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老家回來,先補上所欠的一章,今天稍晚些還有一章。
感謝代老莊上傳的大秦小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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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賈抱著腿,蜷縮在帷幕的后面,豎著耳朵傾聽著外面的一舉一動,任何一點輕微的響動,都能讓他神經質的發抖。當上將軍的喜悅早就被內心的悔恨和擔憂所代替,每天一閉眼,他就想起陳勝那副不敢置信的眼神。
莊賈相信,陳勝雖然遇到了那么多的背叛,可是他一定不會想到,他莊賈會背叛他。
因為他曾經是陳勝最親密的伙伴,是他最后能夠信任的人。
莊賈是陳勝從小到大的朋友。他比陳勝小兩歲,從小身體瘦弱,總是受到同齡人的欺負,每次都是陳勝站出來,用自己的胸膛護衛他瘦小的身軀。陳勝就是他的兄長,是他人生成長路途上的領路人,是替他遮風擋雨的守護神,他已經習慣了陳勝走到哪里,他就走到哪里。
他幾乎見證了陳勝從一個農夫成長為一個風云人物的全部過程。陳勝第一次發出對世態不滿的時候,他在一旁;陳勝說出那句“茍富貴毋相忘”的時候,他在一旁;陳勝出于各種目的結交武臣、吳廣等人的時候,他也在一旁;陳勝和吳廣商量起義的時候,他也在一旁。陳勝從來沒有避著他,在陳勝的心里,他就是陳勝的影子。
他也一直覺得他就是陳勝的影子。他看過陳勝獲得意想不到的勝利時的喜悅,他看過陳勝在陳縣稱王的意氣風發,他看過陳勝聽到葛嬰立襄彊為王的憤怒,他看過陳勝聽到武臣自立為武信君時的失魂落魄,他看過周巿請魏咎回去為王時陳勝的狂暴…
陳勝的一切,都展現在他的面前。那時,他曾經覺得這是莫大的榮耀,是他,最接近陳王的是他,最了解陳王的人是他,最受寵的人也是他。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成了讓他徹夜難眠的噩夢。他一閉眼,就看到死不瞑目的陳勝在看著他,在質問他:
“你為什么也會背叛我?”
“為什么?”
為什么?莊賈半夜驚醒的時候,也常常這樣問自己。為什么我會背叛陳勝,為什么我會殺了視如兄長的陳勝,用他的首級來換取這個將軍,這個萬戶侯?
不知道。或許,他是看到宋留、葛嬰、武臣、呂臣、鄧宗他們一個個都成了領兵的重將,而跟陳勝時間最久,最受他信任的自己卻一直是個車夫,心有不甘?可是自己當時不是一直很開心嗎,不是一直覺得這是陳勝對自己的信任嗎?不是一直以做陳勝的影子為自豪嗎?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自己在欺騙自己,其實內心里也是在想著榮華富貴,只是不敢表現出來而已?
為什么?
莊賈一次次的回憶著自己拔劍刺死陳勝時的心情,可是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自己當時怎么會生出這個想法,怎么會拔出劍刺死陳勝的。
到最后,他記得的只剩下兩雙眼睛,一雙是陳勝的,一雙,是陳姬的,是陳姬憤怒的眼神。
為什么會想到她?莊賈百思不得其解。他似乎從來沒有注意過陳姬,他對陳姬的印象,蒼白得只有兩樣,一樣是陳姬裸露的胸脯,那是陳姬逃過一劫之后出現在陳勝面前時沒顧得上掩住衣襟時露出來的,一樣是陳姬憤怒的眼神,是他一劍刺死了陳姬時,陳姬看著他的。
他跟著章平回到陳縣,當了將軍,那種興奮勁很快就退去了,剩下的只有無盡的恐慌。雖然他現在有五百精銳親衛,全是驍勇善戰的關中秦軍,可是他還是覺得恐懼,總覺得那兩雙眼睛一直在看著他,一直在逼視著他,即使他閉上眼睛,也無法逃避。
他不敢從南門經過,因為那里掛著陳勝的首級,他不敢面對那永不瞑目的眼睛。
陳勝的首級被人偷走了,他在驚恐不已的同時,卻油然的感到一陣輕松。好了,陳勝的首級終于不掛在南門了,再不用天天盯著他了。
可是他很快又失望了,陳勝的首級雖然不在南門了,可是還在他的心里。
他隨即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既然有人能在五十個秦軍的眼皮底下偷走陳勝的首級,那會不會從五百個親衛的眼皮底下取走他莊賈的首級?這個念頭象是一個魔咒,一從他的腦海里冒出來,就頑強的再也不肯消失。不管是親衛的保護下,還是一人獨處,他都覺得有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在暗中看著他,發出無聲的獰笑。看到每一個人,他都覺得這個人可能是個刺客,是呂臣或者共尉派來刺殺他的。特別是共尉,他一想到共尉那張總是微笑的臉,就覺得毛骨悚然。
“噔噔噔…”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誰——”莊賈后脊梁的汗毛豎起,渾身顫抖著尖叫道。
“將軍,是我。”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關中口音,是他的親衛將。莊賈松了一口氣,張大著嘴巴喘了幾口氣,“咚咚”的心跳聲清晰可聞。他等了好一會,才勉強站起身來。
“你來干什么?”
“將軍,董大人的信使來了。”親衛將豎起耳朵,聽著莊賈的位置,他不敢四處看,生怕惹惱了這個神經兮兮的將軍,被他殺了。前兩天一個親衛因為看不到莊賈的影子,在寢室里四處找他,結果被他說成意圖不軌,一劍斬殺。
“董大人?”莊賈緩緩的從帷幕后面轉出來,探頭四處看了看,見除了親衛將以后沒有其他人,這才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
“是的。董大人正和共尉軍激戰,糧草不濟,請將軍立刻派人支援。”親衛將低著頭,看著慢慢出現在眼前的腳尖,盡量保持自己的手留腰間的長劍有足夠安全的距離,不讓莊賈產生任何的誤會。從莊賈顫抖的衣擺,他能感覺到莊賈內心的恐懼。
“信使在哪里?”莊賈抑制著心中的恐懼,強迫自己慢慢挺直了身子,“你看過沒有,是不是我們的人,會不會是叛軍假扮的?”
“回稟將軍,確實是我們的人,他確實是董將軍屬下的人。”親衛將慢慢的抬起頭,看著臉色煞白,冷汗直流的莊賈的下巴,頓了一頓:“屬下認識他,他是咸陽人,叫夫祈。”
“哦。”莊賈見親衛將說得這么肯定,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讓他進來。”
夫祈很快就站在了階下,抱拳施禮:“董大人屬下五百主夫祈拜見將軍。”
莊賈凝神細聽,這個人的口音和他身邊的人一樣,有很重的關中口音。他又仔細打量了夫祈一眼,特別注意看了看夫祈的腹部。秦軍有個習慣,在上陣之前都會喝些酒,以便消除臨陣前的恐懼,激發內心的野性,所以秦軍有腹部都略微的有些鼓。這個夫祈也不例外,人雖然瘦弱,但是小腹卻微微的向外鼓出去。
確實是個關中人,是貨真價實的秦軍。
“董大人在哪兒?”莊賈握了握汗津津的拳頭,暗自在衣服上擦了擦,顫聲問道。
“將軍,董大人的親筆書信在此。”夫祈把手伸入懷中,莊賈似乎看到夫祈的眼角掠過一絲獰厲,立刻高聲尖叫起來:“有刺客!”
隨著叫聲,十幾個親衛沖進了正堂,只見莊賈用顫抖的手指著夫祈,語不成聲的尖叫著:“他是刺客,快拿下,快拿下——”
“將軍,我是董大人的信使。”夫祈額頭冒出了冷汗,強自鎮靜的說道。
“那你見到本將軍,為什么要身懷利刃?”莊賈尖叫著,語無倫次。
夫祈看了一眼自己還在懷中的手,恍然大悟,他連忙把手抽出來,遞上兩片合在一起的竹簡:“大人,這是董大人的親筆信,不是什么利刃。屬下豈敢行刺將軍。”
“哦——”莊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過了好一會才說:“拿上來。”
親衛將看看莊賈,又看看夫祈,無聲的苦笑了一聲,從夫祈手上接過竹簡,上前兩步擱在案幾上,然后又向后退了幾步。莊賈緊張的注視著親衛將和夫祈,謹慎的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拿起竹簡,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確認沒有問題,這才敲掉了上面的封泥,取出了董翳的親筆信。
“這是董大人的筆跡嗎?”莊賈將竹簡遞給親衛將,親衛將仔細的看了看,肯定的說道:“回將軍,這確實是董大人的筆跡。”
“哦。”莊賈抬起袖子擦了擦汗:“董大人現在何處?戰況如何,可曾打敗共尉和呂臣?”
“回稟將軍,董大人在城父一戰,擊退了共尉,現在正在追擊。”夫祈平靜的說,“只是軍糧供應不上了,董大人請將軍立刻派人送些軍糧過去,以免耽誤了大軍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