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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節 拋髡投明

  在兩難的痛苦折磨之下,蔣鎖當了逃兵。rg一次香港的海兵隊在珠江口進行水上航渡訓練的時候他故意落水,然后潛出去很遠,爬上了岸。

  他脫下自己的伏波軍制服,丟掉了所有的東西,在附近的漁村里偷了一套衣服,他沒有想過自己當了逃兵之后準備干什么,還是不是打算去報仇,他什么也不想,就這樣漫無目的的隱入了黑夜。

  逃兵是什么下場,蔣鎖是非常清楚的。特別自己還是“臨戰脫逃”。他一路乞討到了廣州――因為知道元老奪取廣東已經是箭在弦上,他便一路往北,只求離元老院遠遠的。

  蔣鎖原并不想投奔官府,他這樣形同乞丐身無分文的人根不可能被當官的接見,就算見了,也會被懷疑是奸細,搞不好直接推出去就殺了。在他的老家,土寨的寨主也會僅僅因為陌生人“形跡可疑”而隨意的砍掉過路人的腦袋。

  蔣鎖對廣東的道路略有所知,當初老班主是帶著他們過五嶺到的廣東,現在他打算還是走老路,翻過五嶺北上,逃的遠好。

  然而他剛剛走到南雄,便在官道上被路過的一隊官兵抓了差,去搬運貨物。

  貨物都是木箱,很是沉重,挑夫們肩挑背抗,日夜趕路。要不是蔣鎖這幾年在漁村有吃有喝,打漁軍訓打熬的一副好身板,不定沒幾日便會活活累死。

  蔣鎖想尋機設法逃走。但是官兵看守很嚴,一旦逃跑被抓就會被砍頭。他找不到機會。

  要不是某天,一個挑夫摔倒的時候砸破了木箱,散落出里面的物件,也許蔣鎖就會活活累死在道路上。

  從破碎的箱子里掉出來的是幾支嶄新的南洋式步槍!

  蔣鎖雖然沒當過國民軍,但是卻不止一次的看到過這種步槍。這種槍比陸軍用的米尼槍要次一等,不但射程近,準頭也不好。只有國民軍和警察才用它。不過對于普通的盜匪海賊來,這槍已經是很可怕的大殺器了。

  這東西明軍怎么會有?!

  他詫異的表情立刻引起了帶隊官長的注意。當晚宿營,蔣鎖便被兩個士兵一索子捆翻在地,押到了帶隊官兒的面前。

  “你認識這鳥銃?”帶隊的官長沉聲問道。

  或許是因為多日勞苦的折磨使得蔣鎖對求生的不太強烈了,他點頭道:“這是南洋步槍。”

  聽到“南洋步槍”四個字,官長的眉頭一跳,道:“你是什么人?!”

  蔣鎖毫不隱瞞,當即將自己是澳洲人逃兵的事了出來。

  “這么,你是髡賊的兵卒了。”

  “是。”

  “嗯…”官長盯著他,良久吁了口氣,道,“此槍你可會用?”

  “這有何難?”蔣鎖道,“此槍在澳洲人那里不過是國民軍使用的二等槍械。”

  “既如此,你且裝填了打一發與我看看。”罷叫從人把他的繩索解開。

  身邊的衛士當即將蔣鎖的繩索解開。蔣鎖此刻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三下兩下便將彈藥裝好,隨即槍抵肩,略略瞄準便扣動了扳機。

  這一槍便將二十丈之外的香火頭打滅了。

  官長的眼睛頓時放出了光芒,低聲道:“好!”

  從這天晚上起蔣鎖便不再是苦力了。

  “鄙姓易,名浩然,在熊督師的幕中任贊畫。”官長的態度很是和藹,一點沒有老爺那種拿腔作調的威勢,“你即知髡軍的底細,又愿意為朝廷效力,將來的前程不可估量。如今廣東的形勢危如累卵。此次我回廣東,正是要將這批槍械帶回。”

蔣鎖不知道南洋步槍是怎么流入到易老爺手里的,但是他知道這必是秘密,便一言不發  “…槍雖好,用來也簡單,可惜沒有一個人能用的象你這么好。髡賊不愧有善練強兵之譽,可惜可惜!”

  他可惜的時候雙眼望著東北方向夜空,眼中滿是悵然之色。

  “若是澳洲人愿為我大明效力,何愁東虜不滅,流寇不平!可惜如今已經遲了!”

  易浩然將他帶回了肇慶。一路上,蔣鎖知道這位幕僚師爺原是遼東人,有個秀才的功名。不過比起四書五經,他對兵法更有感興趣,《孫子兵法》、《武經總要》之類的歷代兵書被他翻來覆去看了上千遍,以致閉上眼睛都能倒背如流。他屢試不第,家累益重,易浩然要養家糊口,在廣寧的一家武將家中任教。雖然掙錢不多,倒一家安穩度日,其樂融融。

  四十歲那年,朝廷的大軍在薩爾滸被努爾哈赤打得大敗。遼東各城池相繼失陷,東家戰死,廣寧撤鎮,他帶著家往關內逃難,一路妻離子散,好不容易在京師落腳,只剩下他孑然一身了。

  總算他在京師還有幾個師友親戚,輾轉請托,靠著自己的出身遼東的優勢和“知兵”,易浩然在即將出關的袁崇煥幕中謀了個差事。他在袁崇煥幕下,有了一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見證了遼東曇花一現的勝利,也看到了袁崇煥、毛文龍之間的爭斗。袁崇煥被捕下獄之后,無處可去的易浩然靠著這點資格又投奔到起復的孫承宗幕下,隨他收復關內四城,然后又看著他旋即被排擠,稱病引退。已經年過半百易浩然得了孫承宗的一封“八行”,投奔兩廣總督熊文燦幕下。

  熊文燦幕下這樣靠著面子舉薦來的幕僚不知凡幾,自然也不會高看他這位秀才公,不過每月資助他一些錢糧,撥一間屋子居住而已。平日里也不叫他辦事。易浩然也樂得清閑,四處游玩。他已經是但他卻發現廣東也并非沒有戰亂的樂土。幾年之前,王尊德集省之力討伐澳洲人,卻在澄邁大敗,髡賊入寇珠江口,廣州城也險些淪陷。

  這一仗當時在朝中也是引起軒然大波的,官兵陣亡散失人馬數萬,將官損折多名。不過,事后聽聞“髡賊”在廣州城下戰敗,泛舟出海逃去。只在瓊州沿海四散作亂,已不足為患。

  然而他很快發現真相不是這樣,澳洲人不僅沒有退去,還實際上控制了整個瓊州府,甚至在廣州城外就有他們的營寨。只不過他們不搶不殺,大家都能謀個太平,這才能掩飾過去。而廣東官場對髡賊完是“畏髡如虎”,對髡賊的一切都是不聞不問,只當他們不存在。

  易浩然知道髡賊“賊勢已成”日后必成大患。便四處訪問澄邁之戰和珠江口幾次與澳洲人交戰的親歷者,很快他就意識到髡賊是比建虜更為兇險的對手。

  幾經沉淪,他已經識盡了官場的虛偽,可他心中總有種忠君報國的情懷;加之見識過太多戰亂,要讓百姓們免受生靈涂炭之害,就必須能打勝仗。

  “要天下太平,只有以戰止戰。”易浩然在往肇慶去的船上如此道,“髡賊也是人,兵丁亦都是貧苦的百姓。所倚仗不外乎船堅炮利部伍嚴整。只要朝廷能下決心精器械,練新軍,不愁髡賊不敗。”

  易浩然毫無老爺的架子,也沒有上等人要求教于人時候降尊紆貴的做作,他對蔣鎖談及自身,談及天下大勢,論及對“髡賊”的看法的時候,都很坦然。而蔣鎖起澳洲人、伏波軍的事情,也是頭頭是道。

  兩個年齡身份懸殊的人便在這一路上的交談中相知相交。到的肇慶時候,蔣鎖已經知道,這批武器的確是從髡賊手燦花大錢從福建和山東搞來了一批南洋步槍和彈藥。準備裝備自己的家丁。因為路途遙遠,易浩然這個“閑人”便得了這個差事。

  回到肇慶,易浩然繳了差事,又將此事悄悄與熊文燦稟報了。引來了熊文燦很大的興趣。他秘密召見了蔣鎖,對他“棄暗投明”予以嘉許。一番問答之后,雖然心中對蔣鎖的“悖亂無禮”略有微詞,認為他“久染髡賊習氣”,但是看在他對“髡情”熟悉,又擅“髡器”的緣故,還是對他贊賞有加,賞了他五十兩銀子,授了他中軍哨官的軍職,專門負責家丁的訓練工作。

  易浩然因為辦事得力,尤其是收了蔣鎖這樣一個“人才”,在熊文燦幕中的地位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幾次對談,熊文燦發現易浩然不但知兵,且對髡情的分析看法頗有獨道之處,便漸漸有了倚重之勢。這一下,卻惹來了常青云這個“髡務第一人”的傾軋。熊文燦為了平衡雙方關系,又為了加強自身的戰力,便打發易浩然到廣西練新軍,蔣鎖隨著去了,在廣西又升了千總。

  這支不過五百人的新軍,雖然不是用南洋步槍武裝起來的,卻是熊文燦花了大價錢武裝訓練起來的。此時,蔣鎖正帶著這支人馬,守衛在梧州城西桂江對岸的榜山上,既然背后刺殺有賞識之恩的首長是不義的,不為青霞報仇也是不義的,那就堂堂正正地在戰場上了結恩仇吧!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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