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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流言平地起,李六郎火冒三丈 有人的地方就有斗爭,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產生流言,只不過,這傳播流言的群體不同地方不同,自然也就有三六九等。
比如說,這街巷里頭的平民百姓,多就道道東家媳婦的長處,西家女兒的短處,長舌婦們愛說道的就是某某偷漢子等等子虛烏有的奸情。至于這深宮的宮人一輩子不能出去,往日聚一塊也少不得說說閑話,那話題便從皇帝皇后到妃嬪皇子公主無所不包,若是能把一件事說得活靈活現,一轉眼就能傳遍整個宮廷。
當然,傳這種閑話是有風險的,歷朝歷代中因為傳播小道消息而掉腦袋甚至誅九族的往事從來就不少。
大唐如今是武皇后當家,這一位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典型,等閑自然沒有人敢冒犯虎威。然而,平時不敢不代表永遠不敢,俗話說酒能壯膽色能激性,這一天,幾個不得志的宦侍私底下聚一塊喝酒,說來說去就開始掰起了當初那檔子舊事,從昔日皇帝廢后,一路追溯到了皇帝太宗皇帝喪后私會武后,皆是說得活靈活現。
“那時皇后娘娘已經出家,陛下去探望的時候,兩人相視潸然淚下,這舊情一萌發便成就了好事。于是,娘娘就被秘密接出來另住,后來蓄起了頭發重入宮。”
“我活了一大把年紀,那時候卻看走了眼。倘若皇后娘娘重入宮的時候,能夠出力幫上那么一把,眼下何至于混得這么潦倒?那時候娘娘只是宮女,嘖嘖,卻不料只用了幾年就成了中宮皇后,真真讓人算不到!”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皇后娘娘坐了中宮,母親和姐姐也同樣是水漲船高。榮國夫人位親王百官母妻之上,想當初那位韓國夫人…”
觥籌交錯之間,屋子里的幾個宦侍都喝得醉醺醺,這原本的閑話頓時變成了抱怨訴苦。他們都是內仆局中有職司的人,平素也有見武后的機會。但比起內侍省其它各局,內仆局算不得第一等的肥差,升遷無望,眼看后進又一天天趕了上來,除了借酒消愁,他們也做不了什么。
酒喝得多了,又有人提到了韓國夫人,某個宦侍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又沒有什么外人,這膽子登時大了:“說到韓國夫人,我曾經有一次載著韓國夫人和陛下出宮游玩,你們猜猜,我那時候聽到了什么?”
見其他人都頗感興趣地把目光投了過來,他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猛地一拍巴掌道:“韓國夫人對陛下說,她懷孕了!”
一時間,整間屋子都安靜了下來,好半晌,就只聽倒抽涼氣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多數人的面上都露出了懷疑的神色,有人質疑道:“這事情怎么誰都不知道?按理說陛下知道此事,那孩子如何總該有個交待,就算孩子死了,怎么也不見陛下那段時間有什么不對勁?”
“你們猜不到吧?”那宦侍得意洋洋地拎起一壺酒往嘴里灌,后放下酒壺使勁一抹嘴,這才嘿嘿笑了一聲,“那個孩子當然生下來了,如今也就養宮里頭。不管怎么說韓國夫人都是皇后娘娘的姐姐,陛下又愛她,娘娘就充作自己的兒子養了下來。這韓國夫人死得早,再加上那位殿下壓根不知道,只可惜…嘖嘖,這嫡親姊弟要結親,還真是聞所未聞!”
“什么,你說的是雍王!”
這下子終于有人再也忍不住了,當下就有兩個宦侍霍地站了起來,面色俱是蒼白。而其他人亦是壓下了打聽秘辛的心思,面面相覷之間都有些驚懼。若是假的也就算了,若是真的,他們知道這些豈不會倒霉?而那個剛剛還夸夸其談的發現其他人這幅光景,漸漸也有些害怕,不說別的,如果場的有人出去告密,那么他就死定了!
于是,各懷鬼胎的人屋子里賭咒發誓,全都表示這件事到此為止絕不外傳,又閑聊了一番別的方才各自散去。然而,僅僅是第三天,流言就以光速整個宮廷中蔓延了開來。
一大早,住朱鏡殿的徐婕妤當聽到侍女玩笑似的提到這個消息時,失手就砸碎了手中的白玉梳篦。而正旁邊念誦著楚辭的徐嫣然,手中書卷也險些掉落了下來。
由于李治風眩發作,這徐婕妤又已經數年無寵,因此自打回到長安之后,徐嫣然就常常進宮小住,朱鏡殿往往一盤桓就是十數日。由于她深居簡出,每一次可能和天子碰面的機會都極力避免,待武后又恭謹,所以對于徐家人的違規,武后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是誰和你說這種混帳話的!”
那侍女是徐婕妤從家里帶出來的老人,沒想到一句話會引得主子如此發怒,愣了片刻方才跪下來請罪,結結巴巴地坦白,道是外頭有人議論。又驚又怒的徐婕妤深深吸了一口氣,待要發火卻又立刻警醒――這又不是她命人散布的流言,何必小題大作?
徐婕妤的姐姐就是先頭太宗徐賢妃,姐姐占了一個賢字,她宮里也同樣以一個賢字作為處事準則。她沉思了一會,見侄女一邊眉頭緊蹙,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便遣退了從人問道:“嫣然,你和六郎有些交情,依你看,他若是聽到會怎么做?”
李賢上次為了屈突申若和賀蘭煙受傷,專程跑到她家里去找人,后來還砸了人家道觀的門,擠兌得那位觀主無話可說,和袁天罡打了一陣機鋒就忽然跑去西北了,這也叫有些交情?
徐嫣然飽讀詩書,尤其是史記漢書是不知道看過多少遍,卻還從未見過一個像李賢這樣性格百變不按常理行事的人。所以,面對姑姑期冀的目光,她只能無可奈何地答道:“若是別人單單說雍王不是皇后之子,興許他只會一笑置之。可是,如今人家的矛頭分明還對準了他和賀蘭的婚事,他是不可能不意的。再說,這明擺著是謠言。”
“謠言雖小,其力卻大,曾母甚至可以相信曾子殺人,可見謠言的厲害。”徐婕妤嘆了一聲,忽然對徐嫣然吩咐道,“皇后是機心重的人,我若是大張旗鼓禁絕朱鏡殿人言只怕不妙,但若是充耳不聞則不妙。你去一趟含涼殿,把我上次手抄的一冊金剛經送給皇后,順便婉轉提一下這件事。”
李治蓬萊殿靜心養病,徐嫣然自不用擔心會迎頭撞上天子,這一路走得飛快。來到含涼殿,她卻看到了正前頭逗著李旭輪和李令月的李賢,一驚之后登時一喜。
“雍王殿下!”
乍聽得這個聲音,李賢愕然轉頭,見徐嫣然正笑意盈盈地微微屈膝行禮,便撇下兩個小的站起身來虛扶了一把,心里卻不明白她怎么會宮里。待得知這一位徐氏才女已經住朱鏡殿好一陣子,他方才露出了極度古怪的表情。
徐嫣然就這么相信他老爹的人品?要知道,他那位老爹時而薄情寡義,時而多情多義,指不定哪天一時興起就跑到朱鏡殿去看舊情人…不,應該是舊老婆才對。雖說徐嫣然曾經流杯殿詩會上故意給李治留下了一個不良印象,但這事早過去好多年了,誰能說得準老爹會不會一時心動?
“那你今天到含涼殿來是…”
“姑姑上個月手抄了一本金剛經,讓我來送給皇后娘娘。”
徐嫣然一邊說一邊環顧左右,發現宮人內侍仿佛故意給他們留地方似的溜了個精光,就連李旭輪和李令月也被乳母抱走了。這時,她方才前行一步,壓低了聲音道:“其實,是姑姑和我一早聽到了某些荒誕的傳言,商量之后決定來報皇后娘娘一聲。有人說…有人胡說八道編排殿下的身世。”
身世?李賢莫名其妙地眉頭一挑,他的身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作為皇帝皇后的兒子,根正苗紅的皇室子弟,難不成人家還能說他是撿來的不成?然而,徐嫣然的下一句話卻幾乎沒讓他一頭栽倒過去。
“有人說殿下你…你的生身母親是韓國夫人。”
呸,我還說我是穿越的呢,誰信!若不是旁邊有一位淑女,李賢火冒三丈起來,幾乎想一口狠狠吐地上,心想這年頭的流言真的和后世的八卦程度有得一拼。如今沒有網絡沒有電視沒有報紙,居然還能傳出這許多流言,而且速度還這么快,該說是人們太閑了還是咋的?
當然,人家好心來提醒一聲,李賢便僵硬地點了點頭,正想再說幾句什么,忽然只見阿芊端著個死沉死沉的臉出來,也不看徐嫣然,徑直對他說:“雍王殿下,娘娘宣您進去。”
看這個光景,李賢估量流言已經跑到老媽那里去了,可即便如此,這事情也實奇怪。要知道,作為母親,他是誰生的武后再清楚不過,用得著這么火大么?