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打架?”
何曉月向外面望去,但見幾個丫鬟仆婦簇擁著一個傳統服飾打扮華貴的女人,正氣沖沖朝這里奔來,售貨員忙要關門,為首一個健婦卻眼疾手快,三兩步奔了來一腳塞進門縫卡住了門,把半個身子擠了進來,朝里一看頓時叫起來:“夫人,找到了!她就在這!”
門被轟一聲撞開,郭熙兒尖叫一聲,但見兩個健婦已經將周素娘按倒在地,反轉著手臂將其扯了起來。緊接著那打扮華貴的女人走進來,匆匆掃一眼懵在一邊的何,郭二人,冷哼一聲,看著周素娘上去就是一個耳光!
“我說你這浪蹄子跑到哪里去了,原來是拿老爺的錢來買這些奇裝異服去勾引男人!給我跪下!桃芝,給我打!”
一個丫鬟賠笑著:“夫人,您看這大庭廣眾的…”
“給我打!”夫人的嗓音一下高了八度。
幾個仆婦聞聽主婦的命令,立刻沖了上去,手中雖無家伙,大耳刮子,扯頭發…不過片刻功夫,便將一個周素娘打得云鬢歪斜,口鼻出血,眼見一個美人兒,頓時被糟蹋的不成模樣。
那夫人卻還不解氣,見仆婦們徒手招呼不敢使力,知道她們還有忌憚,又吼道:“與我往死里打!我瞧著哪個不出力,回去先賞她四十板!”
這下仆婦們不敢怠慢了,拳頭巴掌雨點般的朝著朝著周素娘身上招呼,直打得周素娘連聲慘叫。夫人此刻眼中躥火——她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一刻也等不得了!自五年前老爺從青樓買來這浪貨,就幾乎沒進過她的房,害得她日日夜夜咬牙切齒,但又無可奈何…若不是這次老爺去了江南做買賣,她還真沒機會動這個周素娘!
蒼天有眼,終于叫她抓到了偷漢子的把柄,這一次她不廢了這小她干脆就一頭扎進文瀾河里吧!
何曉月趕緊上去勸阻,夫人怒火攻心,不分青紅皂白上來就打,眼看拳頭就要落到何曉月臉上,忽見道倩影竄來,左膝一彎,同時雙手一擺一送,結結實實推上那夫人前胸,大喝一聲:“給我住手!”――正是郭熙兒使出了芳草地廣播體操中的一式伸展運動!
夫人只覺一雙玉掌按在胸前,力道不大,但帶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青春蓬勃的朝氣,頓時一個踉蹌后退幾步,郭熙兒收勢站定,雙腳穩穩,護衛在旁的家丁都不由暗贊了一句好功夫。
郭熙兒厲聲道:“你干什么?”
眾人眼瞅著假髡出面喝斥,知道到了該收手的時候,趕緊退到一旁,等著神仙打架的結果。
夫人后退兩步站穩,冷眼看著面前這兩個女性,她自來了臨高其實很少出門,但來前聽管家說過,知道她們是髡人的女裁縫,同時也是店里的管事。再看這兩個女孩,都是姑娘模樣,剛剛推開她的小丫頭不過二八的年紀,已經在店里終日拋頭露面。
這髡人果真是不知禮節的海外蠻夷!看她們身上穿的衣裳,不僅袒露脖頸,連小腿也露出一截來,束著白色腰帶,顯得腰胯優美,腿長臀翹,不僅不遮蓋身形,反而特意把曲線露出來給男人看!這些不知廉恥的淫浪蠻夷,怪不得周素娘這個小喜歡她們這一套!
越想她心中越氣,不由冷聲道:“周素娘與人私通,壞我家風,我管教她,同二位姑娘何干?還請不要插手。”
“管教?你憑什么啊,你是誰啊輪得著你來管教!有你這樣管教的嗎?把人往死里打?你…”
郭熙兒氣急敗壞,理論起來也語無倫次。何曉月拉住她,只是冷笑道:“這位大娘,我對你和我們客人是什么關系有何恩怨沒有興趣,但是,萬紫閣是企劃院所屬企業!你不分青紅皂白地帶著人闖進來,想干什么?造反?”
“造反”二字猶如安乃近一般,怒火頓時去了七成。她想起老爺說過,這萬紫閣是澳洲人一個元老所開設,顧客也多半是元老的側用之人。自己怎么就一個沖動,闖了髡人的“官產”呢?一時竟生出來畏懼之意,也不知說什么好。
正不知所措時,她身旁的貼身丫鬟桃芝卻跳出來:“你知道什么?我們這是在捉賊!再說了我們違了什么哪條規矩?臨高的法律我們都學習過,從進來到現在,不過是打了這個狐貍精幾下,別的什么都沒做,你不要亂說!”
“你還不服?不服報警吧!我們去派出所里理論!”
眼看兩邊氣氛又劍拔弩張起來,忽聽人高喊一聲:“且慢!”
眾人回頭看去,卻是個師爺打扮的男子,剛推門進來,額頭上還帶著汗珠。此人三四十歲的模樣,身材不高,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見郭,何二位望著他,忙按照髡人的禮節深深鞠躬:“二位掌柜,小的有禮了。”又朝夫人行了個禮:“夫人,這里交給我吧。” 何曉月余光看到周素娘已被兩位服務員攙到桌邊坐下,示意郭熙兒看好她,往前走了一步,夫人見男子來了,嘴角一抽,微微扭過頭去,一言不發。
“小的夏仲德,乃曲家的管事。”男子臉上仍帶著和煦的笑容“此事說來話長,還聽我慢慢講來…”
周素娘原是曲老爺重金所納的“揚州瘦馬”,甚得寵愛。但來了臨高后,周素娘“心野了”,仗著老爺寵愛,常常喬裝打扮后悄悄出去,不知道做些什么,家中問她亦是虛言塞責。曲夫人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勁,今天早上偷偷查驗她的物品,竟發現了她和野漢子暗通款曲的一沓書信!于是就帶著仆役來“捉奸”了。
“…雖說元老院提倡婚姻戀愛自由,但是周素娘這般暗中與人私通款曲,也有破壞婚姻家庭之嫌。大娘今日此舉,也有正風清俗,響應新生活運動之意…”
何曉月聽完夏仲德的解釋,差點氣炸了,這算是什么狗屁解釋。還“正風清俗”“響應新生活運動”,她厲聲駁斥道:“好好,就算你說得全是真的,新生活運動有一條便是‘拒納妾’的,你曲家公然納妾,還說什么響應新生活運動?!”
“這個,姑娘有所不知。自到了臨高,我家老爺響應元老院的號召,所以周素娘已不是老爺的侍妾。在民事上已經解除了關系。”夏仲德不慌不忙的解釋道。
“既然她是自由之身,感情生活就是自由的,如何私通?”
“這個,周女士和與我家老爺的公司是簽了‘戀愛禁止’合約的。合同期間,她是沒有戀愛婚姻自由的。這都是符合元老院的法律的。”
夏仲德說話不緊不慢,倒把何曉月頂得說不出話來。看了一眼他七分慎重,三分和煦的笑臉,忽聽一聲嗤笑,回頭一看,周素娘斜眼瞟著夏仲德,眼神里不屑和了然兼而有之。何曉月問:“他說的可是真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周素娘冷冷甩下一句,不再看他們。
何曉月從直覺上感到有蹊蹺,但夏仲德這番話也算是滴水不漏,她也不好管別人的家事,冷笑一聲,不再說什么了。
“別想就這么完了。”何曉月不甘心就被他這么糊弄過去,一心殺殺這劣紳的威風:“無論如何,你們擾亂正常營業,按《治安法》處置,外頭已經報警了,你們等著治安法庭見吧!”
曲家夫人臉色一變,忽然拉過桃芝,啪啪就是兩個耳光!
“作死的小娼婦!誰叫你來來我面前胡說八道的,鬧成這樣都是因為你!還不去領罰?”
桃芝雙目發紅,滿臉的不可置信:“夫人,奴婢…”
曲夫人滿面賠笑,變了一個人似的,朝何曉月笑道:“這位掌柜的,我等本是無意闖入萬紫閣的,都是不知禮的下人帶路,只說周素娘在服裝店里,若有得罪之處,請多多包涵,多多包涵…改日一定前來賠罪…”
夏仲德滿臉堆笑:“是,是,此事我們做得欠妥,該罰該罰!”他揣摩了下何曉月和郭熙兒的臉色,道:“此事當然不是桃芝一個人的過失,這幾個人沖撞門戶,出言不遜也有大過失。自然也是要嚴懲的。”說罷眼睛朝著仆婦們一掃。兩個仆婦立刻跪了下來,連聲說“該死”,“不合冒犯了店里的規矩”。
何曉月看他們這樣卑躬屈膝,和剛剛氣焰囂張的樣子判若兩人,心中竟沒想象中的暗爽,反而像吃了個蒼蠅一樣惡心:就是這種做派,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弱者身上,讓他們代替上位者受本該受的懲治。
若在從前她一定會不依不饒,定要那個曲家夫人親自挨鞭子,但在這里做得久了,她也多少明白了一些進退。且不說那些不便放到臺面上的事情,就是真去打治安官司,前前后后又要耗上半天時間。下午又有好幾位生活秘書和重要客戶來,她可不敢耽誤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