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趙安平稍稍一愣,隨即心頭狂喜。懸門是鐵板鑄成,重達千斤,刀砍斧劈都無濟于事。懸門落下了,外面的義軍沒有攻城器械就進不來,里面這百十個人,根本不是官軍的對手。他一面高聲指揮著官軍進行反撲,一面命令人再去召集援軍。他也看出來了,義軍的主攻方向根本不在南門,也不在北門,就是這個有內應的西門,守住了西門,就是守住了陳縣。
“殺死他們,斬首一級,升爵一級。”趙安平扯著嗓子大聲喊道。
官軍們看到懸門已經落下,義軍被隔在兩邊,而城里只有百十人,沮喪的心情頓時變得興奮起來,再聽到趙安平的話,一個個眼睛都放了光。爵位是好東西啊,可以抵罪,可以償役,還可以賣錢。大秦以軍功論爵,這幾年沒仗打,他們好久沒有加爵了,眼下一聽到這個好事,哪個不想爭先。
官軍士氣立刻高漲,他們重整隊形,以劍擊盾,高聲大呼:“風!風!風!”
已經和田錦江會合在一起的共尉苦笑不已,以前在電影里看到秦軍的這個場面,當時還覺得熱血沸騰,沒想到今天有幸親眼目睹了,心卻拔涼拔涼的,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秦軍的敵人。
世事弄人啊。
共尉一邊苦笑著,一邊指揮義軍列陣。官軍雖然人數多一些,裝備好一些,訓練強一些,但是城門洞里地勢比較陜窄,他們還能抵擋一刻。田錦江又讓人拖過幾輛塞門車,組成一個簡單的車陣,面對著氣勢如虹的官軍,嚴陣以待。
“殺!”趙安平興奮異常,大聲高呼。官軍五人一列,兩伍一小陣,緩步向前擠壓過去。
“殺!”共尉大喝一聲,手中圓盾撞歪一桿刺來的長戟,摟頭一劍,將面前的官軍刺了個對穿,飛起一腳,狠狠的踹在那人的腹部。那人被他踹得立足不穩,向后連退幾步,撞得身后的同伴東倒西歪。陣勢為之一亂,共尉和趙青、金昂趁虛而入,手起劍落,轉眼間將一伍的人宰得精光。旁邊側應的那一伍人隨即趕了上來,擋住他們的去路,眨眼之間,兩柄劍、兩柄長戟就刺到了眼前。
共尉再起一劍,剁倒一個官軍,剛要抽劍,一柄長戟無聲無息地直奔他的胸膛,共尉大驚,下意識的用圓盾擋在胸前。那柄長戟往回一鉤,將共尉手中的長劍鉤歪了方向,險些將共尉的右腕鉤掉。共尉大怒,手中長劍狠狠的剁在戟柲上,隨即從另一個官軍的脖子上一劃而過。
那名戟手被共尉剁了一劍,頓時覺得手腕一麻,他吃了一驚,手中動作緩了一下,共尉已經斬殺了前面的兩名官軍,殺到了他的跟前,一聲怒喝,長劍電然而至,一劍梟首。
“大人快退。”趙青和金昂大叫一聲,沖過來擋在共尉面前。就在共尉斬殺那名戟手的時候,一柄長劍和兩柄長戟悄然而至。趙青和金昂擋在了兩柄長戟,那柄長劍卻砍中了共尉的大腿。一陣劇痛傳來,共尉禁不住一聲慘叫,掄起手中的盾牌狠狠的砸在那個剛剛露出笑容的劍手頭上。
強大的力量,一下子打斷了那名劍手的脖子,他的眼珠凸出,不敢相信的看著勢若瘋狂的共尉,嘴里噴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官軍們被共尉三人強悍的武力震住,攻勢一緩。
趙青和金昂見共尉受傷,不敢戀戰,拖著共尉退回陣中,撤退的時候,共尉又中了一箭,趙青被勾戟勾傷了左肋,負責殿后的金昂則被人實實在在的砍了一劍,鮮血直流。共尉退回陣中,背靠著冰涼的懸門,張著嘴巴喘了幾口粗氣,心頭一陣黯然。這打仗果然不是武功好就行的。你手再快,一個對五個,也會手忙腳亂。稍不留神就會受傷,誰知道你會死在哪一個無名小卒的手里。
老子不會就這樣死在這里吧?共尉看著前面正在廝殺的人群,聽著一聲聲慘叫,心頭掠過一陣寒意。他頹然的將頭靠在懸門上,大腿上的傷固然很痛,可是攻擊受阻更讓他沮喪不已。
“阿尉!阿尉!”一陣隱約的叫聲忽然傳來。共尉愣了一下,這個聲音雖然很含糊,但是很熟悉,好象是老子共敖的聲音。共尉抬起頭,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只看到浴血奮戰的戰士,哪里有共敖的影子。
不會吧,出現幻覺了?壞了,老子失血過多,要掛了。共尉心頭一涼。
“阿尉——”懸門忽然悶悶的響了兩聲,輕微的晃了兩下。共尉一驚,這才回過神來。共敖就在懸門后面,隔著沉重的懸門,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恍惚。
“阿翁——”共尉鼻子一酸,忽然有些想哭的感覺。上陣父子兵,果然還是親情才靠得住。
“阿尉——”共敖沒有聽到共尉的回應,焦急的捶打著懸門,聲音里充滿了恐懼,害怕失去親人的恐懼。
“阿翁,我在呢。”共尉忽然來了精神,他揮起手中的長劍,用力的撞了兩下懸門。懸門被他撞得當當作響,頓時將鼎沸的廝殺聲壓了下去。“阿翁,我在呢——”
懸門那邊靜了片刻,忽然響起一個驚喜的叫聲:“阿尉,阿尉別怕,老子來救你啦!阿尉——”
共敖是陪著陳勝從南門趕過來的時候,他們趕到城下的時候,正好看到懸門關閉。當時他的心就涼了。懸門關上了,義軍又沒有足夠的攻城器械,想要攻進城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們只有停下來,等著打造好足夠的器械再攻城。可是那樣的話,城里的共尉等人早就死無全尸了。
共敖隨即向陳勝請求,把云梯集中到西門進行強攻。
陳勝不同意,他知道義軍有多少云梯,根本不夠用。再說還分布在各門,等調過來了,共尉他們大概也死了。與其沒能把握的強攻,不如先圍城,多造一些云梯再攻。
共敖哪里肯應,他跪在陳勝的戰車前苦苦哀求。呂臣也過來求情,陳勝無奈,只得答應了他們,讓共敖帶著二百多敢死隊先過來接應共尉,同時派呂臣去各門調集云梯,準備強攻。共敖帶著人趕到了城門里,卻找不到打開懸門的辦法。想到不知生死的兒子,急得他捶門大呼。
“大人——”更多的聲音叫了起來,透著一股絕處逢生的希望。
“大人,是我們的兄弟。”滿臉是血的李四和趙青忽然驚叫道。他們瞪著眼睛看著共尉,眼光中全是看到救星的喜悅。共尉也聽出來了,那是陳勝預先安排給他的親衛。
“兄弟們,把懸門抬起來。”金昂忽然一聲大叫,扔了手中的劍盾,彎下腰去,手指伸入懸門的下沿。懸門下壓著幾個義軍的尸體,離地還有一點空隙,正好可以伸進手指。眾人大喜,立刻又有幾個人奔了過來,齊聲發力:“嘿——”沉重的懸門輕輕搖晃了一下,被抬起半尺來高。
“射殺他們——”趙安平一見,心頭大駭,嚇得聲音都變了味。如果懸門打開,讓城外的義軍沖進來,他這城是指定守不住了。官軍也醒悟過來,顧不上重整陣形,就兇猛的重新撲了上來。田錦江狂嘯一聲:“擋住他們,接應兄弟們進城!”搶起長劍就撲了上去。門洞里的義軍和武家的家奴也知道成敗在此一舉,二話不說,也不管什么陣形了,沖上去圍著官軍就一陣亂砍,以命搏命。
剎那間,鮮血飛濺,殺成一團。
門那邊的人也看到了懸門下的縫隙,立刻加入了抬門的行列,兩邊二十多個人一起動手,懸門終于被抬了起來。門剛抬到半人高,共敖就彎著腰沖了過來,左右一看,一把抓住共尉的手臂,欣喜的叫道:“阿尉,阿尉,你沒事吧?”
共尉看著共敖欣喜若狂的模樣,鼻子酸酸的,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共敖就發現了插在他肩窩上的箭,頓時緊張起來:“阿尉,阿尉,你疼不疼?”
“不疼。”共尉搖了搖頭,破涕為笑:“阿翁,一點皮外傷,我不疼。”
“那就好。”共敖松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卻勃然變色,持劍大喝:“是誰傷了我兒子,站出來。”
他的聲音很大,在城門洞里回響,正在廝殺的官軍都被他這一句問得愣了。這里打仗呢,誰知道哪個是你兒子。共敖見沒人回答,也不管了,反正就在這些人里面,他張嘴一聲大吼:“殺光他們——”搶劍就劈。共尉也覺得氣血沸騰,掄起長劍也跟了上去。隨后涌進來的義軍在周賁等人的帶領下,緊緊的護在共尉的身邊,奮勇殺進。
義軍越來越多,越戰越勇,特別是共尉父子,眼珠子都紅了,手中的長劍飛舞,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一篷血珠。官軍們心慌了,他們節節后退,趙安平雖然連斬幾人,還是壓制不住。他急得連聲嘶吼。嘶吼聲提醒了共敖,共敖怒吼一聲,甩手扔出了手中的長劍。
長劍在空中翻著滾,帶著厲嘯飛撲而至,正中趙安平的前胸。趙安平的吼聲嘎然而止,他看著胸前的劍柄,再看看外面看不到頭的義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轟然倒地。
官軍隨即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