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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一章 老了嗎

  老太太起身讓丫頭們更衣:“可不是嘛。人的緣份啊,最難說了,我和你們太太,娘倆一南一北的能聚到一起,說不是緣份哪個相信?更可貴的是你們太太什么事兒,都能想到我頭里;瞧瞧我這屋里的一些小東西,像這個鞋拖,暖手等等,雖然并不精致卻但極實用的——不也是她的一番孝心?想想,這樣的媳婦極好了,什么自己挑不自己挑的,人啊總是要知足才算是惜福啊。”

  魏太姨娘沒有聽到往常一說太太好,老太太就對太太這般那般的報怨;她仔細瞧了一眼老太太,感覺老太太雖然是因為孩子才對太太不錯的,可是話里話外也透著對這個媳婦的幾分真心夸贊。

  魏太姨娘收拾好了床鋪,過來服侍老太太上床,口里應答道:“就是,老太太說得有理兒,太太是南方人,如果不是緣份能進得了我們趙家的門兒?說起來,老太太本就是有福之人,所以就算不是自己親自挑選的兒媳婦,最終也是個可人意的,知道孝敬老太太您。

  魏太姨娘說老太太是有福之人,這話可說得是真心實意,且在心中帶著三分嫉妒的。

  老太太真得不是那種極有心計與手腕的人,但她嫁了老太爺做下妻,這是一福;而她一進趙府便當家作主了:她上無婆母,這是二福;老太爺因著原來的共過患難一直很敬重她,只要老太太行事不太過份。老太爺一般都是睜只眼閉只眼,從來沒有因為家事與老太太爭執過,這是三福;后來老太太一連生了兩個兒子,她腰桿兒更直,而且大兒子十分的爭氣。這就是四福了。像老太太這樣的福氣,天下間有幾個女人能有?

  不要說魏太姨娘妒嫉,問問府中的姨娘們,哪個不妒忌人家老太太的好福氣?魏太姨娘在心底忍不住一些嘆:人啊,生得再聰慧、再漂亮,也抵不過人家的好命、好運道。

  試想,如果老太太不是妻是妾。她在趙府連三個月也待不住。不是被人暗算趕出了府去,就是被打死了:她還不知道是哪個要殺她;又哪里能有兒子?

  老太太躺好后,魏太姨娘給她蓋好了被,又給她掖了掖被角,才垂手立到了床頭;老太太打了一個哈欠:“有福?真是未必了。你和我哪個都不是有福的人,只看我們老太爺現在晚晚都在那兩小狐貍里處宿下,我們兩個還能算是有福的?都說是少年夫妻老來伴。到如今我們都老了,卻一日不能見老太爺幾面兒,這算是哪一門子的福氣?唉——”

  老太太嘆完氣后,又道:“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了,提起也是心里堵得慌;你也早些回去吧,屋里的事情交給言梅就好;今天兒又冷、路又滑,你一路上小心些。”

  魏太姨娘答應了一聲兒,福了一福便轉身出去了:老太太還說自己是個沒有福的,她自己豈不是薄命的不應該活下去了?老太太抱怨一日見不到老太爺幾面。可是自己卻已經好多日子沒有老太爺一面兒了。

  只是這樣的話兒,魏太姨娘是不能說出來的:她是極知道本份,并且安于本份的人兒;不然她哪里能在趙府待到現在。

  在外間,來接魏太姨娘的香草看到她出來,抖開了手里的斗篷給魏太姨娘穿上,并給她帶上了昭君帽兒:“奶奶,車子雖然換上了毛氈。但也并不是很暖和,您抱好手爐吧;好在也不是很遠,一時也就到我們院子了,屋里已經燒好了火盆,床也是熱熱的。”

  毛氈因為易粘上雪,所以外面有一層織得密密的布,雪花便不可能積聚在毛氈上,把車子弄濕。不過這種車子當然不如毛皮的暖兜轎暖和,老太爺也曾說要給她做一頂暖兜的,可是魏太姨娘拒絕了,她說她不想惹得老太太不高興——他日如果老太太要賞她,她倒是不敢辭的。

  魏太姨娘一向是個極省事兒的,從來沒有讓老太爺為難過半次;所以老太爺往日也是極喜到她房里歇歇,雖然話說得不多,倒也圖個清靜舒服。

  魏太姨娘聽到香草的話并沒有答她,只是對著香草點了點頭便接過手爐,在昏暗的燈籠光的照引下,向院子外的車子走去:她心情非常不好。

  燈籠本身的光就暗,再加上雪又大了一些,大半個燈籠被雪一會兒就罩住了,光越發的暗了。不過借著那點兒微弱的燈光,也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雪花打著旋往人身上、花草樹木上、…狠狠的砸了下來;瞧那雪的勁頭就好似要把整個大地上所有的東西,不管是不是生靈都要埋起來才會罷休。

  風吹起了魏太姨娘的斗篷,她似乎并無感覺,只是一徑兒走著:那寒風倒讓她頭腦更加的清醒了。

  魏太姨娘瞅了一眼小丫頭手中的燈籠,又抬頭看了看黑沉沉不見一絲光的天空,她感到胸口悶悶的,似乎壓著什么東西一樣,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是老了嘛?魏太姨娘抬了抬頭便被迫很快又低下了頭:雪實在是太大了,她抬起頭來,那雪花打得她眼睛也睜不太開;她走到了車子跟前卻沒有立時上車子,她抬頭向遠處相鄰的兩處院子看去,那里透出的燈光比丫頭手中的燈籠明亮了許多,也就顯得溫暖了許多。

  可是魏太姨娘看在眼中,只感覺到冰冷——即使她手中抱著手爐,可是那暖意似被阻擋在了外面,一絲也滲不進去心里。

  那兩處院子就是蓮姨娘和琴姨娘的,現在老太爺就在其中一處院子里:也許兩位姨娘正在一起伺候老太爺也說不定。

  魏太姨娘一時間看那兩處院子看得入神起來:自己真得老了嘛?這個念頭又一次劃過了她的腦海。

  香草看了看滿天雪花,還有在雪地中打著哆嗦的眾人,上前輕輕扯了一下魏太姨娘:“奶奶?”

  魏太姨娘驚醒了過來:“走了,走了。”看來自己真的是老了,居然會在這種時候發呆。魏太姨娘一面步上了車子一面暗嘆:不就是太太主動讓大姑娘回府嘛,回府就回府唄;只是自己日后不能再與大姑娘太過親近了,免得讓太太多心招惹麻煩上門兒。

  魏太姨娘心中思量著,挑起車子上的氈簾向那兩處院子又看了一眼,才放下了簾子來閉上眼睛,不知道是乏了還是在想事情。

  香草坐在一旁一句話也沒有,即使她看出了魏太姨娘心情不好,也沒有勸解魏太姨娘,更加沒有問魏太姨娘可有心事兒,她只是老老實實的坐在那里。

  暖閣內倒是熱鬧極了。趙家的男主子們,還有長房的舅老爺于鈞都在座,正是吃到酒半酣的時候,人人都是一臉的笑意兒。

  老太爺也許是因為今兒興致不錯,也許是看在于鈞在坐的份兒上,反正他對趙一飛那是和顏悅色了許多——這可是趙一飛回府后第一次得了老爺子的笑臉兒,他當然更要表示一下孝心:酒便多吃了幾杯,頭有些暈暈的,好在還不曾醉到信口胡說的地步兒。

  趙一鳴和趙俊杰兄弟三人雖然自回府后沒有正正經經的好好聚一聚,不過日常處理事務常常見面,也不算生份,言談間倒是十分的親熱;尤其是趙俊杰對趙一鳴執子禮是恭恭敬敬,很有那么幾分父慈子孝的樣兒。

  于鈞倒像是和每個人都能說得上話,不管是什么話題他都能接上兩句,而且說得風趣幽默;而且他也沒有客氣的過份,所說所做都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主人家不安尷尬,也不會讓席上眾人感覺唐突;菜過三味,酒過五巡后,于鈞便同席上的各人熟絡得像老友一樣了。

  不要說趙家的子侄們,就連趙一飛都對于鈞的印像很好,他都想著改日要請大房的這位舅老爺一同去吃花酒:能同自己說得上來的人可不多,而且他說得話連老太爺也只是笑,并沒有流露出一絲不滿來,這樣的人怎么能不深交。

  老太爺吃得酒不多,他大多是以茶代酒:他向來是個有節制的;他只是同大家說笑,與于鈞倒不時吃上一杯酒,一老一小常常對個眼神笑上一笑。

  趙一鳴和于鈞本就是友人,所以兩個人談得是真上投機,也只有趙一鳴知道于鈞只是在應酬席上的眾人,并不是真得把他們看作了朋友:除了老太爺和自己之外。

  于鈞的話看似隨意玩笑,可是他卻正是用這些玩笑話在試探著席上的眾人,不一時他便大略知道了各人的一些品性。

  趙家二老爺不堪大用:不過這同他無關,只要他不找自家妹妹的麻煩,這人就當一般朋友走走也不錯;最起碼此人機心并深,雖然貪財卻是因為喜歡享受并無其它的用意,目的單純啊——這樣的人可不多見。

  而趙子書、趙子平二人倒是不錯,有幾分城府心計;雖然人人都說這二人是在打趙府的主意,可是于鈞卻看這二人不像,他們倒似是另有所圖:這個要暗暗注意一些,如果同妹妹無關,他也懶得理會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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