見珍珠瑪瑙,珊瑚寶石,鹿茸人參,無一不是罕異的珍品,尋常人家一生也難得見上一樣。眾軍士什么時候見過這等排場,珠光寶氣之下,只逼得連眼睛也睜不開了。

  達伯兒罕貴為喀喇嗤親王,什么寶貝沒有看過,那贊禮官念得口乾舌燥,他卻一個字兒也沒聽進去。此時他的眼角兒只顧瞅著銀川公主的轎子,一路從岡頂看到岡下,喉頭不停滾動,想來是饞埏直直流到肚里,口中不住念道:“他奶奶的,太陽還不快點下山!搞什么鬼!”卻是急著洞房花燭,好來一親芳澤。

  眾人見他雙眼發直,口中念念有辭的模樣,都覺得好笑。秦仲海暗罵道:“俗話說得好:一朵香香鮮花,卻要插在那臭屎牛糞上。看這王子無恥的模樣,當真是鳳凰配烏鴉,牡丹伴雜草。”

  何大人心下也是暗嘆,想道:“可憐銀川公主如此年輕貌美,日後卻要受這禽獸折騰。都說此人好色異常,看他這幅下流模樣,傳聞當是不虛。”

  只見公主花轎抬到山下,達伯兒罕點過禮物嫁妝,便自率軍離去。秦仲海等人見大功告成,都是松了口氣。秦仲海站在何大人身邊,笑道:“大人此番功德圓滿,當真可喜可賀。”

  何大人搖頭道:“此話還說得太早了些,公主一日不到汗國都城完婚,一日不被冊封為太子妃,老夫就一日放不下心來。”

  帖木兒汗國的風俗與中國頗為不同,太子可有四個王妃,此乃沿襲鐵木真時代的蒙古習俗。照理來說,銀川公主完婚後,定當被封為太子妃,但誥令未曾發布之前,沒人敢說得個準。尤其朝廷現下勢力衰弱,在西域毫無國威可言,公主少了祖國的屏障,不免會受些閑氣,屆時是否另有變數,那是無人可知的。

  秦仲海當下率領五千兵馬,保護著何大人,便朝帖木兒汗國都城進發,預計在汗國觀禮後才準備返國。這何大人年近六旬,連著數月馬上奔波,身體已有些支撐不住,秦仲海便吩咐下屬準備座車,讓他上車安歇,反正公主的安危已由汗國接手,不必再由自己操心煩憂。

  眾人牽著馬匹,下馬步行,遠遠地跟在十萬大軍後頭。只見公主的花轎夾在無數軍馬之中,看來有若汪洋中的一條小舟,宮女太監垂頭喪氣,有若囚犯般地跟隨在花轎之旁,彷佛便是中國在西域的寫照。

  何大人從車中望去,心下喟然,想道:“我朝在西疆的勢力衰弱至此,倘若不靠和番,在此地幾無立足之地,皇上這幾年來縱容群小,不只害苦了百姓,也害苦他自己的女兒。”

  行出十來里,日頭已然偏西,盧云看了地圖,說道:“前頭是汗國的邊界要塞,名喚拉耳恪關,必有汗國的大軍出來相迎。我們可得跟近點,免得入關時起了紛爭。”秦仲海點頭道:“兄弟此言甚是。”跟著朗聲道:“眾將官聽命,全軍上馬!”五千兵馬一齊翻身上鞍,等待號令。

  秦仲海提聲喝道:“全軍西進,開抵拉耳恪關!”眾將暴吼一聲,全力沖鋒,此時少了宮女太監的拖累,大軍更如脫韁野馬,撲天卷地般的朝西狂奔,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夾著何大人的驚叫,朝西疾馳而去。

  眾軍飛馳之下,不一會兒便行近番王兵馬,相距不過半里。秦仲海怕番王誤會,以為自己要率軍從後襲擊,便命人前去知會。

  傳令兵正待出發,卻見前頭番王的十萬大軍忽地停下,秦仲海一愣,不知番王何以忽然停步,他與盧云正要商量,猛地前方殺聲喊起,那番王大軍赫然掉頭,跟著朝後沖來,轉瞬間十萬大軍便沖到眼前,煙霧彌漫中,不知多少兵馬掩至。

  秦仲海大吃一驚,搞不清發生了何事,莫非番王忽然起兵來殺?他見南方遠處有處小丘,當可堅守,忙下令道:“前方有變,眾將官急往南行!”盧云也是一驚,說道:“怎么會這樣?莫非番王誤會我們意圖不軌,要從後襲擊他們?”

  秦仲海自也不知,忙率領兵馬,急往南面一處山丘沖去,先避開番軍的沖擊再說。

  大軍甫上小丘,盧云見公主的坐轎給夾在亂軍之中,心中極是擔憂,想道:“公主安危不能沒人理會,我得過去看看。”當下一提韁繩,四蹄騰騰,須臾間已然沖下小丘。

  秦仲海見他忽爾離丘,忍不住一驚,叫道:“盧兄弟!你做什么?”

  盧云遠遠回答,道:“現下公主還在番軍手中,我這就去接應,請將軍自行布陣御敵!”秦仲海如何能讓他孤身犯險,當下大聲喊道:“盧兄弟快快回來!前面太過危險,你別莽撞啊!”盧云聽了說話,卻只伸手過頂,連連揮舞,要秦仲海不必理會於他。片刻間,便已離開小丘里許,朝番軍疾馳而去。

  何大人見變故連連,急忙從車中探頭出來,慌道:“怎么回事?可是有盜賊土匪?”

  秦仲海搖頭道:“不是盜賊土匪作怪。方才不知怎地,番王的大軍突然回向我們殺來,看來情勢很是怪異。”何大人驚道:“怎會如此?咱兩家好容易才結成親家,王子豈能做出這等荒唐事?”

  秦仲海緊皺眉頭,卻沒回答,只見滾滾荒漠,盧云孤身一人駕馬飛奔而去,遠處卻有無數兵馬殺來,實不知吉兇如何。

  盧云騎在馬上,眼看番軍沖向自己而來,斯殺吶喊之聲更是不絕於耳,他心中疑惑,尋思道:“倘若這番王有意殺害我們,意圖不軌,何不在迎親時動手?難不成另有什么隱情?”他見不遠處有座小山,足以了望情勢,便縱馬朝山丘而去。

  過不多時,已到山頂,盧云慌忙下馬,朝山下眺望,這一看之下,心頭登時大震。

  卻見那十萬大軍四散奔逃,到處離散,已有分崩離析之相。盧云心中大驚,不知何以如此,急忙再看,卻見沙漠遠方出現一只黑甲軍馬,正自瘋狂地向番王攻擊屠戮。

  只見那黑甲軍人數不多,僅有番王兵馬的一半,但殺起人來卻習練有素,勇猛無比,番王大軍與之交戰,剎那間便已潰不成軍。雙方將領交手,番王手下無人能擋一招半式,都是十合中便給殺死,幾名黑甲大將舉刀亂殺,腰間掛滿了人頭,神情猙獰至極。那番王保著公主花轎,急急逃奔。

  盧云大駭,心道:“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帖木兒汗國忽地受人襲擊,可這里是他們的要塞所在啊,怎能有人在此埋伏?”

  只見番王手下萬余人馬力戰不屈,正自護衛公主的座轎,但黑甲軍實在勇猛,兩方人馬甫一交鋒,番王的兵士幾無招架之力,登給殺死在地,黑甲軍連續沖鋒數次,終於給他們沖出了一處缺口。盧云深自擔憂,只怕公主落入歹人手里,後果必然不堪設想,但此時兵荒馬亂,便求自保也不成,如何能救得了人?他心中難受,一時旁徨無策。

  兩方軍馬殺了一陣,那番王達伯兒罕眼見不敵,率了一小隊人馬逃走,丞相阿不其罕見主帥逃亡,深怕軍心動搖,急忙叫道:“王子別走啊!公主還要你保護啊!”

  達伯兒罕膽小怕死,如何敢回去應戰?聽了丞相的叫喚,反而更是抱頭鼠竄。

  黑甲軍中站了一人出來,朗聲說道:“有活抓喀喇嗤親王者,賞城池一座,美女百人!”

  黑甲軍高聲歡呼,當即棄下公主不顧,轉往番王追去,達伯兒罕嚇得直欲昏暈,連連抽動馬鞭,恨不得插翅飛去,後頭數萬黑甲軍追趕不停,無數弓箭不住射來,真把沙漠射得如同箭海一般。

  混戰之中,黑甲軍里沖出一只彪軍,喝道:“讓開了!我們要生擒喀喇嗤親王!”這支彪軍看來武藝遠勝其他,不旋踵便已奔到近處,登將黑甲大軍拋在後頭。

  眼看敵軍便要追上了番王的小隊,番王身邊的百名禁衛軍見情勢大壞,急忙轉身招架,但那彪軍人馬太過兇猛,快馬狂奔中,數千只長矛一齊戳來,當場將數百名禁衛軍戳死在地。

  達伯兒罕嚇得面無人色,竟從馬上摔落下來,那彪軍大將哈哈大笑,說道:“如此沒用的東西!虧你還想繼承皇位!”跟著伸出大手,便要將他活捉上馬。

  丞相阿不其罕嘆息一聲,知道大勢已去,轉頭不愿再看,兩邊交戰人馬見皇儲即將被俘,也停下爭斗,一齊往番王看去。

  霎時之間,天地間只剩呼呼地風聲,大地之上的數萬人彷佛凍結一般,人人靜默無聲。

  那彪軍大將伸手過來,正要將番王擒拿上馬,猛見一團火影閃過,跟著一顆人頭血淋淋地沖天飛起,那彪軍大將慘叫一聲,霎時身首分離,墜下馬去。眾人揉了揉眼睛,不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卻見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一手提著柄大刀,另一手卻夾著番王飛奔而去,那大漢濃眉鷹目,威武過人,正是“火貪一刀”秦仲海。

  那彪軍殘部見隊長被殺,急急朝秦仲海圍來,要為隊長報仇,秦仲海狂嘯一聲,大刀一劈,剎那間連殺了數十人,鮮血狂噴中,只見他有若猛獸狂龍,勇猛至極。

  秦仲海大喝一聲,叫道:“全軍戮力向前!沖鋒!”山丘上五千兵馬殺聲大起,猛從小丘上卷殺下來,直朝那只兇狠彪軍殺去。兩軍相接,如同風卷殘云,又如秋風掃葉,須臾間將那路彪軍殺得一個不剩。

  丞相阿不其罕見狀大喜,喝道:“三軍回防,保護喀喇嗤親王!”

  盧云站在小山上觀看,一聽此言,心中暗暗著急,這彪軍人數不多,僅不過千余之數,便殺光了也沒什么,但後頭黑甲本隊卻有五萬余人,秦仲海好容易令他們氣勢稍餒,丞相卻在這關頭回防,那是犯了兵家的大忌。當下大叫道:“不要回防啊!趁機沖殺過去!”

  但兩邊隔得遠了,丞相已率大軍朝後退卻,那黑甲軍原本氣勢略頓,忙趁丞相退軍之時,重新整頓陣式,穩住了軍心。看來丞相不明兵法,已然錯失反敗為勝的良機。

  那黑甲軍見喀喇嗤親王已然脫險,恐怕抓他不到,又見秦仲海五千兵馬悍勇,甚難拾掇的下,當即轉向戰場上第二個要緊人物殺去,那便是天朝的銀川公主了。

  何大人見公主危急,心下大驚,叫道:“誰去保護公主啊!”

  此時秦仲海的兵馬與公主相隔甚遠,中間尚夾著丞相的部隊,除非插翅飛去,否則如何救得?那丞相自顧不暇,又如何分兵去救?眼看黑甲軍全力沖殺,包圍公主座轎猛攻狂殺,片刻之間,無數兵卒尸橫就地,公主轎旁的宮女太監一個個都被捉了起來,也有四下奔逃而去的,一時人仰馬翻,亂成一片。

  黑甲軍士縱馬疾馳,直朝公主座轎馳去,當頭的將領臉上露出獰笑,色瞇瞇地不懷好意。

  盧云見公主便要受賊子挾持玷污,心下大驚:“公主要被這些人劫持了,我該怎么辦?”

  此刻情勢緊張,只要稍慢片刻,公主的清白恐怕便要不保,慌張之間,心道:“說不得了,只有行險一途!”

  此時盧云處在山頂,恰好在敵軍頭上,他急急從馬背上解下行囊,取出繩索,牢牢綁在自己腰間,又將另一端縛在大樹上,他大喝一聲,竟從百來尺高的山頂跳將下去,如天將軍般地撲向黑甲軍。

  墜到半途,繩索已然放盡,霎時腰上一陣劇痛,止住了下跌之勢。盧云低頭一看,身子離地還有五十來尺,他見距離仍遠,不知該如何下去,正猶疑間,那黑甲軍喊叫連連,仍是前仆後繼地沖向公主花轎。

  盧云一咬牙,心道:“不成!我受柳侯爺所托,便是性命不再,也不能見公主受人侮辱!”自知不能再有拖延,當下取出匕首,割斷了繩索,身子一松,便即飛墜而下。

  黑甲軍聽得頭頂上傳來一聲喊叫,眾人心下奇怪,陡地抬頭,猛見盧云自天而降,正朝眾人急墜而來,一時都嚇得傻了,不知如何抵御阻擋。

  盧云見黑甲軍眾已在腳下,當下“嘿”地一聲,屈起膝蓋,放松腳踝,輕輕在一名將領頭上一點,數百斤力道灌下,那將領當場頭骨破裂,腦漿飛濺而出,死得慘不堪言,盧云趁勢轉向,此時身體下墜力道已然輕了許多,他又往一名兵士肚上一踹,那人大叫一聲,肚破腸流而死,盧云藉著這一腳之力,已然穩穩地站在花轎旁數十步的地方。

  盧云喘息一陣,抬頭看著山頂,心道:“還好帶有繩索,不然定會活活摔死。”正想間,一名黑甲將領叫道:“放箭!快放箭!”眾軍彎弓搭箭,嗤嗤嗤地聲音齊響,霎時萬箭齊發,朝盧云射去。

  盧云驚慌失措,飛身便朝一旁馬兒腹下鉆去,只聽那馬兒悲鳴一聲,已被射成刺猬,盧云運起神力,將那只死馬舉起,如盾牌般地往花轎推進。

  盧云行到花轎之前數丈,大聲叫道:“公主殿下!盧云前來救駕了!”

  便在此時,一名黑甲將領駕馬沖來,他見弓箭奈何不了這名怪客,便親自舉刀來戰,他狂吼一聲,舉刀猛朝盧云背上砍落,盧云叫道:“來得好!”雙足一點,登時高高躍起,躲開了劈來的大刀,跟著一腳踹在那人胸口上,將他踢落馬下。

  盧云坐在馬上,沖向公主轎前三尺,此時眾太監已然逃得一個不剩,只留下亂軍中孤零零的一頂轎子,盧云在鞍上一點,直往花轎撲去,便在此時,那馬兒身中數百只弓箭,又被射成爛泥一般,死在當場。

  盧云陡地鉆進轎子里,忽然一柄匕首當面刺來,他夾手奪過,便要一掌揮出,猛聽一名女子嬌呼一聲,盧云凝掌不發,舉目望去,卻是公主本人。

  盧云連忙放脫公主的手腕,低聲道:“外頭歹人無數,咱們得想法子突圍!”卻見銀川公主睜著一雙清澈的鳳眼,正自瞧著自己,眼神中頗有訝異,想來她也沒料得會有人突然來救。

  盧云掀開廉子往外看去,只見轎旁擠滿了兵士,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兀自舉弓對著花轎。

  盧云慌道:“大軍已然合圍,這可如何是好?”眼下萬軍環伺,只要一出花轎,便會被亂箭射殺,饒他足智多謀,聰明機敏,此時也無計可施了。

  忽聽公主道:“別怕,他們要的不過是我一人,不會下手殺害我們的。”盧云聽她言語寧定,全不驚慌,心中一怔,想道:“這公主好生了得,居然鎮靜若此。”

  看來這些番兵過來劫人,無非是為了銀川公主的絕世美色,要不便是想挾持公主,好向朝廷要脅黃金財寶,一時間確實不會殺害她。

  盧云沈思片刻,想通了其中關節,尋思道:“若真如此,這些人動手時必然顧忌良多,投鼠忌器,咱們或有機會突圍。”他不顧花轎里不過見方大小,忽然跪下道:“盧云一會兒冒犯公主,萬死莫辭,還請見諒。”公主一怔,不知他為何如此說話,但一瞬間,只見盧云伸出右臂,環住公主纖腰,跟著往外疾沖而出。

  那公主原本甚是鎮靜,便是亂軍包圍、命在旦夕的時刻,也不見她驚慌失態。此刻被盧云夾手抱起,心下卻登地大羞,不由得嬌聲驚叫。

  銀川公主一生中只見過幾個男人,除了父皇與幾個兄長外,便只看過宮里的宦官太監。直到這次隨軍西來,才見識到世間千奇百怪、各種各樣的男子,但她一直以廉相隔,除了適才與番王會面以外,從不曾正眼與一名男子相對。誰知此時卻被盧云抱在懷中,卻要她如何不羞?如何不急?

  公主叫道:“你快快放開我!”盧云哪有工夫理她,他此時腳踢不絕涌來的兵士,掌格倏忽而至的長矛,只要稍有疏忽,便會當場畢命,任憑公主尖叫連連,也無暇回畫了。

  公主卻管不得這些,她只知自己的身子絕不能這樣緊靠著男子,那可是有違禮教大法,她揮拳連連,猛往盧云胸口打去,尖叫道:“你放我下來!”

  便在此時,一點熱熱的東西濺到她臉上,她急忙伸頭看去,卻見到盧云背上鮮血淋漓,已被弓箭射中,箭尾的羽毛尚在晃動。

  公主吃了一驚,說道:“你流血了!”盧云卻不回答,汗水和著鮮血不停的滴下,公主抬頭望去,只見他臉上雙目炯炯地看向遠方,公主嚇了一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見十來名高壯的番僧,臉上神情猙獰,雙手舞著彎刀,正朝向他們倆人走來。

  原來那黑甲軍的主帥甚是精明,知道若是放箭射殺盧云,難免連公主一起殺死,便派出武功高強的好手前來擊殺。

  盧云心道:“這些番僧看來武功不弱,我可要小心應付。”他抬頭遠遠望去,只見番王的部隊不住敗退,不知秦仲海的兵馬去到何處了,眼下只有靠自己沖出重圍,救出公主。

  那十來番僧走向前來,猛地舉刀往盧云砍下,這群番僧手中所持都是彎刀,乃是大食國武士所用的兵刃,刀刃彎曲至極,有若一個弧形,出刀時攻守之距極短,刀光揮舞中,與敵手間呼吸可聞。盧云見番僧刀勢猛惡,直往自己頂門劈落,出手便是殺招,連忙舉掌去擋,呼地一聲,刀鋒閃過,登將盧云的衣袖割了下來。盧云急忙退後,眾番僧已將他團團包圍,此刻他右手抱住公主,只余左手御敵,身手大打折扣,情勢更是不妙。

  公主生平心腸最好,她見盧云不敵,深怕此人會因此被殺,低聲在他耳邊道:“你若是打不過他們,只管自己走。這些蠻番要抓我當人質,決不會加害本宮。”

  盧云搖頭道:“在下受柳大人重托,豈能棄公主於不顧?”忽聽一名番僧大吼一聲,舉刀沖來,盧云伸腳一踢,正中那番僧臉頰,他喝地一聲用力,轉瞬間便將那人踹了出去,那番僧摔在地下,眼看頸骨斷折,已是不活了。

  便在此時,卻見一僧揮刀奔來,上三刀、下三刀,刀勢大開大闔,手法極是剛猛,但此人出刀勢子過大,每回揮刀過肩時,胸前都露出了偌大空隙。盧云抱起公主,低聲道:“請殿下閉上了眼。”公主不明他的意思,問道:“什么?”

  盧云伸手蓋上了她的眼皮,運力在肩,趁著那番僧揮刀的空檔,他嘿地一聲大叫,雙足在地上用力一撐,便往那番僧身上撞去,那番僧閃避不及,被他撞個滿懷,彎刀兀自舉在半空,胸口肋骨卻已折斷,口吐鮮血而死。

  公主雙目被盧云遮起,急道:“你別遮了我的眼睛!”跟著推開盧云的手,剎那間卻見到那番僧雙目翻白、吐血而死的慘狀,忍不住驚叫出聲。

  盧云此時急於逃命,無暇理會公主怕是不怕,他往外沖出,只見到處都是追趕而來的人馬,一時之間,也不知往那逃去才好。

  正煩惱間,幾名番僧已然奔來,想趁他猶豫時下手殺卻。眾僧舉刀揮下,便往他背後砍落,公主趴在盧云肩上,眼見情勢危急,驚叫道:“留神!”盧云一驚,用力向前一躍,遠遠縱了出去,這才閃開背後襲來的那幾刀暗算。

  幾名番僧見他逃脫,連忙來追,盧云從尸身手中搶過兵刃,轉身面對眾僧,他嘿地一聲,著地滾落,只聽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幾名番僧的雙足都已被他砍斷,都是摔倒在地。公主被他抱在懷中,雖給他的衣袖護住了頭臉,但仍從空隙中見到眼前的殘酷景象,驚叫聲中,急忙閉上了眼。

  盧云聽得後頭殺聲不絕傳來,不知還有多少兵馬趕到,心道:“我若不想個計謀,只怕今日定要畢命於此。”他打量四周,赫見公主座轎旁停著幾輛推車,知道里頭裝的都是金銀珠寶,本是要送給可汗的,但此時太監宮女已然逃得無影無蹤,幾輛推車無人看管,逕自停在一旁。

  盧云靈機一動,當即抱起公主,猛往那幾輛車沖去,眾番僧急忙追來,卻見盧云將推車踢翻,舉刀砍破木箱,霎時地下金光閃爍,珠寶耀眼,幾千兩黃金滾落在地,無數玉器古董還源源不絕地從箱中翻滾出來,眾番僧見了無數財寶,心下大喜,登時往地下抓去。

  盧云運氣喝道:“大王有令,這些珠寶是要分給三軍將士的,你們不要一個人全拿完了!”他有意挑撥叛軍,這番話遠遠傳了出去,叛軍士卒也不知是誰在發聲說話,一聽有金銀珠寶可分,紛紛向前擠來,一見地下真有金銀散布,無不大喜,急忙向前搶奪。

  盧云見眾人搶紅了眼,更是趁勢大叫,:“黃金寶貝多的很,大家不要搶,人人都有得分!”後頭軍士聞言,更是爭先恐後,你搶我奪起來,卻無人過來追殺盧云。

  正亂間,一路彪軍馳向前來,紀律嚴整,隊形絲毫不亂,看來大非常比。當頭的隊長喝道:“專心應敵!不準亂撿地上的東西!”但眾軍士如何聽得勸?一時仍是搶奪不休,那隊長大怒,喝道:“給我打!”百來名士兵取出馬鞭,便朝眾人頭上打落,要將他們驅散開來。

  盧云知道叛軍中的精銳已然趕到,他哼了一聲,從地下拾起長矛,倏地一扔,長矛便朝那隊長飛去。

  那隊長正自叫罵,忽然長矛飛來,一個閃避不及,登給戳下馬去,一旁副將大怒欲狂,以為這批軍士下手謀害長官,忍不住怒道:“好大膽!造反了么!”忙命手下取出兵刃,便朝那些撿拾珠寶的軍士殺去。

  這些軍士早已疑心來人眼紅珠寶,一見他們亮出兵刃,更是大怒,紛紛舉刀回殺,霎時雙方打了起來,大軍亂做一團。

  盧云趁著混亂,急忙抱住公主,從人群中沖出,他見幾名落單的兵卒騎在馬上,當下舉刀沖去,便要奪馬逃亡,那小兵叫道:“中國蠻子!”話聲未畢,已被一刀砍死。盧云抱起公主,翻身上馬,朝己方立寨之處逃去。

  奔出百來丈,忽聽後頭殺聲大起,盧云回頭一看,只見黑壓壓地好大一片軍馬,正向自己奔馳而來,看來黑甲軍紀律嚴整,雖給擾亂一陣,卻難以持久。盧云遠遠望去,只見一路彪軍攔住了前方道路,盧云若想與秦仲海會合,那是絕無可能的了。

  眼看敵軍三方包夾,形若馬蹄,將自己這一騎圍在核心。盧云心下驚慌:“糟了,這當口該往哪里去呢?”他見北方尚未被圍,慌忙間不及細想,只得駕馬急奔,朝無人處奔逃。

  奔出數里,盧云眺望過去,猛見前方已無道路,只有一處光禿禿的山峰。

  盧云拉住了馬,抬頭望去,只見那巖壁高聳入云,直有百來丈高,不禁扼腕嘆道:“前無退路,後有追兵,可要如何是好?”公主回頭看去,眼見追兵不停追來,此刻已不能再等,當即說道:“生死有命,我們攀上去!”

  盧云大喜道:“正該如此!”兩人翻身下馬,公主看著高聳入云的巖壁,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知該要如何攀上。正想間,忽然有人板過她的肩頭,跟著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公主大吃一驚,正要喝罵,猛見那人正是盧云。她嬌呼一聲,往後退開一步,叫道:“你…你要做什么?”

  盧云道:“臣要攀爬上峰,想請公主委屈片刻。”銀川公主一怔,不知他欲待如何,正要責備,忽見盧云解下腰中衣帶,張開雙臂,道:“請公主過來一步。臣將公主綁在懷中,定可攀上懸崖。”

  公主臉上一紅,知道他要抱住自己,嚅嚙地道:“難道…難道沒有別的法子么?”

  盧云見敵軍已然追來,這當口實在不能有所拖延,他伸手過去,輕輕將公主拉到身前,跟著矮下身去,將她一把抱住。公主用力掙扎,尖叫道:“你大膽!快快放開我!”盧云道:“請公主別動。”他不顧公主連連搥打,當下用腰帶將兩人緊緊地縛住。

  盧云將公主牢牢縛在身前,跟著站起身來,只見他身高手長,已將公主的嬌小身子護住,一會兒攀巖上峰時,身上便是中箭,最多也只能傷了他的皮肉,卻決計傷不了公主。

  盧云低聲道:“請公主忍耐片刻,等到了平安之處,臣自會解開衣帶。”

  公主倚在盧云的懷中,臉頰貼在他的胸前,只覺盧云的身體說不出的溫暖,此刻雖然身處險境,臉上還是羞得通紅,她想要掙扎,身上卻沒了力氣。

  盧云見敵軍已然逼近,此時正在生死關頭,無暇顧及公主的女兒心事,他大喝一聲,猛往巖上撲去,跟著雙手雙腳爬行如飛,霎時便攀上十來丈。

  叛軍見他逃走,紛紛叫道:“放箭!放箭!”無數弓矢飛來,有的射在遠處巖壁上,有的卻落在盧云身旁,可說兇險之至。盧云心道:“只要再攀上十丈,他們便射我不到了!我可得加把勁!”他內力雄厚,尋常奔馳十來里也不疲累,但此時攀巖而行,手指甲卻是血肉之物,盧云沒有練過外門硬功,手指便即淤血。越是往上攀爬,越是疼痛難言。

  正爬間,陡地一箭射來,盧云忍不住悶哼一聲,公主驚道:“怎么了,你可是中箭了?”盧云搖頭道:“我沒事!”他咬牙切齒,奮力往上攀去,額上卻流下一粒粒的汗珠,滴落在公主的臉上。

  公主被盧云的汗水所濺,不由得輕輕一呼。盧云怕她也中了箭矢,急忙低頭望下,恰好公主也往他看來,霎時間四目交投。

  此刻兩人目光相接,呼吸可聞,公主見到盧云一雙俊目望著自己,莫地一羞,急忙低下頭去。盧云微感奇怪,但此刻情勢危急,眼看她完好無傷,便也不再多問,自行朝上頭攀爬。

  公主見他專心攀巖,便又抬頭起來。她凝視著盧云的臉龐,心道:“這人忠心護主,等一會兒平安了,我定好好獎賞他一番。”她見盧云汗如雨下,心中微感不忍,便想取出手帕,替他擦拭。這念頭方動,心下便自一驚,想道:“我與這人如此親近,已然大違倫常,有背教養,豈能再為他做這些親匿事?”當下便苦苦忍住了。

  兩人爬了一陣,箭矢仍是如雨點般射來,只是飛近時力道已盡,僅斜斜地落在一旁,看來兩人攀緣已高,已然沒有性命之憂。又爬了片刻,忽見上頭有處小小平臺,當容兩人歇息片刻,盧云奮力一撐,連滾帶爬的攀去,跟著解開身上綁縛,放了公主下來。

  盧云氣喘吁吁,單膝跪地,道:“臣盧云冒犯公主天威,罪該萬死,還請重重責罰!”

  公主想起方才兩人的親匿模樣,臉上一紅,心道:“還好母后沒有跟著一起來,不然要見到我與這人如此親近,非把他殺頭不可。”當下點了點頭,溫言道:“盧參謀救駕有功,方才一時從權之舉,本宮自不會見怪。”

  盧云跪在地下,道:“臣叩謝公主。”跟著拜了下去。

  公主微笑頷首,正要喚他平身,忽見盧云背上插了兩只箭矢,忍不住驚叫出聲,說道:“你…你怎地傷成這樣!”原來適才盧云激戰時早被弓箭所傷,後來攀巖時又連連中箭,眼看入肉甚深,僅露出半截箭桿,若不將其拔出,傷口定會發炎,到時潰爛起來,恐有性命之憂。

  盧云調勻氣息,緩緩地道:“臣體健如牛,區區幾支弓箭,還要不了命。請公主莫要煩憂。”當下伸手到背後,折斷了箭桿,隨手丟在地下,但那銳利至極的箭頭,卻仍鉗在肉里。

  公主心下駭異,忙道:“這樣不成的,快快轉過身去,讓我瞧瞧!”說著便要走上。

  盧云知道她要為自己治傷,急忙退後一步,道:“公主乃是金枝玉葉,正所謂千金之體,豈可為臣子做這等卑下之事?”他身上中箭,若要取出箭矢,定須觸到肌膚,說來大是不可。

  公主聽他勸諫,心中忽地一醒,暗道:“他說的沒錯,我乃清白女兒身,又是皇室尊貴之女,確實不能為他做這些事,否則日後傳揚出去,於我於他都是不好。”正要置之不理,心中卻又想道:“這男子為了救我,不惜出生入死,甚且中箭受傷,我豈能如此回報?”

  這公主生性仁慈,自小便為他人打算,眼看盧云為自己受傷,若要她視若無睹,恐怕大為不易。她連轉了幾個念頭,一時間不知該要如何是好,先前她身處亂軍之中,懸空於萬丈懸崖之上,卻都沒有此時心慌。

  盧云見她一會兒發愁,一會兒擔憂,當即道:“公主快快坐下,稍歇片刻,等會兒咱們還要攀上崖頂,先留些體力吧。”

  公主嗯了一聲,終於坐了下來,臉上神色還是十分猶豫。

  盧云無心理會她的想法,他自站平臺之旁,低頭往下看去,只見下頭云霧繚繞,叛軍的面目已然看不清楚,看來自己這陣攀爬,已到百丈之高,一時間當無人攻得上來。

  盧云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閉目養神。

  盧云略感放心,便也坐倒在地,閉目養神。

  卻說秦仲海上前救駕,將喀喇嗤親王救回軍里,只是那丞相不諳軍務,原本大好的反攻良機,卻忽地下令退卻,反朝自己這面退來。秦仲海叫道:“丞相別給賊子喘息的機會啊!快快攻打過去!”

  那丞相如何聽得懂他的言語,仍是急急退卻而來。秦仲海暗自焦急,卻是無用。正焦急間,果見敵軍稍事整頓,便又整軍再起,如潮水般地往丞相那邊殺去,此時公主已被盧云救出,黑甲軍連番失手,更覺丟臉至極,一時攻勢更是猛惡。那丞相給黑甲軍連番沖擊,陣式已見不穩。黑甲軍見有機可趁,更是加緊攻勢,要一舉沖破丞相的陣形。秦仲海見丞相舉止慌亂,只怕片刻間就要戰敗,到時只有靠自己了。當即喝道:“三軍聽命!布鶴翼大陣!”

  五千兵馬答應一聲,當即布下鶴翼大陣,守在小丘之上,便等著敵軍前來斯殺。

  過不多時,果見那丞相不善用兵,連連犯錯,隊形瞬間被人沖破,秦仲海雖想出兵幫忙,但兩邊距離太遠,再加上自己這方兵馬不過五千之眾,也是愛莫能助了。

  那丞相見陣形被破,慌忙間驚道:“大家快走啊!”他精通政務,卻不熟習兵法,此時率人後撤,卻未派人斷後,後方頓成空城。

  秦仲海站在小丘上,不禁大急,叫道:“別只顧著逃,快派人守住後頭啊!”

  但兩方相隔數里,語言又是不通,那丞相如何聽得清楚?一時逃得更加快了。黑甲軍見勝利不遠,更是全力猛攻,陣勢一陣陣撲來,後方無人指揮,大軍登遭敵軍沖破,一時局面潰亂,後方敗軍立時涌向前來,撞上前方部隊,霎時兩廂人馬相互推擠,踐踏而死的不計其數。

  秦仲海面色慘澹,心里不住嘆息,卻是無能為力。何大人見了這個情狀,早嚇得躲到小丘之後,不住念佛祈禱。秦仲海正自率人觀看戰局,那丞相忽地發現秦仲海等人,霎時如同海中抱住浮木,急忙駕馬逃來,口中大叫:“救命啊!救救我們啊!”

  無數敗軍見丞相往小丘逃竄,便也大叫一聲,隨著丞相的身影,紛紛朝小丘退來。秦仲海見這批敗軍神色驚慌,有如潮水般地涌上,不禁心煩不已。這群人如此慌張,一旦沖上小丘,不免沖散他精心布下的鶴翼大陣,到時敵軍趁勢殺上,定會全軍覆沒。

  一旁副官姓李,跟隨秦仲海已久,自也看出情勢糟糕,連忙問道:“秦將軍,他們若再退來,只怕咱們的陣勢會給沖破,這可怎么辦呢?”

  秦仲海皺起濃眉,心道:“盧兄弟會說番話,若他在此處,當可命這些番兵散開,現下卻怎生是好?”他正自發愁,卻見一名樂舞生匆忙逃來,卻是教他說過回回話的那人,秦仲海大喜,一把將他抓住,說道:“你快些通譯,要這些敗軍向兩旁散開!”那樂舞生原本被敵軍嚇得心驚膽跳,屁滾尿流,只顧著往前逃跑,此時見了游擊將軍在此,心下稍定,當下把他這兩句話通譯了,朗聲叫了出去。此刻兵荒馬亂,到處都是哭嚎斯殺之聲,樂舞生毫無內力,徒然叫得聲嘶力竭,這幾句話卻萬萬傳不出去,只見敗軍神色慌張,仍是不絕地沖向前來,竟無一人往旁散開。

  眼看亂軍便要上丘,秦仲海急罵道:“操你奶奶的!快跟我翻了這句話,散開!散開!一會兒我自己來喊!”

  此時人聲嘈雜,那樂舞生沒聽清楚,不免一愣,道:“什么?將軍要我翻什么?”

  秦仲海怒道:“操你奶奶的!快給我翻啊!”

  那樂舞生大驚,連忙咕嚕嚕地說了幾句話,秦仲海罵道:“什么唧哩嘎啦的,這么難聽!”

  那樂舞生面色難看,忙把話再說一遍,秦仲海舉起雙手,示意他們以手捂耳,跟著仰天狂吼道:“咖哩啦歪歪兒!”這聲音直若雷震,遠遠地傳了出去,戰馬聽了這聲巨吼,嚇得人立起來。秦仲海內力尚且略勝盧云一籌,兩人一吼一嘯,都有天威一般的氣勢,此時這么一喊,果然聲聞數里,掩住了無數斯殺之聲。

  那番軍本在敗逃,猛聽了這“咖哩啦歪歪兒”,卻只呆立不動,不知高低,秦仲海一愣,問一旁的樂舞生道:“我可是發音不對,不然他們怎地不動?”

  那樂舞生苦笑道:“將軍罵他們粗口,他們當然呆立不動了。”

  秦仲海怒道:“我不是叫他們散開么?怎么是罵他們粗口了?”

  那樂舞生“啊”地一聲,歉然道:“方才將軍滿口操你奶奶的,我便以為…以為…”

  秦仲海臉上一紅,嘿嘿笑道:“好小子,所以你便以為老子要你翻了這句操你奶奶,是也不是?”

  眼看那樂舞生扭扭捏捏,輕輕點頭,秦仲海忍不住仰天大笑,笑道:“好!好!好一個我操你奶奶!好一個咖哩啦歪歪兒!”他狂吼一聲,喝道:“三軍聽命!隨本將軍下去殺敵!”跟著舉刀沖下,口中大喝:“咖哩啦歪歪兒!”那丞相敗軍原本如潮水般地涌上丘來,見他口中不住高喊“我操你奶奶”,臉上神情兇惡,登時嚇得滾在一旁,居然不必命他們散開,也能達此成效。

  秦仲海見這“咖哩啦歪歪兒”竟能一語多用,心下更喜,高喊一聲:“大家一起隨我叫!咖哩啦歪歪兒!”

  五千兵馬沖下,一齊狂喊道:“咖哩啦歪歪兒!”登朝敵軍掩殺過去。敵軍原本氣勢甚高,已然大獲全勝,誰知忽地一群蠻子殺來,口中大呼“我操你奶奶”,前頭部隊登時心驚肉跳,兩方人馬一交接,氣勢已然餒了,當下人頭飛滾,戰馬悲鳴,前隊已有松動跡象。秦仲海回頭望著小丘,對著喀喇嗤親王吼道:“咖哩啦歪歪兒!”雙手卻不住向前比去,那番王甚是惱怒,罵道:“這人為何罵我!”

  此時丞相阿不其罕已然趕上小丘,站在番王身邊,他見秦仲海已將敵軍前隊沖破,口中還連連對二人大叫,雙手不住地向前揮動,當下猛地醒悟,說道:“請大王下令,三軍一起向前攻殺!”達伯兒罕啊地一聲,也已醒覺,當即喝道:“全軍往前沖鋒!”當下兩路軍馬合成一處,人人隨著秦仲海狂吼“咖哩啦歪歪兒”,一齊殺向前去,叛軍見他們氣勢勇猛難敵,急忙往後撤退,秦仲海如何肯放過?當下率軍追殺數里,斬殺敵軍數千,終於一暢心中的郁悶之氣。

  達伯兒罕等見敵軍退開十來里,已然扭轉戰局,便即回丘歇息,過不多時,秦仲海也率軍歸來,那丞相阿不其罕急忙迎向前去,躬身道:“多蒙將軍武勇,救了我們的性命。”

  秦仲海命人翻譯了,笑道:“丞相不必多禮,我們兩國乃是友好盟邦,豈能見死不救?只不知大軍死傷如何?”那丞相點軍一算,十萬大軍給這么一陣斯殺,已然元氣大傷,僅余二萬余人不到。此時後頭山丘走了一人出來,神色慌張,顫聲道:“敵軍可是退去了?”正是何大人。他方才嚇得屁滾尿流,已然躲起,一見情勢稍定,便又出來說話,待聽死傷慘重,兩腳忍不住又抖了起來。秦仲海聽得十萬大軍死傷極慘,五停中只余一停,嘆道:“敵人兇狠狡猾,卻也怪不得這些士兵了。只不知貴國究竟發生何事,怎地來了一群如此囂張兇狠的蠻子,連皇儲也敢追殺?”

  那丞相正要回話,卻聽遠方號角聲響,叛軍紛紛向兩旁散開,跟著中間涌出數百面黃旗,正中一面巨大黃幡,長達丈余,上面寫著幾個彎彎曲曲的字兒,看來必有大人物過來。秦仲海不識得番文,正待要問,卻見那丞相滿臉驚恐,顫聲道:“四王子叛變,這下可要糟了!”

  番王達伯兒罕也是身體發抖,口中念念有辭,兩眼只盯著正中黃幡猛瞧。秦仲海召過樂舞生細問,心道:“看這個模樣,這四王子當是厲害無比的人物,不然這番王與丞相不會怕成這樣。”

  丘上眾人見敵軍到來,一起舉目望去,只見黃幡下一人縱馬而出,那人須黃眼碧,身高膀粗,形貌威武過人,當是汗國四王子了。此人單以外表論,便比喀喇嗤親王強上不知多少倍,想來確實是個要緊角色。那四王子縱馬上前,四下叛軍一齊跪下,大聲喊道:“勃耳嗤親王千歲,千千歲!”數萬叛軍一起叫來,真是聲聞數里,四座皆驚。那丞相見四王子領軍有方,神情更是凝重,只良久不語。一旁何大人見了這陣式,只感心驚膽跳,但見他臉色慘澹,顫聲道:“看來敵軍尚未退卻,本人先回避一陣再說!”說著腳底抹油,又縮到小丘後躲起。上回他祈禱時念的是法華經,看來法力不夠,未能震退敵軍,這次便改念愣加經,想來功效必會大些。

  黃沙滾滾,四王子大踏步而來,傲然看著莽莽穹蒼。只見他神色武勇,直是氣宇非凡,他環顧四周,忽然振臂高呼道:“諸位帖木兒的兄弟們聽了!我們汗國的國威,是不是天下第一?”

  眾叛軍大聲道:“是!”

  四王子又喝道:“我國是不是當今的天朝上國?”

  眾叛軍大聲應道:“是!”

  四王子駕馬上前幾步,朗聲道:“既然我國是天下第一的上國,諸位啊!為何我們要降伏在中國的淫威之下,去做卑鄙無恥的奴隸?為何要把我們的土地獻給北京的皇帝,好來換取他一人的高興?為什么!為什么!”

  漫山遍野中只聞呼呼地風聲,數萬兵馬一動不動,靜靜聆聽他一人說話。那四王子指著達伯兒罕,高聲道:“只因為喀喇嗤親王達伯兒罕貪財好色,喜歡中國皇帝送來的金銀珠寶,喜歡摟抱中國的嬌艷美女,這才把我們的國威置於不顧!勇士們,你們說吧!喀喇嗤親王只為了自己一人的珠寶,卻把我們的土地獻給中國皇帝!只為能摟抱中國美女,便把我們的妻兒子女的生命丟棄!你們說他可不可恨?”

  眾叛軍暴喝道:“可恨!可恨!”人聲喧嘩,竟有人立時想要上前斯殺。達伯兒罕聽了這番煽動,只嚅嚙地道:“沒有…我沒有……”

  此時樂舞生不住地在秦仲海耳邊通譯,使他知曉情況,秦仲海聽了幾句,便知道這四王子甚是厲害,只怕才干遠在喀喇嗤親王之上,此人口才便給,又明了將士心情,才幾句話便撩撥得大軍狂怒,看來確是一號勁敵。

  那四王子又大喊道:“眼前中國國勢不振,我們正應該將中國占領,把咱們汗國的疆界推到大海旁邊,把我們的軍旗插在中國的都城上!各位!你們說是不是?”

  眾叛軍熱血沸騰,狂吼道:“是!”

  那四王子叫道:“喀喇嗤親王貪圖美色,每天只知道抱著外國美女,在皇宮里飲酒作樂,這樣的親王,能做我們汗國的主人嗎?”

  眾叛軍狂喝道:“不能!不能!”

  四王子駕馬奔到陣前,揚鞭指向喀喇嗤親王,喝道:“你有什么話說!”

  達伯兒罕顫聲道:“你說的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聲音微弱,彷佛身犯重罪的囚犯一般,秦仲海不等通譯說話,便已暗暗搖頭。

  四王子狂吼道:“你這個出賣汗國的奸細小人!你還有什么話說!你敢有什么話說!”

  他知道喀喇嗤親王口才甚差,料來便給他說話機會,也不敢多說一言,果然達伯兒罕神色恐慌,面看丞相,不知如何是好。

  四王子見他膽怯,當即大笑道:“你若是知道錯了,便快快自殺!我念在兄弟一場,自會留你一個全尸!”說著仰天大笑,頗有不可一世的狂傲。

  卻聽山丘上一人也是哈哈大笑,跟著大叫道:“咖哩啦歪歪兒!”正是秦仲海出言去罵,丘上數萬兵馬哄堂大笑,殺去不少四王子的銳氣。

  那四王子大怒欲狂,怒道:“哪里來的狗雜碎?”當下親率三軍,直往丘上殺去,萬馬奔騰中,只見他手執長槍,一馬當先,看來真是久歷戰場的老將。

  秦仲海見敵人氣焰囂張,登時站上山丘,提聲喝道:“弓箭手準備!”土丘下登時現出千名箭手,全都埋伏在溝渠之下。只聽蹄聲隆隆,沙塵飛揚,無數敵軍殺向前來,千名弓箭手卻面無懼色,顯然習練有素。

  秦仲海待前鋒兵馬接近,大喝道:“放箭!”只聽刷刷之聲不絕於耳,四王子的前鋒軍馬轉瞬間便給射倒小半,只是余下軍馬仗著人多,數量遠勝中國軍隊,仍是不絕上丘。

  秦仲海卻不驚惶,猛地喝道:“弓箭手伏倒,長槍手準備!”溝渠內登時爬出千名槍手,手上舉著一丈左右的長矛,秦仲海待敵軍馬兵逼近,大喝道:“刺!”

  千名長矛手戮力向前,長矛寒光閃閃,霎時戳中千余匹馬的腹部,眾馬悲聲嘶鳴,翻倒在地。

  秦仲海見叛軍前鋒折損大半,大喝道:“全軍預備!”

  五千名兵士一齊抽出兵刃,齊聲答應,秦仲海仰天大叫:“沖鋒!”

  他一馬當前,率先沖下,舉刀亂殺,五千兵馬見主將出陣,跟著大吼道:“殺啊!”舉刀挺槍,紛紛從丘上殺下。

  鮮血橫流,人頭亂滾之中,只見秦仲海虎入羊群般地沖殺,霎時見人就砍,毫不手軟,神色兇狠至極,半邊盔甲都給染成血紅。叛軍見他武功實在太高,無人敢擋,竟讓出一大片空地來。秦仲海虎嘯一聲,直如火龍般地殺向四王子,四王子見狀大驚,連忙叫道:“撤退!撤退!”前鋒部隊急速敗逃,撞上了後面源源不絕跟隨而來的大軍,兩下沖撞,陣勢大亂。

  秦仲海喝道:“納命來吧!”飛馬往四王子追去,四王子雖然慌亂,但他畢竟是戰場老將,當下轉身搭箭,一箭猛向秦仲海射來,秦仲海舉刀擋開,便這么一阻,禁衛親兵已然向前,將他接回陣去。

  四王子驚魂未定,這時才知秦仲海的厲害,只敢躲在陣後叫罵,卻不敢上前斯殺叫陣。五萬叛軍圍住小丘,仗著人數較多,幾次舉兵攻打,卻都被秦仲海擋下。雙方人馬頓時陷入僵局。

  天色漸漸暗去,一輪新月緩緩生起,兩軍仍是對峙不動。

  那丞相阿不其罕見了這等情勢,搖頭道:“這四王子平日與王子交好,兩兄弟感情甚篤,誰知他趁著王子迎親時前來攻打,真個狼心狗肺,太過惡毒。”

  帖木兒汗國承襲蒙古舊制,皇儲向由推舉而來,從不依長下尊卑,只是此法疏陋,每當皇帝駕崩,便致國家內亂叢生,可汗想要一舉革除這等陋習,便模仿中國之法,以長子“喀喇嗤親王”達伯兒罕為太子,希望日後國家能得以永享太平。誰知此舉卻重傷了四王子,這四王子乃是那勃耳嗤親王,名喚莫兒罕,過去頗立汗馬功勞,手握雄獅五萬余人,深得三軍愛戴,他見皇位便要由庸庸碌碌的大哥接去,如何忍得下這口氣?便趁喀喇嗤親王迎親之時,前來擊殺,想要一舉政變。

  秦仲海命通譯樂舞生過來,道:“丞相大人,貴國可汗是否知曉四王子叛變?”阿不其罕道:“這我也不曉得,若是大汗知道此事,絕不能任憑我等讓四王子欺凌,必然率兵來救。”

  秦仲海見夜色已深,當是遣使求援的良機,便道:“趁著此刻兩方人馬安歇,不如丞相趕緊派人回去求救,如此可好?”阿不其罕連連點頭稱是,當下挑選十名勇士,命他們從小丘後繞道回國,將眼下情勢報與可汗知曉。

  何大人見戰事稍定,這才從山丘後轉了出來,跟著眾人一起說話。只是每逢風吹草動,便把他嚇得屁滾尿流,良久不能寧定。秦仲海忙命人送上酒水,讓何大人壓驚。

  何大人喝了幾口,顫聲道:“怎地好好一場親事,竟會弄成這幅樣子?”

  秦仲海搖頭道:“剛巧不巧,咱們遇上人家內亂,真是始料未及了。”

  何大人雙手抱頭,道:“那…那公主現下又到何處去了,可曾落入番人手里?”

  秦仲海見他擔憂,溫言慰道:“何大人放心,盧參謀已前去救駕,想來此時已將公主救出,只不知他二人躲在何處?”

  秦仲海口中敷衍何大人,心下卻是十分憂慮,不知盧云與公主景況如何,可曾落入叛軍之手?

  深夜之中,盧云站在平臺旁,遠遠地看著兩軍交戰,知道秦仲海領兵有方,一時當不至落了下風,便放下心來。公主見他兀自凝立不動,便問道:“到底為了何事,那些人卻要追殺我們?”

  盧云內力深厚,雖然相隔甚遠,但那四王子的一番言語卻仍叫他聽在耳里,他轉述道:“這四王子不忿喀喇嗤親王與我國通婚,藉此舉兵造反,想要取而代之。”

  公主面帶憐憫,搖頭道:“為何這些人定要自相殘殺,連兄弟骨肉也不放過,唉…當皇帝又有什么好了?”說著嘆息不已。

  盧云見她甚是疲累,道:“請公主小憩片刻,等會兒咱們再攀上峰頂。”

  公主卻也真累得很了,這日她黎明便起,一路挨得辛苦,此時聽盧云一說,當下便斜倚在石壁上,沈沈睡去,盧云見她睡得香甜,當即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跟著持刀把守一旁。

  滿天星光,照耀大地,盧云看著熟睡中的公主,心中不禁感慨,想不到一日之內,變故忽起,不知這場和親的下稍究竟如何?他怕夜半有人偷襲,只是挺刀坐在崖邊,睜大雙眼,時時提防。

  約莫挨到天明,遠遠照來初升陽光,盧云瞇著眼,只覺疲累不堪,正想歇息一陣,忽聽下頭人聲嘈雜,竟有幾名番僧攀爬縱躍,正往崖上爬來。

  盧云心中一驚,暗道:“這些番僧來得好快,說不得,咱們得快些走了。”他俯下身去,叫道:“公主您醒醒,番人又攻來了!”

  昨夜心煩意亂,公主深夜方得闔眼,此時好夢方酣,又被盧云叫醒,她睡眼惺忪中,張頭往下一看,只見幾名面目兇惡的番僧正往上爬來,手腳迅捷之至,轉眼便爬上十來丈,忍不住驚道:“他們又來了!”

  盧云趁著曙光望去,只見崖頂已然不遠,他心下暗自盤算,料來只要沒人阻擾,應可一次攀緣而上,當下道:“請公主上前一步。”跟著解下腰帶,便要將她綁在自己懷中。

  公主滿臉通紅,沈吟不決,盧云回頭望去,只見番僧已然攀近,忙道:“公主,番人已在不遠處,請你快快過來。”

  公主又羞又怕,勉強跨出一兩步。盧云見情勢不妙,急忙將她抱住,跟著以衣帶牢牢系住。

  公主嚶嚀一聲,雙頰羞得火紅,這已是第二次給盧云抱在懷里,嬌羞卻不減反增,霎時只覺全身發燒,心跳加快。

  她抬頭望向盧云,只見他雙目如火如炬,正自往下探看,陽光照來,他臉上現出十分剛毅的神情,公主心中一動,忽想和他說話,卻不知說些什么才好,一時間欲言又止。

  盧云低頭看去,見公主的臉蛋紅撲撲地,似乎不甚舒坦,忙問道:“可是臣綁縛過緊,致使公主殿下不適?”說著便要松開腰帶,公主急忙搖頭道:“沒事的,咱們快上去吧!別讓賊子追來了!”

  盧云手腳用力,急速往巖上攀去,每遇石子溜滑,他便運起“無絕心法”,以掌中的一股黏勁吸住巖石,如壁虎般地往上攀去。

  公主低頭看下,此時攀爬已高,崖下的物事已然瞧不清楚,要是盧云手腳一個不靈光,不慎失足墜下,兩人便要跌成一團爛泥,死於非命。此刻雖然兇險之至,但她望著盧云的臉龐,不知怎地,心中卻覺得安詳寧定,好似在此人懷里甚是平安。

  也是方才未得好眠,此時便枕在盧云肩上,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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