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金兵這會兒在缺口處的兵力多出宋軍很多,但是這會兒這種兵力的優勢卻成了他們的累贅,畢竟缺口不大,他們人再多,接戰的人數也只有最前面的這些人,宋軍人數不多,但是卻配合相當默契,長槍手一次次的刺殺,刀斧手在他們身邊和兩翼掩護,替他們解決沖出的零散金兵,小面積上形成了絕對優勢,使金兵無法展開,更無從談起突入城中了,這場混戰打得金兵實在窩囊的要死,眼看著自己的優勢一點也發揮不出來,還在缺口處死傷慘重。
城中宋軍的有效阻擊,令本來已經絕望的城中軍民再次燃起了希望,包括城墻上已經被震暈的那些宋軍將士這會兒也反應了過來,開始主動的抄家伙朝缺口匯集,不管抄起什么玩意兒,只管狠命的朝擠在缺口處的金兵猛砸下去,石頭、滾木、梭槍、弓箭跟下雨一般的潑灑到了擠在缺口中的金兵頭上。
而金兵除了眼睜睜的挨揍之外,卻進退不能,一些金兵甚至已經死了,還被身邊密不透風的人群擠在其中,連尸體都倒不下去,戰局怪異的讓人接受不了。
連高懷遠自己都沒料到會出現這樣的僵持局面,感到太不可思議了一些,金兵難道就這么不濟嗎?怎么可能會出現這種超級低能的錯誤呢?這可不像是仆散安貞這樣的名將所為呀!
可是不管他相信不相信,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金兵就是出現了這種低級錯誤,自己把自己搞亂了。
這也要怪那個在前面督戰的阿魯,都怪他剛才在炸城之后下達的一個命令所致,因為他看到城墻坍塌之后,大喊了一聲,誰最先突入城中,賞銀一百兩,結果造成了大批金兵瘋了一般的朝缺口處狂奔,數路兵馬都想先一步攻入城中,自己便堵在了缺口處,讓宋軍白白撿了大、便宜。
金軍的這個錯誤,立即給城中的宋軍提供了一個大好的機會,蔣方從最初的驚懼之中清醒過來之后,也看到高懷遠親率中軍,將金兵阻在了缺口處,于是立即召集大批城中百姓,用一切可以裝土石的東西,趕裝沙袋土方,扛著朝缺口處開始匯聚。
但是他們也遇上了一個問題,就是宋金兩軍這會兒在缺口處糾纏在一起,宋軍壓制著金兵使之無法攻入城中,但是也被緊緊的粘在了缺口處,不敢后退半分,金兵不退,他們更不能退,要不然的話,剛才的努力便前功盡棄,金兵會跟洪水決口一般的涌入城中的。
高懷遠也著急呀!他也看出了這種尷尬戰況,仗沒有這種打法的,任何兵書上都沒說過這種情況如何應付,他一邊督戰,腦子卻在急速的運轉,想要找出一個合適的辦法,解決這種問題。
時間不等人呀!他手頭現在只有這五百精兵,雖然暫時壓制住了金兵,但是不代表他們便毫發無損,在殺傷大量的金兵的同時,他們也在不斷的付出代價,殺敵三千自損八百,這種怪異的戰況,他也不見得能維持多久,一旦等到他的這五百手下死傷殆盡的時候,他便沒有任何辦法再擋住金兵入城了。
一時間大批百姓扛著土石沙袋,云集在缺口附近,等著沖上去堵口子,可是兩軍糾纏著,他們沒法干活,于是人越來越多的聚集在這里。
高懷遠的汗都急的流了下來,這可怎么辦呢?難道就這么死拼下去不成?直到他們徹底拼光?
他一邊指揮阻擊金兵攻入城中,一邊緊張的用眼角的余光四處掃視,忽然間腦海中靈光一閃,大聲下令讓張公明接替他指揮繼續作戰,暫時退了下來,對趕過來的蔣方指著周圍的那些靠近城墻的民宅叫道:“蔣大人,速速帶百姓,以這些民房為基礎,將這里四面用沙袋圍上,堆積起來一道臨時的城墻,形成一個甕城,我們給金兵來個甕中捉鱉!記著給我軍留下撤退的通道,用塞門刀車和草車準備隨時堵上!快做!”
蔣方不懂兵陣之戰,這會兒已經徹底沒主意了,只能被動的聽高懷遠的吩咐,這會兒正沒主意呢,一聽高懷遠的指令,便知道該怎么做了,于是立即讓他的手下招呼著那些匯聚來的老百姓,就地利用這些民宅,開始以缺口為中心,堆砌一道隘墻。
眾志成城!當老百姓們齊心協力做一件事情的時候,速度快的令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得到了指示的老百姓們這會兒也都瘋了一般,長龍一般的將各種沙袋土方開始堆砌,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了,丟下沙袋就跑,接著去扛更多的東西過來。
沙袋用完了,用被單,被單用完了用衣服,衣服用完了就直接扛著石頭磚頭,連這些都沒得用的時候,有些老百姓干脆連房子都不要了,開始在附近扒房子,將磚瓦用作土方來堆砌隘墻。,
剛開始的時候幾千人在街道之中來回穿行,場面十分混亂,很容易造成擁擠,但是很快人們自己就找到了解決的辦法,后來干脆就直接人挨人的自發形成了數道人力傳送帶,將各種土石源源不斷的手把手的從遠處傳遞過來,眼看著一道隘墻跟螞蟻搬家一般的被豎立了起來,速度簡直快的讓人無法相信。
高懷遠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這種場面,覺得自己跟做夢一般,眼看著這道臨時的甕城就這么在他眼前出現,不可思議到了極點,連驚嘆的功夫都沒有了!
仆散安貞這會兒也看出了前面的事情不對頭,手中的馬鞭指著城墻的缺口大罵阿魯笨蛋,本來可以打的很漂亮的突擊戰,愣是被這廝給打成了僵持戰,這樣的戰況連他自己都沒料到會發生,這簡直就是一種恥辱嘛!
那個阿魯這會兒也被擠在城外的人群中進退不得,哭笑不得,他更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把仗打成了這個熊樣,他從當兵到現在,還沒打過這樣的窩囊仗呢!他有心重新后撤,調整兵力,再行進攻,但是這會兒兵荒馬亂的,連他的將令都沒法傳達下去,快被擠得岔氣了。
仆散安貞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是該鳴金收兵還是繼續進攻呢?鳴金收兵的話,他怕前功盡棄,讓城中宋軍利用整軍的這個機會將豁口給堵上,那么他們又要白白喪失一個大好機會,重新用笨辦法攻城了!但是不收兵重新調整進攻的話,亂哄哄的大軍都擠在缺口內外,兵力優勢根本發揮不出來,還是被動挨打,這可如何是好呀!
他這會兒已經想明白了為何會出現了這種情況了,他真是沒有想到,如此激烈的攻城戰,宋軍居然還是在城中留下了預備隊,正是這個預備隊,將他的大軍堵在了豁口處,要不然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該出現這樣的尷尬局面。
就在城中百姓瘋狂筑城的時候,高懷遠帶著另外兩面城墻上趕來的援軍,又一次投入了阻擊戰之中,這個時候金軍將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這個豁口處,倒是其它兩面城墻沒有配合進行佯攻,讓周昊有機會組織了以大冶人為主的隊伍,趕來增援。
于是這里又多出了幾百人的生力軍,站在房上猛烈朝金兵放箭,金兵被堵在口子中,名如草芥一般被一片片的割倒。
阿魯廢了就牛二虎之力,才總算將擠在豁口處的金兵一支支趕開,疏散了金兵的密度,加強了對城墻上宋軍的壓制,戰局總算是被他稍稍扭轉,不再一堆人亂得跟馬蜂一般,只能被動挨揍了。
而這個時候高懷遠也開始明顯感到了壓力,組成的阻擊陣列開始承受金兵有組織的沖擊,他的預備隊的傷亡開始加大,知道金兵已經從最初的混亂之中醒悟過來,看看眼前堆積如山的金兵尸體,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已經都做了。
“緩步撤退,退到城內休整,繼續御敵!”高懷遠下令到,他看到城中的簡易甕城也已經逐步成形,墻壁高度已經達到了一丈多高,可以有效的提供防御了。
于是阻擊金兵的這些宋軍,開始一隊隊的緩緩后退,在弓箭手的掩護下,和金兵脫離,朝著預留的兩個口子撤入了城中,他們這一會兒時間,便付出了一百多人的性命,但是卻換來了屠殺金兵過千的戰績,足以為傲了!
金兵冒著猛烈的箭雨,沖入了城中,可惜的是,這會兒他們也只能是甕中之鱉了,等待他們的是一道用各種材料建起的城墻,他們根本沒有能尾隨撤退的宋軍,一舉攻入城中。
這些宋軍退出之后,有人將早已準備好的各種堆滿柴草的車輛立即堵在了兩個開口處,阻住了金兵的追兵,更有人將一些火油潑在了柴草車上面,等到金兵開始沖到柴草車前面,試圖扒開口子的時候,冒著煙的火把丟在了柴草車上。
遇火之后,柴草車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將金兵徹底阻絕在了甕城之中,這里已經徹底形成了一個內甕城。
大批宋軍開始登上臨時甕城的城墻,對著擠滿甕城的金兵展開了第二場殺戮。
金兵好不容易才攻入豁口,可是萬沒料到,他們一頭鉆入了一個甕中,照樣還是不能入城,氣的金兵哇哇大叫也沒奈何,只能在甕城里面冒著箭矢,再次攻擊。
這下金兵算是又亂套了,前赴后繼的越過眾多他們同伴的尸體,涌進甕城,然后被堵在里面,真的成了甕中捉鱉,承受著四面八方射來的箭雨,連個躲藏的地方都沒有,傷亡自然就不用說了,因為他們不論將盾牌擋住那一面,其它三面都照樣暴露在宋軍的弓箭射程之中,加上他們沖入豁口的時候,根本不可能會帶上梯子,面對即便只有一丈多高的甕城城墻的時候,他們也不易攀爬上去,仰攻對他們來說,成了一場難以行來的噩夢。
于是黃州城中的軍民看到這樣的情況后,再次士氣大振,連老百姓都爬上甕城的城墻,用磚頭瓦塊朝里面的金兵猛揍,即便金兵穿著盔甲,砸不死他們,但是也將他們砸的筋斷骨頭折,無力再戰了。
整個豁口處如同開鍋了一般,外面的金兵并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么,照樣源源不斷的開入豁口,以為可以進入城中過把燒殺搶掠的癮了,于是甕城之中的金兵數量越來越多,讓宋軍的弓箭手們爽了一把,每一箭射出去,連瞄準都不用,鐵定能射中一個金兵,連瞎子丟石頭都能砸著金兵,戰斗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阿魯也舉著盾牌闖入了豁口,看到眼前的這個情況之后,險些沒有氣暈過去,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短短的時間,宋人便在城中圍造出來一道這樣的破墻,愣是將他們又給堵在了這里。
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了個損到家的主意,將城上堆積的各種藤編的火球給運到了城墻的豁口處,然后大批點燃,推下了豁口,一時間豁口處燃起了熊熊的大火,這些藤編的火球里面填充了稻草、硫磺、砒霜、巴豆等物,算是一種原始的化學縱火武器,投下之后,還冒出大量的毒煙,熏得城內城外的金兵咳嗽不止,更是戰斗力大減,大火還將城內城外的金兵阻為兩段,使之首尾不能相顧,接阻斷了城外的金兵大批入城。
這一下已經沖入城中的那些金兵再無退路可言,只能冒著宋軍矢石強攻隘墻,但是在沒有任何攻城器械的情況下,僅憑雙手雙腳攀墻,想要沖上去,是件何等困難的事情呀!
即便是金兵們打起人墻,將他們的同伴送上去,在城中軍民的拼死抵抗下,照舊被殺得一個個跌下來,連番激戰之后,讓這些入城的金兵死傷過半,再也無力發動猛烈的攻勢了,擠在一起招架著四面八方射下的矢石,叫苦連天。
經過這一陣苦戰之后,天色也漸漸的開始暗了下來,漫長的一個白天終于要結束了。
望著眼前這道殘破的城垣,仆散安貞心中一片黯然,這是他這一生一來,打得最為艱苦而且窩囊的一仗之一了,眼看著他離勝利只有一步之遙,可是這一步他卻無論如何也邁不過去,按照他早晨的布置,這個時候已經到了收兵撤退的時間了,可是他卻無法結束這場攻城戰,因為他還有一支兵馬,陷入城中依舊在苦戰,他現在可以說是進退維谷,攻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高懷遠也看到了勝利的曙光,這一天下來,他承受了巨大的壓力,帶著城中軍民打退了金兵無數次進攻,雖然黃州城軍民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是令他欣喜的是,黃州城依舊還在他們的控制之中,誰還敢說宋人羸弱無能?這一戰想必會給城外的仆散安貞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吧!只要宋人上下一心,不見得就不是敵人的對手。
他這個時候已經不去管城外的金兵在做什么了,他主要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圍殲攻入甕城的金兵,指揮軍民連連猛烈打擊困與城中的金兵,殺的甕城之中的金兵血流成河,尸體鋪滿了甕城中的地面。
阿魯滿臉鮮血,被幾個親兵圍在其中,用盾牌阻擋宋軍的箭矢,隨時都有人在他身邊倒下,他已經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本想在大帥面前打個漂亮仗,結果他領兵卻沖進了宋軍的埋伏圈,幾千金兵就這么被他帶入了絕境,現在經過宋軍連番的擊殺之后,已經損失大半,再也無力攻下甕城了,他們真的變成了甕中之鱉,現在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繳械不殺!我們將軍有令,令你等繳械不殺!快快放下兵器,否則將你們全部殺光!”這個時候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宋人的叫聲。
被困的金兵已經徹底絕望了,于是膽怯的緩緩退守到了一起,聚在了阿魯的身邊,對他們的攻擊也暫時告一段落停頓了下來。
阿魯抬頭四望,四周的城墻上到處都是宋人軍民,一個時辰之前,他還喜不自勝的要率軍要將這些人屠殺干凈,可是轉眼之間,他們便成了被對方屠殺的對象,這種心理落差之大,是常人無法體會的。
他直到這個時候,還是沒有想明白,宋軍怎么可能這么短的時間內便在豁口里面建起了這么一座該死的甕城,將他們堵在了這里,這是人力能為的嗎?
“快快繳械不殺!否則的話,我們便要放箭了!”要求他們投降的呼聲更大了一些,這個時候,他甚至看到了宋軍抬來了一個猛火油柜,架在了他們的上方,只要宋軍一聲令下,他們便要發火,將翁城中的這些金兵給燒成燒雞。
阿魯絕望的坐在了血泊之中,抱住了腦袋,這可是還有上千人的性命呀!他該怎么做?難道真的就這么降了嗎?
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第一個丟下了手中的兵器,對四周的宋軍叫道:“我投降!別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