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山,陸氏豪宅。一輛加長凱迪拉克疾馳而入,沒等停穩便有保鏢跑上前去拉開車門。車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中等個頭身材偏瘦,一張年輕的臉孔棱角分明,卻又靜如止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顯出一種跟年齡并不相稱的老成。
車旁兩排保鏢肅手而立,這時齊刷刷鞠了個躬,說:“姑爺,二小姐。”
這個年輕人當然正是李衛東,而他身邊的那個清純可人的女孩,也正是夏若冰。夏若冰自幼跟著侯萬風在寧港長大,雖說不算是那種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可畢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踏進自己親外公家的大門,難免有些緊張,緊緊握著李衛東的手。李衛東正想安慰她兩句,卻看一個年輕女子快步走到面前,低聲說:“東子,冰冰,跟我來,外公快不行了。”
這女子一襲黑色風衣,襯的身材窈窕動人,一張臉卻是詭異的扭曲著,自然就是大小姐夏若蕓。似乎她自己也知道李衛東跟妹妹夏若冰此時必定對她十分反感,簡單說完這句話,也不多看兩人一眼,回身頭前帶路。
來到后宅,推開門便看到至少五六十人聚在大廳里,無論從穿戴還是神態樣貌看上去,都不會是那種籍籍無名的小角色,卻全都是表情肅穆,甚至連一句咳嗽都聽不到。中間沙發上坐著幾個人,全部都是悶頭喝茶一言不發,看到夏若蕓一行進來,連忙站起身,其中一個胖子跟一個瘦子卻是認識的,便是先前一起被困在陸家地下室的李成安和趙巖,兩個人沖李衛東抱了抱拳,說:“李兄弟,別來無恙?”
李衛東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跟夏若蕓一直上到四樓。只見陸伯涵的書房門口正聚著幾個人交頭接耳,看到夏若蕓上來,一個醫生打扮的人連忙迎上來說:“大小姐,老爺子他…”
夏若蕓微一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們先下去吧。二叔,你替我下樓去招呼一下,張家、孫家還有九龍柴家跟警署那些人,就打發他們先回吧,再有來的也一律擋駕,人多了倒添亂。三叔,麻煩你先守在這里,外公平日最倚重的一個人就是你,或許一會還有話要交待。東子,冰冰,你們倆跟我進來。”
侯萬風跟連輕侯齊齊應了聲是,侯萬風轉身快步下樓去了。李衛東忍不住看了眼夏若蕓,兩個月不見,這個女孩子似乎又變得成熟了不少,言語之間無不透出沉穩干練。陸家這么一大家子,現在全部的擔子都壓在她的肩上,這種壓力可想而知,可是不管怎樣,她都不應該把自己的親妹妹卷進這一場恩怨糾葛。是不是像她外公陸伯涵一樣,伴隨著權力的膨脹,人也漸漸變得冷漠無情?
夏若冰的手在微微發抖。對于她來說,外公這兩個字只不過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稱呼而已,一個從小就沒有感受過親人關愛家庭溫暖的人,似乎很難體會那種親情的概念,甚至于當看到跟自己同齡的孩子在享受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的呵護時,她心里還會有種無法釋懷的怨恨。可是不知為什么,當此刻與自己的親外公只相隔一道門,血液里就像有某種因子不安分的涌動起來,這種感覺讓她莫名煩躁,在夏若蕓推開那道門的時候,夏若冰猛的掙脫了李衛東的手臂,說:“我不見他!”
夏若蕓一愣,上前去拉妹妹的手,卻被夏若冰一把甩開,說:“別拉我!你們不就是想把我嫁給方家么?我已經答應了,還想怎樣?我知道,你們只是想用我去換取利益,僅此而已,那就別來假惺惺的這一套,我誰都不見!”
連輕侯輕咳一聲,默默退開一旁。夏若蕓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龐頓時又蒼白了幾分,好一會兒才說:“冰冰,有些事你不明白,現在還不是解釋的時候。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的委屈,可是無論如何,外公已經…他畢竟是你的親外公啊,難道連見他最后一面你都不肯么?”
夏若冰淚水不由自主的溢滿了眼眶,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說:“你有什么資格跟我說這種話?我應該叫你姐姐,還是跟你的下人們一樣叫你大小姐?從小到大都沒有人管過我,現在又突然讓我嫁人,呵呵,好一個姐姐,好一個親外公,你們也配!”
夏若蕓嘴唇張了張,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書房里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咳嗽,許久才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呻吟著說:“算了…算了…”
李衛東嘆了口氣,走到夏若冰面前,說:“冰冰,一個人一生中做過的事,無論是對是錯都沒關系,重要的是不要讓自己后悔。即便你恨一個人,也不見得就會恨一輩子,而且很多時候,血緣不是用愛恨就可以簡單去衡量的。我不勸你,但是你確定你現在的決定,永遠都不會后悔么?”
夏若冰肩膀一陣顫抖,忽然撲到李衛東懷里,哇的哭出了聲,抽泣著說:“東子,我,我…”
李衛東拍拍她的背心,說:“傻丫頭,我知道,我明白。我們不是都說好了,一切有我的么?”替她擦去臉上的淚珠,笑了笑說:“別多想,跟我來。”
牽起她的手走進書房,空蕩蕩的房間里沒有幾件陳設,只在高大的落地窗前,擺著一張看上去跟古董相似的老式旋轉沙發,靠背上面露出一蓬稀疏花白的頭發。夏若蕓輕輕帶上房門,走到沙發旁蹲下身,說:“外公,他們來了。”然后緩緩把沙發轉了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枯槁的臉。兩個月前,這位曾經叱咤風云的陸氏掌門便已然是形銷骨立,此時再看,更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啃過了一遍,已經枯瘦的不成樣子。暗淡的燈光下,他的兩個眼窩深深陷了進去,留下兩個大大的黑洞,兩腮除了松弛的皮膚無力垂下,甚至連一絲肉也看不到。
夏若冰一下子握緊了李衛東的手,心里也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兒,只是眼淚抑制不住的唰唰流下。陸伯涵微微睜開眼睛,眼神說不出的空洞,臉上一陣抽搐,吃力的抬了下手臂,說:“你終于…終于來看我了,好,好!來,冰冰,到外公…身邊來,讓我…好好看看你…”
夏若冰遲疑了一下,終于還是低著頭走了過去。陸伯涵顫巍巍的伸出手,卻是一陣亂摸,旁邊的夏若蕓連忙抓過妹妹的手放在他手中,說:“外公,冰冰在這里。”然后又低聲說:“冰冰,外公已經…看不見了!”
夏若冰本想抽回手臂,聽了這話又是微微一顫,看著這個即將撒手人世的老人,就算有千般怨恨也是于心不忍。陸伯涵似乎感覺了她的動作,緩緩閉上眼,說:“像,真像。你跟你母親…一樣的…倔強。”
一陣安靜。陸伯涵忽然嘆了口氣,說:“蕓兒,藥…”
夏若蕓連忙說:“外公,不能再用了,醫生說你的身體已經…”
“別管那些,給我!”
陸伯涵雖然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無比的艱難,語氣卻是不容置疑。夏若蕓猶豫再三,還是取出一個藥瓶,小心的倒出兩顆黃豆大小的藥丸,送到陸伯涵的口中。說來這藥倒也真的神奇,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陸伯涵呼吸也漸漸變的平靜了,張開眼瞼,明明是已經瞎了的一雙眼睛竟難以置信的閃出一絲神采!
李衛東忍不住摸了下手指上那枚看不見的戒指,說起來里面的泉水自然比這藥丸更加有效,可惜的是禁忌之泉盡管可以起死回生,卻沒有辦法消除狀態,這位陸老爺子顯然已是病入膏肓,即便有靈丹妙藥,也是無力回天了。
陸伯涵松開了夏若冰的手,說:“云兒,冰冰,你們先出去吧,讓我跟小東說幾句話。”
夏若蕓雖然放心不下,但也明白外公這是有事要說,低低答應了一聲拉著妹妹走出書房。陸伯涵服下了藥丸之后,聲音聽上去比剛才有力的多,完全不像生命垂危的病人,甚至手臂也能抬起來了,招了招手,說:“小東,你過來,幫我把沙發轉過去。或許今晚是我的最后時刻了,讓我再看一眼我的香港。”
看?李衛東心里暗暗嘆了口氣。就算是雙目沒有失明,香港對于你來說又有什么意義呢?叱咤風云縱橫省港大半輩子,無論你生前曾經是怎樣的輝煌,總歸也只是個匆匆過客,香港的夜色雖然燦爛,但注定不會為了某個人而留戀。
“小東,你恨我吧?”那雙空洞的眼睛呆呆的沖著窗外,良久陸伯涵緩緩說道,“這一次冰冰的婚事,是我答應的,你是不是認為我在害他?”
李衛東淡淡的說:“你想讓我怎么認為?”
陸伯涵笑了笑,說:“也是。人死如燈滅,恨與不恨又有什么分別。”頓了頓,說:“給我支煙。”
李衛東有些猶豫,以他現在的狀態再抽煙,跟要他命也沒什么兩樣了。不過看到陸伯涵已經不容置疑的伸出了兩根手指,還是搖了搖頭掏出根中南海,替他點燃。
“我的時間不多了,所以現在我說的每一句話,你一定要聽好。”抽了口煙,陸伯涵一陣低咳,推開了李衛東遞過來的水杯,緩緩說:“小東,你在云南那邊賭石,而且我聽說你的運氣不錯,有幾塊石頭賣出了天價。你很需要錢么?”
李衛東皺了下眉頭,說:“這事似乎與你無關。”
“不,有關,自從你跟云兒定親的那天開始,你所有的一切都跟陸家有關!”陸伯涵微微沉吟了一下,說:“你見過鄒長龍,是不是?”
李衛東微微一怔,說:“是。他的徒弟跟我有點過節,所以他才出面。”
陸伯涵搖了搖頭,說:“恐怕沒那么簡單。鄒家的買賣也是幾代人積累下來的,并且其中有很多的政治因素,可以這么說,內地的鄒家就是香港陸家的翻版。當初陸家退出內地,有很大原因就是鄒家從中做了手腳,這其中的糾葛回頭連老三會慢慢說給你知道。但是我要說的一點,是關于夏繼嶺。”
李衛東眉頭一挑,說:“哦?”
陸伯涵狠抽了口煙,說:“我跟夏繼嶺之間的過節,想必你早已知道,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這輩子最恨的一個人就是他!自從當初他背叛了我,多年來我一直在等待一個除掉他的機會,可惜未能如愿。直到后來他吞掉了組織的基金,結果被人亂槍打死,所有人都認為是岳天雄出賣了他的結義大哥,甚至包括我也深信不疑。岳天雄對夏繼嶺的仇恨,一直都埋得很深,說到原因,就是因為冰冰的母親!”
李衛東張了下嘴,話到嘴邊卻還是忍住了。岳天雄自己也確實說過,他恨夏繼嶺,為了報復甚至不惜隱忍了十八年!而那一晚在黃埔江邊,夏若蕓又提到過當初陸伯涵在公開場合將長女陸盈盈許配給了夏繼嶺,同時也指配了二女兒陸菁菁的婚事,而這個準二女婿恰恰就是岳天雄!
PS:這章很潦草,抱歉了,今晚陪客戶喝酒,實在是喝多了,只能寫出這么多。咳咳,全勤還在的,五千字滴米有了,還有三千字全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