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州大營就駐扎在鄂州城南,這里的駐屯大軍在開戰之后,基本上都已經開拔到了江北,奔赴了抗金的戰場,只有少量老弱殘兵留守在這里,整個大營里面空蕩蕩的,沒有什么人氣。
當高懷遠率領這三百大冶鄉勇到達這里的時候,剛好天色擦黑,離大營還有段距離的時候,便被箭樓上的留守士卒喝令停止前進,詢問他們的身份。
高懷遠作為這幫人的主將,立即掏出大冶縣開具的路條上前答道:“我等乃大冶縣鄉兵,受命運送糧秣輜重前來投效!還望諸位放我等入營交接!”
聽到高懷遠的通報之后,從轅門走出一隊宋軍,在一個低級軍官的帶領下,來到了高懷遠他們面前停下腳步。
那個宋軍軍官伸手接過了高懷遠手中的路條,查驗了一番之后,又看了一下高懷遠身后的這些鄉勇們的隊伍,微微有些詫異,他們見過不少鄉勇隊伍,但是像大冶縣這樣整齊的鄉勇隊伍,他們還真是見的不多,大多數都是稀稀拉拉的烏合之眾,咋咋呼呼的沒有一點規矩,但是高懷遠所率的這支隊伍,雖然看上去器甲雜亂,但是卻保持著比較像樣的隊形,整個三百人也始終保持著肅靜,沒有人咋咋呼呼的不成體統。
于是這個軍官將目光轉向了領隊的高懷遠微微點了點頭道:“敢問一下這位小兄大名嗎?這些鄉勇可都是歸你節制的嗎?”
高懷遠抱拳答道:“在下大冶縣高家莊人士,姓高名懷遠,是高家莊耆長!知縣大人器重,讓在下暫領這些鄉鄰,特來隨軍投效!”
聽了高懷遠的話之后,這個軍官頗為詫異,他已經看出高懷遠年紀不大,沒想到他這么年輕,便當了耆長,還負責帶領這些鄉兵,更是將這幫鄉兵們整頓的有模有樣,立即心生好感對高懷遠叮囑道:“很好!你們來的正是時候,大冶縣王縣尉已經到了這里,本以為你們明天才會過來,沒想到今晚便到了這里,王縣尉正在營中等你們,你們可以入營先找王縣尉報到!但是大營之中禁止喧嘩,你等入營之后,盡快安歇,不得胡亂走動,否則的話將按軍法處置!小心一點!”
說罷之后,這個軍官揮手讓身后的那隊宋軍讓開道路,放高懷遠他們入營。
高懷遠道了聲謝之后,轉身對身后的這幫人叫道:“全體都有,整隊!不得喧嘩,隨我入營!”
于是在各隊隊正的口令下,三百人立即五十人一隊,排列整齊之后,押著那些車輛隨著高懷遠進入了鄂州駐屯大營之中,有一個兵丁為他們引路,將他們領到了外營臨時安置他們的空地上,交給了提前到達這里的大冶縣王縣尉。
看著他們整齊有序的魚貫進入大營之后,這些宋軍紛紛點頭道:“大冶縣的這些鄉勇還算是不錯!”
“嗯!是不錯,這應該是那個高懷遠的耆長的功勞,說明此人統兵上應該有一手,否則的話是管不住這些烏合之眾的鄉兵的!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居然有這本事,不當兵還真是可惜了!好了,咱們也回去吧!以后該咱們忙的了!”這個宋軍軍官也點點頭感慨到。
王縣尉對高懷遠領隊趕過來的速度有些吃驚,他本以為高懷遠再快,也要到明天午后才能到,沒想到高懷遠這么快便趕到了這里,于是聽說了之后,趕緊出賬過來迎接高懷遠。
二人寒暄幾句之后,高懷遠轉身對還站在他背后的這三百人吩咐道:“立即搭起帳篷,埋鍋造飯,任何人不得喧嘩,不得胡亂走動,吃飯之后立即休息!解散!”
隨著他的吩咐,這三百人才敢解散,從車上卸下帳篷,隨著各自的什長忙碌了起來,沒人敢不聽高懷遠的,根本沒人敢大聲喧嘩,四處亂逛,很快按照指定的位置,將帳篷搭建了起來,有火頭軍支起了大鍋,隨負責看管他們的駐屯軍的兵卒打水生火做飯,一切進行的有條不紊。
看著這三百人的動作,王縣尉大為感慨,對高懷遠說道:“高少爺果真厲害,這幫家伙一天多時間,便被你給收拾的服服帖帖,王某實在佩服呀!我算是知道這幫鄉勇們是什么德行,路上還擔心他們不聽你的,會鬧出什么事情,現在看來,我是白擔心了!”
高懷遠微微一笑道:“王大人謬贊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只是不知道前面的仗打得怎么樣了!”
王縣尉看看這里基本上已經安排住了以后,便帶高懷遠進了帳篷之中,弄了個小折凳給高懷遠坐下,又吩咐人送來了一些飯食,兩個人邊吃邊說了起來。
“戰局不妙呀!我今天中午先到了這里,找人打聽了一下,這一次金軍南犯,共調動了二十多萬大軍,分兩路進犯我們大宋!
金以宋絕歲幣為由,命元帥左都監烏古論慶壽、簽樞密院事完顏賽不領兵渡淮南侵。攻宋光州(今河南潢川)中渡鎮,殺榷場官盛允升。慶壽分兵攻樊城(今湖北襄樊),圍棗陽(今湖北)、光化軍(今湖北光化北),現在江淮一帶處處告急。
而完顏賽不則領兵,連敗宋兵于信陽、隴山、七里山,渡淮,兵鋒直指光山、羅山、定城等縣,江北一帶現在打得不可開交!
還有就是金主又命平章政事胥鼎自陜西發兵進攻四川,入大散關(今陜西寶雞西南),攻西和(今甘肅)、階(今甘肅武都)、成(甘肅今縣)等州。
現在看來,金國這一次是想渡江滅我大宋,現在朝廷已經命趙大人主持京湖路一帶的抗金大業,我聽說趙大人這兩日便要趕到襄陽去,恐怕這一次我們過來,很可能跟著趙大人前往襄陽抗金,這一次恐怕是要真的去碰一碰金軍了!”
王縣尉小聲對高懷遠說道,他的消息還真是很靈通,居然將前方戰況打聽的這么清楚,連京湖路制置使趙方的行蹤都打聽到了,看來這王縣尉還真是有點辦法,不過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王縣尉憂心忡忡,一臉的擔心,還不時的咳嗽一番,好像是受了風寒一般。
高懷遠雖然知道金國會發動這場戰爭,但是具體的情況卻一點也不清楚,聽了王縣尉的話之后,心中也有些擔心,如果照他這么一說的話,那么他想就近練兵的想法恐怕就落空了,襄陽離鄂州可是有好幾百里遠,到了那里的話,短時間想再回來恐怕就難了!這么一來,自己擅自做主從軍抗金的事情傳到紹興的話,保不準他老爹高建會雷霆大怒,說他不務正業,派人接管老宅就不怎么妙了!
但是既然來了這里,想要回去,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現在他們的花名冊已經都交給了簽押官,等于已經算是當兵了,擅自返回就是逃兵,是要受到官府通緝的,所以這個時候想收手是絕對不可能了。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這一仗是跑不了要和金人干一場了,而且縮在鄂州這里,根本不可能見識一下當今的打仗是什么樣子,至于去襄陽就去襄陽好了,順便也看一下襄陽這座后世抗蒙的名城,多走走看看也不是壞事!管他呢!
和王縣尉聊了一陣之后,高懷遠吃了飯,便回到了自己的營帳里面,好歹他現在也算是大冶縣鄉兵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所以有幸得到了一個單獨的小軍帳,倒也不用跟那些大頭兵們擠在一起,落得一個清凈。
可能是戰局緊迫的緣故,他們到了這里之后,并沒有人過來接收他們從大冶縣運來的這些糧秣輜重,就這么將他們晾在了這里兩天多時間,只是通知他們,在這里聽候吩咐,就不再有人來管他們了,弄得高懷遠有些糊涂,于是找王縣尉去打聽這個事情,想了解一下,下一步他們將會被調到什么地方。
王縣尉似乎身體不佳,咳嗽的越發厲害了起來,四十來歲的人看起來仿佛七老八十了一般,一咳嗽起來便撕心裂肺的,給人的感覺似乎隨時都會斷氣一般,不過高懷遠怎么看,都覺得這老家伙有點像是裝的一般,臉色也沒太大的變化。
“咳咳…高少爺莫急,咳咳…這是在等附近一些縣城的鄉勇呢!咳咳…等集結齊了之后,自然就有消息了!打仗是會死人的,高少爺也不用這么急著上戰場吧!”王縣尉一邊咳嗽,一邊對高懷遠勸道。
他這話說的也是,這世上還真是急著上陣打仗的人不多,特別是大宋這邊這樣的人,更是鳳毛麟角,高懷遠還真是不能表現出太著急著上戰場的想法,于是只得耐著性子留在了大營里面。
到了這里之后,按理說高懷遠就該將郭亮等二百人交還給王縣尉統領,但是不知何故,王縣尉似乎不急著接管這些人,反倒將他手下的一百鄉勇也給了高懷遠統帶,說什么他身體不好,現在沒精神管這幫人,就有勞高懷遠幫他統帶這些人好了,只有他麾下的五十名有正式編制的弓手沒有讓高懷遠統帶,這一下高懷遠倒成了大冶縣鄉兵的實際統治者,搞得高懷遠不知道王縣尉這葫蘆里面到底賣的什么藥了。
既然王縣尉不管,他索性也就接受了這個事情,將剩余的那一百鄉兵,也給接管了過來,這一百人也是一幫烏合之眾,都是各鄉里面抽出來的一些青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整日沒人管他們,便游手好閑找不清的麻煩。
這一次高懷遠不再出面了,只讓黃嚴等人出面,將這些家伙的挑頭者給暴揍了一頓,讓他們知道這里誰是當家的之后,這幫人便立即老實了下來,乖乖的按照高懷遠的吩咐,整頓了一番。
郭亮等人這才知道,他們大冶縣不光高懷遠厲害,連他手下的這些莊丁也招惹不起,一幫少年各個功夫高強,還頗有點心狠手辣的意思,更讓他們發憷的是這幫少年共同進退,打架的時候,同仇敵愾,雖然沒有一起上,但是剩下的人都整齊列隊觀戰,光是那種士氣,便讓出戰的人士氣高昂,令對手心驚膽戰。
平日里他們還很高傲,別看他們身份大多只是高家的家仆,但是每個人都寫了一手好字,沒事就在地上練字,或者沉默不語的找地方打煞力氣,根本無人做些無聊的事情,這就讓他們這幫人羨慕極了,當家丁還能識字,這種事情可不多見。
于是這些少年們便漸漸的影響的其他那些鄉勇們自覺了起來,沒事也不敢再在營中大聲喧嘩,或者到處亂轉了。
而高懷遠心想這些人假如上戰場的話,以他們現在的做派,搞不好就丟在戰場上了,所以在王縣尉撒手將管理他們的事情交給了自己之后,閑著也是閑著,便白天將這幫人集合在一起,操練了起來。
這個時候他也不指望能將這幫人個人功夫能有多少提高了,只是每天讓這幫人站在太陽地下面曬太陽,站軍姿,不斷的給他們宣講軍紀,用這種疲勞戰術,對這幫家伙狂轟亂炸,只求這幫人能記住軍紀,形成一個對命令的本能反射,以免上陣的時候,一遇上事情,便一哄而散,被人家追在后面一個個的給剁了就成。
開始時候有人很不適應這種方法,時不時的在隊伍之中扭來扭去,跟身上有跳蚤一般,不是東張西望,就是東倒西歪,對高懷遠的號令沒什么感覺或者是反應,但是很快便被監督他們的那些個少年們給揪出了隊伍,單獨站在隊伍前面頂磚扎馬罰站,或者直接便按倒給幾板子,收拾的這幫家伙叫苦不迭,又懾于高懷遠的壓力,不敢反抗,于是這才老實了下來。
隨后高懷遠便讓他們聽從號令,轉左或者轉右,要么就后轉在營地里面原地轉圈,要的就是他們習慣服從號令,做錯者立即被揪出列,當場做伏地挺身或者馬步蹲襠,只用了兩天時間,便將這幫人操練的再列隊的時候,便有了點當兵的模樣,隊伍也整齊了許多。
這個時候周邊各縣的鄉勇隊伍也開始紛紛到達鄂州大營,這些縣里面的鄉勇和大冶縣的一比,立即便看出了他們的差距,好歹大冶縣的鄉勇整日都在操練,而鄰縣的一些鄉勇們沒人管理,便在營中到處逛游,沒事找事,整日賭錢、胡侃,無所事事,還偷著喝酒,營中打架的事情時有發生。
這種情況令營中的留守軍官很是不爽,怎么看怎么覺得還是大冶縣的鄉勇要有規矩,于是出面開始收拾這些鄰縣的鄉勇,每天都有人因為觸犯了營規被綁在轅門處的木樁上用鞭子抽,才算是多少遏制了這種亂哄哄的場面。
而高懷遠也不去過問自己這塊地方以外的事情,繼續對這四百鄉勇進行著操練,并以他們所配置的武器和各自的強項,將隊伍打亂,合編在一起,在四百人中間,挑選出來三百人,分出了刀手、槍手、弓手的職責,按照宋軍的常用編制進行了整編,五十人一小隊,兩小隊為一都,剛好編成了三都,分開對他們開始操練。
至于剩下的一百人,算是不入隊人,專司趕車和充當火頭兵的輔兵使用,只進行一般性的訓練,只要他們聽從號令就行了。
三都鄉兵剛好各司其職,槍兵、刀兵、弓手各有一都,操練起來也簡單了一些,而高懷遠也不傳他們什么太多的招數,他現在已經知道,上陣的時候講究的是集體力量,個人勇武反倒沒有多大用處。
所以槍兵記住聽從號令,舉槍、落槍、刺殺和駐槍這幾個簡單的動作就算是可以了,整天就是聽號令做這些簡單的動作,要求只是達到動作整齊劃一就行,該刺殺的時候刺殺,該駐槍的時候駐槍,能做到這些,高懷遠也就滿意了。
而刀兵的動作更簡單,就是舉盾和劈砍兩個動作,他們是配合槍兵來抵御敵人攻擊所用,主要擔當防御的職責,知道聽令舉盾抵御敵軍的箭支就算是可以,別的要就不再要求他們什么了。
而弓箭手就簡單了,就是天天拉弓瞄準,連放箭都不用,就是一個勁的讓他們練習瞄準,打熬臂膀的力量,可以更多次數的開弓就行,指望三天兩天便將他們這幫烏合之眾訓練成神射手,高懷遠自問自己沒這本事。
而他的那五十名少年隊,則沒有編入到這些人之中,依舊是單獨成隊,作為他的親兵使用,必要的時候擔任突擊力量,只有這五十個少年,他才真正信任。
而這個時候,王縣尉卻終于“病倒”了,按照跑來找高懷遠的弓手所說,王縣尉昨晚突然咳血,不能動彈了,說請高懷遠過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