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昆明,西山風景區。
天剛破曉,薄薄的晨霧還沒有散盡,極目長舒,五百里滇池煙波浩渺,水天一色。湖畔蒼翠掩映之間,有緊鄰的三幢別墅,依山傍水,風格典雅,錯落有致,看上去像是某個高級療養院或者旅游度假村,但是靠近路口的一塊警示牌上“私人住所,謝絕參觀”八個醒目大字,很好的襯托出了主人的財富與地位,也為之平添了一絲神秘色彩。
今天這座豪宅卻是縞素高掛,迎來送往的人雖絡繹不絕,但所有人的表情異常肅穆。沒錯,這里便是鄒長龍在云南的豪宅,雖說北京才是鄒家的大本營,但因鄒長龍連同他老婆孩子全都是在云南遇害,所以將靈堂設在此地。當然這也有另一個隱含的意思,云南跟北京那種天子腳下相比較,環境無疑要“寬松”的多,在跟陸家火拼的時候,至少動個刀啊槍啊的不必有在京那么多的忌諱。
進入鄒家大門,先是一帶門廊,一位白發老者正執一桿毛筆為趕來吊唁的客人登記。這位老人姓張名敬之,在鄒家做了三代管家,德高望重,這次出了事特地從北京趕來操持喪事。
“草,一大早就來這么多人,趕著投胎啊!”一個保鏢低聲嘟囔道。張敬之皺著眉回頭看了一眼,卻并沒有出聲呵斥。說來也難怪大家會發牢騷,鄒長龍一出事,家族上下只要身手還說得過去的大部分都殺到了香港,造成現在人手極度緊缺,再加上喪禮吊唁,以鄒長龍的身份出了事,無論北京還是西南,但凡有點頭臉的自然都要到場拜祭,單是迎來送往就足以把人累的脫層皮。也正因為如此,連他一個七十多歲的老管家也不得不拖著殘軀親自出馬負責登記,基本上鄒家只要是還能喘氣的,都在不眠不休連軸轉。
張敬之寫的一手好字,蠅頭小楷字字工整熨帖,力透紙背,絲毫不遜于書法名家。滿意的瀏覽一遍,老頭擱下狼毫揉著微微有些發酸的手腕,正想喘口氣,忽聽一個平靜的聲音說:“麻煩你,我想給鄒先生上柱香。”
張敬之抬起頭來,只見面前站著一男一女,女的三十歲年紀,樣貌平凡,穿著平凡,眼神中卻透著一種格外的冷厲;而男的只有十八九歲模樣,長的倒是滿精神的,感覺上像個學生仔,可舉手投足之間,卻又隱隱有著一種跟年齡并不相稱的沉穩老練。
從外表看上去兩個人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那種,但是張敬之心里卻不由一動。他從三十歲起做鄒家的管家,數十年來閱人無數,很少有看走眼的時候。臂如今天來鄒家吊唁的這些人,那些衣著華貴前呼后擁看上去無比張揚的,往往也都是些登不上臺面的小蝦米,或是井底的蛤蟆沒見過天,或是心里沒多少底氣,所以才恨不得把自己捯飭的火烈鳥一樣扎眼。相反倒是那些低調內斂的人,保不齊誰就是跺跺腳四方亂顫的一方霸主,這個道理張敬之當然不會不明白。所以幾乎是一種多年養成的直覺,張敬之的腦子里立刻就蹦出了四個大字:來者不善!
但是大凡紅白喜事,來的便是客,張敬之雖然心里有些犯嘀咕,還是很客套的微鞠一躬,說:“家主不幸,蒙兩位惦念,鄒家深表感激。不知兩位怎么稱呼?”
那個看上去很精神的小伙子笑笑沒說話,女的在旁接了一句:“姓李,名衛東。”
“李衛東?呃,這個名字,似乎,似乎…”
張敬之提起筆,突然覺得這個名字似乎無比的熟悉,卻一下子又完全想不起來在哪聽過。基本上所有人都有過這種時候,就是對于一件本來特別熟悉的事物,比如一首歌,一句話,一個人,明明就在腦子里,有時卻會在突然間莫名其妙的懵住,任你拍腫大腿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而張敬之之所以恰恰在這個時候懵住,絕非年老犯了糊涂,事實上鄒家從上到下,恐怕任何人都不會相信在這樣的情形下,“殺人兇手”居然會大搖大擺的送上門來,而且只有兩個人!
看張敬之有些愣神,李衛東微笑著問:“怎么,有什么問題嗎?”
“啊,沒有沒有,李先生久仰,抱歉,里面請!”張敬之很為自己的失禮有些慚愧,一邊提起筆來在紙上寫下了對方的名字。李衛東三個字落到最后一筆,張敬之面色陡變,啊呀一聲跌坐在椅子上,旁邊有保鏢奇怪的問他怎么了,張敬之卻是胡子直抖,指著自己剛剛寫下的名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衛東,怎么了啊?這老爺子…李衛東!!!”
保鏢挖的一聲怪叫,跟頭把式的掉頭朝李衛東追去,伸手去懷里掏家伙,豈料手忙腳亂之中竟走了火,砰的一槍把自己西服穿了個洞,沒把自己射個對穿都算是萬幸。
槍聲一響,偌大的鄒家立刻炸了鍋。那些前來吊唁的人固然是嚇了一跳,事不關己趕緊閃開一旁準備強勢圍觀,保鏢們則是抄起家伙蜂擁而至,盡管鄒家此時大部分人都已殺奔省港,但畢竟是傳承百年的大家族,勢力不是一般的龐大,單是留守的保鏢至少也有近百人,一片黑洞洞的槍口,若是一同開槍足以將李衛東跟裴三兩個撕成碎片!
突然安靜下來,只聽陣陣急促的喘息聲。沒有人開槍,并不是因為他們不想結果了李衛東的性命,就如沒有人相信殺人兇手會自投羅網一樣,誰都不會相信李衛東此行只是因為良心發現,特地跑來上柱香那么簡單。
“姓李的!”張敬之氣急敗壞的吼道,親手寫下兇手的名字竟沒能想到對方是誰,這實在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媽的,你夠種!你殺我家太太少爺三口還不夠,還要害死我家家主,我鄒家恨不能將你食肉寢皮,挫骨揚灰,你今天居然還敢送上門來!別說我們不給你說話的機會,小子,你是欺負我鄒家真的沒人了,所以來故意示威么?!”
面對數不清的槍口,裴三仍舊面無表情,兩手抄在袖中,靜靜站在李衛東身后。李衛東微微一笑,說:“老爺爺不要那么激動,我說過,我是來上香的。至于說我是滅門兇手,可以啊,只要你能拿出真憑實據。可若是冤枉了好人放跑了真兇,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你認為鄒先生泉下有靈,會安心么?”
“放屁!當我們都是傻子,居然會相信你的鬼話?”張敬之怒極反笑,伸手顫顫的指著李衛東,咬著牙說:“姓李的,你果然不是一般的無恥,每個人都知道你是我家滅門元兇,怎么有膽子行兇,卻沒膽子承認?告訴你這里不是法庭,我們也不需要證據!今天就算你能把死人說活,我們也要用你的人頭來祭奠家主,殺!”
“慢!”李衛東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說:“好吧,我說我是來上香的,你們不信,那我只有實話實說了,其實我今天到這里,是來繼承鄒家產業的。聽好,我,李衛東,要接掌鄒家,這不是在征求大家的意見,你們答應也好,不答應也罷,從今天踏進這道門開始,這房子,這地,這里的每一片空氣包括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改姓李,老子就是你們的新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