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新道教的臺子與眾不同,法臺四周被寫有“國泰民安”、“敬天祈福”的各色旗幡環繞,周圍經幢密布,臺子四角還或擺或掛著一些沒見過的事物。臺角掛著一個大號嗩吶里面正唱著道士們前幾天走街串巷常唱的《道情》。
眾人雖也見過道士做法卻都是些上刀山、下火海、登云樓之類的,這種搭臺子唱戲般的法壇卻沒見過,頓時頗覺新奇,紛紛各自覓地或站或坐的等候起來。其間還有一些小販貨賣一些點心、瓜子、酸梅湯之類的的東西,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眼見一群道士從江邊一處帷幕中走了出來,為首的是一個胖大的道士,胖道士穿著金絲銀線的繡花道袍,頭戴紫金蓮花觀,手中卻沒拿道士們祭祀常用朝板,而是拿著一個奇怪的黑色棒子,胖道士身后跟著兩排小道士,一排藍衣道童、一排青衣道姑,他們吟唱著古老的曲調,緩步走來。
明明沒見他們如何用力喊叫,可是無論身在廣場的哪個方位眾人耳邊都清晰地回響著他們的唱詞:
稽首虛無無上道,慈悲救苦大慈尊。神光百億照中昏,遍覆慈雲濡法雨。
硤石溟泠無間獄,血湖血海血池盆。玉籙大赦諸罪魂,解脫沉淪萬劫苦。
場中有位道人聽了暗自點頭對身邊同伴道:“這澳洲道士也是信的太上老君大道,你聽他們念得乃是《元始天尊濟度血湖真經》。”同行之人默然不語,只把頭點了點。
卻見那些道人升壇之后卻不做請神科儀,那些小道士分成乾坤列于祭壇兩旁,胖道士卻行至祭壇深處把中間簾子一拉露出一流供桌,桌上卻沒有三牲祭品,只供著些香花水果之類,供桌后方張掛著三清畫像。胖道士在畫像前也不下拜,只手持三根檀香對著三清法相三鞠躬,將香插在香爐中。
人群中兩個道士目瞪口呆,年輕點的道士拉了拉年長的道士,結結巴巴道:“師、師父,他、他見了三清祖師,居、居然也不下拜!”老道士默不作聲,只把頭搖了搖嘆了口氣。
只見崔道士身穿法袍、背插木劍,往臺中間一站一臉的正氣。朗聲誦讀一篇悼文,聲若洪鐘震得臺邊的喧嘩幾不可聞。
悼文曰:
嗚呼,值此廣州歸附之期,大宋重興之日,卻有妖人采生折割,巫蠱厭勝咒殺元老,幸我大宋乃天命之所歸,五羊城中龍氣得以重聚,大宋元老皆為天選之人、過往神靈自然庇佑,鬼蜮伎倆不能得授,以致惱羞成怒瘟殺百姓,父老無辜受此戕害,游魂無處,行鬼何安?吾發愿濟度亡魂游鬼,作超度祭文。為念百姓受蠱之悲,黎民遭瘟之殤,及世間一切幽魂怨靈,望心存懺悔之意,念思向善之情,誠意悔改,了悟生死,去怨念善,或往生凈土,或化形成人,脫離苦道,超騰冰火,圓滿大道,歸性自然,則超度之事方能順天地之道而成也。吾焚香沐浴,跣足披發,凈案香花,蓮花生水火度煉之符水,香霧漫氤氳之天河,燈燭依星斗之天布,度壇法乾坤之蘊數。華光普照,火應辰星,光采日月,照徹九幽;衣冠紫金,絲絳盤龍,方壇高峨,九九成郭,笏銘霹靂,令刻玄歌。仙樂四起,鐘磬交作。左持甘露,楊柳含汁;右引玉符,咒文繁刻。腳踏八卦,步虛接度,拜懺五老,破獄救亡,水火煉濟,皓月照魂,凈海洗身,滴甘露以安魂,命玉符以還魄,登七星之寶壇,拜地藏之軌儀,口默神咒,劍化符箓,仙霧繚繞,三花聚頂火焰光,五氣朝元蓮花座。飲三江之水噴作玄天之霧,舞混元之衣幻太虛之影。召力士以為開獄門之將,喚仙童以為度血湖之引。五色金幡,引魂召亡,魂歸來夕,安往人道,得化形相;七彩檀香,攝魂納祥,魂歸來兮,安享人德,轉世為良。朱筆謄符,金墨為箓,火燭明明,朗照萬方,化怨消罪,祈求安詳,誓愿地府,幽魂弗往。修德行善,安心立命,以報天地之德,以承陰陽之化,大度幽冥,行愿地藏,俯祝青玄。拜懺天尊,稽首菩薩,愿以薄志,度化亡靈,早日往生,還歸泰平,謹以經文,度拔幽魂,經聲鐘震,響徹冥府;火燭照遍,通徹九幽;甘露清涼,施食得求。謹以此文,奠祭亡魂,嗚呼尚享,食我蒸嘗,聞法得度,普度亡殤。
崔漢唐手搖三清鈴,大聲念咒,時而單手持劍踏罡步斗,時而口噴烈焰凈化四方,待得崔漢唐超度已畢,收劍而立,掌中符篆無風自燃,他大喝一聲:“泰山府君已經大開鬼門,爾等還不投胎更待何時!”忽然臺中黑氣沖天,伴隨著無數尖利刺耳的嘯叫,黑氣中似有無數的鬼魅在舞動…只嚇得眾人渾身戰栗,膽小的竟一屁股坐了下去,捂住了眼睛。片刻之后,卻見黑氣散盡,雖然天色湛藍無云,卻見臺上橫懸一道彩虹,七彩斑斕…
站在前面的觀眾中只覺得空氣中微帶水汽,似有若無,說不出的清涼宜人,竟似甘露一般。不由得如癡如醉,后排的雖然感受不到那種“清涼香芬”,卻也對這道彩虹議論紛紛。那小道士吐出一口濁氣,對他老道士道:“師父,這位法師好高深的道術!”言畢不見師父作答,忙抬眼看去,只見老道士雙目圓睜喉間“赫赫”作響,竟是差點背過氣去,小道士趕忙扶住,又是捶背又是撫胸好半天才恢復過來,只坐倒在地上作聲不得。
崔漢唐離開法臺,卻見十六名道生登上法臺,八男八女,觀眾們正想著又要施展什么法術,卻見他們分成兩排,身穿藍色練功服顯得精精神干練。他們中間一個身材高大的青衣道士傲然仗劍而立正是火線加盟的元老付盟。
喇叭里音樂聲隨即響起,但見付盟真人長嘯一聲拔出長劍,披散開發髻,音樂聲中翩翩而舞,且舞且歌。道生們用清亮的歌聲合之曰:
吾悲兮神傷,散轡向扶桑輕撫長劍,環佩琳瑯,把盞挹濁江高飛兮安翔,清氣御陰陽遨游周章,星漢未央,日月與齊光青云衣兮白霓裳,長矢射天狼 付盟有武術底子,一套糅合了廣場舞動作的太極劍套路讓他舞了個風生水起天花亂墜。不明就里的一眾元老都不由的連聲贊嘆:“真是英武帥氣!新道教什么時候又多了如此人物?”
“先是裝神弄鬼,這會又改成文藝表演了。這崔道長搞得是哪一處啊。”慕敏看著公祭現場――哪還有莊嚴肅穆之感,整個一廟會現場。
這邊新道教舞弄的熱鬧,那邊佛家也不甘示弱。鐃鈸齊鳴,眾僧齊誦佛經,期間又有“打花式”等等花樣,也誘得許多百姓觀看。
倒是天主教這邊,只有臨高修院的老阿嬤穿著黑袍子唱圣歌――觀賞性就差了大半。又是在露天作彌散,沒有教堂那種高大幽深的神秘主義氣氛。雖然新任廣州主教馬陽春使出全身力氣,以“最最莊嚴的姿態”做了全套安魂彌撒,卻沒多少人觀禮。只有幾百個廣州教會的教徒在下面望彌散。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人生不過如此。”劉翔作深沉狀道。
“這公祭也就罷了,搞三大教派來這么一鼓搗,元老院那邊…”林佰光略略感到擔心。
“神道設教,不過是為了教化萬民。”劉翔道,“現階段么,群眾的文化水平普遍低下,有一點宗教信仰來教化、束縛還是相當有用的。我相信元老院里的多數人還是能理解的――咱們只要不公開表明支持某教派就行了。慕局。”劉翔點了慕敏的名字。
“什么事?”
“接下來崔道長要在五仙觀打十八天的羅天大醮,你派幾個國民軍和警察去幫他維持下秩序,順便點好日子――少一天也不行啊!”
慕敏知道劉翔有捉弄崔道長的意思--連打十八天醮,崔道長非吐血不可。不過崔道長肉多,大約是扛得住。當下忍住笑道:“我明白,一定幫助他,督促他。”
“好了,公祭這事就算是了了。接下來就是審案的環節了。”他看了看沈睿明,“你打算怎么安排?”
“先說人員組成的事,主審法官是梁心虎,檢察官我自己來做,小張元老當我的副手。你看還有什么要求?要不要弄幾個陪審法官、陪審員來?”
“陪審法官、陪審員之類我看就不必了,本身我們遵循的大陸法系,陪審團那種是海洋法系的東西。何況就算找幾個歸化民來充數,一來水平不夠,二來以后我們也難以做到每次審判都派出人來。至于元老,那就更不可能了。你的水平我還是放心的,檢察官這邊交給你。不過,辯護律師的人選你想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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