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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雙喜終于踏上他日思夜想的土地時,并不是激動欣喜或者別的什么激動心情,而是在太陽下被炙烤了一個小時的煩躁不安。
博鋪雖然不是什么良港,但是作為臨高的外港和直通百仞、縣城的便利水路,使得這個聊勝于無的河口港較之后世有了極大的擴展。
按照馬千矚的看法,博鋪現在的規模和元老院在其上投入已經屬于“很不經濟”了。為了適應不斷擴大的航運要求,專門建造了兩條疏浚船對錨地進行疏浚,修建了按照17世紀標準規模宏大的人工防波堤,至于在港區不斷擴建的設施更是耗資巨大 從地理學角度看,只限于臨高縣本地來說,位于縣域西北的后水灣才是更為合適的港口,但是發展的慣性和縣西北本身存在的缺水問題使得博鋪至今依舊是臨高本地最繁忙的商業港。
如此以來,博鋪的擁擠程度也就可見一斑了。
運送一營回來的船隊享有“優先權”,早早的就排定了泊位,但是因為卸載場地太小,隨軍行李太多,還是引起了混亂,引起了嚴重的交通堵塞。
軍士們在人群中來回叫喊著整理部隊,好不容易全營在碼頭列隊點名完畢,這才在碼頭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前往“臨時中轉營區”。
臨時中轉營區就是原來的“檢疫營地”,因為臨高的地位愈來愈重要,大陸向海南的移民檢疫已經統一改在海口統一進行。這個龐大的營地只保留了一小部分作為“船員和商人檢疫”。余下的部分就了軍事中轉營地,作為從博鋪出發和返回的軍隊人員和物質的臨時屯駐地。
盡管軍隊對這個地方并不滿意,錢水廷也覺得博鋪寸土寸金的地方被軍隊占去了這么一大一片地方頗有微詞,但是附近也實在找不出更合適的地點了。
中轉營地里,士兵們進行了簡單的洗漱,不管你在船上有沒有洗臉,全都重新洗。士兵們登船前的小休整時候已經理發洗澡剃過胡子,但是幾天漂泊下來,胡子又長了回來,特別是個別絡腮胡子的士兵,全給被聯勤的軍官揪出來剃胡子。
譚雙喜一邊洗臉,一邊咒罵著白白曬了半天太陽。不過敞開使用的淡水,還有熱氣騰騰的茶水還是讓他的精神恢復過來了。
“注意!全體換常服!”
隨著營部傳令兵送來命令,士兵們趕緊脫下背包,從里面拿出常服。
常服還是他們從海南出發時候發得那一套。這套常服除了出征的時候穿了一回,在潮州舉行閱兵和其他軍事儀式的時候穿過幾回,基本就沒有動過,一直隨著大行李存放在聯勤在潮汕地區的屯駐營地里。所以保存的還不錯,不像戰斗服也就是老的元年式,已經換了不知道第幾套了。
整理過儀容,換上常服,原本多少有些落拓的士兵們一個個又顯得威武精干。總參要得就是這個效果。
“展開軍旗!”隨著命令下達,營連的軍旗全部從保護套內取出,展開。紅色的鐵拳軍旗,藍色的啟明星旗在微風中獵獵飄舞。
“全營成兩列行軍縱隊,依序開進!”
隨著鼓手和笛手演奏出輕快的行進曲,第1步兵營列隊走出中轉營區,離開博鋪港,沿著公路向百仞方向走去。
伴隨著軍鼓聲,士兵們邁著輕快的步伐在公路上行進著。天氣很好,文瀾河波光粼粼,河面上不時有一列大發艇牽引的拖船開過,水手看到隊伍鳴響了汽笛,有些活躍的士兵也摘下軍帽向著大發艇揮舞,往往會帶來更為悠長的汽笛。田地里勞作的農民,直起腰桿摘下頭上的草帽扇著風,注視著長長的隊列,有些膽子大的向隊伍喊:“你們是從北邊回來的嗎?”。隊伍中立刻有人答道:“是啊,我們打到了桂林。”
譚雙喜和身邊的戰友們對眼前的景象即熟悉又陌生,他喜歡當兵的生活,緊張而又充實,刺激又有成就感,但是這一次,他卻感受到了平靜生活的美好,曾經讓他厭惡的田間勞作,作為一個旁觀者看起來是那么的充滿溫情。
前面不知道那個連起了個頭,唱起離開軍歌,歌聲從隊伍的前方蔓延過來。
譚雙喜和他周圍的士兵也唱了起來,回家的喜悅和對這里的熱愛化作了歡快的歌聲和神采飛揚的眼神。
隊伍距離東門市愈來愈近,一座高大的彩門從道路遠端浮現出來。粗壯的木制柱子,頂起了一塊巨大的牌匾,上面有三個鮮艷的大字,凱旋門。
凱旋門下簇擁著歡迎的人群,隨著他們的到來,無數的鞭炮在兩側響起,隨后大喇叭里響起了歡快的《當士兵們邁步回到家》。夾道歡迎的人們揮舞著旗幟和鮮花。彩色的紙屑和飄帶從道路兩側的屋頂飄灑下來,尤如一場歡樂的大雪。
“敬禮!”隨著一聲命令,軍官們舉手敬禮,軍士和士兵齊刷刷的側過頭去行注目禮。
警察以及臨時借調來的國民軍士兵在道路兩側維持秩序,隨著命令一起還禮,群眾隊伍中的幾個小孩隨著領頭孩子喊的:“向…長官…敬禮!”一起歪歪扭扭姿態各異的行著軍禮,收到了士兵們一陣歡快的笑聲。
我們因何爾戰?為了封妻蔭子,不是。為了光宗耀祖,不是。為了元老院的光榮,不是。是為了保護我們熱愛的生活,是為了讓更多百姓過上這樣的生活,是為了天下每個人都能過上這樣的生活。譚雙喜以前還不能理解這番復雜的道理,現在,在經歷了戰場的生死,猝然回到正常的生活,他突然間懂了。
在城區的這段路,隊伍走的很慢,因為群眾實在太多了。要不是為了食品安全和秩序考慮,禁止群眾送食品給士兵,只怕行進的還要更慢一些。可是即使這樣,還是有許多婦孺和老人越過警戒線涌到隊伍里來,塞給他們手帕、信件和各種小禮物。
擠到譚雙喜身旁的卻是一個老農,拉住了譚雙喜旁邊的士兵,帶著焦急和期盼交雜的語氣問:“我兒子是八營的兵,他們撤下來了嗎?”
八營是在臨高組建的,組建時候補充的新兵主要來自儋州和臨高。看到同是臨高出發的的一營回來了,自然會想到八營。
士兵瞠目結舌,他根本不知道八營在哪里。
譚雙喜上前給士兵解了圍:“老人家,我們是第三混成旅的部隊,八營是第一混成旅的。現在各營都在安排休整,估計很快也回來了。你放心好了,一旅是廣州方向的,他們拿下廣州幾乎都沒有放槍,您的兒子肯定能平安回來,您就放心在家里等他吧。”
老農像是吃了一顆定心丸,眼里的焦慮變成了寬慰,一個勁的拉著譚雙喜的手說謝謝。譚雙喜趁著敬禮趕快抽出手來告別了老農。一旅拿下廣州固然沒付出什么代價,但后來在治安戰的時候損失可不小。
“兄弟,你可以一定要平安回來啊。”譚雙喜暗自言語,小跑著回到了隊伍中。
隨著隊伍走進繁華街區,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一些是學校組織來的學生,穿著統一的校服,揮舞著鮮花和旗幟。另一些是附近店鋪的伙計和客人,這會都不做生意了,站在路邊學著學生們的歡呼聲一起用南腔北調的新話歡呼著。二層三層的商鋪窗戶也打開了,先伸出一面竹竿挑著的啟明星旗,再冒出幾張笑臉,以及揮舞小旗子的胳膊。有人大約是興奮過了頭,探出半個身子,幾乎從樓上摔了下來,引得圍觀人群和士兵們一陣的驚呼。
“千萬別摔下來,因為這個死可就太不值了”譚雙喜不由得暗想,在戰場上,生命可以用來衡量一個山頭一座城池的價值,但是在這里,生命是無價的。
歡迎的人群里有許多人舉著寫著部隊番號和姓名紙牌子,用焦急的目光探視著列隊而來的每個士兵的面孔,試圖從中尋找到熟悉的臉龐。但是一個又一個的士兵走過去,留給他們的只有焦灼和失望。
大約是被看出來是個軍士,不斷有人上來拉住他,詢問某某部隊的情況。
開始他還猶豫什么能說什么不能說,后來圍攏過來的人實在太多,吞吞吐吐的只會引起來人更大的焦慮,只好什么都說了。
“你問得隊伍不是我們旅的,他們去得是廣西,我們最后去得是福建。”
“梧州那邊傷亡的主要是國民軍,伏波軍傷亡不大,您老就放寬心吧!”
“鼠疫?我們一直在前線,這個我真不知道…”
“符三進?哪個連的?叫這個名字的人太多了…國民軍大隊的?他們不是我們一個序列的…”
“擲彈兵連就在后面,你等會問問后面的兵吧…”
“炮兵五連?在汕尾見過,明軍慫的很,應該沒事…”
忽然有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插了進來:“雙喜哥?真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