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候。
壽春城緊閉的北門突然洞開,早就在城內等候多時的成軍將士頃刻間洶涌而出,向著北門外的曹軍大營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曹軍大營雖然防備森嚴,可面對成軍將士潮水般的攻勢,勉強抵擋了一陣就紛紛敗下陣來。
在孫堅、呂布兩軍聞訊前來增援之前,成軍便成功地突破了曹軍大營,然后像一群無頭蒼蠅,向著北方幽黯的曠野亂哄哄地奔涌而去。距離大營不遠處,幽暗的天空下,曹操在郭嘉、荀攸、程等人的簇擁下迎風肅立在一處小土坡上。
涼風襲面,金戈鐵馬響徹夜空,曹操幽幽地說了一句:“袁術果然突圍了。”
“報”忽有小校疾步奔上小土坡,仆地跪倒在曹操面前,喘息道,“叛軍出北門后即兵分兩路,一路往北長驅直入汝南,另一路則折道向南奔著黑風谷去了。”
“呵呵。”曹操捋須長笑道,“果然不出奉孝所料啊。”
郭嘉微微一笑,神色自然,并未因為曹操的夸贊而有得意之色。
“云長。”曹操說完回頭望著關羽,凝聲道,“現在該輪到你攻城了,記住,破城之后定要搶先控制城中的倉縻、工坊,此番袁術倉惶逃走,來不及帶走城中的輜重糧秣,絕不能讓城中叛軍毀了這些軍糧、器械和輜重。”
“丞相放心吧。”關羽沉聲道,“某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幾乎是同時。壽春東門。
呂布全裝慣帶,正跨馬肅立在轅門外,呂布身后,三千下沛精兵已經列陣完畢,在夜空下黑壓壓肅立一片,陳宮策馬來到呂布面前,殷切地叮囑道:“主公,破城之后切記要搶先控制城中地倉縻和工坊。絕不能讓城中的糧草輜重落到曹操、孫堅的手中。否則的話。這一仗我軍就撈不到任何好處了。”
“公臺放心。”呂布沉聲道,“壽春城內的糧草輜重本將軍要定了,誰敢和本將軍搶,哼哼,本將軍便要了他的命!”
壽春城南,孫堅大營。
五千江東精兵同樣已經列陣以待,徐庶向孫堅道:“主公。曹軍兵多而糧少,破城之后勢必會搶先控制倉縻和工坊,以搶奪城中的糧草輜重,呂布軍也缺糧,只怕也會這么做,所以我軍就不必與他們搶了。”
孫策蹙眉道:“難道就這樣便宜了曹操和呂布?”
“當然不是。”周瑜微微一笑,說道,“曹軍兵多而糧少。而我軍卻是糧多而兵少。軍師的意思,城破之后主公及伯符應當盡量迫降城中地叛軍,這些叛軍可都是揚州地精銳。如果能為主公所用,轉眼之間就能成為一支精銳之師。”
孫策恍然道:“原來如此!”
“是啊,這些士兵可都是揚州地精銳啊。”徐庶喟然道,“可惜了,攤上袁術這個窩囊廢,十萬精銳就這樣灰飛煙滅了,唉。”
漢獻帝建安七年(194)五月,壽春城被攻破。
袁術在逃亡廬江的路上遭遇曹軍埋伏,兵敗被殺,建國僅僅幾個月的成國迅速滅亡,整個揚州遂即四分五裂,曹操正準備與孫堅、呂布瓜分揚州,分享戰果時,最讓曹操擔憂的事情還是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留守許昌的荀彧派人送來八百里急報,馬屠夫親提一萬西涼鐵騎(其實是一萬匹馬,很容易混淆曹軍探馬,造成一萬大軍的假象)進逼許昌!
官渡前往許昌的官道上,馬躍正率率五千西涼鐵騎向許昌急進。
馬躍正策馬疾進時,官道左側地灌木叢里忽然竄出一頭白毛野豬,挺著兩枚鋒利的獠牙惡狠狠地往馬躍坐騎的腹部拱來,坐騎吃了一驚,猛地人立而起堪堪避過了白毛野豬這致命的一拱,措不及防的馬躍卻從馬背上一頭摔落下來。
“主公小心!”
典韋大喝一聲,從背上拔下兩枝笨重的大鐵戟正欲結果了白毛野豬時,寒光一閃,一枝拇指粗的狼牙箭早已經從白毛野狼的左眼穿入,又從右眼生生透出,典韋驚回頭,身后不遠處句突跨馬肅立,正沖他輕輕頷首。
“嗷”
白毛野狼昂出凄厲地慘嚎,在地上一陣狂癲。
“唏律律”
馬躍地坐騎再受驚嚇,長嘶一聲掉轉馬頭沖進了官道右側的麥田,眼看就要成熟的小麥頃刻間就被踐踏得一片狼藉,一邊地涼州將士看得目瞪口呆,按照涼州軍團最新的軍規,縱馬踐踏莊稼田禾者斬!
“主公!”
典韋翻身下馬,將馬躍從地上扶起,馬躍正了正頭上的黃金戰盔,臉色已經變得無比難堪,霍然抬頭向典韋道:“典韋。”
典韋急拱手道:“末將在。”
馬躍道:“去,把那匹敗壞涼州軍紀的劣馬給本將軍牽回來。”
不愧是馬屠夫,就是狡詐,情急之下竟然把帳記到了戰馬頭上!
“遵命!”
典韋答應一聲,徒步沿著田梗去追那匹受驚狂奔的戰馬。
馬躍又把目光轉向身邊的李蒙、王方,沉聲道:“傳令全軍,在前面空地暫時休息,本將軍要當著三軍將士的面斬了那匹劣馬,以正涼州軍規。”
不到頓飯功夫,典韋便牽回了馬躍的坐騎,而五千涼州將士也已經在空地上集結完畢,馬躍陰沉著臉走到陣前,大聲說道:“涼州軍規,踐踏莊稼田禾者,斬!現在本將軍的坐騎違反了軍規,你們說該怎么辦?”
涼州將士面面相覷,沒人敢吭氣。
一直以來。軍隊的軍規只是用來約束小兵和低層軍官地,高級軍官只要不犯下臨陣脫逃、頂撞上司這樣的大罪,基本上是不會受到懲罰的,至于像馬躍這樣的主君,那更是不受軍規的任何約束。
涼州將士們鬧不明白,馬屠夫這是要干什么?
迎上涼州將士茫然的眼神,馬躍厲聲道:“今天,本將軍把大伙召集起來。就是想告訴你們一句話:軍規面前不論人畜、不分官銜。一律平等!就算是當今天子觸犯了涼州軍規。也一樣要受到嚴懲!”
“好!說得好!”賈詡神色清冷,罕見地振臂響應,“軍規面前一律平等!”
要讓一支軍隊擁有強悍的戰斗力,無非有兩種辦法。
一種就是以前馬屠夫采用的野獸激勵法,就是通過人類地欲望來激發將士心中最原始地獸性,從而使人類變得跟野獸一樣殘忍、嗜血、好斗、不畏死亡!這樣地軍隊擁有難以想象的破壞力,這也是八百流寇兇名昭著的原因。
另外一種辦法就是依靠嚴厲的軍紀、軍規來約束將士。通過賞罰分明來凝聚軍心、激勵斗志!依靠賞罰分明以及嚴厲的軍規,也同樣能締造出鐵血之師!氣吞關東六國的秦軍就是最好的明證。
涼州軍團地軍規才剛剛改變,為了讓三軍將士信服,馬躍身為主君在這種時候尤其需要以身作則。
馬躍霍然回頭,向典韋道:“典韋,把本將軍的汗血寶馬牽過來。”
典韋臉上掠過一絲疼惜之色,極不情愿地把汗血寶馬牽了過來,馬躍從典韋手中一把奪過馬韁。抬頭厲聲道:“這是本將軍的坐騎。也是匹寶馬,可它也是涼州軍團的戰馬!既然是涼州軍團的戰馬,就必須遵守軍規。今天,它踐踏了麥田,就必須被斬首!”
三軍將士嘩然,原以為馬躍只是說說,沒想到真要殺了自己的愛駒。
“典韋,行刑!”
“可是,主公,它是您的坐騎呀?”
“本將軍說過,就算是當今天子觸犯了軍規,也要受到懲罰,更何況是本將軍的坐騎,斬了!”
典韋無奈,高舉大鐵戟狠狠揮落下來,汗血寶馬地馬頭頃刻間齊頸而折,殷紅地鮮血頓時激灑一地,失去了馬頭的馬尸橫倒在地上,仍在不停地抽搐,馬躍有些心痛地轉開頭,接著說道:“本將軍身為汗血寶馬的主人,沒能及時阻止它對麥田地踐踏,也負有連帶責任,著當眾杖擊三十軍棍!”
典韋失聲道:“主公?”
馬躍厲聲道:“行刑!”
典韋無奈,只得從親兵手中接過軍棍,照著馬躍的背部就是狠狠一棍,空地上一片死寂,這一聲悶響清晰地傳進了三軍將士的耳膜,所有的涼州將士都屏住了呼吸,從這一刻開始,新的涼州軍規已經在他們心中打下深深的烙印。
許昌,相府。
荀彧正對著案上的地圖苦思對策。
早在半個月前,荀彧便接到了馬屠夫出兵的消息。那時候,馬屠夫龐大的船隊才剛剛駛出新豐港,順著黃河水道浩浩蕩蕩地向東挺進,洛陽守將夏候惇及荀彧安置在黃河南岸的細作同時發現了涼州軍的動向。
事實上,打一開始馬屠夫就沒有打算要隱匿形跡,這次出兵許昌的目的就是為了迫使曹操從淮南退兵,僅此而已,既然是為了迫使曹操從淮南退兵,那自然是把聲勢造得越大越好,又怎么可能隱匿形跡呢?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響起,荀彧霍然抬頭,四道年輕的身影魚貫步入相府大廳,卻是曹操長子曹昂及從子曹休、曹安、曹民(死于宛城之戰的曹安民其實是兩個人,曹安、曹民,因為三國時期單名為貴、雙名為賤,曹家是官宦之家,不可能使用雙名),曹操在出征淮南之前剛剛給曹昂行了冠禮,并被委以留守重任,協助荀彧守衛許昌。
“荀彧先生。”性子剛烈的曹休疾步走到案前,大聲說道,“探子回報,馬屠夫的大軍已經進至中牟以北五十里,距離許昌也不過三百里了!如果涼州叛軍快馬奔襲的話,要不了兩天就會出現在許昌城下了。”
“哦?”荀彧臉色一變,沉聲道。“涼州叛軍來得好快啊!”
“荀彧先生,事急矣!”曹昂道,“父親遠在淮南,元讓叔父又在洛陽,可謂遠水難救近火,許昌城中又只有兵甲五千,死守怕是守不住的,主動出擊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我軍應主動出擊。在中牟、長社一帶阻擊叛軍。叛軍不知我軍虛實。未必就敢長驅南下,如此,方可保許昌無憂。”
荀彧臉泛苦笑。
穎川平原一馬平川,從官渡到許昌根本就無險可守,馬屠夫地涼州叛軍根本沒必要在中牟、長社與曹軍糾纏。更何況,馬屠夫最擅長的就是長途奔襲和避實擊實,等曹軍在中牟、長社擺開了架勢要與涼州叛軍決戰時。馬屠夫卻早已經殺到許昌城下了。
“少將軍。”荀彧勸道,“馬屠夫狡詐如狐,連主公都吃過他的大虧,你我還應謹慎為妙,且不可輕舉妄動啊。以在下看,只要我們能夠守住許昌半個月,主公、元讓將軍便能率領大軍從淮南、洛陽回師許昌,涼州叛軍便不足為慮了。”
曹休年輕。未曾領教過馬屠夫的厲害。不以為然道:“荀彧先生畏馬屠夫如虎,末將卻不怕他!西涼鐵騎又如何,末將視之卻如土雞瓦犬!先生只需給末將三千精兵。誓破涼州叛軍于中牟、長社!”
曹休是曹族子弟年輕一輩中的佼 從小弓馬嫻熟,又好讀兵書,可謂文武雙全,連曹操他為曹家的千里駒,不過也正因為此,才養成了曹休目空一切的傲氣,渾然不將天下英雄放在眼里。
“對,子烈說得對!別人怕他馬屠夫,我們曹家子弟可不怕他!”
曹休話音方落,曹安、曹民紛紛出言附和,荀彧急得連連色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勸說這四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憋了半天,荀彧只得祭出曹操臨出征前賜下地佩劍,肅然道:“丞相佩劍在此,誰也不許擅自出兵!”
壽春。
夜已經深了,可曹操地中軍大帳里卻是通明,揚州戰事未平,許昌烽煙又起,馬屠夫親提一萬鐵騎來襲,曹操深感不安,正召集荀攸、郭嘉、程、曹仁、曹洪、曹純等文武心腹緊急商議應對之策。
曹操正面臨艱難地抉擇。
是立即提大軍回師許昌?
還是按兵不動,待淮南局勢平穩之后再回師?
壽春雖然攻破了,袁術也已經兵敗身亡,可整個廬江已經分為三塊,南部的歷陽、合、浚道、阜陵、全椒諸城控制在孫堅手中,東北部的西曲陽、鐘離、陰陵、東城控制在呂布手中,只有廬江北部的下蔡、平阿、當涂、義成控制在曹操手中。
曹操雖是漢相,可要讓呂布、孫堅交出城池,卻也不是那么簡單,攻打壽春時,曹操之所以嚴令關羽搶先占領倉縻、工坊,就是想扼住孫堅、呂布兩軍的咽喉,以壽春城內的大量糧草輜重來換取孫堅、呂布占領的城池。
遵照討伐袁術前達成地默契,孫堅、呂布已經同意進行交換。
可問題又來了,如果進行交換那么接收城池、軍隊換防、肅清殘敵、整頓治安、任免官吏等等工作的展開勢必需要一段時間,如果孫堅、呂布故意拖延,時間就更加難以估計,在這段時間內,兩萬大軍將泥綽深陷、寸步難行。
如果現在回師許昌,廬江就會完全被孫堅、呂布所瓜分,等擊退了馬屠夫,孫堅、呂布也在廬江站穩了腳跟,曹操再想奪回就難如登天了,如此一來,曹軍耗費大量人力、物力進行的這場討袁之戰,就徹頭徹尾地成了替人作嫁衣裳。
如果按兵不動,曹操又實在放心不下許昌。
若換了別人領軍來討,有荀彧坐陣許昌可謂安如泰山,可如果是馬屠夫親率大軍來攻,那就另當別論了!馬屠夫的兇殘和狡詐是出了名的,連曹操都難免在他手下吃虧,荀彧雖然智計過人,卻終究欠缺些臨陣決斷和氣魄,對上馬屠夫肯定要吃大虧!
萬一許昌有個閃失,后果將不堪設想,無論如何曹操都不敢冒這個風險,兩相權衡取其輕,猶豫再三,曹操還是決定回師許昌。
“唉,沒想到馬屠夫竟敢以身犯險,親提大軍奔襲許昌!”曹操長嘆一聲,黯然道,“事到如今也別無良策,只能回師許昌了。”
郭嘉、荀攸、程等人盡皆神色落寞,三人縱然智計絕世,此時卻也無法改變曹軍左右為難的局面,盤踞西北的馬屠夫就像一柄懸在曹操脖子上的利劍,無論曹操想做什么,隨時都得提防這柄利劍會突然斬落下來。
現在,討袁之戰才剛剛結束,正是消化戰果地時候,這柄劍就斬發下來。馬屠夫選在這個時候出兵許昌,用心昭然若揭,就是要讓曹操竹籃打水一場空。枉自花費了大量人力物力,可到頭來卻一無所獲。
“就這么退兵了?”曹洪不甘心地嘟嚷道,“那壽春和淮南怎么辦?就這樣讓給孫堅和呂布了?還有三萬多揚州俘虜又該怎么辦?那可都是些老兵啊,如果能夠招降過來,不需要怎么訓練就是一支精兵啊。”
曹操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曹仁身上,沉聲道:“子孝。”
曹仁急上前一步,回應道:“主公。”
曹操道:“本相給你留下兩千哦不,三千軍隊!務必要守住壽春和下蔡、平阿、當涂、義成這五座城池,那三萬揚州戰俘不可釋放,而且要分開關押,每處大營最多關押三千名戰俘,否則恐有暴亂之憂。”
曹仁肅然道:“請主公放心,末將理會得。”
“嗯。”曹操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霍然道,“其余諸將各率本部精兵,明日一早拔營、回師許昌。”
中牟城北五十里,涼州大營。
李肅急步走進馬躍地中軍大帳時,見馬躍正與賈詡議事,便慌忙拱手作揖恭聲道:“參見主公,參見軍師。”
“子嚴不必多禮。”馬躍肅手道,“許昌可有消息傳來?”
“回主公的話。”李肅恭聲道,“據潛伏在許昌城內的細作傳回地消息,曹操、夏侯惇正同時率兵回援許昌,夏侯惇的大軍大概十天之內能趕到許昌,曹操的大軍最快也要二十天才能回到許昌。”
“哦?夏侯惇也準備回援許昌?”馬躍微微一笑,嘴角霎時綻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問李肅道,“可曾探清夏侯惇帶了多少軍隊回援許昌?”
李肅道:“尚未探清。”
馬躍道:“多派探馬,三天之內弄清楚夏侯惇帶了多少軍隊回援許昌。”
“遵命。”
李肅抱拳領命,轉身離去。
“嘿嘿。”馬屠夫森冷一笑,向賈詡,“文和,看來這次穎川之行不必空手而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