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第十一天,清晨,素鳴衍讓紫狻的吼聲驚醒,眼睛還未睜開,就聽見羽翼鼓風的聲音,素鳴衍頓時打了個激靈,還在睡夢里迷離的神志立即清醒過來:不止千賀長琴一人。
岐伯?難道有岐伯相助,千賀長琴就能準備我的方位?
這些天里,千賀長琴只能模糊的辨認素鳴衍的方位,每當他將要靠近的時候,素鳴衍總能提前有所警覺,故布疑陣之后再從容脫身。
真不該小看樓迦羅人的追蹤秘術,素鳴衍自問在荒野生存的經驗比千賀長琴他們要豐富得多,沒想到這么小心還是讓他們輕易找到。
事情到這種地步,多想無益,素鳴衍揉了揉眼睛,從枝椏上跳下來,走到一處空曠地上。千賀長琴與岐伯分別從左右包抄過來,岐伯的腋下還挾著受傷未愈的阮阿蠻。
素鳴衍這時候明白過來:只有阮阿蠻才能準確辨認他的方位。
千賀長琴、岐伯斂翅落下,阮阿蠻從岐伯懷里掙扎著站起來。羽翼受傷,連變形術也無法施展,那對被爆炎術燒得焦黑殘缺的羽翼斜掛在阮阿蠻的身后,看上去十分的丑陋,卻襯托得她蒼白的臉美艷無比。
素鳴衍在阮阿蠻的臉上掃了一眼,從懷里掏出秘典,說道:“這就是你們千辛萬苦要尋找的東西?”
千賀長琴眼睛里射出銳利的目光,冷笑道:“此時才有覺悟,未免太晚了。”翼骨閃爍著冷冰冰的金屬光芒。
“哦,”素鳴衍躬下身子,將秘典遞到紫狻的嘴邊,讓紫狻張口將書銜住,“這書刀劈不壞火燒不毀水浸不爛,不知道能不能禁不得住混沌之火的烈焰?”
千賀長琴臉色微微一變:“紫狻獸,這是紫狻獸?”
“想不到扶桑島的圣者也認得紫狻獸,”素鳴衍說道,“就是在燕云山,紫狻獸也百年難遇啊。”
千賀長琴說道:“這么小的紫狻獸能不能噴出混沌之火?”雖然嘴里這么說著,但是眼睛緊緊盯著紫狻,掩藏不住內心的緊張。
“你們不妨試試。不惜得罪中陸最強大的兩個國家,這本書對于扶桑島而言,真的很珍貴吧?”素鳴衍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心里卻緊張得要死,希望阮阿蠻對他們是個重要人物,紫狻雖然還不會混沌火魄,但是攻擊迅速絕對能讓他們大吃一驚。
“得罪兩個國家?”千賀長琴將跨出去的步子猛然收住,盯著素鳴衍,問道,“你是誰?”
“你們追了我十幾天,卻不知道我的身份,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岐伯沉聲說道:“我們既然敢到大納言府上取東西,迦南已經沒有我們畏懼的人了,管你是誰。”
素鳴衍看見千賀長琴陷入深思之中,從紫狻口里取下秘典,隨意翻看,說道:“我叫檀那明河。”翻開書頁,故意將手放低一些,讓千賀長琴可以看見里面的內容,“看起來也尋常得很。”
千賀長琴緊緊緊盯著書頁,沒有看出秘典缺失了最關鍵的一張星相圖。
素鳴衍心里想:難道那個叫阿奕的將秘典盜出來,還沒來得及交到千賀長琴的手上?
千賀長琴過了許久,才將目光從秘典上收回,盯著素鳴衍,說道:“你是青嵐的王族?”
“出質迦南之前,我被冊封為羽嘉郡王。”
岐伯在一旁插嘴道:“質子王侯又能有什么價值?公子的仇不能不報…”
此時只有將悲傷與仇恨深埋在心里,眼前這人畢竟是青嵐的王族,再無關緊要,他也代表著青嵐帝室的臉面。千賀長琴毅然說道:“阿奕死于喬羿云羽之手,與少王無關。”
“大人…”一直沉默不語的阮阿蠻聲音里透著虛弱,“阿奕若不是傷在他手下,怎會白白死去?”
千賀長琴鐵青著臉,手朝素鳴衍攤開,說道:“只要將秘典交出來,少王將是扶桑島的貴客。”
“這些天我絞盡腦汁,也沒看出這本秘典有什么用,雖然將里面的內容早就拓印下來,說不定書里還藏著別的秘密說不定,不知千賀家主知道些什么?”
千賀長琴驚訝的問道:“少王出身青嵐帝室,難道連十二星辰秘典的事也沒聽說過?”
素鳴衍的淺笑僵在臉上。
“想不到青嵐帝室也會自欺欺人,想來也是當然,沒什么好奇怪的。”千賀長琴沒有懷疑素鳴衍的身份,自說自話的替他解釋著,“三百多年前,檀那琉出兵征討中陸,毀人族亡人國,建立青嵐帝國,縱容摩訶正教屠戮異端,既是為了加強帝國的統治,也是為了從十二星辰神殿搶奪《星辰秘典,傳說《星辰秘典里藏著登神的秘密。為了十二卷《星辰秘典,百余年間,將近千萬的人遭到放逐,無數種族滅亡,青嵐帝室大概也不愿再提此事。”
“登神?千余年來,只有摩訶一人,除此之外,就是天榜里最強的強者都逃不過輪回的懲罰。《星辰秘典終究只是傳說而已,你們何苦為了這個虛無飄渺的傳說,而去得罪一個強大的王國?”
“喬羿良手里的這本秘典本來就是我們族人的遺卷,族人流浪數百年,本來早就遺忘此事,但是日照大神的指引下,樓迦羅人聚集到扶桑島,重新追尋昔日的輝煌,也逐漸尋回昔日的記憶…”說到這里,千賀長琴的目光銳利起來,“這卷星辰秘典是樓迦羅的圣物,當然要不惜一切代價討回來。”
素鳴衍想起來赤肌鬼在峻衡山里建立的簡陋神屆,暗道:眾神沉寂了千年,難道說又要蠢蠢欲動?
不將秘典交出,樓迦羅人不會善罷甘休;同時,樓迦羅人得罪了迦南,就不敢同時行罪青嵐,事實上,他們極可能與青嵐締結更緊密的聯系,來應付迦南與河港聯盟的共同壓力。即然他們看不出秘典缺了一張最關鍵的星相圖,將秘典還給他們又能如何?這么想著,素鳴衍嘴角微微掀起,露出邪氣的微笑,說道:“秘典對我來說也沒什么大用處,但是我辛苦得來,也不能這么輕易就還給你們?”
雖然素鳴衍的邪笑讓人很不舒服,但是千賀長琴也不愿大動干戈,說道:“少王有什么要求?”
素鳴衍說道:“阿蠻姑娘這個樣子,估計也無法逃回扶桑島,不如千賀家主一人攜帶秘典返回扶桑島,讓岐伯留下來聽我使喚,也正好照顧阿蠻姑娘。”
“什么!”岐伯勃然大怒,雙翅一斂,身子像箭一樣沖到素鳴衍的身前。
素鳴衍左拳撐開金色氣盾,擋住他的凌厲一擊,雙腿連環踢住他合擊來的雙翅上,借力跳開他的攻擊范圍。千賀長琴驀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影子,再次出現時正好擋在岐伯的面前,替素鳴衍接下他的攻勢。
岐伯收不住手,擊在千賀長琴的合攏在身前的雙翅上,給硬生生的震退了好幾步。收住腳,臉上又驚又怕,悲憤的叫道:“大人…”
千賀伯琴沒有理他,轉身看著素鳴衍,說道:“少王的要求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素鳴衍說道:“我要求岐伯、阮阿蠻立下血契,認我為主…”
“大人…”岐伯再次發出憤怒的悲吼。
“血契認主”的三大原則:不得以任何形式傷害或幫助別人傷害主人;在服從第一原則的基礎上,必須服從主人的命令;在服從第二原則的基礎上,應盡量保護自己。締結“血契”,等于將靈魂交到他人的手中,永遠沒有背叛的可能。
千賀長琴臉色大變,沒想到素鳴衍竟會提出這般無賴的要求,暗中蓄力,準備出其不意的搶奪秘典,只要留下他的性命,想必青嵐帝君也不會太在意。
阮阿蠻氣極而笑,輕蔑的看著眼前這名瘦瘦弱弱的青年。
素鳴衍仿佛沒有看見眼前三人臉上的異色,自顧自的說道:“沒有青嵐,不知道你們從新月海域劫掠的貨物如何出手?沒有青嵐相助,不知道你們游弋新月海域的艦船如何躲過河港聯盟與迦南的共同打擊?想必你們很希望能與青嵐締結秘密盟約。”
千迦長琴陷入沉思,岐伯還沒有從憤怒中恢復過來,阮阿蠻冷笑道:“由我們牽制河港聯盟與迦南的水上力量,不正合你們的心意?”
“那你知道我為什么出質迦南?”
“為什么?”
“迦南要跟我朝締結兄弟盟約,所以才互相派出質子。迦南與我朝關系改善,你們樓迦羅人難道還有左右逢源的余地嗎?”
“什么?”千賀長琴驀然睜開眼睛,樓迦羅人長期在新月海域掠奪,河港聯盟才是他們需要集中精力對付的敵人,竟沒有察覺青嵐、迦南兩國有這么重大的動作。
作為中陸最強大的國家之一,青嵐與迦南永遠都沒可能和平共處,眼下結盟,不過是迫于各自國內的嚴峻形勢,但是只要有這種可能性,就不容樓迦羅人忽視。想到在青嵐、迦南、河港聯盟三方共同壓制、打擊,極可能再次陷入滅族的邊緣,千賀長琴怎么也鎮靜不下來:“可不什么話都可以拿來唬人的?”
“迫于各自國內的形勢,迦南與我朝約定在邊境裁兵;去年年中的時候,峻衡山東麓的赤肌鬼瘋狂攻擊高丘地區,對迦南的鏡城、青嵐的秦山郡都造成極大的威脅,許多人都希望借著這個楔機締結更緊密的盟約,當然這樣的事情朝野內外肯定會爭執不休,一時之間也決定不下來。你們樓迦羅人偏偏在這個時機得罪迦南,大概會觸動很多人。說不定事情會朝著有利樓迦羅人的方向發展…”說到這里,素鳴衍輕輕笑了起來。
阮阿蠻想說什么,千賀長琴伸手不讓她說出什么難聽的話,一番深思熟慮之后,說道:“少王身在迦南,難道能影響青嵐的決定?”
素鳴衍笑了笑,目光越過他的肩膀,落在岐伯、阮阿蠻的身上:“聽說樓迦羅人很有犧牲精神,不知道你們兩位愿為自己的族人做些什么?”
千賀長琴發出一聲輕嘆,他知道眼前這人的這番話不是隨口就能編造出來的。聽了他的輕嘆,阮阿蠻緊閉雙唇默然無語,臉色蒼白。
岐伯上下兩排牙齒緊緊咬住,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里吐出來:“青嵐如果能跟我扶桑島訂下盟約,這付賤軀就任由少王驅使。”
“哈哈哈,訂下盟約…”素鳴衍狂妄的大笑起來。
“扶桑島有這資格嗎?”素鳴衍將秘典朝千賀長琴擲去,“現在最緊要的就是阻止青嵐跟迦南締結盟約,因為這時兩國締結盟約,肯定會針對樓迦羅人增加一條禁海令。”
千賀長琴想不到他這么爽利就將秘典交出,將秘典細細翻看了一遍,雖然之前他并不知道秘典里面的內容,但是用龍獸之皮制成的秘典絕對不是輕易就能偽造的。千賀長琴看了一眼阮阿蠻,更加確定這就是正本。這么一來,對素鳴衍剛才的那番話也確信無疑,掃了岐伯、阮阿蠻兩眼,心想:如果檀那明河能阻止青嵐與迦南締結盟約,犧牲他們倆人也是物有所值。
阮阿蠻跟在千賀長琴身邊多年,知道他讓檀那明河的一番話擊中要害,又急又怕,連忙說道:“大人若是聽他信口開河,阿蠻如何能信服?”
素鳴衍說道:“此地離哪里最近?”
“秋浦。”
“喬羿良幾乎將王城軍司、大納言府的所有高手都派出王城,你們不可能安然無恙的越過邊境。就去秋浦吧,讓你們知道我并非信口開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