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的尸骸埋葬在西岸的一座草嶺上,從這里望去,戰場上還殘留著大片的血泊,要不是尤溪、千賀長琴及時趕來,不曉得要填進多少條人命,才會止住羲人武士的殺戮。素鳴衍臉色凝重,要想在燕云荒原上立足,羲族確實是迫在眉睫的危險,必須用盡一切手段削弱羲族的力量。
摩揭伯岑縱容素鳴衍向南燕云擴張,不僅考慮到羽嘉郡與南燕云的出口都在摩揭氏的控制之中,大概還考慮到羲族的力量不是一般的人類勢力能夠對抗的。
草嶺腳下,侍衛營分成兩隊,一隊侍衛由明石羽統領,護送納吉若蘭、阿黛、采兒等人返回羽嘉,其余近四百名精銳武士在草嶺的北坡集結。他們全副重裝鎧甲,連跨下的銀角風馬獸都披上閃亮的鎖鏈環甲護具,甲片與刀矛相擊的鏗鏘聲隨風傳來,數十名身穿魔犀皮甲的千賀武士站在草嶺上,為首的二十名千賀武士都裝備上兩張巨弓,其中一張為烈炎魔弓,箭囊里插滿特制的爆炎箭。
素鳴衍此次本是巡獵,侍衛及干賀武士的警惕性都不高,身披輕甲,箭囊里裝的都是普通的羽箭,若是換上昂貴且威力強大的爆炎箭,素鳴衍有信心將四名羲人武士都留下來。
就在前一刻,素鳴衍簽署手令,要求天都城以北地區游獵的部族在接到手令那一刻就迅速南撤,并要求天都城附近的部族暫時遷移到燕語高地的南部,要求羽嘉、望野兩地封鎖進燕云的道路,畢竟羲人再度走下奔雷原是相當驚世駭俗的消息,素鳴衍并不希望引起教廷與帝室太大的關注。
與此同時,素鳴衍要求聶魯達率部撤出定軍堡、丁柳堡等壁壘防線,將精銳兵力集結到羽嘉城待命,要求藏金在上唐關城嚴格盤查進出羽嘉地商旅。
很多人都不明白素鳴衍簽署這一系列手命的目的,特別是要求聶魯達率部撤出定軍堡、丁柳堡等壁壘防線。等于放棄對易氏在地形上地優勢,使得羽嘉郡針對易氏的防御失去原來的縱深。但是眾人都從這一系列的手令中感受到戰爭的陰云,卻很疑惑這次的敵人來自哪方。
青菱堅決要求同行,在旁人看似任性的舉動里,素鳴衍曉得青菱不愿意在生死存亡地關頭袖手旁觀,特別關系到瀆神之民能不能成功的走出黑礫原。天都城筑成有兩年多的時間,星辰之塔也穩定的運行。但是一旦與羲人爆發沖突,天都城里沒有一處可以說是安全的,僅僅是激戰殘留的能量風暴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素鳴衍將阮阿蠻從納吉若蘭身邊調出,令她貼身保護青菱。
紫狻還沒有從力戰中恢復過來。看上去有些萎靡不振。左腰殘留著一道的血跡,漂亮地紫毛相當凌亂,還掉了一大塊。紫狻趴在嶺巔的巖石上,懶洋洋的注視著初生地朝陽,彤紅的流霞肆意地漫染天際地浮云。裝蠻龍弓的弓囊支出一角,看上去像一只黑色地翅膀。
厄喀德站在紫狻的身側,纖細的身軀看上去異常的嬌小,稍顯得有些剛毅的面容在紫狻粗獷的頭顱前卻尤其的嬌柔,映上流霞的彤光,絕美萬端。
厄喀德冰冷的目光掃過草嶺南北坡的馬隊與車隊,羽嘉郡的威脅竟然來自北方的奔雷原,檀那明河真是令人不得不刮目相看,當初帝國確定入侵青嵐的路線,選擇九原郡而非河曲郡作為帝國軍隊的滯留地,就是充分考慮到羲人可能的舉措將對帝國的軍隊造成毀滅性打擊,不曉得檀那明河擁有什么實力不向羲人屈服!
在厄喀德的視野里,王妃納吉若蘭正轉身鉆入一乘銅車里去。在她看來,檀那明河跟他的王妃之間的關系太冷淡了,倒是兩名侍妾與女儀官很得檀那明河的寵愛。
納吉若蘭臨上車時,瞥了厄喀德一眼,她此時已曉得厄喀德的身份,只是有些不相信侍衛對厄喀德在戰場上形象的描述。素鳴衍沒有對納吉若蘭明確說明威脅來自哪里。這幾年來,納吉若蘭雖然不能直接插手羽嘉郡的軍政,但是還是有權知聞羽嘉郡的所有機密,除非有素鳴衍特別囑咐要瞞過她的事情。納吉若蘭心里清楚這幾年來對天都城的投入,清楚盧族武士的強大,清楚聚集到天都城中的高級術士的數量。就算將聶魯達所部都調入羽嘉城,羽嘉城的防御等級也比不上天都城,檀那明河令明石羽護送她們返回羽嘉城,而不是一同趕去天都城,難道他認為羲人有可能直接攻打天都城?
除了一系列的手令之外,納吉若蘭曉得明石羽、阿黛、采兒等人還分別攜有檀那明河的秘令,可見事態的嚴重超乎想象。納吉若蘭握住微涼的軒頭,回頭望向嶺巔,身披皮甲的素鳴衍的目光落在車隊前列的銅車上,阿黛、采兒正依依不舍的從那乘銅車里探出頭來。
納吉若蘭努力將心中的落寞、幽怨抹掉,毅然決然的解下車簾,繃得緊緊的背脊靠著微涼的車壁,納吉若蘭暗中告誡自己:絕不可以再回過頭去。
盧青葉將系頭盔的皮索拉到下,遠處的車隊漸行漸遠,輕攏云吞獸的轡頭,朝素鳴衍行去。他將羲人刺客帶到宿營地,有失察之過,此時的他被解除在侍衛營里的一切職務,降為普通的傳令兵。
不過侍衛營中身穿戰魂鎧甲、跨下騎云吞獸、弓囊里裝著射影弓、箭囊還有四支爆炎箭的也只有他一人。
素鳴衍看著車隊消失在視野里,跳下銀角風馬獸,將懸在風馬獸側腹的弓囊、裝干糧的包裹以及水袋解下來,系到紫狻背上,摸著紫狻背頸處的軟肉,覺得沒必要將再安上騎鞍。
“殿下不跟我們去天都城?”尤溪詫異的問。
“此地的新綠僅能在初秋的時節維持半旬。干旱、荒涼、貧瘠、死亡才是這片土地應有的命運。”素鳴衍目光注視遠方。輕聲的說,“我對這片土地懷著比所有人更深沉的感情,我有時在想,難道天界的主神就可以決定這片土地的命運嗎?”
尤溪恍然不解素鳴衍說番話的用意,循著他的視線望向遠處,那是離楚布河谷、離水源更遠的地方,青綠褪成一片濁黃,一座沙丘頂上露出一具潔白的荒獸骸骨。
素鳴衍確認了一下系在腰間裝滿各種草籽的皮囊,說道:“一切準備停當,波旬也應有一定反擊的力量,你率領眾人到天都嚴陣以待。”
“讓青葉、步如歸、雷澤三人率侍衛營進入天都城,”尤溪堅決的說道,“請殿下允許我等隨行。”岐伯、千賀長琴神色凝重的看著素鳴衍,他們清楚他膽大妄為的性子。
素鳴衍搖了搖頭,他們在人間都算是頂尖的高手,但是在羲人的戰場,僅憑他們四個人還無法逆轉雙方的局勢,就算將盧蕭哲、盧扈以及紫狻獸、雷云獸召集起來,調集精銳武士、高級術士一起趕往奔雷原,或許是一支羲人也無法忽視的力量,但是人類大肆干涉羲族內部的繼承之戰,勢必會令選擇中立的羲人生厭。
何況羽嘉如何承受得起繼承之戰中的慘重損失?羲族的實力在繼承之戰中會大副減弱,羽嘉必需掌握制約羲族的武力,而不是在此之前消耗自身的實力。
素鳴衍無法向尤溪他們述說自己對燕云荒原的深厚感情,為了這片土地,他愿意赴湯蹈火。素鳴衍從懷里取出兩封用火漆封好的秘函,分別遞給尤溪、千賀長琴,說道:“同樣的秘函也會送到江采離、聶魯達、白術等人的手中,三個月后,若還沒有我的消息,就依秘函所言行事。”轉身看了遠處的厄喀德一眼,吩咐道,“不管如何,羲族經此一戰,實力會大損,屆時不妨將事情的原委告訴厄喀德,并護送她安全返回貝迦,只要貝迦人進入河曲郡,羽嘉十年之內就不必擔心休屠的威脅。”
聽素鳴衍這席話,尤溪等人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千賀長琴毅然說道:“殿下有何重擔,長琴愿一力承受!即便犧牲性命,也了卻當年所立的血誓。”
素鳴衍搖頭說道:“這是我的事情,斷無讓你承擔的道理…”回頭朝南邊望了一眼,青菱與阮阿蠻蹲在遠處的溪流邊,正將載著戰死武士靈魂的河燈放入溪流。素鳴衍決定不與青菱言別,跨上紫狻的后背,輕撫它的雙耳,讓它揚蹄遠奔。
紫狻不曉得素鳴衍為何不與青菱道別,不甘愿的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青菱只當小紫狻鬧脾氣,回頭嫣然一笑,擺了擺手。紫狻這才扭頭奔下草嶺,化作一道紫色的閃電消失在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